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級大飯店的宴客廳內,下午時分,場內熱鬧沸揚。
樂團就著婚禮的進退場曲目進行確認綵排,花藝設計師將早就綑紮好的花束擺放在指定位置,錄影人員與攝影人員就定位,同時確定機器能正常運作,其他諸如燈光音響、服務人員等皆一一安排無誤之後,就在婚顧人員的指揮下,開始進行預演,並隨時做現場調整。
「總招待來了沒?」負責飯店現場的婚顧,也就是所謂的婚禮顧問辛季英以公司發給的網內互打不用錢的手機,詢問助理樓臨意,為何都四點半了,總招待人還沒出現。
他應該四點之前就要到的。
「我聯絡上他了,因為路上塞車大概還要十分鐘。」樓臨意抱著剛送過來的婚紗照急急忙忙衝上樓梯。
最討厭公事亂序的辛季英不悅的「嘖」了聲。「拖拖拉拉的,你拿到婚紗照了沒?」
「拿到了!」在樓梯上兩階並作一階的樓臨意氣喘吁吁,「我就要……就要到了……」宴會廳在五樓,來來回回跑得她好喘啊。
「好,那你把接待區佈置一下,總招待來隨時通知我。」不等樓臨意回應,辛季英掛斷電話快步走到入口處,將她怎麼看都不順眼的拱門調整了一下位置。
終於爬上五樓,樓臨意懷中抱著厚重的婚紗照,彎著腰大口大口地順了一會兒氣後,又活力十足的來到門口接待區,將婚紗照自盒子內拿出,翻開新娘指定的一頁,放在禮桌的中間靠左處。
接著,將做成團花狀的香檳玫瑰花束裝飾在婚紗相冊的周圍。
她心情愉快的哼著宴會廳內樂隊正在演奏的「結婚進行曲」,明朗欣悅的表情好像要結婚的人是她。
「意。」公司的花藝設計師喬湘月走過來,「你真是沒美感,擺得好醜。」
「我就是故意擺得丑,好讓你有表現的機會啊。」樓臨意小嘴像沾了蜜一樣甜。
「最好是。」喬湘月佯作輕蔑的白她一眼。「瞧你心情好的,是因為昨天發佈的人事異動的關係?」
「對啊!」樓臨意開心的抓著喬湘月的上臂,「下個月開始,我就是正式的婚禮顧問,不是助理了耶!」
所有身為一個婚禮顧問該學習的,諸如主持、司儀、花藝、口才、現場控管、彩妝、攝影、音樂、表演藝術等教育訓練,她都以高分結業,又當了將近一年的婚顧助理,終於,她出道了。
感謝老天爺,她的努力有成果了,嗚嗚嗚……好開心呀!
「你也別這麼誇張,連跟我說話都開心到哭。」怕破壞樓臨意臉上的妝容,喬湘月僅用面紙在她的眼尾點了點。
「就很開心嘛,我開心就會想哭。」
「當正式的婚顧可不比助理輕鬆喔,不僅多扛了業績壓力,還得擔負起整個婚禮的成敗,責任可是非常重大的。」喬湘月語重心長提點道。
「我知道。」樓臨意用力抿緊唇點頭,「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完成我的工作。」絕對不辱沒公司的金字招牌。
「不是竭盡所能,是一定要!」身後一道陰沉嗓音響起的同時,樓臨意的後腦杓被狠狠彈了一下。
她忙抱著後腦杓回頭,「季英姊。」雖然被彈,她還是笑容滿面。
「姊什麼姊?總招待來了沒?」辛季英橫眉豎目的問。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給他。」樓臨意自口袋內拿出手機,「我去大廳看看。」說完,像陣風跑了。
「每次看到她很有活力的跑來跑去,我就會很想說,年輕真好。」喬湘月喟歎道。
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五歲,臉蛋還緊致得很,不見任何細小紋路,一整個下午在樓梯跑上跑下,跑得臉頰紅撲撲,最高貴品牌的腮紅都抹不出這樣的元氣光彩。
辛季英斜睨她一眼,「什麼年輕,你幾歲?敢在超過三十歲的我面前講這種話,活得不耐煩了?」
「哈哈……」今年二十八歲的喬湘月一派爽朗大笑,「我去把舞台那邊的花做最後整理。」
「快去快去!」辛季英擺手。
沒一會兒,辛季英手上的手機響起。
「季英姊,總招待來了,我現在就帶他過去。」樓臨意活力十足的嗓音,絲毫不見疲意。
辛季英不由得附議喬湘月的話──
年輕真好。
撫摸著專屬於自己的辦公桌,樓臨意興奮極了。
以前當助理的時候也是有自己的辦公桌,不過是張小桌子,與其他助理排排並列在一起,不像現在擁有自己的一張大桌子,與隔壁的同事還有粉紅色的隔板隔起來呢。
嗚……她是名正言順的婚禮顧問了呀!
想當初她進入這家全國連鎖的婚禮企畫顧問公司,可是經過履歷初試、筆試複試,最後再經過面試,總共三層關卡,才如願進來的呢。
錄取之後,並非就直接當起婚禮顧問來了,而是要先從助理做起,經過嚴格的教育訓練,主管審核評估擁有足以擔當此職位的所有工作技能,才可正式升格為婚禮顧問,並擁有屬於自己的名片。
她拿出名片仔細端詳,上頭清楚明白印著:婚禮顧問 樓臨意
好感動喔!嗚嗚嗚……她有專屬的名片了,可以在跟客戶自我介紹時,大方的將名片遞出去!
想到那情景,她就開心得幾乎要全身顫抖起來了。
她一定會好好做出一番成績來的!
她信心十足的對自己做內心喊話。
「意,你要罰站多久?」坐在她隔壁位子的宋相燕看她自十分鐘前來上班後,就一直沒拉椅子坐下,自顧自的不曉得在演啥熱血默劇,光看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就讓宋相燕快笑出來了。
「沒有啦!」樓臨意吐了吐舌,忙拉開椅子坐下並打開電腦。
等待電腦開機時,小手在桌上摸了摸,她習慣性的轉頭問宋相燕,「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你不用急,等等主任就會過來派遣你工作了。」宋相燕嘴裡還吃著早餐呢,一派優閒的樣子。
斐恩婚禮企畫顧問公司,也就是樓臨意上班的公司,門市部門的營業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到晚上八點,職員的上班時間原則上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排休,月休八天,只有在未排婚禮的不宜嫁娶日可休週末,畢竟大部分的新人結婚宴客都是選擇在週末,若是週末統統休假,業務打哪來。
只要是舉辦婚禮宴客的當天,下班時間通常都是等到宴客完,與飯店將所有的費用結算過後才能下班,那時大概也十點左右了。
公司在北中南皆有分公司,樓臨意上班地點是台北總公司,故人員比台中、台南、高雄等分工司的人員還多出大約兩倍。
公司主要分行銷業務部、時尚設計部、人事部與財務部。
婚禮顧問組與門市組、公關企畫組分屬於行銷業務部,而時尚設計部底下則有造型設計組、花藝設計組、平面設計組、攝影組跟禮服組。
教育訓練與人力資源派遣則屬於人事部。
婚禮顧問組又分為兩小組,一組有顧問五名,助理十名,樓臨意是隸屬於A組,組長是宋伊媞,年約四十,原本是家婚紗公司的彩妝師,婚後轉職來斐恩婚顧,一待就是十年之久。
當宋相燕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喝光杯中的奶茶時,宋伊媞果然進了辦公室,分秒不差。
「開工了。」宋相燕拭淨嘴角的沙拉殘跡,打開電腦螢幕,把推到前方的鍵盤拉回來。
「意,你過來一下。」宋伊媞走向她位於小組最後方的辦公桌時,朝她一進辦公室,一雙水靈大眼就直勾勾跟著她轉,像是等待主人封賞食物的小狗的樓臨意勾了勾食指。
「是。」樓臨意連忙推桌而起,還不忘將椅子推進桌下,才快步走到宋伊媞辦公桌前,兩手相疊放在小腹前,興奮的等待工作指令。
瞧她興致勃勃,準備大施拳腳的模樣,宋伊媞莞爾的微彎唇角。
「先恭喜你成為本公司婚顧。」
「謝謝!」她熱情的喊,其他同事終於忍俊不住的爆笑出聲。
「意,你這樣很像剛入伍報到的新兵耶!」一手托腮,另一手敲打數字鍵,正在將預估出來的婚禮費用敲進企畫書裡的辛季英一副受不了樣的翻了個白眼。
「為什麼?」樓臨意不解的轉頭問。
「她從早上一進公司就很興奮。」宋相燕取笑道:「站在桌子前面也不坐下,東摸西摸,很像剛上一年級,爸媽送了張書桌給她,所以興奮得想跟桌子一起睡覺的小學生。」
「我哪有!」樓臨意抗議道,「難道你們剛升上婚顧的時候,都不會很興奮嗎?」
大夥互看了一眼。
「是有啦。」回話的是組內唯一一個男性婚顧江仲廉。「不過像我是很內斂的,不會像你這樣巴不得放鞭炮通知全世界。」
「你內斂?」僅大樓臨意一歲,今年二十六的婚顧元傲伶誇張大笑了一聲,拍拍手,「你的自我感覺良好等級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又更上一層樓了耶,好厲害喔,給你鼓、鼓、掌。」
「我說的都是實話。」江仲廉朝元傲伶丟了一個輕蔑的白眼。
「不要理他們。」宋伊媞將還想說些什麼的樓臨意的注意力拉回來,「門市部pass過來一個case,就交給你了。」她將一本文件夾交給樓臨意。「初步的溝通與客戶的資料都在裡頭,你跟人家約時間過去拜訪,或他們來公司討論,流程方面你應該都很清楚了吧?」好歹也是當了近一年的助理。
「我都清楚。」樓臨意像懷裡的是價值千萬寶物般的用力抱緊資料夾。「我一定會把這個case完成。」
「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先看過資料再說吧。」宋伊媞輕笑道。
真是幹勁十足啊,真虧這女孩都在這行待了快一年了,還是隨時充滿著幹勁,升上婚顧之後,更是像剛喝了一桶維他命B群,渾身活力滿點。
「好。」樓臨意用力點了下頭,回座位去翻閱資料。
「是個好差嗎?」過了一會兒,宋相燕傾過身來問道,既是關心也是好奇。
「不管如何我都會把這個case拿起來的。」樓臨意的眸中閃著必勝光芒。
「借我看一下。」宋相燕將門市部傳過來的資料拿過去翻閱。「預算無上限?完全照新娘的意思去辦,新郎完全沒意見?」她蹙眉,「一台哈雷機車好幾十萬,不曉得意妹妹騎不騎得起呢。」職業直覺告訴她,這是個看起來很容易,其實就像表面平靜的大海一樣,水底下可是暗潮洶湧啊。
上天保佑,那個新娘不要很難搞,別讓可愛的初生之犢一開工就遭受挫折,熱情遭潑冷水。
跟宋相燕當了一年的同事,樓臨意已經有百分之七十的能力可猜中宋相燕的話中有話──她的意思是說,這會是個很機車的case,想拿起來恐怕不容易。
「應該不會啦,主任說過,任務越是困難,越是表現實力的時候啊。」樓臨意舉起拳頭,「要對自己有信心!」還自己回應自己,用力點頭。
果然是單純的女孩,才會這麼容易被主任的勵志美言所洗腦。宋相燕在心中低笑。
她兩手握住樓臨意的纖肩,甜笑如花,「那加油羅。」別哭著回來呀。
「嗯!」樓臨意點頭回應,翻開資料,專心的閱覽起來。
雖然樓臨意的上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不過因為客人在這段時間內沒空,她還是得照客人的意思,在八點的時候來到門市部的相談包廂等待,說他們的工作屬責任制也不為過。
吃過晚飯,補好妝後,樓臨意提早十五分鐘在包廂內等候准新人到來,並趁這空檔將客戶的資料再看一遍。
即將訂婚的這對未婚夫妻,男的叫嚴竟樓,今年三十四歲,經營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女的叫戴姝麗,今年二十八歲,目前無業,樓臨意猜新娘可能結婚之後就會走進家庭,成為一個專職的家庭主婦,所以才沒工作。
新郎名字的尾字跟她的姓氏相同耶。當發現這點時,樓臨意一相情願的認為這是個順利的好兆頭,這個case一定會非常輕易的就拿起來的。
八點過五分,這對郎才女貌的璧人出現了。
男的外型俊朗,高大英挺,穿著合身的窄版西裝更襯出衣架子的好身材;女的纖瘦修長,五官亮麗出眾,氣質性感嬌媚,極少看到如此合襯一對的樓臨意還差點看傻了眼。
這對未婚夫妻走在路上,一定常引得眾人回首注目吧。
「兩位好,我是婚顧樓臨意。」樓臨意拿出自己的名片雙手奉上。
她先遞向了戴姝麗,她一手輕巧接過,觀看名片上頭的資料。
嚴竟樓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也沒接過的意思,讓樓臨意的手懸在半空中有些尷尬。
「嚴先生您好,這是我的名片。」她再遞了一次。
「她有拿就好。」嚴竟樓淡道,帶著磁性的低嗓十分悅耳,如絲滑奶油。
「是啊,我有拿就好,婚禮的事都是由我來決定的。」戴姝麗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纖細,是可愛的娃娃音。
「我知道了。」樓臨意將名片收起,手指向桌前的深紫色矮背絨布沙發,「兩位請坐。」
兩人坐下後,戴姝麗揚著名片對身邊的未婚夫笑道:「她姓樓耶,跟你有個字一樣,好好玩喔。」
嚴竟樓淡瞟了眼後道:「趕快談正事吧。」雖未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但也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情願來的。
「你不要一副等等還有事急著走的樣子嘛,我們要談的是結婚的事耶,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耶。」戴姝麗有些不悅的抱怨著,將名片收起來放入粉色包包內。
「全都由你決定就好。」感覺到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下,他拿出來觀看。
「不要看手機啦。」戴姝麗一把搶過,「你這樣感覺好像一點都不重視我們的婚禮,我不管,你一定要出意見,要有參與感。」
樓臨意感覺男方似乎有些不太開心的輕蹙眉頭,不過嘴上還是平淡的道:「所以我這不就來了?把手機還我。」大掌朝未婚妻伸出。
「不准再看手機喔。」戴姝麗下通牒,想在外人面前展現出她對未婚夫的影響力。
深褐色的眼珠終於不耐的對上未婚妻的瞳眸,透出一股冰冷的氣息,戴姝麗明顯的一僵,懼於對方深沉的威勢,乖乖拿出手機還給未婚夫,「人家只是希望你也一起出主意嘛。」可惡的嚴竟樓,就不會在外人面前給她點面子嗎?
「婚禮的主角是新娘,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意思是別再煩他。
戴姝麗趁他不注意,不悅的嘟了嘟唇,「那我全部照我的意思做了喔。」
「嗯。」他低頭檢視剛收到的簡訊。
「全部都照我的喜好喔。」戴姝麗雙手插入他的臂彎,愛嬌的再次確定。
手機鈴聲響起,嚴竟樓將手機湊到耳邊,自未婚妻的環抱中抽出手臂,朝樓臨意頷了下首後走出包廂講電話。
未得到預期回應的戴姝麗臉色微微發青,氣氛一時之間讓樓臨意感到很尷尬,連忙緩頰道:「你未婚夫好大方喔,我聽說他預算無上限,一切都照你的意思來,對你真好,一定很愛你。」
她不得不承認宋相燕的職業直覺還真是准,這對未婚夫妻恐怕沒有書面上看起來那樣感情深厚,是對理想愛侶。
她想,她得把皮繃緊點,好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對啊!」被捧得喜孜孜的戴姝麗這才擺脫不被重視的陰霾,有些驕傲的昂起下巴,「你也聽到他剛才講的了,婚禮主角是新娘,所以什麼都以我為重,由我來決定就好。」
「你真幸福,嫁給一個大方的男人。」
「嘻。」戴姝麗得意的掩嘴,將剛才嚴竟樓帶給她的窘迫拋到九霄雲外。
沒一會兒,嚴竟樓回座了,怕他等等又有什麼事要離席,樓臨意立刻直接進入正題。
她翻開筆記本與門市部給予的資料本,右手執原子筆,笑問:「兩位預計在半年後結婚,請問訂婚日期與結婚日期都決定了嗎?」
「他媽媽已經拿八字去合了,要等算命師那邊回覆。」戴姝麗答道。
「好,那請等確定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OK,沒問題。」戴姝麗點頭。
「有關於結婚儀式,不曉得嚴先生與戴小姐有什麼初步的構想與規畫呢?」她下意識先看了眼那還專注在手機上,不曉得在忙啥的嚴竟樓,再將視線停駐在準備發表長篇大論的戴姝麗嬌艷的俏臉上。
「我要採用教堂結婚,有牧師證婚的那種,儀式舉行完後還要有新娘丟捧花喔,我要把我的幸福傳遞給下一位新娘。另外,我不要那種一桌一桌的傳統飯店宴客方式,要像西式自助餐的那種。」她最討厭傳統婚禮了,一定要辦個純歐式的,這樣才配得起她出眾的外貌與優異的身份地位。「就是那種豪華自助餐,賓客不固定座位,自行挑喜歡的東西吃的那種,你知道吧?」見樓臨意點頭,她繼續往下說:「我要舉行戶外的花園婚宴,四周要裝飾大量的紫玫瑰,不僅要豪華,還要有格調,你明白嗎?」她斜睞正在振筆疾書的小手。
真可憐為了一點五斗米,而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將她說的話記錄下來,不敢有任何漏失怠慢,哪像她即將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了呢!戴姝麗難掩欣喜的抬手欣賞無名指上那枚兩克拉的大鑽戒。
結婚交換戒指的那天,她一定要準備個更大更閃亮的鑽戒,讓在場的女賓客都嫉妒死她。
「請問預計賓客會有多少人呢?」寫完上段話重點的樓臨意問。
「我媽說大概會有兩百名,他那邊我就不知道了。」戴姝麗轉頭問一旁正在智慧型手機上回訊息的嚴竟樓,「你那邊有多少客人?」
嚴竟樓頭也不抬的回,「五六百名。」親友加往來客戶,這僅是保守估計。
「那這樣約有七八百。」戴姝麗算了下後道。
樓臨意心想,就算是傳統宴客,這人數也有七八十桌了,使用國外的自助餐方式,其實是很不切實際的。
「這麼多人的話,若用自助餐的方式恐怕會讓餐桌顯得非常擁擠,取餐十分不方便。」樓臨意分析道,「請問客人中有年紀比較大的老人家嗎?若是採用自助餐的方式,自行取餐,對他們來說也不太方便。」
「可是我就是很討厭那種一桌一桌的傳統宴客方式,我一定要用自助餐!」戴姝麗十分堅持。
樓臨意面有難色的低頭看了下適才所寫的資料,「那請問教堂結婚時,觀禮人數約有多少呢?」
「我們上一個問題還沒有解決,你怎麼可以直接跳到下一個問題呢?」戴姝麗不滿的說。
敢讓她的婚宴變成平庸無奇,她一定讓這個婚顧日子難過。
花錢是大爺,沒聽過嗎?
「你誤會了,我沒有忘記上個問題,我是想,因為人數不少,或許讓婚宴分成兩次,一次是教堂觀禮之後采自助式用餐,另一次則採用傳統宴客法。」樓臨意建議道,「你覺得好嗎?」
她猜參加教堂觀禮的應該是至親與好朋友,好朋友自然年齡相當,就采較為新潮的方式,親戚跟來往的客戶則采傳統宴客法。
「這樣很麻煩耶。」戴姝麗嘟起小嘴來,「而且一天吃兩次,你是要讓我當胖新娘嗎?」
「戴小姐這麼瘦,不需要擔心這種事啦!」而且人不是一天吃三餐的嗎?樓臨意心想該不會身材纖瘦的戴姝麗是靠餓肚子在維持身材的吧?
「人要胖很快的,我又不像你本來就肉肉的,當然怎麼吃都沒關係!」
她……她肉肉的?樓臨意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她,害她一時之間無法意會,腦袋空白了一下。
她一直自詡是穠纖合度的標準身材,身高一六○,體重四十八,只是臉型比較圓,雙頰福氣,但……被說成「肉肉的」,好像她很胖似的,打擊還是很大啊!
「呃……好,那……」
「反正我不管,你一定要給我生出自助餐會來,否則我就換公司當我的婚禮顧問。」全台北市的婚顧公司又不只這一家,她就不相信一個預算無上限的case,會找不到符合她要求的!
一旁的嚴竟樓聽到戴姝麗的威脅,長睫顫了下。
戴姝麗的威脅是不可能達成的,因為這家「斐恩婚禮企畫顧問公司」是他的好友賴斐恩所經營的,他早與他說好,結婚一事一定交由「斐恩」來打理,不過他並未告訴戴姝麗這件事,就是不想讓她藉由這層關係,提出更多無聊的要求。
雖然她曾好奇婚顧公司的名稱與好友名字相同,但他在她面前本來就寡言,不解釋她也不敢追根究柢。
一聽到要換公司,樓臨意立刻從「肉肉的」打擊中整個回過神來。
「那請給我一些時間,我想辦法找出適合的場地跟解決辦法,好不好?」這是她第一個case,絕對不能失敗的。
她對「第一次」一向有強烈的執著,深信起跑點就跌跤,後續也不可能順利到哪去的。
「還要給你時間想喔?」戴姝麗側過身用眼角斜睨,隱約帶著輕視意味,「你該不會是新人吧?」
被說中的樓臨意心臟陡地跳了心虛的一大下。
「當然不是,我從事這行有一年了。」她忙把當助理的時間冠到頭上。
「才一年?那還是新人啊!」至少要個三五年才能算老手吧?這公司是怎樣,派個新人打發她?
「戴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出一個完美的方法來的。」樓臨意不由得望向一旁的嚴竟樓,想知道他這方面有沒有想法,然而那位外型完美的未婚夫根本沒注意她們的談話,漂亮的長指忙著在智慧型手機上操作,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壓根兒沒在管婚禮的相關事宜,好像他只是陪著來的,結婚一事與他無關。
還真的什麼都不管啊?樓臨意在心裡苦笑。
「那你要多少時間?」戴姝麗咄咄逼人。
當她的氣勢較為高張時,樓臨意發現她的娃娃音不見了,原本的聲音雖然不算低沉,但不是讓人渾身酥麻的嬌嗲嗓音。
樓臨意覺得自己的額頭在冒著汗,但她又不能真的去拭。
「在我們談過之後,我會將我們的談話整理成婚姻手冊,大概要兩天時間,到時我一定會找出方法來的。」
婚禮的細節討論其實不是談個一兩次就可以塵埃落定,樓臨意心想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方法給想出來。
「你說的喔。」戴姝麗纖指充滿威脅性的指向她。
「嗯!」樓臨意用力點頭。「宴客方式要采西式自助餐,那迎娶方式呢?是不是也要仿照西式的做法?」
「那怎麼可能!」戴姝麗大大歎了口氣,「我也很想啦,但爸媽那邊不准,所以還是要照傳統的來,那個禮車啊什麼的,我都要BMW休旅車X6喔,這你們找得齊吧?」
「這當然沒問題,我們有配合的禮車公司,不過休旅車的車廂比較高,新娘穿高跟鞋上車跟下車會比較辛苦一點,這點沒關係嗎?」
「會這樣喔?」戴姝麗好像這時才想到這問題。
「會啊,休旅車是位子比較寬敞舒適,不過要很優雅的上下比較困難一點,尤其還是在穿著婚紗禮服的情況下。」
「嗯……」戴姝麗又嘟起嘴來,「那我再想想。」
「好的。」樓臨意輕輕的在筆記本上劃掉「休旅車X6」五個字。
當她再抬起頭來,不經意與忙碌中的嚴竟樓眼神接觸,她正要回以客氣的微笑,他卻把視線移開了,好像剛只是不小心與她對上眼似的。
樓臨意倒也沒在意,畢竟與戴姝麗的應對就已經讓她精神緊繃,哪有心思去考慮其他。
好不容易在兩個小時後,初步討論終於完成,也未讓戴姝麗再次說出要換婚顧公司的威脅,樓臨意才稍稍鬆口氣。
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戴姝麗的要求,她要求紫色玫瑰裝飾全場,要求每位來參加婚宴的客人身上一定要有紫色的衣服或飾品,名牌結婚禮服與伴娘服──而且是用買的而非用租的,Godiva巧克力作為送客禮……
果然是預算無上限啊。
從頭到尾,準新郎都沒有意見,只有戴姝麗提出要有開場舞時,他才好像聽到關鍵字的淡道:「我不會跳舞。」
「可以現在學啊!」戴姝麗一相情願道。
「我沒空。」嚴竟樓淡如水的語氣充滿堅決。
「可是人家想像外國人那樣,結婚時由新郎新娘跳開場舞呀。」戴姝麗撒嬌的嘟起嘴,兩手親暱的抓著他的手腕。
「其實跳舞也不見得要費時間去學,只要隨著音樂搖擺就可以了。」樓臨意建議道。
嚴竟樓銳利的視線轉過來她這,閃過的一瞥像是厭惡她多管閒事似的,讓樓臨意不由得一驚,心頭慘叫。
「我不要。」不容置喙的語氣。
樓臨意想他雖然全權放手讓新娘去決定,但若是與他相關而他不願意的,倒是會很堅定的拒絕。
戴姝麗雖很希望要有開場舞,但也拿嚴竟樓沒轍,但那不代表她放棄了,只叫樓臨意先記下來,後面再討論。
樓臨意猜測,戴姝麗可能打算用盡全力去說服嚴竟樓。
雖然她才剛認識這兩個人,卻可從兩人的互動中發現,他們之間是處在一種很奇妙的平衡,女方看似十分有主見,以自我為中心,男方好像完全包容女方的所有任性,但其實不然。
有時,男方的淡然會讓樓臨意全身發寒,心想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新郎,對於自己的婚禮這麼毫不關注的。
結婚是件喜事,但也有不少人在籌備婚禮的時候,為了各項複雜煩人的事而弄得不愉快,甚至得了婚前憂鬱症,或者以分手作終,而婚禮顧問則是將所有大大小小細節都注意到,讓新人毋須那麼煩心,但不代表新人什麼都不用想不用做,尤其新郎若老是事不關己的模樣,一定會惹得新娘不滿的。
因為新郎是這樣的個性,她只好多使點力,多幫忙新娘分擔壓力與重擔了。
在准新人離開後,將筆記上的要點瀏覽過數次後的樓臨意用力合上筆記本。
戰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