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荷點點頭,說:「應該是的吧,當時咱們家被封了,女兒就算想出外去求人周旋也不能,只能被動聽候消息,後來是忠國公世子仇正鸞來傳話,說您必定無事。」
「是牛之牧在背後出力求了三皇子吧?」
「嗯。」
裴思謙忽然陰森森地笑起來,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枉我一輩子自負自得,卻原來還不如一介奴僕看得準!」
「爹?」裴清荷有點擔憂地看著他,裴思謙的神情不太對勁。
「哼,我告訴你,牛之牧這個小子城府太深沉,太陰險,絕對嫁不得。」
裴思謙忽然對她斬釘截鐵地說:「你不許嫁給他了。」
「為什麼?」裴清荷又急又怒,忍不住站了起來,聲音都拉高了幾分:「爹,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忘恩負義?為了救你,他負了重傷,連命都豁出去了,你卻要悔婚?」
「你懂什麼?爹敢給你打包票,那小子現在鐵定沒事,苦肉計誰不會使啊?」裴思謙哼哼冷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大皇子密謀叛亂的事,所以才投靠了三皇子,可是他知道了這事,也不透漏一點風聲給我,只是幾次勸我不要與懷遠侯府聯姻,卻又不說出個真正的道理,只說什麼袁鳳鳴私德有虧,那叫理由嗎?他眼睜睜看著我涉險,害我在牢裡九死一生,他之所以對我隱瞞不報,就是為了事發後對我施恩,讓我對他感恩戴德,然後把女兒乖乖送到他手上吧?呸!別妄想了!混帳東西,做總管的時候就敢對主人藏私,另謀他路,以後自然也不會對你有多好。」
聽了裴思謙的一番強詞奪理,裴清荷徹底無語,她還以為她爹經過一番磨難已經徹底悔悟了,卻原來還是如此自私與不可理喻,連自己招惹了滔天大禍差點丟命都要推卸責任,還要怪罪捨命救他的恩人。
大皇子謀逆之事,別說牛之牧這樣身份低微的人難以探查到確切消息,就算三皇子有了消息,也不可能把這種大事直接告訴他一個外人,牛之牧根據各種蛛絲馬跡,能夠預測到懷遠侯府「不可聯姻」,對裴思謙做出規勸,就已經算是很有能耐了。
而且他能夠拿出來的理由,是袁鳳鳴私德有虧,又哪裡不算理由了?任何一個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知道了對方包養戲子還婚前就生下私生子女那種事,都不會再堅持把寶貝女兒嫁給那種所謂的「青年才俊」吧?
偏偏裴思謙自己不聽勸,被權勢迷了眼,只想攀附上大皇子一派,想等大皇子登基以後,他跟著沾光再陞官發財。
這樣自作自受,能夠怪得了誰?
裴思謙不顧女兒的怒氣,一臉堅決地說:「我說不許嫁就是不許嫁,你以後老老實實給我在府裡待著,日後爹自然會給你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乘龍佳婿。」
裴清荷氣得手腳發抖,她發狠道:「那我也不妨告訴您,我這輩子還是非牛之牧不嫁!您同意,咱們皆大歡喜,您不同意,女兒就自己嫁!」
「你敢!」裴思謙吹鬍子瞪眼,怒道:「越說越不像話了,你看你還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嗎?你的三從四德都學哪裡去了?」
裴清荷倔強地回瞪著他,就是不肯屈服,回道:「男人不好,就要求女人三從四德,這是什麼道理嘛!」
裴思謙伸手指著自己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兒,臉色鐵青,最後只能吼一聲:「這個家我最大,就得我說了算,你給我回房關禁閉去!」
裴清荷氣憤憤地走了。
裴思謙頹然坐下,他也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實在是強詞奪理,但是他確實不想把女兒嫁給牛之牧,因為他其實是被這次牢獄之災給嚇怕了,現在的他變得膽小如鼠,草木皆兵,他不想再在諸位皇子之間投機選邊站了,而牛之牧卻成了三皇子的人,這怎麼可以呢?
大皇子雖然被囚禁起來,算是成了廢人一個,而和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子被他連累,也注定與皇位無緣了,可是剩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究竟最後誰能繼位,還是個未知數。
這次的謀逆大案裡,二皇子救駕及時,比三皇子早去了半天,顯然更得皇上的歡心,據說最近很是受寵,皇上甚至把許多重要的職務都交給他負責了。
而三皇子救駕遲緩,明顯不如二皇子,最後三皇子還能勝出嗎?
裴思謙現在已經不敢預先下判斷了。
他覺得自己自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他竟然覺得眼前一片霧茫茫,他根本無法在混亂的時局裡釐清思路,做出判斷。
他只是與懷遠侯府商議過聯姻之事,哪怕還只是口頭之約,就連累得他險些丟命,還到牢裡轉了一圈,那如果三皇子最後再失敗,最終二皇子登基,而自己的女兒真的嫁給了牛之牧,那自己會不會就真的沒命了?
只要這麼一想,裴思謙就不寒而慄,他從來沒有如此直接感受到皇權之爭的殘酷,所以他決定接受牛之牧的勸告,遠離皇位之爭,做一個不與任何皇子親近的「純臣」。
因此,他堅決不允許裴清荷嫁給牛之牧。
如果最後三皇子勝利了,那到時候再說,他頂多最近不給女兒說親就是了,再觀望觀望吧。
只希望這場皇位之爭能夠快點落幕,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和誰家聯姻,自己的女兒或許就要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了。
裴清荷被父親禁足了,心情十分惡劣。
她萬分擔心牛之牧的傷勢,又擔心父親會不會再把自己胡亂嫁出去,忍不住胡思亂想,心煩意亂。
這時裴清蓮卻忽然跑來找她大鬧。
一直渾渾噩噩的妹妹忽然變得生龍活虎,裴清荷是覺得有點欣慰,只是她對著自己發什麼火啊?
裴清蓮也清瘦了許多,此時卻猶如著了火的小辣椒,對著裴清荷狂吼:「裴清荷,你太過分了,太歹毒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還我的奶嬤嬤!」
裴清荷一頭霧水,她轉頭看自己的大丫鬟,問紫鳶和碧鳶:「什麼奶嬤嬤,出什麼事了?又關我什麼事?」
裴清蓮眼睛紅通通的,帶著哭音道:「你少裝蒜了,我去問過裴國忠,他說是你的吩咐,才把我的奶嬤嬤賣掉的。」
「啊?」裴清荷越發不解,她根本沒這麼對裴國忠吩咐過。
裴國忠以前是侍郎府的二管家,牛之牧的副手,現在接替了牛之牧的職位,成了侍郎府的總管。
裴國忠為什麼要把裴清蓮的奶嬤嬤賣掉?而且還打著她的名義?
裴清荷說:「我真不知道你所說的事,不如我們叫來裴國忠問問?」
她和裴清蓮一樣,都還不適應叫裴國忠總管,在她們的心目中,牛之牧才是最有權威的總管大人。
裴清蓮怒道:「你少狡辯了,我都問清楚了,就是你的緣故,我不管,妳把我的奶嬤嬤賣哪裡去了,快點給我找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裴清荷不理她的纏鬧,吩咐紫鳶:「去請裴總管,我要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裴國忠很快就來了,聽了裴清蓮的哭鬧,不由苦笑道:「二小姐,妳的奶嬤嬤犯了事,是之牧大哥離府之前就特意吩咐過一定要處理掉的,但是因為之前咱們府裡的一些變故,此事才一直拖到現在辦理。而且小的也將事情的經過稟報給了老爺,老爺也是同意了,所以才發賣掉,你和大小姐鬧,根本無濟於事。」
聽到自己的父親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裴清蓮的囂張氣焰頓時委靡下來,只是忿忿地瞪著裴清荷。
裴清荷卻是大為奇怪,問:「牛大哥吩咐的?那位嬤嬤到底犯了什麼事?」
裴國忠看了一眼裴清蓮,欲言又止。
裴清荷對裴清蓮道:「既然此事得到了父親的批准,就無可挽回了,你還是回去吧,身邊無人伺候的話,就請二娘再給你挑選一位嬤嬤。」
裴清蓮忿忿不甘地走了。
裴國忠這才對裴清荷說道:「具體如何,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聽之牧大哥說,應該是和前次大小姐去碧雲寺上香的事情有關,那位奶嬤嬤挑唆二小姐陷害大小姐,想讓大小姐在其他男人面前露臉惹事,但是傳言中好色如命的仇正鸞公子並沒有因此做出什麼失禮的事,大小姐才萬幸逃過一劫。」
此事的其實頗多周折,裴清蓮派人有意放出消息給仇正鸞,說有一個絕色大美人要去碧雲寺上香,但她不知道仇正鸞和牛之牧交好,仇正鸞也並非她想像中的色中餓鬼,仇正鸞將消息傳回給牛之牧,又邀請了三皇子一起去碧雲寺娛樂消遣,他們對大美人的興趣不太大,更想看的是牛之牧的笑話。
這其中有頗多巧合,裴清荷才在無意中躲過一劫,若裴清蓮找了真正的色鬼,而牛之牧又沒有提前得到消息,那裴清荷很可能真的會遇上麻煩,所以牛之牧是絕對不會放過裴清蓮主僕的,發賣掉她的奶嬤嬤不過是個警告,如果她再有其他動作,牛之牧此時離開了裴府,沒有了主僕的限制,他也就不介意對她直接動手。
聽了裴國忠的話,紫鳶恍然大悟,失聲道:「我就說那時候二小姐走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摔倒,還扯掉了小姐的紗笠,原來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二小姐太歹毒了!萬一小姐真的遇到了登徒子,被人輕薄了去,那小姐這輩子不就徹底毀了嗎?」
碧鳶也心有餘悸地說:「太可怕了,二小姐年紀輕輕,怎麼可以如此陷害親姊姊?」
裴清荷雖然也因此更加厭惡裴清蓮,並且在心中暗自提高警惕,但她此時的心思卻是放在牛之牧身上,原來他不知不覺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嗎?
他暫時無法直接處置裴清蓮,就只好打掉她身邊的爪牙,所以才發賣了那位奶嬤嬤吧?
裴清荷只要這麼一想,就忍不住內心感到甜蜜。
打發走了裴國忠後,她想了想,一個大膽的主意越發堅定起來。
侍郎府,前院花廳。
仇正鸞品著香茗,很是優閒,坐在一旁陪著他的總管裴國忠卻七上八下,不知道這位忠國公府的世子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老爺裴思謙還未從禮部回府,家中沒有男主人可以待客,裴國思只好作陪,好在仇正鸞也不嫌棄他身份低微,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開聊著,問了問現在侍郎府的情況,又聊了幾句和牛之牧相關的事,倒也沒有冷場。
裴國忠心底裡嘀咕,難道仇大公子也看上了自家大小姐,否則最近怎麼頻頻來訪?
仇大公子來了也沒什麼正事,就是在花廳裡坐坐,有時候大小姐出來見他一見,聊上兩句話也就回去閨房了。
裴思謙也見過仇正鸞兩次,兩人也沒聊什麼正經內容,只是喝了兩杯茶,裴思謙也不趕他,仇正鸞也笑咪咪地坐了一會兒就走。
今天也是如此,仇正鸞喝了兩杯茶,向外看了看,然後懶洋洋地站起身來,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家吃飯了。」
裴國忠假惺惺地挽留:「如果公子不嫌棄,不如就在我們府裡吃頓便飯吧?」
仇正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那我可真的留下啦?」
裴國忠臉色一僵,隨即笑道:「那可真是榮幸啊,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去準備幾個好菜。」
仇正鸞哈哈一笑,「算啦,你可真不如牛之牧誠實,他不愛留我就直接攆人,哪裡像你這樣假惺惺地陪笑,讓人看了沒趣,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