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我也不後悔,但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我要,所以就算你只剩一口氣,也要把孩子生下來。」
「小秀?」
金如秀起身,將素粥往床邊的花架一擱……把將巧瓶扯過來,嚇得巧瓶尖叫一聲。
「你做什麼?」龍靜掙扎著起身。
「反正都殺了那麼多個人,再一個我也不痛不癢。」他臉上笑意森冷。「不過,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就放開她。」
「你要我做什麼?」
「吃早膳。」
龍靜瞪著他不動,卻見他的手扣上巧瓶頸子,巧瓶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連聲音都發不出,急得她捧起素粥,拿起湯匙拚命地舀粥往嘴裡塞。
「我吃,我會全部都吃光,你放開巧瓶。」
「等你吃完再說。」
龍靜拚命地塞,然而身體卻不斷地排斥著,粥一入口就想吐,她不斷地壓抑再死命地吞下,總算將一碗素粥吃個見底。
「不准吐出來。」他冷聲警告。
龍靜瞇眼瞪著他,強忍著一波波的噁心感,無力地躺回床上。
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金如秀鬆開巧瓶,轉身離去。
他不敢再靠近她,就怕自己的存在會讓她心情激動,對她的身體非但沒有幫助,反倒是另一種傷害。
可是如果可以,他想要抱抱她,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娘老喜歡抱抱他們,是因為她很愛他們……但他卻不懂得該怎麼好好地愛一個人。
他只能用這種傷害彼此的方式去愛……至少先逼她養好身子,等她生下孩子之後,也許就不會再死意堅決。
與其讓她了無生氣,他倒寧可她恨著自己。
巧瓶一得到自由,趕緊飛奔到龍靜身旁,拍著她的胸口替她順氣。
「巧瓶……你沒事吧?」龍靜緊抓著她的手,張眼瞅著她。
「小姐,我沒事,」巧瓶頓了頓,疑惑地道:「二少根本沒有掐痛我,他只是作作樣子而已。」
「可是你的臉色都……」她還以為他真傷害她了。
「他往我後背一按,有股熱氣直往頭上衝,我就覺得臉熱了起來。」她真的是好不解,剛剛的金二少看起來殺氣騰騰,可是他手上的力道卻是很輕很輕。
龍靜不禁苦笑。
原來只是為了逼她吃飯……那個笨蛋,真的是笨蛋……「為了我,你還要做到什麼地步?」
為了要她用膳,不惜扮惡人,為何要這麼傻?她值得他對她這麼好嗎?
明明傷害他的人是她,為什麼他卻毫不怪罪,反而是一徑地對她好?
「小姐?」巧瓶輕握著她的手。
一陣腳步聲傳來,長治興高采烈地開門大喊,「小姐,二夫人醒了!」
龍靜錯愕的訝問:「真的?」
「真的,二夫人擔心小姐,直說要看小姐呢。」
「巧瓶,扶我過去。」龍靜拉著巧瓶奮力起身。
「是。」巧瓶趕忙攙著她一步步走向隔了一條長廊的雅房。
一開門,就瞧見落葉虛弱地笑開,啞聲道:「靜兒。」
龍靜一愣,大滴的淚水滑落。「娘……娘,你能說話了。」她管不了會不會跌倒,腳步踉蹌……步急過一步地走到床邊。
「是衛大夫的醫術好。」落葉感謝地看著衛子禮。
衛子禮客氣道:「是二夫人撐得過來,如今清醒了,只要再調養個幾日,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多謝大夫。」龍靜感激道。
「剛醒來,不要聊太久,至於吃的我會吩咐金府的廚房處理。」臨走前,衛子禮勾笑叮囑。
龍靜緊緊地環抱住落葉。「娘……」太好了,至少還有娘在身邊。
「你怎麼瘦了這麼多麼」落葉輕撫著她的背。「是不是阿清又對你下毒了?」
龍靜一愣,抬眼望著她。「娘,你怎麼會這麼說?」
「那天,我親眼看到阿清關上門,在外頭點上毒氣……我好擔心好害怕會傷到你和小孩……以前我有好幾次跟你說要防備阿清,可是你都不懂我的意思。」那時她好遺憾自己不識字,無法寫出真相。
「娘,難道你早知道阿清是大房安排的暗樁?」
「就連你爹的死都和他們脫不了關係。」
龍靜錯愕地說不出話。「……你是說,大娘和龍嫣是害死爹的兇手?」
「是啊,就連阿清也是裝瘋賣傻罷了,可是我有口不能書,我一直想跟你說的……」
龍靜垂斂長睫,好半晌說不出話。
這麼說來她豈不是錯怪了如秀。
龍嫣和大娘有心除去自己,她心知肚明,可她總認為龍嫣再怎麼狠毒,兩人畢竟是異母姐妹,龍嫣不會做絕,但她連爹都能狠心除去……那麼龍嫣的死,她又何必悲傷。龍嫣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
更可惡的是,阿清竟然將她蒙在鼓裡,是裝瘋賣傻的……而她卻為了他們傷害了如秀。
「對了,金二少呢?」落葉問。
龍靜回神。「娘,你怎會提到他?」
「我要謝謝他。」瞧她一臉不解,她笑道:「在我昏迷時,我一直聽到他在我的耳邊說著,要我振作、要我撐下去……我想,也許正是如此,我才能撐過來吧。」
龍靜聽著,露出苦澀的笑。
那個人……她只能說他是笨蛋。
龍靜找不到金如秀……如前一段時日裡,她總是等不到他歸來那般。
她問了金如玉,他說:「那個笨蛋在做一件事,等你原諒他。」
龍靜不禁歎口氣。
他不出現在她面前,她要怎麼原諒他。
再者,要怎麼說原諒,在這些事之中,到底是誰犯了錯?
是她吧。
日子一天天的經過,崆峒城進入八月末,正是夏秋交替時節,然而桃花源裡仍是林木茂密,百花盛開,夜裡微風捎來些許涼意。
然而,今夜她不待在桃花源裡,而是獨自坐在獸圈旁的亭子裡。
金如玉說,如果要堵金如秀,就得待在這裡,因為這裡是通往桃花源的必經之路,所以,她在這裡等待。
心血來潮的她靠近圈子柵欄,試著接近豹子們。
她發現,當豹子們在草地上打滾時,感覺就像是慵懶的大貓,沒有半點威脅性,突然它們像是發現什麼,快速朝她靠攏而來——
「崑崙!」
就在她被豹子們嚇得一退腳下打滑時,後頭有堵堅硬的肉牆撐住她,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不悅地低喝著,「搞什麼,連她是誰都搞不清楚嗎?你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崑崙領頭……群豹子低鳴了兩聲,擺了擺尾巴……同回林子裡。
「你怎會獨自待在這裡,長治和巧瓶呢?」金如秀啞聲問,輕輕地將她自懷里拉開。
「他們在陪我娘。」龍靜垂眼細聲道:「我在這裡等你。」
「等我做什麼?」金如秀不敢看她,就怕聽到任何不想聽到的事。
她可以行動自如,那就代表經過這段時日的休養,她如大哥說的,身子已經好轉得差不多。這一切該感謝衛伯父,醫好了落葉夫人,讓她不再有尋死的念頭,而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現又影響她。
「你最近在忙什麼?」
「忙著打理龍家的油行,讓你康復後回去就可以接手,還有,龍府我已經請人依原樣重建了。」
「你怎麼知道龍府原來的樣子?」
「我問過長治。」
「為什麼不問我?長治會比我清楚嗎?」
「我……」
「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她抬頭,雙手撫上他的臉。
他的臉還有燒傷的痕跡,就連長髮也削短不少……氣色不好,滿眼紅絲,教她不由得皺緊眉頭,猜想他根本沒有好好休息。
金如秀錯愕地看著她,隨即又別開臉,有些心慌地笑著。「多日在外奔波,有點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話落,就見他快步離去,龍靜不禁瞇起眼,蹲下身,故意發出一聲驚呼。
果真如她猜想,他迅速回頭跑來,伸手要扶她。「怎麼了?」
「肚子……」她佯裝疼痛的皺起臉。
「並成!」他忙喊著。
並成緩緩從拱門後晃出來,卻沒打算走上前。
「我沒事了,只是肚子裡的孩子踢了我一下……時有些不舒服。」她拉過他的手,往肚子一按。「你有沒有感覺到他在動?」
金如秀驚詫地感覺到她肚子裡頭還有另一個心跳,想再確定一點,卻又不敢用太重的力道,就怕傷到孩子。
「再幾個月你就可以抱他了。」她笑道。
他神情有些恍惚,直到這一刻,他才遭遇身為人父的各種情緒衝擊。
他是喜悅的開心的,甚至是擔憂的恐懼的……擔憂和恐懼是來自於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打開心結,而她是不是會在生下孩子之後就帶著孩子離開,再也不見他。
「你可以飽我回去嗎?」
「當然可以。」他伸手將她抱起,動作是意料之中的輕柔,就連走起路來也刻意放慢腳步,就怕有些許的顛簸會讓她不適。
「你身上好像很熱。」偎在他的懷裡,她總覺得他身上像是在發著熱。
「外頭很熱。」
「是嗎?」
她擔憂的口吻讓金如秀唇角勾起自然的弧度,不再是應付或勉強的笑。他不禁想,也許是她的母親清醒,所以讓她跟著心情好轉,如此一來,他要是加把勁,是不是可以讓她原諒自己。
「小秀,我想去桃花源的頂樓亭台。」
「現在?」
「嗯。」
上到亭台,他輕柔地將她擱上躺椅,她順手抓著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金如秀坐在她的身旁,著著她稍稍圓潤了些的臉,眼底有了笑意。
「小秀。」
「嗯?」
「你還在生我的氣?」
金如秀怔住。「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如果沒生我的氣,為什麼你一直不肯見我。」
「我怕你因為我又情緒激動。」
「你覺得我現在情緒很激動嗎?」
「我……」那天她哭求原諒的樣子令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而後,又把錯往身上攬,彷彿哀傷不欲生……他好怕自己要是出現在她面前,會勾動她的痛苦,不管是恨他還是恨自己,都會讓她傷到身子。
可是現在的她感覺很平靜……是心裡不恨了嗎?
那麼,他可以跟她說,他試著在彌補了嗎?
「小秀,對不起,我一直都錯怪了你。」
金如秀皺眉看著她,就怕她道歉之後又有死意,忙開口,「不是,那是我的錯,是我……」
「先聽我說,我娘醒來後告訴我一些事,讓我知道阿清確實是裝瘋賣傻,他甚至和大娘、龍嫣聯手殺害我爹。」
「是嗎?」
「所以你沒有錯,可是我希望你往後行事之前還是得要三思,有些事可以交給府尹去做,沒必要自個兒動手。」
金如秀聽得一愣一愣,想了下,才沉聲道:「龍靜。」他試著握住她的手。
「嗯?」她沒有抗拒,反握著他的。
這個動作彷彿給了他無比的勇氣,教他伸手指向遠方——「你看。」
她看向遠處,到處可見燈火,彷彿是天上的星子傾落下來,綴滿了人間,教她不禁微愣著。
「龍靜,你說過,龍家油行圖的是讓每個人都有油可用,可以讓每一戶都點上一盞屬於自己的燈。」
龍靜聽著……股酸意衝向鼻間。
「我……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並不是真的恣意妄為,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所以我讓城裡每戶人家都點得起一盞燈,只要金家在,崆峒城的百姓絕對都能往夜裡點上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