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還不走?」年輕男子換下了制服,穿著一身休閒的T恤跟牛仔褲,將頭探進老闆半敞開著的辦公室,爽朗的朝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道。
「你先回去吧,我等等再走。」蔚紹華揮揮手,粗獷的臉龐沒有太多表情。
「頭兒,你心情不好啊?要不要咱們陪你喝一杯?」另一個年輕男子也自後頭伸出頭來,好奇的問。
雖然他們彼此是主雇關係,但這位老闆一向沒有架子,總跟他們打成一片,其樂融融,所以他們常常講話沒大沒小的,幸好老闆也不在意。
不過老闆賞罰分明,所以他們這群小蘿蔔頭也不敢過於造次,對這位亦主亦友的頭兒可是打心裡佩服尊敬。
「小鬼頭也想喝酒?快回家去。不然真這麼閒的話,就再把店裡清潔消毒一遍。」蔚紹華瞪了他們一眼,淡淡道。
兩個小伙子互視一眼,嗯,頭兒心情真的不好,還是閃遠點好。
「欸,我媽叫我幫她帶宵夜,我先走嘍。」
「我的狗要我幫牠按摩才睡得著,我不能太晚回家,頭兒掰。」
蔚紹華沒好氣的看著員工們跑得比飛還快的背影,起身走上前,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沒錯,他的確是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到一個極致,因為自己的女兒正在跟死神拔河中,而今天,證實了他的骨髓對女兒一點幫助都沒有。
如果這些員工知道一直單身的他竟然有個女兒,肯定會訝異得連眼珠子都掉下來吧—一如他當初知道女兒的存在時一樣,就像被雷硬生生將自己劈成兩半。
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個可惡的女人竟然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背著他把孩子生下來,更惡劣的是,她還帶著他的孩子嫁給別人,讓孩子喊別的男人「爸爸」!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雖然當初是他不爽被逼婚,所以才一時惱怒提出分手,但他可沒有叫她懷著他的孩子去嫁別人啊,況且這件事還整整瞞了他四年,若不是如今她有求於他,或許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
該死!那女人應該是為了報復他,所以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蔚紹華濃眉緊鎖,墨黑的眸中跳動著火焰,洩露了他心中的憤怒與一些不想面對的情緒—嫉妒、羨慕、不甘、不捨。尤其當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幸福洋溢的家庭生活時,他更覺得自己體內好像有股無法宣洩的煩躁之氣,幾乎要使他的胸口迸裂炸開。
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席詠深……他細細咀嚼著這個深埋在心底的名字,臉頰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一陣疼痛往下蔓延上心頭,隱隱搗亂了他心跳安穩的頻率。
他們的相識是個意外,當時在大雨滂沱中,剛大學畢業的她走在紅磚道上,一腳高跟鞋卻莫名其妙的斷了鞋跟,整個人跌趴在水窪中,一身狼狽髒污,是他對她伸出了援手,好人做到底的帶她到鄰近飯店梳洗,甚至替她買了乾淨衣物更換—當然,他沒有跟進房間。
沒想到這樣的相遇,竟開啟了他們的戀情,從感謝回報到對他的仰慕告白,一直以來,她對他總是深情的依賴著,而他們的感情也隨著時間的進展日漸濃郁,直到她突如其來的逼婚……
迄今他還清楚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決裂,那是個淒風苦雨、雷電交加的夜晚,一如他們彼此的心境—他氣她逼婚,因此答應了她「不結婚就分手」的提議;她怨他不夠愛她,心寒的拂袖而去。
天知道,他不是不愛她,只是她明明清楚他這個人最討厭被威脅,竟還拿分手這種事情當籌碼,完全踩到他的底線,所以他才會一氣之下應允分手,然後信心滿滿的覺得她會主動回來求他復合。
不過誰曉得,後來他們就這樣斷了聯繫,她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無聲無息。
一直到他想探聽她消息時,得到的卻是她已婚生子的回報,徹底澆熄了他心中最後懷抱著的期望。
想當初她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不能沒有他,沒想到現在嫁給別人就算了,竟然還讓他的孩子喊別人爸爸。
更讓他沒辦法接受的是,他們的女兒不幸患上了重病—急性淋巴性白血病,目前已命在旦夕……
該死!
他都還沒能聽到女兒叫他一聲「爸爸」,就要失去她了嗎?
蔚紹華雙拳緊緊握起,黑眸微瞇,胸口鬱悶到極點。
不行,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錯誤持續下去,他一定要「扭轉乾坤」,至於要怎麼做……
他的唇微微抿起,帥氣的面容浮現堅毅的神情,心中早已有了決定。
「我真的不知道。」奚懷谷無奈的雙手一攤。
「是不是兄弟?這點忙也不幫?」蔚紹華濃眉一皺,語氣中滿是責備。
「不是我不幫,而是我不知道該從何幫起。」這傢伙根本是強人所難。
「很簡單,告訴我該如何坐上那部1314號列車,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很容易吧?
「我不是跟你說我不知道了嗎?」這人真的是很難溝通。
「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又不是被下藥或蒙著眼睛上車的。」蔚紹華不信,難道還有什麼「保密條款」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當時我要搭的明明是太魯閣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陰錯陽差的上了那班平空出現的列車。」奚懷谷解釋,「後來我也曾經想再回去嘗試尋找那班列車的蹤跡,但卻始終沒再遇上,或許真的跟車上那女生說的一樣,這班列車只載有緣人吧。」
「有緣人……到底憑什麼來判斷是不是有緣人?」蔚紹華臉色益發凝重,他已經徘徊在車站各個月台間好幾天了,為的就是想搭上好友希懷谷曾誤打誤撞坐上的1314號列車,然而希望總是落空,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這我就不清楚了。」奚懷谷拍拍他的肩膀,同情的看著他道:「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不,我不相信有我蔚紹華做不到的事情。」他咬牙堅持道:「我一定要坐上這班可以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列車,重新導正一切不該發生的錯誤。」
「我真搞不懂,若你想要孩子,直接跟她打官司就可以了,何必這麼麻煩?」奚懷谷視線銳利的在好友臉上梭巡著。
蔚紹華的眼神閃爍了下,撇開臉道:「打官司才麻煩,還不如跟你一樣,回到過去扭轉劣勢。」
「所以說,你是打算接受她的『逼婚』?」奚懷谷挑眉問。
「當然不是。」蔚紹華臉色陰晴不定的否認。
「那是?」自他的表情中,奚懷谷嗅到一股不尋常。
蔚紹華冷冽的目光緩緩定在好友的臉上,平淡且不帶有一絲溫情,「阻止她把小孩生下來。」
1314號列車,帶時光倒轉,開往幸福,一生一世……
蔚紹華在心底細細思量奚懷谷曾告訴他跟另一位好友季東昕的話,在那班神奇的火車上,有個聲音清脆的女生對著不明所以的乘客說了這樣一句話。
看來,那班車的任務,似乎就是讓人有機會回到過去修正錯誤,找到一生一世的幸福。
聽起來彷彿是天方夜譚,若從前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樣荒誕不經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奚落一番,嗤之以鼻。
但是,這個親身經歷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也親眼見證好友是怎麼扭轉原本屬於悲劇的一段情緣,得到現在幸福恩愛到幾乎把人眼睛閃瞎的姻緣,因此他徹底相信這個世界上肯定有很多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例如那班奇妙的列車。
為了導正自己眼前一團混亂的人生,他說什麼都必須搭上那班列車才成。
越是思量,蔚紹華眉頭越是深鎖,專注到沒有發現一個纖細的身影走向他。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女人清冷疏離的聲音自頭頂飄了過來,蔚紹華的心不受控制的狠撞了下,英俊臉龐卻仍是面無表情,「還好,十分鐘而已。」
女人瞪了他一眼,眸底閃過一抹惱怒,但很快卻又消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客氣的道:「對不起。」
「無所謂,反正你從來就不知道守時的重要。」他冷笑撇唇。
「你……」女人慍怒的聲音自唇瓣吐出,但只說一個字就硬生生收了回去,冷靜下來道:「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他悶悶的睇了她一眼,「若我真的想跟你吵,這幾年你對我的欺瞞應該是連上法院都吵不完。」
法院?女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是一臉沉鬱,「當初是你選擇放棄的。」現在還有臉想跟她爭?
「該死!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懷孕了!」他沉聲低咒。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拒絕娶她,讓她徹底的心碎。
「如果當初你告訴我,或許事情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咬牙指控。
「如果我告訴你我懷孕了,你就會娶我嗎?」她目光嘲弄的盯著他,即使他因為孩子而願意娶她,對她來說也是種羞辱。
「我……」他一頓,竟無法爽快給予肯定的答案。
「夠了,現在爭辯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想到女兒,她的力氣彷彿突然被抽光,頹然地垂下雙肩,整個人霎時嬌小了一圈,讓他的心狠狠一抽。
「她……今天狀況好嗎?」他收回爭鋒相對的怒氣,臉上浮起無法壓抑的憂慮,女兒的病已經拖了一年卻始終沒有起色,實在讓人擔心。
她點點頭,眸底卻同時湧出一片霧氣,「今天食慾好多了。」
「你呢?有沒有多少吃一點?」看著她單薄的身子,他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女人愣了愣,但沒有回應他的問題,繼續談論著他們之間唯一的關聯,「我很謝謝你願意為了她抽驗骨髓,雖然配對沒有成功,但還是謝謝你,以後,我想我們不會再麻煩你了。」
「她是我女兒,以前是我不知道她的存在,現在既然我知道了,就不可能棄之不顧。」想過河拆橋?辦不到!
「不,她是我們夫妻從小呵護拉拔長大的心肝寶貝,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態度強硬的反駁。
我們夫妻?這話該死的刺耳!蔚紹華胸口驟然浮躁,心煩意亂,「你別忘了,當你在我的懷抱中求我佔有你時,我們的關係有多麼緊密。」
女人臉蛋倏地蒼白,顫巍巍的道:「蔚紹華……你真惡劣。」她怎麼忘得了?這麼多年了,她每每想起自己跟他曾擁有過的時光,仍是剮心的痛著。
刻意忽略自己心中對她的內疚,他堅決表示,「總之,我不會繼續讓我的孩子叫別的男人『爸爸』。」
「你這個自私的男人,自始至終,你想的永遠是自己。」女人失望的站起身,一閃而過的情感迅速隱沒在她幽黑的眸底深處,「丫丫從小到大都是我丈夫細心照護,捨不得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跟傷害,難道你以為單憑你那該死的DNA,就能抹煞掉他們父女這幾年來的相處之情嗎?真是太可笑了。」
蔚紹華的黑眸微微一瞇,胸口的煩悶之氣更加躁動,他想要大聲喊叫宣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想讓丫丫除了身體上的病痛外,還要承受心理上的打擊,我歡迎你上法院告我。至於我們夫妻倆,現在最在意的就是趕緊找到適合的骨髓配對,沒空跟你打交道,你請自便吧。」
不讓他有再開口的機會,女人說完便冷著臉起身離去。
可惡!她怎麼可以把他說成好像是個只為了滿足自己慾望、不顧孩子死活的混帳王八蛋
蔚紹華懊惱的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纖細身影,英俊的臉上佈滿了複雜的情緒,對照以往總是深情含笑的陪在他身邊,即使爭吵後也依然會在他擁抱中和好的她,現在的她疏離冷漠,再也不是那個喜歡膩在他身邊、問他愛不愛她的席詠深了……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他眼神一黯,不悅起來。
沒用的傢伙,你在緬懷什麼?當初可是你自己要放棄一切,寧願分手也不願結婚的不是嗎?現在幹麼為了她愛對誰笑、愛問誰愛她而惆悵?
這幾年來自己過得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合則繼續交往,不合則隨時分手,不用擔心必須負責任,也不必被法律給綁死,日子過得開心得不得了,簡直恨不得登高一呼「單身萬歲」,但是……為什麼連他都覺得自己這幾年心中彷彿空了一塊,這番話只是顯得自欺欺人?
尤其當他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幸福溫馨的景象時,那空虛的感覺更是有如排山倒海,鋪天蓋地的將他整個人籠罩住,胸口的窒悶令他老想找人麻煩—這也是為何他對她說話總是刻薄帶刺的原因。
原本這丈夫跟父親的角色應該是屬於他的,原本她身邊的那個位置,理所當然站的應該是他……
該死,他到底搞砸了什麼?
想起她看著他的冷淡眼神,他的胸口又開始痛了起來。
不行,他怎麼還有時間坐在這邊胡思亂想?他應該要做的是趕緊找出搭上列車的方法,阻止一切發生,如此一來,丫丫也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想到女兒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還有虛弱的小身軀,他的臉上總算浮現一抹溫暖柔情,但同時又充滿了疼惜與不捨。
可憐的孩子……即使要被人家怒罵他無血無淚、心如鐵石,這樁阻止她出生的苦差事,他是攬定了。
幾天幾夜了?他已分不清自己流浪在各個火車月台多久,連店索性都交給信任的員工,自己執意的堅守在這裡,即使被站務員驅趕了不下數十次,都無法改變他堅定的意志—他非搭上那班來無影去無蹤的1314號列車不可。
朝著空蕩蕩的四周望去,最後一班列車已經離站,看樣子,他又白等了一天。
蔚紹華暗歎口氣,頹然在候車區的位置上坐下來,滿臉胡碴透露了他的疲憊。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讓他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守在這裡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他沮喪的垂下頭,腦中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褪去,手機簡訊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神色凝重的拿出手機閱讀簡訊,一看卻如遭雷擊、動彈不得,一陣寒意自脊椎涼了上來—
我本來很不想通知你,但礙於你始終是丫丫的生父,所以我還是傳了這封簡訊給你。丫丫現在生命跡象十分不穩定,醫生說要我們有心理準備,你若還想見見她,就快過來吧……
看著那看似平淡卻充滿痛楚的文字,蔚紹華的一顆心狠狠揪起,前所未有的疼痛剎那間順著每一根神經,佔據了他所有的知覺。
不可以,他連聽丫丫喊一聲「爸爸」都還不可得,怎麼就得面對她的死亡?
該死的老天爺!要捉弄人也不是這樣搞的吧?
「不管是什麼鬼列車,我都命令你馬上給我出現,否則……否則我就炸掉這個車站,讓所有火車都無法行駛!」他突然起身,朝著幽暗的火車軌道盡頭大喊。
「這樣是要坐牢的喔。」
突然,一道清脆爽朗的聲音幽魅的在耳畔響起,蔚紹華心中一凜,迅速將視線自黑洞般的火車軌道收回來,驀地就發現眼前景致一變,有輛列車竟已停靠在月台旁。
1314號列車他的目光迅速找到車體編號,沒多做思索,身體已經先行反應,三步並作兩步達陣似的跨上車廂,走進了車內。
「先生,很抱歉,你並非此車乘客。」一位短髮的俏麗女生擋住了他,臉上神情充滿歉意。
「既然我上車了,就絕對不會下車!」他可是等了好久才盼到這班列車,說什麼都要硬巴著不下車。
「可是……你沒票啊。」短髮女生為難的皺了皺眉。
「票?」憶起奚懷谷曾說過掃瞄指紋為車票的事情,他連忙伸出手道:「那我買一張,請掃瞄我的指紋吧。」
看著他堅定的神色還有伸出的右手,她長歎口氣道:「你不是有緣人,強求不來。」
「即使無緣,此刻也已有緣,否則我又怎麼上得了這班列車?」蔚紹華墨黑的眸子灼灼發亮道。
「這……」女生掙扎的說:「你想回到過去、扭轉歷史的那個原因,不是這班列車希望看到的,所以才說你不是有緣人,但是……好吧,我看你意志這麼堅定,就給你一次特別座的機會。」
「真的?謝謝你。」他喜出望外的致謝。
「別謝這麼早,因為我也不能保證我給你的,是你想要的。」女生搔了搔頭道。
「什麼意思?」他一愣。
「總之你的誠意毋庸置疑,否則也無法召喚出這班列車,但畢竟是強求來的,因此事情勢必無法盡如你所願,這樣,你也願意嗎?」她微笑詢問。
蔚紹華點點頭,「我願意。」
「那好吧,這班車就留個座位給你,至於結果如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笑聲輕輕揚起來,短髮女生說完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蔚紹華看了看空空的車廂,看樣子今天只有他一個乘客,感覺倒像是專門為他特地增開的班次似的……
他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來,眼光瞟向窗外不斷向後飛逝的景色—城市、街景、山陵、稻田,一切似乎都跟普通火車沒什麼兩樣,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不,肯定就是這班列車沒錯,因為所有細節跟好友透露的幾乎一模一樣,1314號列車就是當初載著好友回到過去、改變生命中遺憾的幸福列車。
所以,他現在只能靜心等待,等自己回到當初席詠深懷孕時,阻止她生下孩子。
腦中思緒雜亂,丫丫慧黠靈動的雙眼清晰的在他眼前浮現,讓他不由得心痛的擰緊眉。迄今他才真正感受到「親情是天性」、「血緣是騙不了人的」這些老生常談。
雖然他並沒有陪伴女兒成長,但只要一想到女兒那張即使滿是病容卻依然天真可愛的臉蛋,他的心就充滿著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濃郁愛憐,恨不得替她擔起所有的苦難跟疼痛。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天生的情感,純粹而不求任何回報。
老天爺讓他知道了自己擁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卻又讓他不得不做出阻止她出生的決定,真是太殘酷了。
他雖不是什麼大善人,但好歹也常捐助弱勢團體,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要讓他的女兒承受那樣的痛苦?
蔚紹華緩緩閉上眼睛,即便再剛硬如鐵的意志,此時此刻也感到挫敗脆弱。
列車依然快速地往前駛,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持續了好一陣子,忽然,聲音驟地停止,同時間車身也頓了下,而後緩緩靜止。
到站了?
蔚紹華的心跟著震了下,眼睛倏地睜開。
他環顧四周,心想應該是又進了某個月台,但放眼所及一片寂靜,沒有普通列車靠站時爭先恐後上下站的人潮,列車就這樣靜靜的、孤獨的停靠在月台邊。
果然到站了。
他起身看了車廂一眼,緩緩走下火車,這月台依稀是方纔他上站的地方。
然而他再回首,列車已經消失無蹤,四周也忽然人聲鼎沸起來,儼然就是平常熱鬧喧譁的台北車站。
若不是剛剛的過程如此鮮明,或許他也會跟好友一樣,以為這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罷了。
所以說……現在他已經回到過去了嗎
他猛地一顫,趕緊衝上樓梯回到車站一樓的大廳,找到了便利商店,買來一份報紙。
他目光急切,第一眼就望向上方的年份,時間恰好距離現實三年前。
真的沒錯,他真的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了……
長吁口氣,一股激動的情緒在體內奔竄,除了驚訝之外,還有安心的喜悅,只要能夠回到過去,他就可以扭轉錯誤了。
蔚紹華薄唇輕輕揚起,放下了報紙,腦中卻突然閃過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異樣感覺。
等等,三年前……
他又拿起報紙看了看日期,忽然腦中電光一閃,整個人如遭雷擊。
三年前比他打算到達的時間還要晚一年,算算孩子已經出生了,他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席詠深生下她……
突然,車上女生的聲音再度浮上他腦海—
畢竟是強求來的,因此事情勢必無法盡如你所願。
難道,她說的就是這樣的狀況?
蔚紹華的眉頭緩緩擰起,但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怎樣,他絕對不浪費這個重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