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要難過了,等夫人清醒我們就離開金府,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巧瓶抹去臉上的淚。
龍靜勉強地勾笑,正要再轉進房內陪伴母親時……抹影子逼近。
巧瓶被嚇得尖叫出聲,隨即被搗住嘴。
龍靜看清來人訝異地道:「長治?」她直睇著一身黑衣打扮,臉上還覆著布巾的長治。「你怎麼裝扮成這個樣子?」
「小姐,你瘦了。」他放開巧瓶,拉下布巾打量著她。
「我還好,倒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要是不這麼做,根本進不來金府。」
「為什麼?」
「金府裡外派了不少人巡邏,我觀察了三天,才挑這個時候潛進來。」
龍靜聽得一愣一愣。「他不讓你見我?」
「也許。」
「發生什麼事了?」聰穎如她,豈會嗅聞不出其中的不對勁。
「小姐,龍家產業全都落到金二少手中了。」
龍靜瞪大水眸。「嘎?」
「自小姐進金府養傷以來,金二少動作頻頻……下子跟大小姐聯手做生意……下子又在金家油行販賣薰香燈油,甚至強佔了所有的原料,讓龍家搾油廠完全停擺,還不准我見你。」
她聽著心跳得慌,像是有什麼硬物堵在胸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我問過他為什麼,他說……」
「他說什麼?」
「他說他知道了小姐當初買種,其實要的是金家大少而不是他,只要小姐生下孩子,從此之後就與他無關。」
巧瓶難以置信地掩著嘴,瞥見龍靜身形搖晃了下趕緊撐扶住她。
「小姐……」
龍靜讒不出話,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說的都是真的?」好半晌,她才顫巍巍地問。
剛剛,他才向她道歉,那道的是哪個歉?
「真的,長治不敢欺瞞小姐,他說西方有戰事,朝廷需要大批軍糧,所以說服大小姐投資,後來以軍糧在運送過程中沉船,血本無歸為由,大小姐當初拿去抵押的權狀就這麼落到他手中,他要大小姐母女立刻搬出龍府,現在府裡已經亂成一團,下人們也在搶奪府裡有價值的東西跑了。」
龍靜兒乎快要站不住腳,長治說的話像把刀劃破了她的胸口,令她身上的血流盡。
他騙她……金如秀騙她!
難道說,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他的身上有她的手絹,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那晚與他發生關係的是自己,所以他將計就計假裝愛她,然後將她困在金府,趁機對龍府出手。
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想盡辦法要打壓龍府,突然轉性對她好,說穿了,根本是他的計謀,後來刻意接近龍嫣,是為了現在鋪路,那麼跟她進炒花房也是吧,他只是想知道薰香燈油的做法,而不是有心和她一起研究,而她竟相信了他。
她怎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小姐,有人來了,我得要先走了。」
龍靜失焦的眼眸緩緩凝出堅定的光,啞聲道:「不,長治,你先躲進來,待會我跟你一起走。」
她必須回府,不管怎樣都必須先回府裡確定是否所有權狀都落在金如秀手中……她可以失去一切,但絕對不能失去家。
那是爹留給她,是爹賦予她的責任,是她必須一輩子守護的家!
用膳時間,金如秀和家人一道用膳,等著下人端菜上桌。
金府今日的飯桌上格外冷清,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
在場的金家人有志一同地將目光放在金如秀身上,而他卻視若無睹,直到負責送膳食給龍靜的丫鬟春菊端菜上桌時,才低聲問:「春菊,可有送晚膳給龍姑娘?」
「回二少的話,已經給龍姑娘送去了。」
「你瞧見她吃了嗎?」
「有,龍姑娘已經吃了,而且今天胃口似乎不錯,吃了半碗粥,每道菜也幾乎都吃了幾口。」春菊勾笑回答著。
「今天備的是什麼菜?」金如秀抬眼望著她。
「衛大夫吩咐過了,不要弄太過油辣的,所以廚房準備的是清蒸白魚,那是下午才撈上岸,沒腥味的,還有干炒扁豆、酥麻雞和什錦素粥,還備了香糖果子和金絲黨梅。」
金如秀點點頭。「明天再照這菜單去做。」
他想,也許方巧遇到她愛吃的菜色,所以她特別多吃了點。
「是,二少。」春菊欠了欠身,勾笑退下。
待飯菜都已上桌,卻還是沒人動筷,所有的目光依舊停在他身上。
金如秀自然知道他們在等什麼,只能啞聲道:「娘,我知道我錯了。」他垂著眼。
「錯在哪?」於觀貞冷聲問。
「我不該動用私刑。」
一支筷子飛了過去,正中他的頭。「錯!錯的是你不該衝動,錯的是你不該老是輕易動氣,不該沒問清楚龍靜要的到底是什麼,就使計侵佔了龍家的產業!」而她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所有的事。
金如秀悶不吭聲地接受責罵。
「你好大的膽子,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把人丟給崑崙,還跟你大哥大打出手……我告訴你,龍靜如果不原諒你,從此以後你不要再叫我娘!」話落,她起身離席。
「觀貞,不要生氣,你飯都還沒吃。」金秀外趕緊跟在她身後。
「老娘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
夫妻倆一離席,大廳突地靜默下來。
「二哥……你真的很糟。」金如寶歎口氣,跟著離席。
席間只剩下金如玉不受影響地開始用膳,連瞧都不瞧金如秀一眼,直到並成突地飛步走進大廳。
「二少,府裡東南角有個護院受傷昏迷。」
金如秀微揚眉。「可有派人保護龍靜?」
「我讓並也先過去看了。」
正說著……道人影從外頭飛快地衝了進來。「不好了,龍姑娘不見了!」
金如秀驀地站起,「巧瓶呢?」
「她在房裡。」
「你沒問她龍靜的下落?」
「她說不知道。」
金如秀一頓。「不知道?」忖度一下,他立刻明白,「糟了,是長治!」
「二少,跟長治有什麼關係?」並成不解。
「如果龍靜當真失蹤,或有人將龍靜擄走,巧瓶早就哭爹喊娘的來要我找人,問她她卻只說不知道,那就代表她分明知道龍靜去哪,只是在掩護。」
「那長治帶著龍姑娘是去……」
「回龍府!」那還需要問嗎?
龍靜回到龍府時,已是夜幕低垂,照道理說,此刻的龍府該是燈燦如晝,但她所看見的卻是弔詭的幽暗。
大門半掩,裡頭半點聲響都沒有。
這是她的家嗎?
「小姐,我先進去看看。」長治低聲道。
龍靜正要點頭,裡頭卻突地爆開轟的一聲,大得讓大門的門板重重關上。
一股氣流從大門內進射而出,力道劈咱聲響起,她心頭一窒,不由得抬眼望去,囂張的火勢伴著黑色濃煙燒上了天際。
「不!」龍靜推開門板,果真瞧見裡頭火光燦亮,吞噬了主屋大廳,從旁望去,屋舍幾乎全都陷入火海。
彷彿有人事先倒了油,等點上火,瞬間吞噬一切。
「小姐,別靠過去。」長治趕忙拉著她。
「滅、滅火,長治,快!」她尖聲喊著。
長治看著沖天烈焰,真要滅火也不知道要從哪滅起,剛剛的轟然巨響已震得主屋大廳搖搖欲墜。
就在這當頭,著火的大廳裡頭閃出一抹身影——
「龍嫣!」龍靜甩開長治,跑向前想救人。「龍嫣,快出來,失火了!」
龍嫣瞪著她,原本淺淺低笑逐漸轉為仰頭狂笑。「對,失火了,而這把火是你放的!」
龍靜不解地直睇著她。「先不說這個,你先出來,還有……大娘呢?」
她一動也不動。「龍靜,你還在裝什麼,演給誰看?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全都是你造成的。」
「我?」
「你夥同金如秀侵佔我龍家產業,想不到為了得到產業,你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但我告訴你,這龍家大宅我寧可毀了也不給你!」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先出來,快!」
「我要你永遠記住今天,我們母女倆會葬身火窟全都是你造成的,全都是你……」話未完,屋頂的樑柱抵不住火舌的吞噬,應聲倒下,砸落在怨毒叫喊的龍嫣身上,火花四濺。
「小姐!」長治眼明手快地帶著她往旁退開,避開火花。
龍靜直盯著被壓在樑柱底下,發出尖銳哀嚎,最終歸於無聲的龍嫣。
「龍嫣……姐!」她跪坐在地,悲傷梗在喉口,讓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龍家兩房再怎麼惡鬥,只要有人退讓,總是能和平相處,為什麼她們這兩個異母姐妹會走到這一步?
是誰讓她們從這一刻起陰陽兩隔?
「小姐,我們先離開這裡。」長治攙起她。
「不,滅火,去,你快去通知軍巡鋪!」她推著他。「就算救不了龍嫣和大娘,我也必須保住這個家!」
這個家是龍府的興家之所,雖說翻修整建過,但這基石已有百年,要是燒燬了,要她死後怎麼面對龍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
「快去!」
長治猶豫了下,咬了咬牙。「好,小姐,我馬上去,可你不要靠近火源,就待在這裡。」
得到她的承諾,長治才拔腿飛奔而去。
腔洞城設有數所軍巡鋪,每所軍巡鋪都設有一座瞭望台,方便觀察城內是否有地方失火,亦可判斷風向,加快撲滅火勢的速度。
離龍府最近的軍巡鋪,就在兩條街外,距離不是太遠。
龍靜跪坐在地,聽著風中劈哩咱啦作響的聲音,感受灼人的熱度威脅鑽進口鼻,驀地想起,娘房裡有個娘最珍惜的珠寶盒,裡頭沒有太多值錢的東西,但是有一支爹送給娘的玉簪。
她急忙起身,避開火勢,直朝西廂而去。
就在她前腳離開之際,金如秀和並成後腳便到。
漫天火焰震懾住金如秀,他沒有遲疑的立刻下令,「快,並成快去通知軍巡鋪!」
「二少,你呢?」
「我找龍靜。」
「二少,火勢這麼大,龍姑娘不可能在裡頭。」怕他傻傻地衝進火裡,並成沒有行動……手抓著他,以防萬一。
「可是她不在這裡又會在哪裡?」金如秀直睇著裡頭,主屋大廳的屋頂不斷地崩落,他瞧見有個人被壓在樑柱底下,心一驚,仔細一看卻又不像龍靜,是龍嫣。
難道說是她放的火?
「也許她是去搾油廠了。」
金如秀沉吟著,覺得可能性不大,正要轉身離開時,突地嗅聞到一股極淡的藥味,教他不由得朝西廂的方向望去。
「二少?」並成謹慎地注意他的舉動。
金如秀驀地甩開他的手,快步朝西廂飛奔而去。
「二少!」並成正要追時,瞥見長治剛好踏進大門,不由得一愣。「你……龍姑娘呢?」
「小姐……」長治看向她原本所待之處,眉頭緊鎖。「她剛剛還在這裡。」
「完了,那肯定是跑到西廂去了!」並成再肯定不過。
因為他家二少有個無人能敵的神鼻呀!
西廂裡,只見無邊無際的火海。
站在偏廳,望見側邊通往廂房的木廊早已被大火盤踞,根本無路可走,龍靜不禁怔忡起來。
她進不去,大火阻擋她前進,娘最珍惜的玉簪根本拿不出來。
拿出來娘還用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