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往事,花老將軍臉上又是喜、又是悲,最終卻是一臉的欣慰。「東玄這孩子很爭氣,他靠自己為慘死的家人討回公道了。」
「說了這麼多,花老將軍究竟想要在下做什麼呢?」滿臉微笑,司徒雲嵐直指重點,雖然心裡大概有數,卻還是希望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縱然他是聞名遐邇的「祥雲公子」,也不是天天在過年的,所以帶笑的老嗓吐出了讓他很想歎氣的話——「司徒公子行俠仗義,武藝高強,無畏任何人,是以老夫有個不情之請,煩勞司徒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護送我那世侄平安抵達京城。」花青龍笑咪咪的提出了請求。
他能說什麼?人家都用「行俠仗義、武藝高強」來讓人難以拒絕了,他還能說什麼?
就算真能無視「行俠仗義、武藝高強」這幾個字,光是這些時日受人熱情招待的情面上,他也沒臉開口說不。
司徒雲嵐表面波瀾不興,實則心裡很是凌亂,可還是得維持一貫的淡然若定合笑點頭。「這是自然,花老將軍放心吧。」
唉……短短幾日的白吃白住,付出的代價卻是得護送人上京城,不划算啊不划算。
瞧出自家主子平靜表面下的歎氣嘀咕,阿黛不由得暗暗懺悔了一下,畢竟當初是她為了省下食宿費才答應住進花府,沒想到竟因小失大了。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知眼前兩人的心思,花老將軍高興的連連點頭,甚是欣喜。
誰知就在一連串的讚好聲中,書房的窗子忽地被人從外打了開,像地鼠般冒出了一顆腦袋——「我也要去則花子聰興奮大叫,早就躲在窗下將所有的談話全偷聽了去,聞聲,屋內的三人齊齊扭頭往窗外瞧去,三人表情各異。
阿黛依舊是面無表情,花老將軍則是吹鬍子瞪眼的,至於司徒雲嵐則是一臉的不意外,畢竟憑他的功力,早就知道花子聰從頭到尾都沒離開,一直躲在窗外偷聽三人說話,只是不想戳破而已。
「臭小子,你又偷聽」瞪著突然冒出來的腦袋,花青龍氣呼呼的破口開罵。
「大人辦正事,你這毛頭小子來攪什麼局?去去去,別胡鬧了。」
「我才沒胡鬧則直接爬窗跳進書房內,花子聰兩手往腰上一叉,義正詞嚴的嚷嚷道:」爺爺,我都快十五歲了,該是出去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花老將軍聞言虎目一瞪,正要再接再厲的繼續教訓一頓之際,卻又被寶貝金孫給搶話——「爺爺,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我總是會找機會溜出去的,這回讓我跟著一起走的話,至少司徒公子武功高強,有他照應,肯定會安全些,若是讓我自己一個人偷溜走了,誰知路上會有什麼危險發生呢?」
花子聰說得頭頭是道,理由亂充分一把的,倒把花老將軍給堵得說不出話,再仔細思量一番,覺得愛孫說得確實也沒錯。
雖然有「戴東玄」這個因素在,一路上遇刺的危險肯定不會少,但是至少還有司徒雲嵐照看著,想必不會有太大問題。可若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去「見世面」,依他那愛打抱不平的跳脫性子,屆時招惹到什麼心狠手辣的人物,恐怕花家就要斷了香火啦!
越想越覺得這樣不行,花老將軍草定了主意,目光炯炯的往某個倒霉鬼而去,而花子聰一看自家爺爺的神色,便知他已答應了自己此次的出行,是以也眨巴著大眼,滿心希冀的往同個方向看去……
「不行」被看得笑容僵凝,司徒雲嵐斷然拒絕,而且理由充足,「他的身手打打地痞流氓可以,遇上高手可難以自保。」
就算他武功高強,畢竟也只是一個人而已,若遇上刺客來襲,可沒三頭六臂可以分出來保所有人的安全。
奈何有人卻不這麼想,甚至異想天開的拍看自己胸膛叫道:「武功不好沒關係,我可以學。」
他當武功這麼好學,可以現學現賣嗎?就算他現在馬上拜師學藝,至少也得十年才能略有小成呢!
司徒雲嵐搖頭暗忖,懶得回應這種異想天開的話。
公子……大概要遭殃了!
看著花老將軍炯炯有神的目光與花子聰興奮難抑的臉龐,不知為何,阿黛突然有不妙的預感。
果然,祖孫倆像是突然有了強大的默契,花老將軍捕下一個美好的梗給自家孫子——「向誰學?」
「師父」二話不說,花子聰朝某公子跪下拜倒,張口就喊人。
於是就見司徒雲嵐瞬間綠了臉,從來都不知道拜師還能這樣霸玉硬上弓的,而將這一出鬧劇全看在眼裡的阿黛,心中則只有滿滿的同情與愧疚……
可憐的公子,為了省下食宿費,竟落得如此境地,讓人不得不懷疑,在酒樓的相遇根本就是花家祖孫的陰謀啊!
當然,她本身也是造成公子面臨如此慘狀的推手之一,只因一切都是為了「勤儉持家」而開的頭,但追根究柢,若不是公子太敗家,她也不至於為小錢而導致這後續一連串的事情發生。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啊!
喀啦……喀啦……喀啦……
往京城的黃土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不疾不徐的穩定行駛著,前頭的馬車上,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手持擅繩充當車伕,嘴裡自得其樂的哼著歌兒,搖頭昊腦好不快活。
而尾隨在後的另一輛馬車上,一名五官剛毅,膚色黝黑的男子挺直著腹桿,坐姿端正的執行駕車的任務,只是臉上的警戒神色表明了他並非只是一般的車伕,領頭的那輛馬車內,司徒雲嵐半坐半臥在軟褥上,手捲著一本閒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瞄著,嘴裡同時也不得閒的吃著自家侍婢親手餵食的糕點零食,真可說是享受得很。
在此,不得不說花老將軍果真家底豐厚,提供的兩輛馬車外觀看起來皆樸實堅固,毫不起眼,可內在卻佈置得相當舒適,軟墊、軟褥捕滿車內,不論要坐、要躺皆沒問題,還因此減去不少車輪震動的顛簸之苦,尤其車內還有個精巧的木櫃,拉開每格的小抽屜裡都裝滿了精緻的糕點、蜜餞等零嘴,讓人餓了就可直接重來吃,非常的貼心。
所以此時此刻,司徒雲嵐正毫不客氣的享受著花老將軍的貼心。
「公子……」將一顆蜜餞餵進自家主子嘴裡,阿黛輕啟朱唇喚人。
「……」沒有應聲,司徒雲嵐眼盯看閒書,臉上看似輕鬆愜意,可眸底卻有著發作不得的郁氣。
阿黛哪會看不出來,所以她忍俊不禁道:「公子還在生悶氣嗎?」清冷的嗓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個老狐狸!」終於忍不住了,司徒雲嵐丟下手中的書,恨得直咬牙。
可惡!那老頭真會設計人,他們上了賊船啦!
明白他在惱火什麼,阿黛雖同樣覺得花老將軍不厚道,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沒騙人。」她漾起輕笑,倒也有些佩服花老將軍。
「但也沒把話說清楚」司徒雲嵐輕哼,覺得自己被設計了。
果然老而不死是為賊嗎?
那老頭把話說得漂亮,讓他以為只是要護送遇刺的欽差大臣一人回京城,誰知當欽差大臣一家四口外加死得僅剩一人的護衛同時現身時,他只差沒當場吐血,險些沒衝著那個狡猾的老頭喊「退貨」。
悲哀的是,就算內心青天霹靂,面上卻還得裝淡定。
可他能說什麼?那位欽差大人與護衛兩個大男人就先不說了,光是面對溫順嫻雅的戴夫人與兩個小娃兒滿心感激與信任的殷殷目光,他就只能默默扭頭,掩面無言了。
於是在憋屈中,悶氣暗生,一路抑鬱,在外人面前發作不得,只能在馬車內向自家侍婢耍耍小牌氣求安慰。
大概看他這回確實也吃了暗虧,憋悶得很,加上自己也得為「勤儉持家」所造成的悲劇負上那麼一點小責任,所以向來愛潑他冷水的阿黛,這幾日來難得溫柔體貼了一把,一路順著他的毛摸,倒也讓他的悶氣漸消,只是偶爾難免還是會叨念抱怨一下。
呵……說起來,公子在外人眼中是個卓爾不群、宛若滴仙般的人物,可在她眼中卻只是個像需要人偶爾寵一下、順一下毛的可愛小動物罷了。
想到這裡,阿黛的嘴角又勾起了淡淡的笑意,重了一塊糕點又餵進他嘴裡。
很是舒爽的享受著自家侍婢難得的溫柔,司徒雲嵐瞇起俊眸品嚐著嘴裡甜甜的滋昧,忍不住滿足的輕歎了一口氣。「唉……阿黛這幾天真好,也許偶爾被憋屈一下還是有好處的。」
聞言,阿黛似笑非笑的斜晚一眼,正待說些什麼來讓他享受享受好些天不見的冷水桶時,一顆不安分的腦袋瓜子忽地從前方的布簾探了進來——「師父,要不要停下來歇息一下,填飽肚子再上路?」歡快的年輕嗓音雀躍揚起,花子聰笑得眼睛都成一條縫了。
「我不是你師父。」斜眼一橫,司徒雲嵐這幾買來第無數次糾正對方錯誤的稱呼,原本已經好轉的心情又開始憋悶起來。
前些日,在花府的書房裡,他被花子聰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師父」給震得頭昏眼花,從沒想過拜師也能這麼硬來的,當場委婉的拒絕了後,頂著少年被拋棄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與花老將軍殷殷期盼的目光,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毫不猶穆的拉著阿黛落慌而逃了。
只是萬萬沒料到姓花的小子這般經得起打擊,僅僅沮喪了一天後,竟然就重振起精神,不管不顧的一見他就喊師父,喊得他頭皮發麻,只差沒見到那小子就繞道走,百般糾正那錯誤的稱呼,那小子卻堅持「執迷不悟」下去,讓他再次肯定,姓花的祖孫就是打定主意要坑他的。
收徒?別開玩笑了!
他和阿黛兩個人就過得挺好的了,收個徒弟在眼前晃幹嘛?礙眼!
熱血少年花子聰臉皮厚得很,才不管他的糾正,逞自笑嘻嘻的轉而對阿黛問道:「阿黛姑娘,你肚子餓了吧?我們先停下來歇息,吃個飯再上路可好?」
呵呵……打從還在花府裡時,他就隱約有感覺了,這回一起出來,他更加確定了這種感覺——只要阿黛姑娘點頭說好,師父沒有不同意的。
所以,什麼事都朝阿黛姑娘下手就是了。
阿黛可不知他的心思,逞自朝車窗外瞧了瞧天色,確實已近中午,於是點頭道:「也好,就這麼辦吧」
果然,她一說好,司徒雲嵐也就沒別的意見了,干是花子聰機靈的又把頭縮了回去,乖乖的當車伕去。
旨說他們運氣不錯,才不到盞茶的工夫,便讓他們遇上了一家開在官道旁的小野店,雖然只是些粗食,但至少會是頓熱騰騰的飯菜,不用再啃乾糧啦!
花子聰遠遠的瞧見小野店,眼睛不由得一亮,感動得都快掉下淚來,「駕」的一聲,加快馬車速度朝小野店急奔而去。
嗚……他們已經啃了好些天的乾糧,都快面有菜色了,如今熱騰騰的飯菜就在前方招喚著他們啊!
只是突如其來的加速度,讓車內的阿黛粹不及防,一個不穩就往後摔去,剛好跌進了某人寬厚溫暖的胸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