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子珺,二十九歲,是個未婚媽媽,有個四歲的女兒左恩藍,母女相依唯命,目前居住在南投縣草屯鎮……
一個假日午後,陸承燁開車來到南投縣,依著車子的衛星導航,他找到了資料上的住址,是間有個小庭院的兩層樓房子,他走下車,才想找門鈴,一個小女孩正好從屋裡走出來,抱起放在走廊搖椅上的洋娃娃,看見他,小女娃困惑地張大了眼睛,模樣比她手上的洋娃娃還要可愛。
她是小姨子的女兒?
小女孩抱著洋娃娃,走到庭院的小木門,稚嫩嗓音問道:「叔叔,你是誰?」
大大的眼睛、粉嫩的蘋果臉,眼前的小女孩可說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孩子了,陸承燁原本淡漠的表情,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小妹妹,叔叔要找左子珺小姐。」
「你要找我媽咪?叔叔是我媽咪的朋友嗎?我是我媽咪的女兒,我叫左恩藍,叔叔你可以跟我媽咪一樣叫我藍藍就行了。」藍藍很有禮貌的自我介紹,儘管才四歲,但說起話來很有條理,像個小大人。
「藍藍是嗎?你好,我姓陸,你可以叫我陸叔叔。」
「陸叔叔,你也好。」
「藍藍真乖,你媽咪在家嗎?」
「我媽咪在客廳裡整理做好的包包,她等一下要送去鎮上清芸姨姨的店。」藍藍抱著洋娃娃,圓滾滾的眼睛依舊新鮮好奇地看著長得很好看的陸叔叔。
此時從屋裡傳來喊人的聲音。
「藍藍,把娃娃抱進來,不要在外面玩,太陽很大。」
藍藍轉過身,對屋裡回道:「媽咪,有個陸叔叔說要找你。」
「什麼陸叔叔?媽咪不認識什麼陸叔叔……」左子珺邊說話邊從屋裡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男人,她當場呆住,一臉的震愕。
是……陸承燁,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不,不可能的,連姊姊都不知道的事,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儘管左子珺覺得對方應該什麼都不知道,但他的出現,仍讓她內心難掩緊張和恐懼,因為不知道他為何會來這裡。
見到左子珺,他也有著不小的驚訝,因為她長得和去世的妻子十分相像,不過兩姊妹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妻子總是頂著精緻完美的妝容,而未施脂粉的她,看起來清麗可人。
從她臉上那抹訝異表情來看,她似乎知道他是誰?可是他卻從來都不知道妻子有個雙胞胎妹妹,而且還長得如此的相像。
藍藍伸出小手朝媽咪揮了揮。「媽咪,陸叔叔說要找你耶。」
左子珺小手緊張的微抓了下襯衫衣角,現在就算她想逃走,也沒辦法,那就只能面對了,暗自深吸了口氣後,她走上前。
「陸先生,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盡量讓自己鎮定一點。
他緊盯著她,她看起來很緊張。「左小姐,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你是陸承燁先生。」她和姊姊多年未聯絡,他卻能找上門來,應該已經知道她是誰,因此她也就不隱瞞。
「原來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可是我卻從來都不知道子潔還有個雙胞胎妹妹。」深沉的黑眸盯著那張秀氣雅致的臉蛋,她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是因為她和妻子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嗎?「左小姐,我們以前曾經見過嗎?」
陸承燁之所以會這麼問,除了因為她長得和妻子相像外,也像極了當年他所迷戀的妻子的模樣,曾經,妻子也有過如此清純樣貌……
她的心一震,連忙否認,「沒有,我跟你不可能見過面,因為我和我姊姊很早就分開,而且也很多年不曾聯絡,你和姊姊結婚的事,我是從雜誌上得知的。」
大企業的小開,不顧父母親的反對,執意和沒有家世背景的灰姑娘結婚,當年可引起不小轟動。
不曾見過?他沒有理由懷疑她的話,畢竟當年他和妻子結婚,他甚至不知道有她這個雙胞胎妹妹的存在。
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在左子珺身上看見當年妻子純真的模樣,不是說來這裡之後,一切都將結束了嗎?他到底還有什麼好迷戀、好不捨的?
他的突然沉默,讓她內心更加緊張,為了趕快把事情搞清楚,她再次問道:「陸先生,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姊姊知道陸先生來找我嗎?還是姊姊要你來找我的?」她猜測有可能是姊姊拜託丈夫來找她的。
「關於你姊姊,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
「不請我進屋嗎?太陽很大,而且這裡不方便談話。」
本來,他打算告知她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就走人,但,莫名的,他想多待一會兒。
正當她想請他快點說一說就行了,不需要進屋,雖然這不是很好的待客之道,但她真的不想與他有進一步的接觸,怎知藍藍已經打開小木門的門栓,開心迎客。
「陸叔叔,快點進來,我倒汽水給你喝。」
藍藍一手抱著洋娃娃,一手拉著他的大手,將他帶往屋裡。
「藍藍,不用倒汽水,陸叔叔也許很忙,他……」
「我正好有點口渴,打擾了。」陸承燁跟著藍藍一起走進屋裡。
看著前方一大一小「手牽手」的畫面,她微微咬著唇,內心更加的恐慌,到底他是來做什麼的?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藍藍是她一個人的!
原來,陸承燁是來告知她不幸的消息。
突然聽到姊姊的噩耗,左子珺感到震驚,怎麼會這樣?姊姊一心想嫁入豪門,好不容易願望成真,卻只能維持這麼短短的幾年而已……
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她掩面哭了起來。
「媽咪,你怎麼了?你不要哭哭啦。」藍藍見到媽咪哭了,小手輕拍著她的背,「藍藍給你秀秀,你不要哭了。」
「藍藍,媽咪沒事,只是有點難過……」這些年來,她一直沒有和姊姊聯絡,沒想到再次聽到有關姊姊的事,卻是不幸的消息,讓她難過不已。
「媽咪,快點擦擦,你不要哭了,不然藍藍也要哭哭了。」藍藍拿了面紙給媽咪,她跌倒的時候,有時也會哭哭,可是媽咪都會很溫柔的哄她,告訴她要勇敢。
不想讓女兒擔心,左子珺忍住內心哀傷,而且還有客人在,不能這麼失態,於是她連忙擦乾臉上的淚水,輕輕擁抱了下女兒。「藍藍,媽咪沒事。」
陸承燁見她不再哭了,才開口道:「很抱歉,我不知道左小姐的存在,因此沒來得及通知你見令姊的最後一面,我感到很抱歉。」不想讓媒體報導此事,所以關於妻子的後事,一切從簡。
「陸先生,你不需要道歉,不過你可以告訴我,姊姊長眠的地方嗎?」濕紅眼眶,左子珺問著。
他也猜到她可能會想要知道,因此他拿出事先寫好的紙條給她。「在這裡。」
「謝謝。」她拿過紙條,又忍不住哽咽。
此時她的手機響起,是清芸姊打來的,她連忙接聽,「清芸姊,抱歉,因為臨時有點事擔擱了,客人已經來了嗎?好,我現在馬上送包包過去。」
收了線,她拿起剛剛裝好包包的大袋子,準備出門。
平常她在鎮上的一家小工廠當會計,然後兼差做手工布包,而清芸姊則是鎮上最大精品店的老闆,她們已經合作很多年了。
「陸先生,今天謝謝你專程過來,但很抱歉,我現在有事得出門,不能招待你了。」接著她轉身對女兒說道:「藍藍,你要跟媽咪一起去,還是要去隔壁找皓皓玩?」
藍藍想了下,拉著已經起身的陸叔叔的大手。「媽咪,我想留在家裡,陸叔叔你可以陪我嗎?」
「這個……」陸承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應,因為他被下逐客令了。
他隱約察覺左子珺想和他保持距離,不想和他有所往來,為什麼?是因為她們姊妹很多年未聯絡的關係嗎?
「藍藍,不行,陸叔叔是客人,他不能留下來陪你,他要離開了,我看這樣好了,你就去隔壁找皓皓玩。」
外面太陽大,她不想讓女兒出去曬太陽。七歲的皓皓是房東太太盧奶奶的曾外孫,皓皓的母親亞薇則是她的好姊妹。
「可是我今天不想跟皓皓玩,我跟陸叔叔玩就好了。」藍藍童言童語,她就是想要跟陸叔叔玩。
左子珺真的會被女兒給氣死,難道她不知道她這個媽咪急著把「大麻煩」給送出門,她偏要把人家留下來陪她玩。
「我不是說了,陸叔叔要走了。陸先生,抱歉,你可以先走了。」
「不要,媽咪,你不要趕陸叔叔離開。」藍藍緊抓住他的手。
「藍藍,你快點放手,人家陸叔叔要走了。」
「沒有,陸叔叔他說他要留下來陪我。」
「藍藍,媽咪現在急著要送包包給清芸姨姨,你聽話,去皓皓家。」
「我說了不要嘛,陸叔叔可以陪我。」藍藍扁著小嘴說著,她就是想要陸叔叔陪她嘛。
「藍藍!」面對女兒突來的鬧脾氣,左子珺火氣都快上來了。
自從她開始上幼稚園之後,也許是同學間都會互相提到爸爸的事,因此藍藍也曾向她問過爸爸的事,話語裡一直表現出她也想要有個爸爸,她猜藍藍現在會想要陸承燁留下來陪她,應該無關「親情」,而是藍藍想要有個爹地。
陸承燁知道自己不該插嘴,但見到藍藍小臉蛋很委屈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左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留下來陪藍藍。」
聽到陸叔叔要留下來陪她,藍藍開心的露出了笑容。「太好了,陸叔叔,謝謝你,等一下我拿我媽咪做的果凍給你吃,我媽咪做的果凍最好吃了。」
聽到他說要留下來,左子珺覺得頭更大了。「陸先生,不用麻煩你了,你應該是要趕回台北吧!我帶她去隔壁房東太太家就行了。」
「一點也不麻煩,這樣好了,等你回來,我馬上就離開。」他知道她想和他撇清關係,但他不想看到藍藍失望,他想留下來陪她。
「可是……」她不懂,她已經「趕」了他這麼多次,他為何還不走?
「不是說客人已經在等了嗎?你還是快點去送包包吧,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不會傷害藍藍。」
「我也知道陸叔叔不是壞人。」藍藍附和著。
左子珺當然知道他不是壞人,但是,讓他留下來陪藍藍,她怎麼有辦法安心出門,萬一、萬一——
「媽咪,你快點出門,不然清芸姨姨又要打電話給你了。」
不用女兒的特別提醒,她也知道得快點把包包送過去,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先出門了。
「陸先生,那就麻煩你了,我大概二十分鐘後就回來。」
左子珺出門後,陸承燁享用著藍藍端來的果凍,然後巡視著屋內四周,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但看起來相當整齊乾淨。
資料上寫著左子珺是未婚生子,一個人獨自扶養孩子,日子應該過得很辛苦,為什麼妻子會如此不關心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呢?人家不是都說雙胞胎的感情,比起一般手足還要來得更好嗎?
他和妻子分居後,每個月都給妻子不少的生活費,妻子難道也不知道妹妹未婚生子的事?當年她們姊妹為什麼會像斷了關係似的沒有聯絡?
「叔叔,果凍好吃嗎?」
一張可愛的小小蘋果臉出現在他的眼前,打斷他的思緒。
「嗯,非常好吃,謝謝藍藍。」
「不客氣。」
「藍藍,這裡只有你跟你媽咪住,你爹地呢?」他困惑問著,既然已經生下孩子了,為什麼她沒有和孩子的父親結婚呢?
「我沒有爹地。」
「沒有爹地?」分手了嗎?
「嗯,我問過我媽咪,媽咪說藍藍沒有爹地。」藍藍看著陸叔叔。「陸叔叔,你做我爹地好不好?」她看過許多同學的爹地,沒有人比陸叔叔還要高、還要好看的呢,如果陸叔叔是她爹地,那他就是最帥的爹地了。
做她的爹地?恐怕她媽咪會第一個跳出來說不行,再說,等一下離開這裡之後,他應該不會再和她們母女有所聯繫了,他雖然很謝謝藍藍如此喜歡他,他也很喜歡她,但他不能隨便給孩子希望。
他摸著她可愛的小臉蛋。「藍藍,抱歉,陸叔叔不能做你的爹地。」
「為什麼?」
「因為陸叔叔等一下就要回台北,陸叔叔在台北有工作,不能留在這裡,這樣,你聽得懂嗎?」他委婉說著,希望藍藍能明白。
「我知道,媽咪去上班的時候,我也要乖乖的去幼稚園上課。」藍藍當然聽得懂,有時候早上她會很想再睡覺,不想去幼稚園,可是媽咪要去上班,她就一定要起床去幼稚園。
「嗯,大概就是那個意思。」
「那陸叔叔你什麼時候還要再來我家呢?」藍藍問著。
「因為陸叔叔的工作很忙,恐怕沒有辦法常來。」
「是嗎?」藍藍有著小小失望,因為她希望陸叔叔可以天天來她家。「陸叔叔,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你會打電話嗎?」
「會,媽咪有教我,我會打電話,還有,我媽咪說我兩歲就會認數字了。」藍藍好不驕傲的說著,因為媽咪說她很聰明。
「藍藍真的好聰明。」
陸承燁笑了,他摸著藍藍的頭,這小傢伙既可愛又聰明,心裡也不禁暗忖,如果當年他和妻子婚後便有了孩子,現在應該也像藍藍這麼大了吧?不過也幸好他和妻子沒有小孩。
雖然決定來過這裡之後,一切都將結束,但陸承燁還是從皮夾裡拿出自己的名片給藍藍。「這是陸叔叔的名片,這裡有陸叔叔的手機號碼,如果你想找我,就打這個手機號碼,知道嗎?」
「好,我知道了。」藍藍手拿著名片,小臉笑得很開心。「我打電話給你,你會聽藍藍的電話嗎?」
「當然會,你隨時想打都可以打,只是,我想你媽咪應該不會喜歡你打電話給我。」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直覺左子珺應該不會讓藍藍打電話給他。
「那我就趁媽咪不在的時候打電話給陸叔叔,可以嗎?」
他點點頭。「好。」
之後藍藍說為了謝謝他送給她名片,她也有禮物要送給他,是她在幼稚園做的陶土,是一隻可愛的小兔子,他很開心的收下藍藍的禮物。
沒多久,左子珺回來了,而他也遵守承諾,起身離開。
左子珺和藍藍一起送陸承燁到屋外,看見房東太太盧奶奶坐在前面的草地上,摸著肚子發出輕聲哀號,她連忙跑過去關心。
「盧奶奶,您怎麼了?哪裡受傷了嗎?」左子珺擔心的問著。
八十多歲的盧奶奶,這一年多來,智力退化不少,被醫生診斷出是失智症,有時行為就跟個小孩子沒兩樣,常常看到什麼就往嘴巴裡塞。
「婆婆,你怎麼了?」藍藍也跟著媽咪一起問著。
「我的肚子好痛,快痛死了。」
左子珺對女兒說道:「藍藍,你快點去找亞薇姨姨過來。」
「好。」
以為外婆在房間裡睡午覺的高亞薇,聽到藍藍說外婆肚子痛,和兒子皓皓立刻跑來,她看了眼一旁高大的陌生男人,然後問道:「子珺,我外婆怎麼了?哪裡受傷了嗎?」
「我看過了,盧奶奶沒有外傷,只說肚子很痛。」
「我肚子好痛,好痛……」盧奶奶痛苦呻吟。
「我看外婆八成又亂吃東西了,得快點送她去醫院才行,我馬上回去打電話叫救護車。」高亞薇剛才因為太急了,忘了帶手機出來,急著想回家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可以送這位奶奶去醫院。」
陸承燁話一出,不只左子珺愣住,連高亞薇也感到困惑。
「子珺,這位先生是……」
「亞薇姨姨,他是陸叔叔,是我媽咪的朋友。」藍藍說著。
「叫救護車太慢了,就讓我開車送這位奶奶去醫院吧!來,我來抱奶奶上車。」
他蹲下身,抱起坐在草地上的盧奶奶,高亞薇替他開後座車門。
左子珺雖然很希望陸承燁快點回台北,遠離她們母女,但盧奶奶看起來真的很痛,沒有其他辦法了,現在只能先盡快送盧奶奶去醫院了。
左子珺擔心盧奶奶的情況,也怕好友臨時會需要幫忙,所以連同兩個孩子,所有人都一起去了醫院。
盧奶奶照了X光,並沒有什麼問題,醫生猜可能是吃到不乾淨的東西,只要吃個藥、休息幾天,就會沒事了,大家聽到醫生這麼說,都鬆了口氣。
陸承燁開車送大家回去,到家後,高亞薇再次向他道謝,便先和兒子扶著外婆回家休息,而左子珺跟藍藍向他揮手說再見,然後目送他開車離去,她緊繃了好幾個小時的心情,這才獲得舒緩。
以後,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吧!
左子珺摸著女兒的頭,她守了多年的「秘密」,幸好沒有被發現,她決定把他這次的到訪,當成是個偶發事件,她們的日子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和藍藍繼續相依唯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