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襲微微傾前,睇著她的小臉,這個他答應要「照顧」的女子,經過三年時間,已從十五歲的小女孩變成亭亭玉立的美麗女子,不過個性還是一樣。
「醒過來沒有?」他問。
「醒過來了。」她點頭。
「那麼妳叫什麼?」
「烏……呃,命寶,我叫命寶,我在宮裡只會叫自己是命寶,不會提及不該提的姓氏。」
「很好。」他不殺她,但她若要在宮中順利的生活,就不許說出自己的姓氏來。
忽地,命寶臉蛋一紅,她終於感覺到穆承襲靠她靠得這麼近,他好聞的氣息一直往她鼻子裡鑽,令她心跳加快,臉頰、身子開始變得熱烘烘的。討厭,她的心波又強烈晃蕩起來了。
「請離我遠一點。」她要他閃遠一點,她的心房可得鎖得很堅固,不許動搖,這三年來她可是壓抑得很成功呢。
「妳又要我閃遠一點?」人云伴君如伴虎,但他給了她極寬容的恩惠,從沒有對她施予報復,可三年過去了,烏孫命寶仍然拒絕與他友好。她的個性沒變,她沒有改變態度巴結他,有頭銜的太子妃仍然不當,榮華富貴、權勢名利不要,不願被人侍候,反倒願意當侍候人的小奴婢。而且他堂堂皇太子身份,在她眼中卻只像是渣滓,這妮子依然讓他感到新奇與特別。
「太子殿下,您本來就該離我遠一點,我只是個小奴婢,您堂堂太子身份,不可以也不應該降貴紆尊地進入小奴房,這可是宮女們所居的地方,您來,是玷污了您的身份,也不合禮制,麻煩您別老是來小奴房找我!」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三年來,他常常找她,敲門要進入,偶爾門未鎖,她一推開門,就會見著他在屋裡,嚇得她心慌意亂的。
「我以為妳該習慣了。」穆承襲沒啥大不了地說著,就因為她拒絕他親近,他就更故意地接近她,還視她為妻子般的對她撫撫摸摸,完全不理會此舉是否會影響她的名節。
她習慣了嗎?三年了,是該習慣了,事實上她也沒討厭他的碰觸與撫摸……呃,怎麼又起色心了?
她挺了挺胸膛,道:「你老是特例對待我,我怕會引起其它宮女們的非議與不滿。」
「她們敢?而且理她們做啥?本太子喜歡就好,妳說是不是呀?命寶妹妹。」他又接近她,俊容幾乎要貼上她的俏臉,手指還撫上她的臉頰,又輕輕地滑移摸著。
「你你你……你又要做什麼?」她一愣,他輕柔的撫摸,又撩撥起她的心弦,她心窩暖呼呼的,也癢癢的,還有一股想撲進他胸膛的念頭滋生……不,等等,她不可以貪圖他的肉體!
相反地,她該指控他運用自己迷人的體魄勾引女子才對啊!這樣的行徑好不正經。
「手拿開,你好放肆!亂摸女人,不怕手指頭被砍斷。」她迸話道,身子往後縮,避開他的手指。會摸她,代表他也會偷摸別的女人吧?畢竟皇太子的身份可以讓他肆無忌憚。
穆承襲揚眉,道:「怎會是放肆?況且妳其實該是我的妻,我摸妳名正言順。忘了嗎?令師可是把妳許配給我了。」見她不斷逃避,他當然要與她作對。
「沒有許配這回事,明明說好了我只是小奴,沒有婚配這檔子事,你不要拿蝶花師父來壓我。」只是蝶花師父不准她逃走的命令她一直不敢違背就是。「對了,你還有在幫忙找蝶花師父嗎?」三年了,她沒再見過蝶花師父,不過她仍希望找到蝶花師父,請他收回成命,讓她可以離開穆承襲。而且她沒忘記三年前的穆承襲也是為了想救朋友的性命才遵循蝶花師父的命令跟她在一起的,思及此,心有點酸酸的。
「有找過啊,但他行蹤成謎,找不著。」
「討厭。」她抱怨著。「師父一定是故意讓我找不著他,他知道我不敢忤逆師命,所以若要離開你身邊,一定要取得他同意才行,結果他故意避開我,讓我無法當面請求他讓我離開你。」在她離開「花蝶谷」之時,師父也安排了僕兒的去處,天不怕地不怕的僕兒接受師父給她的挑戰,還笑咪咪地說要看她主子的命有多硬哩!
而後,師父請人捎信給她,告知她,照顧她與僕兒的兩位伯母以及伯伯,獲得了一筆豐厚的銀兩,足以讓他們三人後半輩子衣食無缺後,就將之遣散了。蝶花師父交代了每個人的去處後,自個兒就悠遊五湖四海去了,此後她再也沒見過蝶花師父,「花蝶谷」更無他的蹤跡。每當民間傳聞蝶花師父妙手救治了誰,趕去找他時,他就又消失得無蹤影。
「妳一直要找蝶花神醫的目的就是要他取消讓我照顧妳的承諾?」聞言,穆承襲的表情沈了。
「沒錯,我還是想離開太子宮。」她應得乾脆。
他回下眼,眸色已沈闇。「妳死心吧。」他突來一句。
「死心?」什麼意思?
「妳不用去找蝶花神醫,就算找到也沒用,因為即便神醫同意,我也不會讓妳走。」他抬眼,凝視她的嬌顏。
「為什麼?」她瞠目。
「因為我喜歡妳這個小奴婢,妳這小奴有趣得很,我想把妳鎖在身邊,不讓妳走,這樣懂了吧?」
「啥?」禁臠,她真成了他的禁臠了!
「妳走不掉的。」下一瞬,穆承襲將自己的唇片印在她雪白的額際上,出其不意地吻上她雪白的額頭。這是宣告,亦是烙印。
烏孫命寶沒料到他會這樣回話,更沒料到他會在她額上親吻,這記吻,像是枷鎖,制住了她的人生。
「……」當她終於能張口時,卻也不知道該斥罵些什麼了。驚嚇過度的她,就只能目送他的瀟灑身影轉身離去。
風景絢麗的皇宮園林,建立在皇帝殿與太子宮相連之處,園林裡有參天古松、有著一大片的蒼翠草木,又有花圃、涼亭、假山流水,甚至還有一座小湖,湖上搭著一座曲徑小橋連結著皇帝宮殿,讓皇帝與太子隨時隨地能見面商議國事。
上午,命寶與另一位女婢林如眉拿著掃帚畚箕來到湖邊,先是上了小橋,清掃著橋上的落葉雜物。
命寶一邊打掃,一邊思忖著自己的下一步。
可惡的穆承襲,這三年間,就會用手摸她臉頰、碰她小手的,現在更進一步,居然改用唇片碰觸她的肌膚,他竟然吻了她的額頭!那下一步呢?他又會使出什麼花招來?會不會用更親暱的方式來誘惑她?
驀地,她的腦袋瓜子浮出許多畫面來,而且全是些令她臉紅心跳、身體發熱的影像。天哪,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不想當他妻子的決心未變,哪怕他在她額上烙印,她還是不從,她清楚穆承襲純粹是逗她玩罷了,才不會只愛她一個。
「妳額頭上有什麼東西嗎?幹麼一直摸妳的額頭?」一旁的林如眉見她傻怔怔地摀著腦門,忍不住問道。
「呃,沒什麼,頭有點痛。」她隨口搪塞道。
「頭痛?不舒服嗎?那妳可要小心點,可別頭暈掉進湖水裡,我記得妳是不會泅水的。」林如眉提醒她,眼色有些古怪。
「我是沒學過泅水。」
「妳為什麼不請太子教妳啊?」林如眉突然冒出一句。
「請太子教我?」命寶聲音一啞。「如眉姊姊,妳這話造次了,要是傳到太子耳朵裡不好吧?」她把自己跟太子分得很開。
「少來了!」林如眉怪怪一笑。
「少來什麼?」命寶提心吊膽地說著,這三年來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符合宮女身份,不過好像還是沒法子讓其它宮女們接受她與眾宮女是平等的。
林如眉揚了揚眉後,道:「小奴房裡的宮女們個個心知肚明,太子對命寶妳可是另眼相待的。」命寶就是特別的存在,像小奴房一般是由四人住一間,但命寶卻可以獨居一房。明明是和大家一樣的小奴婢身份,可皇太子卻給她極寬廣的自由,甚至是超越宮女的規範,像是見到皇太子不必行禮可是多麼大的恩賜,竟由命寶擁有,更不可思議的是,命寶對太子的態度顯得隨興甚至無禮,但太子也無所謂地縱容她,當然,也只縱容她一人。
眾宮女們總是偷偷羨慕著命寶受到的特別對待,但這三年間也只敢偷偷討論,不敢當面問原因,怕命寶惱羞成怒不悅了,真的端起架子來,眾人會倒大楣。
也因此,眾宮女們對命寶總會禮讓個三分。
「有對我另眼相待嗎?沒有吧?妳們誤會我了。」命寶還是想否認。
「明明就有,像小奴房妳就可以獨居,甚至於太子殿下都還會進妳房裡。」
命寶一震,果然都被看見了。「這……太子會來小奴房,是來視察奴婢的生活起居,他只是拿我當參考罷了。」命寶硬編故事,她實在不想被當成是特異的存在,所以進太子宮這三年來,她都很守本分,只是,皇太子卻很故意地讓她成為特例的存在,果然引人側目了,不過幸好宮女們也沒太仇視她。「另外,我也得跟大家一樣早起煮食、打掃,做跟大家相同的工作,要說太子另眼相待,是太過了點。」
林如眉道:「妳可以讀書。」
命寶再回:「每個宮女都可以讀書,不只有我被允許。」
「但妳擁有太子的恩寵,就連太子專屬的書房也唯獨妳能進入,妳跟太子真的很親近。」
「並沒有親近,我也只是去掃地而已。」命寶笑容僵硬,試圖解釋她並沒有與眾不同。「若論親近的工作,像是為太子盥洗、更衣、沐浴的侍候,這些更貼近殿下的工作,太子就沒有指名要我去服侍他,由此可知,他對眾位宮女姊妹們是一視同仁的。」命寶心裡明白,穆承襲不讓她做這些親密的工作是擔心她整治他。怕更衣時她在他的衣服裡頭動手腳,又或者在他沐浴盥洗時,偷偷用毛巾沾墨畫他的俊臉,羞辱他,讓他出糗,畢竟,她是在不甘不願之下跟在他身邊的,他當然會防範她有驚人之舉。
林如眉想著她的反駁,能替皇太子盥洗、更衣、沐浴確實是最誘人的工作,圖的是可以利用這種時機迷惑皇太子,倘若惹得太子一時興起,推倒了服侍的宮女,下一刻,就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而進太子宮三年的命寶,是不做這工作的,這也少掉了「誘惑」太子的機會。可,宮女們還是知道這三年來皇太子對她的特別,甚至,他常「闖進」小奴房,不知道在跟命寶做些什麼事?
「命寶呀命寶,妳的名字取得真是好。命寶,性命很寶貴的意思吧?對了,妳到底姓什麼呀?這三年來大家都只喊妳命寶命寶的,倒是都不知道妳的姓氏。」命寶的姓氏至今仍無人知道,三年了呢!
「我是孤兒,當然沒姓氏。如眉姊姊不知道我的出身嗎?其它宮女姊妹們是知道的吧?」她這三年來從不提自己的烏孫姓氏,所以用孤兒來搪塞旁人的詢問。驀地,她心一動,穆承襲不斷提醒她別提姓氏,莫非用意就是保護她嗎?
「我是沒特別去注意妳的出身啦,也就沒問其它人了。」她只注意她跟皇太子之間的狀況,倒是沒想到她是孤兒,而且孤兒還能這麼幸運地被皇太子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