常家織造廠在城北郊外,由外向內,格局為三屋兩庭,分為染坊、織坊,最後頭則是繅絲局和打棉房。
鐵凝香一踏進裡頭,完美暴走。
摸著羅織機,她忍不住地笑傻,撫過剛染好的布料,她激動得淚水盈眶,輕抓著軟綿綿的棉絮,她興奮的用臉磨蹭,一度嚇得壽兒手足無措。
所幸,她終究是個看過世面的人,忘情一會兒,馬上強迫自己恢復正常,和織娘、夥計們,開始展開檢討大作戰。
因為無法確定自己會在這個軀體裡待多久,所以她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在集結大伙的意見,分析出常家布坊的優劣勢之後,她決定依照自己原本的想法進行變革。
首先,她要改變的是織法。
大學時代,她念過許多織品理論,雖然沒有真的上機過,但試過幾次,抓出邏輯,編織花樣,對她而言就不太難。
她要求將銀絲藏在絲線裡織,儘管表面不見銀絲,但光澤會表現在布面,出現似絹布般的細膩的色彩。
染布嘛,更是難不得她,畢竟染坊裡,什麼顏色都有,但特別的是,這個年代還沒有蠟染。
「大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壽兒跟在她身邊團團轉,瞧她一會差人取來素布,又要人準備蠟燭,可現在明明天色就不晚。
「你在燒蠟燭?」她驚詫地看著主子把蠟燭全部丟進小盆裡,點了把火,把蠟燭給熔了。
「待會你就知道。」鐵凝香笑得賊兮兮的,握著毛筆沾上熔化的蠟,感覺自己好像第一次上實習課一樣興奮。
「大夫人是想要在上頭作畫?」喜芽走到她身旁。
「是呀,可惜我的畫功很差……」歎氣。
「不如這樣吧,你把想畫的圖案告訴我,我來畫。」
「你會作畫?」鐵凝香雙眼一亮。
「嗯,但不算頂尖,而且我只擅長花草。」
「這就夠了,不過你懂陰陽畫法嗎?」
「……大夫人懂得真多。」喜芽微詫地看著她。她聽織造廠的師傅說,大夫人是從南方小村莊嫁到京城來的,但她那氣韻神態,怎麼看都不像個鄉野村姑。「我略懂一點。」
「那好,你先畫出輪廓,我再告訴你那邊要加線條。」鐵凝香把毛筆交給她。
「是。」喜芽接過毛筆,沾了蠟,輕輕在素布上畫下一筆。「可是大夫人,在布上以蠟作畫,到底有什麼作用?」
「我要染布。」
喜芽愣了下。「這麼一來,這蠟覆蓋之處,不就染不過去,變成花樣?」
鐵凝香驚詫地看著她。「你真厲害,竟猜得出來。」看來她是撿到寶了。
喜芽手腳俐落,而且非常聰穎,常常能夠舉一反三,交代她的事,總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
「不,厲害的是大夫人,竟想出如些絕妙的染法。」
「還有呢,染法多的是,看是要扎染還是編染都成。」
鐵凝香話一出口,染坊的夥計看她的眼光逐漸不同。她剛踏進織造廠時,大伙只當這位大夫人是來玩的,看她指揮大伙改絲線、架梭羅,甚至又要人準備染料和蠟燭,像存心整人似的,不過一天下來,她也沒閒著,捲著衣袖和大夥一起忙進忙出,還能說出一番見解,眾人紛紛改觀,對於她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
但她想玩的花想,豈只有這些?
雖然不可能將二十一世紀的流行元素完全copy,但就現況的幾種衣著稍加改變,倒也無不可。
好比,她打算把寬袖改窄,衣擺收短,把長裙改成小寬褲甚至是飛鼠褲都行,如此一來,方便姑娘家做事,依冬天來說,也比較保暖。
而男人的衣著,首重衣飾和細部設計。
她腦袋裡是幻想得很開心,可真要實行,卻有困難。
因為她無法打版,沒有原型就抓不準尺寸,如果要做立體剪裁,她就得有模特兒才行。
不過,除此之外,一一著手進行的成品,倒是教她滿意極了。
翌日,蠟染的成果,比她想像中還要完美。
洗淨染料,再逐一摳除上頭的蠟,色彩的反差,讓喜芽筆下的牡丹或是山景更顯立體。
染布一塊塊披掛在竹竿上,各色布料上的景致隨風飄揚,織造廠裡的織娘夥計全都看傻了眼。
鐵凝香見狀,不由得笑瞇了眼。
「大夫人,讓你到裡頭瞧瞧剛剛再調整過,現已織好的布。」負責織造的大娘輕喚著。
「好。」
她一踏進織坊,就見數種花機正同時進行著。
那些正織就的布,輕屋外微弱的陽光照射,淡淡閃動金光銀芒。
「大夫人,我織布二十多年,平時在市集也會注意別家的布料,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特別的。」王大娘將一匹布交到她手中。「沒想到光是絲線的排列,就可以織出這般細膩的花紋。」
鐵凝香接過手,那匹布質地非常精細,灰藍色調,但仔細一看,可以瞧見銀線織就的吉祥圖騰。
「是你們織得好,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她由衷道。
她的話讓王大娘嚇了一跳。「不不不,大夫人別這麼說,這是咱的本分。」
「不,沒有你們,光我一個人什麼也做不了。」她笑盈盈地說:「年關將近,趁這當頭,大家幸苦點,多做些布匹,到了年終,我再加發一筆獎金給大家。」
「大夫人……」王大娘難以置信極了。
織造廠的夥計織娘,全都是按月領餉,從沒聽過有獎金什麼的,突然聽到年終可以多筆收入,教她心花怒放又不敢表露。
「不過,這匹布先當樣本。」鐵凝香說著,拉著她走到一張桌旁,指著上頭的冊子。「往後每匹布都預留三尺當樣本,裁成一寸見方,貼在冊上,記載清楚名稱。」
「是。」王大娘用心地記下。
「那麼,這匹布,先裁出幾條兩寸寬的布條給我,剩餘的,送去給人裁件冬衣給二夫人。」
「大夫人待二夫人真好。」
鐵凝香聞言,笑而不語。
她待瑞英好嗎?與其說是待她好,倒不如說是在籠絡人心。
「大夫人,布坊吳掌櫃派人來取貨了。」壽兒跑進來稟報。
「好,請夥計過來這邊搬布。」鐵凝香說著,開始點算布匹,眼角餘光瞥見有人走近,她沒抬頭便指著堆放在角落的布匹。「這些都是,總計有七十二匹,布匹上有編號,搬到布坊後,記得要做記錄。
「是。」沉潤的嗓音沒有起伏地應著。
鐵凝香一愣,抬眼望去。「是你?」
「是。」墨澈天性寡言,應了聲,就開始彎腰搬貨,雙臂收緊,一提就有五、六匹布。
目送他健步如飛的背影,鐵凝香是目瞪口呆。
一匹布有三十來斤,織娘總要兩個才搬動一匹,結果他一個人就搬了五、六匹……真不愧是曾經當過將軍的人,就是有一夫當關的威猛。
「唉,墨澈將軍出身將門,又是禹親王的表哥,先皇更曾打算指個公主給他,可誰知道他竟會叛國,如今淪落為三等奴……」王大娘說著,語氣中滿是不解和不捨。
「的確可惜……」鐵凝香淡淡附和。
其實她也覺得很奇怪,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將軍,功績彪炳,如皇族又有親戚關係,在這種情況下,他又為什麼要叛國?她是滿想問王大娘,是不是先皇太昏庸無能,可瑞英告誡過她了,所以她只能忍著不問。
沒一會兒,瞧見墨澈又蹙回,她不禁問:「其他人呢?」
「沒有。」他搬了布又走。
她怔了下,轉頭問:「王大娘,布坊的工人來取貨,通常只派一個人嗎?」
「布坊的人力很充足,每回總會派上兩、三個來,再押著推車回布坊。」
「那為什麼這一次,只有他一個?」
「……吳掌櫃眼睛長在頭頂上,八成是故意要差使他的吧。」
鐵凝香忖著,微瞇起眼,走到門口喊道:「你們幾個進來幫忙。」
正在廣場上忙著洗染缸的夥計跑了進來,她指著角落的布匹吩咐他們。
「幫忙把這些布搬到布坊的推車上,搬最多的人,我給十文錢當獎勵。」
幾個夥計聞言,開始爭先恐後搬運,墨澈再蹙回時,和他們擦身而過,等到踏進織造廠裡,發現已經少了好幾匹布,不由得看向笑盈盈的鐵凝香。
「對了,你等會點完貨,等我一下,我也要去布坊。」
墨澈沒吭聲,直睇著她。
鐵凝香笑瞇眼,覺得對他有點抱歉。
本來以為吳掌櫃會善待他的,沒想到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既然如此,她當然得走一趟布坊。
來到布坊,想不到連布匹搬進店舖後方的倉庫都是墨澈獨自在搬。鐵凝香怎麼吞得下這口氣,從店舖找到內院,見人便要人去幫忙,卻沒有半個願意,推說掌櫃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幫忙,要她別為難他們。
她氣極了,走回倉庫,瞧見墨澈已把布匹都搬好,而吳掌櫃正要走進倉庫裡點貨。
「吳掌櫃。」鐵凝香喚著。
他置若罔聞,朝墨澈低聲說了些話,墨澈猶豫了下,還是往店舖的方向走去。
鐵凝香見狀,微撩裙擺,小跑步進倉庫,就見吳掌櫃拿著冊子點算著貨。
「吳掌櫃,我代替亡夫感謝你這些年為常家勞心勞力。」她漾著笑,姿態擺得很低。
「……大夫人不需要這麼客氣。」
「應該的,這布坊要不是有吳掌櫃在,怎能經營得有聲有色。」她滿嘴甜,客套地捧他幾句,才切入正題。「不過,剛剛我在內院找你時,發現布坊的夥計其實已經足夠,所以我在想,不如讓我把墨澈調到織造廠吧,畢竟距離過年只剩一個月了,織造廠很忙。」
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的吳掌櫃,這才撥了點空看她。「是二爺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
「那就找二爺跟我說。」
鐵凝香聞言,不禁緊握粉拳。
瞧,如果連她都遭受這種不公平的對待,那就更別奢望他會對墨澈有多好。
她人都到了這裡,豈有回頭搬救兵的道理?
正忖著要怎麼說時,倉庫的門突然被關上,光線瞬間隱去大半,嚇得她回頭一看,驚見門邊有顆巴掌大的土球,緩緩地冒出煙來。
怪了,那是什麼?
她剛皺起眉,吳掌櫃便從她身邊走過,直朝門邊而去,還不斷地喊著,「喂,是誰在外頭?」
瞬間,那冒煙的土球竄出點點火星,鐵凝香立刻衝向前,使盡所有力氣,扯著他往後退,沒有防備的他幾乎往後摔在地。
「大夫人?」他疑惑不已地看向她,正要詢問,轟的一聲,那顆火球已經冒出火。
吳掌櫃瞪大眼,意識到剛剛要不是她拉他一把,恐怕他現在已經被那顆火球給燒上身。
火勢迅速蔓延,門板和周圍的牆,瞬間被火如吞噬,甚至還沿著兩邊擱放布匹的架子燒去。
鐵凝香見狀,衝向前去,想要把布匹給扯下來,可是布匹太重,她根本就扯不動。
「吳掌櫃,過來幫忙,把布給搬下來!」她大喊。
門已經被堵,她更看不出這倉庫裡有什麼可以滅火的東西,所以只能想辦法移開助燃源,免得火勢燒得更狂。
吳掌櫃被突來的火勢嚇得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鐵凝香又喊了第二遍,他才回過神來,趕緊將布匹扯下架子往後丟。
可火勢燒得太快,扯掉布匹,卻燒上架子。
倉庫被變得悶熱,濃湮密佈,呼吸開始困難。
「吳掌櫃,這裡有沒有後門?」她咳著,掩著口鼻問。
她看過了,倉庫裡沒有窗子,光線不佳,她實在看不出有沒有後門。
「沒有。」
「那……應該會有人發現這裡失火吧?」
「可這時分,夥計都在內院用膳。」
這裡到後院有一段距離,就算喊破喉嚨,恐怕也不會有人聽見,況且午膳時間未過,更不會有人往前鋪的方向走……她驀地想到一個人。「墨澈呢?」
剛才好像看他往店舖的方向走。
「我……我沒讓他用午膳,要他去守鋪子……」
「你!」鐵凝香怒瞪著他,沒想到他竟連午膳都不給墨澈吃。這根本就是虐待他!
然而,此刻,她已經沒心情問他到底給墨澈吃過幾頓飯,眼前,她必須先逃出這裡。
於是,她用盡吃奶的力氣,拔聲大喊,「墨澈!」
內院離倉庫較遠,可店舖距離倉庫,大概只有五十公尺左右,她用力地叫,拿東西砸著牆,製造出聲響。
她不能死在這裡,她還有太多事想做,而且她才剛答應要給織造廠的所有員工加發年終獎金,另外,她還打算認喜芽的兒子當乾兒子,還有……在她死前,她至少要讓墨澈吃一頓飽,要不然她一定死不瞑目!
所以--
「墨澈!」她沒有力氣了,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呼喚他了……
霎時,外頭傳來一道低喝聲,「退開!」
聽到他的聲音,鐵凝香儘管被濃煙嗆得難受,還是開心地勾出笑來,扯著吳掌櫃往後急退,才剛退開,門板突然被踹開,火星爆開,打上倉庫牆面,威力大到彈至她腳邊,她見狀,趕緊將火星踩熄。
再抬頭時,他已經來到面前。
烈火在他背後燃燒,但他毫無畏懼,清雋黑眸在火光的照映下,深邃得異常迷人,火舌隨風在他身旁搖擺,他彷彿穿著玄色盔甲的戰神,驍勇無敵的踏著火,來到她身邊。
她看傻了眼,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直到他開口,「大夫人,失禮了。」
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他已經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奔至倉庫外,輕柔地將她放到地上。
「有受傷嗎?」
鐵凝香心還在狂跳著,好一會才消化了他的問話,想起吳掌櫃還在倉庫裡,正要開口,他彷彿看穿她的心思,先一步道:「我正打算這麼做。」
說完,反身衝進倉庫,把吳掌櫃扛了出來,然後又取來一塊沾濕的大布,再次衝進倉庫,從火勢較大的範圍進行局部撲滅。
沒一會,他竟將火勢給撲滅了。
看在鐵凝香眼裡,他根本就是神,她幾乎要為他歡呼叫好。
「要不要緊?」他走到她面前問著。
剛走進倉庫時,他瞧見門邊有顆火球。
火球是王朝軍隊所使用的一種火藥,爆炸威力不大,但是因為含有一種特殊礦粉,會在火球燃燒爆開時,隨著火星噴濺出去,引發大火,正因為他瞧見火球,才會採取這種滅火模式。
一來可以抹去礦粉,二來也不需要用水潑濕布匹。
「我不要緊,倒是吳掌櫃……」她擔心地看著他,見他像是一臉難受。
墨澈蹲下身,大手按向他背部,驀地一壓,吳掌櫃重咳了聲,吐出許穢物。
「感覺好點了沒?」
「唔,好像好多了。」吳掌櫃一臉驚異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胸口悶得難受?」
「猜測。」他淡道。
如果起火原因是火球,吳掌櫃便很有可能是在火球爆開時吸入礦粉,事實證明他果然沒有猜錯。
不過,比較令人耐人尋味的是,軍隊使用的火球,為什麼會出現在布坊的倉庫裡?
「墨澈,你的手受傷了。」
他一愣,垂眼看她正握著自己的手。
「……小傷。」
「什麼小傷?掌心都焦了,你這傷得和吳掌櫃一起上醫館一趟才行。」鐵凝香不容置喙道。
瞥見有人從內院小徑走來,她立刻站起身,把人喚來分配善後工作。
還派人去請常青雲過來一趟,等到他來到,把情形包括她覺得古怪的火球都說了,麻煩他去報官之後,她才帶著吳掌櫃和墨澈上醫館。
鐵凝香和墨澈的不計前嫌,讓吳掌櫃好感動,暗自決定,將來要是有機會,一定要好生報答。
「大夫人,我可以待在布坊就好。」
馬車停在常家門口,壽兒牽著鐵凝香一下馬車,跟在馬車後的墨澈立刻向前一步表示。
「不行,你的傷比吳掌櫃嚴重得多,加上舊傷未癒,是很容易感染,並發高燒的。」鐵凝香的外貌極為柔弱,但行事作風卻是當機立斷。
剛剛在醫館,大夫說他是底子好,換作其他人早就昏迷發燒。
其實,壽兒也想要阻止她,但她知道大夫人根本就不會聽她的,索性乖乖閉上嘴。
墨澈還想要再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有個年約四十的男人走來。
「大夫人,這位是誰?」來人是常家的總管駱偉,他一雙小眼上下打量著墨澈,旋即像是認出他來,臉色立變。「一個三等奴,是沒有資格踏進府裡的,大夫人。」
鐵凝香聞言,深吸口氣,抱緊自己手上的畫冊,笑道:「駱總管,墨澈今天幫忙滅了布坊的火,還救了我和吳掌櫃,他受了點傷,我把他帶回府裡靜養,並不為過。」
「一個三等奴,做事本就該盡心盡力,滅了火就想邀功?」駱偉撇唇,笑得嘲諷。「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請大夫人將他遣回布坊。」
「依我說,還沒踏進府裡就趕人才沒道理。」反覆聽著那句三等奴,她火氣都冒上來了。
「身為常家總管,我不允許一個三等奴踏進府裡。」
「身為常家大夫人,我要誰來,誰都能來。」鐵凝香怒瞪著他,不等他開口,搶口道:「於禮,身為總管的你,以下犯上,難道沒有違逆禮教?於情,一個下人為公受傷,帶他回府休養,有何不可?難道你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像是被人給打了耳光,駱偉臉色鐵青地瞪著她。「一個寡婦老是拋頭露面,甚至帶著三等奴回府,這又像話嗎?」
「就算是寡婦,還是你府上的大夫人,你說這話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已故的大爺?」鐵凝香不慌不忙,應對得有條有理。
「你……」
「相公,好了。」大門左側的小徑,一名婦人疾步走來,出聲勸阻著。
「你懂什麼?!」不能把氣發在大夫人身上,駱偉索性遷怒於妻子,推了她一把後,拂袖而去。
婦人被推得跪倒在地。
壽兒見狀,趕緊上前扶起她。「雙菱姊姊,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雙菱笑得苦澀,瞧大夫人走到面前,忙道:「大夫人,我相公他只是脾氣較沖,沒有惡意的。」
「雙菱,我沒生氣。」鐵凝香深吸口氣,伸手拉她一把。
她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可剛剛她真的火大了,尤其見他把自己的妻子推開的當下。
而就在拉雙菱一把的當頭,她手中的畫冊掉落在地,散落數張她今天畫好的設計圖。
雙菱雖然身形圓潤,但身手非常俐落,一會兒便替她將圖給收妥,遞到她面前時,不禁讚歎道:「大夫人圖畫得真好,每一件衣裳都漂亮極了。」
說到自己的興趣,鐵凝香心頭冒起的火瞬間消失不見。「你也覺得漂亮嗎?可惜,我還不知道要如何裁製成衣裳。」
「怎麼會?很簡單的呀,好比這件錦袍,依尺寸裁製兩塊布,從脅邊縫製就可以了。」雙菱指著圖著。
聞言,她雙眼都發亮了。「雙菱,你知道如何裁衣?」
「懂呀,姑娘家總是懂一些,像我相公的衣袍都是我縫製的。」
「那我畫的,你都看得懂嗎?」她趕緊抽出一張張的畫紙。
「懂呀。」雙菱看了眼,點點頭。
鐵凝香睇著她,突然興奮地抱住她。「雙菱,你真是太厲害了。」天啊,想不到高手就在身邊。「你可以幫我裁衣嗎?」
這真是太棒了,因為她的專業是設計,而非裁剪縫製。
雙菱要是看得懂,往後就交給她打版,不就好了?
從來沒被人這麼熱情的抱住,雙菱被嚇得有點手足無措,但如果能哄主子開心的話,也許……「大夫人,這當然沒問題,主子的吩咐,本來就是我分內的事,不過……我斗膽請求大夫人,別生我相公的氣,好不好?」
「什麼生氣?我都忘了。」她現在開心得快飛上天,還氣什麼?「走走走,跟我到我房裡,咱們多聊聊。」
「是,可是這位……」雙菱看著還站在門外的墨澈。
「對呴,我都忘了。」鐵凝香輕拍著額,笑得一臉抱歉。「墨澈,抱歉,我一時開心把你給忘了,你不會怪我吧?」
墨澈一臉不解,面對不按牌裡出牌的她,他很難應對。
他曾是一朝將領,府中奴隸無數,通常沒有主子會在乎下人的感受,但她……很特別。
「過來吧。」她招著手,又問向雙菱。「能不能替他安排一間單房?」
「這……」雙菱面有難色。
「他身上有傷,必須好好休養。」鐵凝香央求著,「對了,能不能讓他離我住的東廂近一點?」
「嗄?」
「因為我要他當我的模特兒。」
其實,她原本就有這個打算,只是之前不想和他獨處,所以作罷。
白天吳掌櫃派他來織造廠搬布,她始終不敢多看他一眼,但如今想想,八成是她自己嚇自己。
不論如何,他因緣際會來到常家,她要是不好好利用,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