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靜不禁倒抽口氣。
殺頭生意有人做,可為什麼賠錢生意也有人做為
這人是瘋了不成為!削價競爭也就算了,壟斷材料也罷,如今竟連煤炭也免費送上一千石……他是鐵了心要剷除她龍家嗎?
「龍二姑娘,這廂失禮了。」金如秀抬眼,桃花眼裡閃著光亮,唇角勾得說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龍靜緊握寬袖底下的粉拳,只覺眼前一陣暈眩。
完了……爹的油行恐怕要敗在她的手中了!
可,說到底,全都是這徊混蛋惹的禍。
這混蛋三番兩次挑釁,如今又仗著金家經營幾處礦場竟如此揮霍,存心讓她活不了。
「……大人,民女先告辭了。」忍著怒火,龍靜欠了欠身,轉身便走。
她沒有辦法再跟這傢伙待在同個地方,她伯自己忍不住怒火,會直接揍他。
金家是經營南北貨起家的,手上經手的買賣多得不勝枚舉,後來又經營了礦場,甚至連潛運、錢莊都湊上一腳,那麼多買賣他偏要針對她……這混蛋東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都怪她太心急,不該挑在這當頭有孕才是……要是肚子裡沒這個孩子的話,她就能遠到京城尋求生機,可如今,卻因為她一步踏錯,全盤皆錯。
現在還有哪條路能走?
「小姐?」駕馬車的長治看她神色恍惚地走出大門,立刻打傘走向前。
她愣了下,這才發現原來外頭在下雨了。
就連老天也為她打抱不平嗎?
「我沒事。」她啞著聲回應。
長治還未開口,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抬眼望去,恍然大悟。
「龍二姑娘真是抱歉哪。」金如秀語氣得意,不在她面前炫耀一下,他心裡是不會痛快的。
誰要這丫頭在商場上老是擋在他面前,害他多次被大哥嘲笑他連個姑娘還不如,他要是不趁勢將龍家給打趴在地,他的臉要擱到哪去。
「長治,走。」龍靜置若閣聞,逕自走向馬車。
長治伸手要將她扶上馬車,卻聽金如秀涼涼道:「千金、奴才……這要是配成對,恐怕是於禮不合吧。」
本來不想理他的,但聽見他的冷曬,她惱火地側眼瞪去,還沒開罵,瞥見對街一輛急馳中的馬車,似乎是因為路滑整個甩尾掃向他—她想也沒想的一把推開他,適巧將他推進跳下馬車來救人的並成懷裡。
金如秀沒料到她竟敢推自己,站起身要罵時,才瞥見那輛險些肇事,逕自急馳而去的馬車。
他愣住。
怎麼有馬車來他都沒發現?
「二少該不會是瞧龍姑娘瞧得出神了吧。」並成也看見了那輛馬車,對自家二少不閃不避的反應感到奇怪。
「老子怎麼可能瞧她瞧得出神。」他抬眼就罵。
「要不然怎麼會有馬車駛近二少都沒發覺?」
「那是因為老子太專心在嘲笑她!」就是因為狠狠地滅了她威風,他才會一時開心得沒發現危險靠近。
是說……剛剛她救了他一次?
並成簡直就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呀二少,要是龍二姑娘沒出手的話,我也趕不及拉開你,說不準這當頭你已經被壓在車輪底下了。」
並成很激賞地看著已坐上馬車,也沒打算討功勞的龍靜。
金如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為什麼我覺得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責怪我什麼?」
「我怎麼會呢?就算二少今天恩將仇報,對龍家趕盡殺絕,我也絕對不會說二少人面獸心啊。」並成一臉很認真的表情。
金如秀瞪大眼,很想揍他。
不會說……他已經說完了!
見金如秀手指折得喀喀響,並成不慌不忙地說:「好歹看在我當了墊背的分上,少打兩下吧。」
「你要是管好你那張嘴,我會想開扁?」根本就是自己造孽。
「二少也知道我為人忠厚老實,說的都是真心話嘛。」
「你的意思是說,龍靜是個仁義俠女,老子是忘恩負義的混蛋啊?」他是那種人嗎,他待人向來是看心情,有仇,回報三倍,可是有恩的話,他也是會加十倍奉還,半點人情也不欠。
「是啊。」話落的瞬間,並成已經跳回馬車上。
「帶種的話就不要跑那麼快!」
「何必呢二少,把我打傷了,誰幫你駕馬車。」並成苦口婆心地說。
金如秀碎了聲,坐上馬車,雙手環胸地閉目養神。
剛剛那一瞬間龍靜的反應確實很快,而讓他意外的是……她明知道他剛搶了她一大宗生意,應該是巴不得他去死,怎麼會推他這一把。
就算她冷眼旁觀,不管他生死,他也不會意外,因為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可是她卻救了他……怎麼覺得她和外頭傳聞的有所不同。
一個處心積慮得到家產,想要將大房逐出家門的女人,個性多少帶點自私……個自私的人會從德報怨,甚至壓根沒打算跟他討這份人情?
他有點糊塗了,不過既然她救了他,不管怎樣,這人情是一定要還的。
翌日一早,龍靜來到搾油廠時,瞧見一簍簍的柏仁擺放在大門旁,不禁疑惑地詢問周管事。
「小姐,這是今天一早金府送來的。」
「金府?」
「送來的下人說,這是要還小姐人情的。」
龍靜看著那一簍簍的柏仁,眉頭緊攏著。「這些柏仁數量看起來不少……」
「小姐,我點算過了,這幾簍柏仁總共有一百石呢。」
「一百石?」她呆住。
這可是價值四百兩……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大手筆。
是說這人也真怪,明明搶她生意,要置她於死地,可昨晚不過推了他一把,隔日他竟就送上這些柏仁。
不過既然是送上門的謝禮,她也不會客氣。
有了這些柏仁,她剛好可以做出上等的薰香燈油,只要能在城裡形成氣候,也是開拓財源的一種做法。
打定主意之後,龍靜開始著手處理。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搾油廠裡,直到預定要將五百斤的亞麻子油送到船宮的那一日。
她特地押貨前去船宮,然而——
「怎麼會這樣?」
當十幾輛牛車浩浩蕩蕩地運著油缸來到舊金河畔的船官時,當初和她立契的船官竟然決定毀約。
「龍姑娘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船官沒啥歉意地道。
「咱們可是立了契的。」龍靜臉上的笑意快要掛不住。
六月的艷陽天,她讓一票夥計揮汗將油裝載上牛車……路從城東郊外來到城南的船宮,對方竟然毀約……天底下有這種道理?
「我知道,要是毀約的話就得要賠上三百兩嘛,這銀兩……」船官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張金家錢莊的銀票。「喏,我現在就交給你了。」
龍靜瞪著那銀票,心底一震,冷聲問:「官爺,難道船官突然毀約是因為決定要買金府的油?」
「這……」船官有點為難地搔著臉。「好啦,也不是不能說,我就告訴你吧,是金家二少強力推薦自家油行的油,我跟他說已經跟你立了契,違約得賠償,他卻二話不說地給
我了銀票,要我拿來賠償你……方面又給我比你龍府油行價格更低的油,你說再怎麼傻也得這麼幹的,是吧。」
龍靜怔怔地瞪著銀票,握得死緊。
她簡直不敢相信。
那人怎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幾天前給了一百石的柏仁當謝禮,背地裡卻捅她一刀……這個混蛋,她怎麼還能再容忍他。
「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嗎?底下的夥計都等得不耐煩了。」周管事走到她的身旁詢問著。
「周管事,跟夥計們說,把油再運回去,三百斤擱在倉庫裡……百斤送到城北的救濟院,其餘的讓大家分一分。」她沉聲道。
燃油無法久存,只要放久了會有股臭油味……與其放在搾油廠裡發臭,她寧可送給救濟院。
「小姐,這到底是……」
「先這麼辦,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龍靜緊握著銀票,決定找那混蛋理論。
開門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爹也跟她說,與同行相處必須相敬如賓,可是那種混蛋要她如何敬他?
她忍他夠久了!
不管烈陽曬得她有多難受,她加快腳步,直朝同樣位在城南的金家油行而去。
這一回,她要好好地跟他理論。
儘管知道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她不打算再忍這口氣。
快步來到金家油行,就瞧見外頭圍了不少人……開始龍靜以為是金家油行正在特惠,上門的客人當然不少,可是她在外頭等了一會,發現人潮只是圍在外頭,像是在看熱鬧,而裡頭突地傳來哀呼聲,現場響起了陣陣抽氣聲。
龍靜不假思索地推開擋在她面前的人群,擠到前頭,便瞧見一個男人例在地上,而金家二少的腳正狠狠地踩在對方的腳躁上。
「啊……二少,饒命……」倒在地上的男人,穿著粗麻布衣,看起來就像是夥計的裝束。
「本少爺要是饒了你,那不是要讓天下人都以為本少爺是個軟腳蝦!」金如秀神色冷鶩,矢溫的桃花眼像雙凌厲豹眼,威脅要將他拆卸入腹,踩在他腳上的力道重得讓他連掙扎都不能。
「二少……」男人不斷哀求著,回頭要抓他的靴子。
金如秀卻像是鐵了心般,使勁踩到底,像是要踩碎他的腳踩,痛得他連哀嚎都不能,無力地趴伏在地。
「你耍夠威風了沒?!」
一道凌厲的女音飄進耳裡,金如秀一抬眼,還沒看清楚來者是誰,倒是先看清了一隻……鞋底。
粉藕色的繡花鞋飛了過來,砸中他後無聲地掉落在地。
金如秀微瞇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站在他面前的龍靜。
只見龍靜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拿回自己的繡花鞋穿上,順便再一把推開金如秀,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沒人敢指指點點,更不敢開口交談,而是不住地盯住龍靜,等著接下來的好戲。
金如秀殺人般的目光凝出驚心動魄的危險氣息,教一票圍觀的人很自然地連退數步,就怕遭受池魚之殃。
然而,龍靜垂眼查看地上男人的傷勢,徐緩抬眼,戲澹開口,「金家二少好大的威風,把人家的腳都給踩斷了,不知道閣下要怎麼賠償?」
「龍二千金,控洞城不近海,你未免管得太寬了。」他拳頭握得死緊,胸口被怒火燒得極燙。
如果她不是女人、如果她不是女人……她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幾百遍了!
「這是哪裡管得寬,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這種事任何人看見……」她回頭望去,驚覺圍觀的人潮竟已經閃到對街,隔著條街看戲。
這些男人……真不像男人!
「你不知道始末,不過是看了個尾就說是路見不平……你怎麼不問問這傢伙幹了什麼好事?」金如秀覺得自己氣得快要內傷,他要是不找個人揍個兩拳恐怕會憋死自己。
忖著,目光很自然地掃向待在店門口的並成,卻見他一開始想閃避,而後嘴角抽顫著,像是正努力地在忍耐什麼。
這傢伙搞什麼鬼?!
「就算是犯了再大的罪,咱們都聞律例也沒有私決這種做法。」龍靜說起話來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聽說,以前王朝裡還有三等奴這種不把人當人看的別罰,只要一旦犯罪,罪刑較輕的,貶為三等奴後,帶到市集叫賣,買主可以將人凌虐至死都無罪。是千勝侯再三上奏之後,終於讓皇上下旨廢除了這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