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渴症又稱糖尿病,她入宮後就聽聞太子好吃懶做,稼明史》裡也有記載朱高熾胖到行動不便要人攙扶,所以她想他一定患有糖尿病。
聞言,他訝然,那日他確認過父王的飲食,他因為兩位王叔的誣陷,尚未用早膳就被皇爺爺召去,後來讓太醫再診斷,也說是因時間拉長加上心情太過緊張人才會昏厥,沒想到初日還沒診斷就知道一切。朱瞻基看郭愛的目光多了分讚賞,但「丁段設?」他皺眉。他也未免太大膽了,還好只是一顆糖而已。
「說是猜測,但我卻很肯定,消渴症有三多的症狀:吃多、喝多、尿多,而患者若有傷口也不易癒合,且容易疲勞、皮膚搔癢等等,請問殿下,太子是不是有上述的情況?」她笑道。她可是醫學院的學生,這點基本醫學常識還難不倒她。
他雙眸微睜。這些確實都是父王長期以來的症狀,而初日竟能說得分毫不差,宮外奇能異士多,說不定真有隱世神醫。
佩服之餘,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這消渴症你可會治?」
「要完全根治是有點困難……」畢竟這裡是明朝,她要上哪生精密的醫療器材和胰島素?
「所以你也幫不了父王?」聽出她的意思,朱瞻基忍不住感到失望,眸中光彩頓失。
「消渴症雖然不能根治,但還是可以透過飲食和運動來控制病情。」她趕緊又道,不忍心見他失望。
說真的,朱瞻基人不錯,對父母又孝順,對底下人又寬容,如果不是目前自己的身份太敏感,這樣一個好男人很難讓人不動心吧……
唉,都怪他啦,明明才十八歲,卻比她以前的那些同學都要成熟、有魄力,害她無法將他當成小弟弟……
他眼眸再度亮起,「你有辦法醫治?」
「不能說醫治,但肯定是可以控制病情。」她點點頭,看他開心,她心下也莫名的感到高興。
「好,那本殿下就命你為太子醫治消渴症。」朱瞻基大喜。
撞他開心之餘,她趕緊提出要求,「殿下,我有個請求。」
「什麼事?說吧」
「希望在八年後,殿下可以准許我離宮。」
「你想離宮?」無由來的,他不想初日離開。
其實當日將初日調來皇太孫宮當差是有私心的,只是這份私心是不能攤在陽光下,也必須去昇華的,不能成為他的妃子,那就成為他的心腹,一樣是他重要的身邊人,而要初日為父王治病,無非固定想他能跟自己的牽扯多一些,想他一個皇太孫,想要一個人還得這麼費盡心機,現在一聽初日想離宮,他根本不想放手,但八年……他眼一噠。
「為什麼是八年後?」聽出玄機,朱瞻基立刻精明的提問。
若自己記得無誤,朱棣是永樂二十二年駕崩的,而現在才永樂十五年,朱瞻基的父王至少得再做七年的太子,而且她確定他父王一定能順利繼位,只不過,這人命不怎麼好,熬了多年才繼位,但龍椅都還沒有坐熱就駕崩了,所以她才提八年後想離宮。
她慶幸自己大學修的通識課程,有一門就是中西文化交流史,那個老師又特愛明成祖派鄭和下西洋這一段的歷史,每一次都講得口沫橫飛,她才會有一點印象。
「沒為什麼,就只是個數字,我希望自己有離宮恢復自由之身的一天,如果殿下肯放行,我自然感恩不盡。」實話不能說,她只能再度扯個理由。蘇麗的身份本身就是顆未爆彈,當初是逼不得已才躲進宮來,等有了些積蓄她還是想出宮,她可不想當一輩子的太監。
朱瞻基皺眉,「就我所知,太監大都希望老死在宮中或成為某監的大太監,這也算是光耀門媚,宮裡有個說得上話的人可以為家族帶來不少好處,連出生地的官員都不敢怠慢,但你的心思倒與其他人不同。」他深思一會後,最後開口,「好,我允了你,若八年後你還想著出宮,我會讓你榮歸故里。」
八年的時間那麼長,他並不認為到時他真的想離去,習慣宮裡的生活回到民間何其難?更何況還得面對他人異樣的眼光,就算當面不敢說什麼,私下閒言閒語就夠殘酩的,初日年紀還小,想法天真,等長大些自然會明白這些現實,他允諾他也只是安撫罷了,目的是想讓他安心的待下來為父王治病。
有了功勞,他要拔摧初日也才更名正言順。
郭愛聽了大喜,「多謝殿下成全,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朱瞻基微笑,看到那抹燦爛的笑容,更加深不想讓這個人離開的想法。
東宮裡,朱瞻基領著郭愛,向母妃提及讓他父王減重一事,朱高熾聞言,神情頗為沮喪,不能盡情的大吃大喝真是要他的命。
「為了殿下的健康著想,殿下是真的該下定決心減重,日前,瞻基向我表示他已找了名大夫,準備從食療方面著手,今日他還特地將人給帶來了。」以前走路還不用人攙扶的,這一陣子不知是怎麼回事,一下子胖了許多,每走一段路就要人攙著,這樣怎能得皇上的器重,雖然瞻基受皇上重用,但太子妃還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成材,而且她也很為丈夫的健康擔心。
「大夫?咱們宮裡御醫甚多,有需要另外找大夫嗎?」朱高熾訝然。
「御醫若有用?父王的身體狀況會遲遲無法改善嗎?兒臣日前聽聞那名大夫說一句話,藥補不如食補,深覺有道理,父王的病症恐怕還是得從飲食方面改善。」
朱瞻基一說到御醫,就怒火中燒,因為宮中的人有半數都受兩王收買,連御醫都無法信任。
太子妃點頭,認同兒子的話。「瞻基說的沒錯,宮中的食物哪天不是大魚大肉,太醫院和御膳房又各自為政,還是講個懂食療的大夫專門負責,比較不會有傳達上的問題,瞻基,還是你想得周全,你說你找來的大夫在哪?就讓他先為你父王診診看吧。」
「初日,過來吧。」朱瞻基轉頭對站在一旁的郭愛吩咐。
郭愛走向前,恭敬道:「奴才見過太子、太子妃。」
「咦!是你,對對對你怎麼入宮當太監的,結果那天昏迷醒來後給忘了,今天看到你才又想起來。」朱高熾見到郭愛很是驚訝,對這個連續兩次幫了自己的人很是感謝。
「父王,你認識初日?」朱瞻基疑惑。聽父王的語氣,還是在初日入宮前就認識他了。
「是啊,之前父王微服出巡,被小偷扒了錢袋,幸好有他替我盯著那個小偷,只是他怎麼會入宮當了太監?」
郭愛咬唇不語,朱高熾的問話讓她想到自己來到這個朝代後的顛沛流離,更想到病重不治的王嬤嬤,不禁悲從中來。
見他眼眶泛紅,朱瞻基心中一緊。會入宮當太監定是生活所逼,看到初日那副難過的模樣,他不忍,於是轉移話題,「父王,初日就是兒臣找來要為您治病的大夫。」
太子妃見到郭愛也極為吃驚,雖然親眼見過這個小太監替丈夫做急救,但當時是因為情況危急,才會讓他試試。她知道這個小太監之前是在尚衣監工作,人長得俊又嘴甜,是個很討喜的人,但治病,她怎麼不知初日會醫術?
「瞻基,你是在說笑嗎?」
他微笑。「母妃,你忘記上回父王在御花園昏倒時也是他救醒的嗎?初日只是謙虛,兒臣親耳聽到他指點一些宮人如何運用飲食療法強身健體,那些宮人後來都「不藥而癒」,兒臣才敢舉薦他為父王醫治消渴症。」他瞥了郭愛一眼,對她頗有信心。
郭愛眨回眼中的淚意,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她抬頭迎上朱瞻基的視線,也回以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愛妃,沒關係的,就讓他試試看,人家說醫者仁心,這孩子秉性良善,我也是親眼見過的。」朱高熾發話道。
「那好吧。」太子妃姑且同意了。「初日,你來替太子把個脈吧。」兒子舉薦的人,丈夫也認可了,她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郭愛再度躬身道:「回娘娘,奴才不會把脈。」
「你說什麼?」
看見太子和太子妃錯愕的表情,郭愛微微一笑,「奴才學的醫衛特殊,無須把脈也能得知患者的病症。」她解釋道。
「那是如何得知病況的?」
「奴才只要仔細觀察一下太子的病容,再問一些話就可以確認病情了。」
「這樣就可以了?」太子妃訝異,沒把脈就能斷病症,這太不可思議,就算她對初日一樣有好感,也不可能盲目的一味相信。
「是的。」郭愛笑答。在這個朝代沒有醫學儀器,而當初跟著江大夫學習時,她還沒學到把脈,不過看病有四大重點:切、聞、望、問,除了不會把脈,她還是可以透過她的經驗與醫理來判斷病情。
只是依照她的判斷,太子的病應該不只有糖尿病的問題,還有其他的併發症,但應該多屬於慢性疾病,幸虧這些都不需要開刀或是動用到特殊的醫療器材來診治。
「母妃,你放心,兒臣介紹的人絕對沒問題,你先瞧瞧他怎麼做吧。」朱瞻基安撫道。他知道母妃在想什麼,自己剛開始聽到初日不用把脈就可以得知病情時,也著實驚訝,但親眼見識過她的特殊問診法後,就完全的信服了。
太子妃這才點頭,而一旁的朱高熾因為對郭愛有好感,所以就放心的讓他對他「動手動腳」。
郭愛一會翻翻朱高熾的眼皮,一會要他張開嘴巴,接著再檢查他的四肢,觀察他的朕色,然後記錄他的心跳,還要人搬來秤子,秤他的體重,又陸續問了很多關於他的飲食狀況,以及平日有哪些不適的症狀,如此折騰了朱高熾一個多時辰後,她才站到眾人面前道:「我看好了。」
「如何呢?」朱瞻基關心的間。
郭愛淡淡一笑,很有自信的說:「太子說穿了就是得到肥胖症,而且是重度肥胖患者,通常這類患者都會有一些併發症,而太子目前所催患的就是消渴症、心腎不交和痺痛,以這三樣最為嚴重。」果然如她所預測的,朱高熾是多重慢性病種身,而心腎不交和痺痛在現代則稱為高血壓和痛風。
「這麼嚴重?」太子妃皺眉,不禁感到憂心忡忡。
「這些都是慢性疾病,雖然不會立刻致命,但發作起來讓人極為痛苦,像上回太子昏倒即是因為消渴症的關係,當時若沒及時急救,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郭愛嚴肅的說。
在聽了她的話之後,太子妃臉色發白,她旁邊的朱高熾更是連嘴唇都輕顫起來。
「當務之急,必須讓太子減重,並從飲食控制。」郭愛建議。這些慢性病追根究柢,就是飲食與運動的問題,只要體重控制住,病情就能獲得改善朱瞻基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原來父王的身體這麼糟,還好有初日在,不然面對父王每況愈下的健康,他真的很憂心。
「不需要服用任何藥物嗎?」朱高熾著急的追問,被病體拖著,連行動都不方便,他也想趕快痊癒。
「先以食療搭配減重即可。」當然需要藥物了,但現在的她空有醫學知識,卻缺乏藥物的輔助,雖然她曾跟江大夫學過醫術,也認識幾種尋常的草藥,但人命關天,她不敢輕易嘗試,還是先讓太子把體重控制住,之後再找時間研究中醫藥草的事。
「那從今天起,初日,父王的健康和飲食就讓你來負責。」朱瞻基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