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著表情。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威脅他,而且還是個女人,他真的很想、很想展現該有的氣魄,可是……咬著牙,他說道:「我父親身體不好,不要連這種芝麻小事都往他那裡去。」
「也對,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她知道他讓步了。曾經聽說赫墨言雖然形象負面,卻是個孝子,看來傳言不假。「明天我會去找你,今晚,你好好享樂吧。」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達成,可以功成身退了。
看她不在乎的樣子,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你倒是心胸寬大,看到自己要論及婚嫁的對象這樣左擁右抱,一點意見也沒有?」
她一笑,沒多加解釋,答非所問的說:「對了,今天發現你生氣時的眼睛更有魅力了,找個暗間我們再約會吧,這裡的光線太弱,畫起來不順手。」
這女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赫墨言眉頭間的皺痕更深了。
「明天見。」梁冬薇推開包廂門,走了出去。
他越想越生氣,將杯中物一飲而盡。這女人要說她是對他有意思才允了交往的要求,鬼才相信!只是她幹啥不直接拒絕他?到底在玩什麼花招?不行!他討厭這種有事情懸在心上的感覺。他起身追了出去,非要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酒店包廂長長的通廊沒看到梁冬薇的身影,赫墨言覺得奇怪,即使是他腳程也沒那麼快。他快步的要往門口方向走,經過某包廂之際,他耳尖的聽到什麼含糊的怪聲音。
一般有客人的包廂外頭會有「使用中」的紅燈,可那發出怪聲音的包廂居然是沒亮燈的,雖說這種聲色場所什麼情況、再曖昧的聲音他都聽過,但此刻才往前走一步他就止住了。他媲美野生動物第六感的直覺告訴他,那包廂裡正發生的事不會太令人愉快。
他果決的推開門,果然看到黑暗中有兩抹黑影在纏鬥,那樣子絕對不是你情我願。
「你們在幹什麼?」他怒喝一聲,裡頭的男人嚇了一跳,衣衫不整的就想往外逃。他揮拳打得男人倒地,在地上爬了好幾步,這才跌跌撞撞的跑走。
赫墨言看著那蜷縮在角落的顫抖身影,不確定的問:「梁雪薔?」
對方沒回應,可他已由地上被扯落的西裝外套辨認出裡頭的女子正是她,猶豫了一下他才走進去。
「你還好嗎?」方纔那個挨了他一拳的男子渾身酒氣醺人,她八成是被醉客逮住,意圖不軌。
在僅可辨認身形的極弱光線照明中,他看得見她微微的顫抖,他走了過去,笨拙的說:「那個……那個混蛋已經走了。」見她不回應,他以為她又打算和他唇槍舌劍,因此先下手為強道:「都遇到了色狼,你8在幹什麼?幹嘛不大聲叫?」奇怪的女人,和他對峙從不見她示弱,遇到這種「俗辣」她反倒連叫都叫不出來。
又等了一下,她還是杵在原地,連回句話也沒有。他搔了搔頭,將她的外套撿起披在她身上,這才發覺她抖得真厲害。
她是真的嚇到了。
「你……你起來,我送你回去。」剛剛才認為她是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沒想到不到二十分鐘,他又覺得她其實還是弱女子。畢竟是女孩子,過到這種事也難怪她嚇成這樣。
赫墨言沒安慰過人,覺得那真他X的娘炮,可是現在看她這樣,他於心不忍了起來。
安慰人?怎麼安慰?X的!他幾時做過這種事了?他連哄女人都不會哄,更何況安慰,只是,現在他真的想為她做些什麼,或說些什麼讓她心情好過些。
看著抖得像秋風中落葉的人兒,他想讓她不再顫抖,所以輕輕環抱住她。
「我、我沒有佔你便宜的意思,只是、只是想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雖然我這個人不怎麼討你歡心就是。」
梁冬薇顫抖的身子慢慢緩和了下來,好一會兒後,她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哭,像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害怕宣洩光似的,無法稍歇。
果然是很害怕啊……赫墨言盯著她。這女人真的很奇怪,他認識的女人都是那種害怕就說害怕,甚至明明沒這麼怕也要表現出非常害怕的模樣,那種女人才叫女人,可愛多了不是嗎?
就這個叫梁雪薔的與眾不同,她的堅強是要裝給誰看?長得明明很女性化,內心或許也很女人,偏偏要裝作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真的很不可愛。
可是,為什麼她這個樣子反而會讓他覺得……放心不下?
十分鐘後,赫墨言送梁冬薇回家,一路上坐在後座的兩人都沒有交談,安靜的車內只有偶爾傳來她啜泣打嗝的聲音。
到了梁冬薇居住的大樓門口,車子停下來,等了幾秒,她卻沒有下車的意思。赫墨言看了她一眼,她才向他點了點頭,慢慢的下車。
他覺得她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無助,但這跟他沒關係吧?
兩人的交情又沒有多好,甚至稱得上互看不順眼,他管這麼多幹什麼?現在他該做的事是叫司機把車開回家,明天要出國的行李他還沒準備哩,可是……
他心裡想了一堆,卻輸給一句「可是」,下一刻他便推門下了車。
該死的!就當他今天突然嗑錯藥、善心大發好了。
他快步的來到她身邊,她有些茫然的眼神忽然燃起一抹光采。「你……」
「反正我很閒,又剛好有這機會順道參觀論及婚嫁女友的香閨,所以我得把握機會嘍,是不是?」
梁冬薇猶豫了一下,彷彿意識到自己的軟弱,連忙說:「我沒事,你——」
「你有沒有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要參觀你家。」赫墨言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女人的倔強,眼神還透露著驚魂未定,卻急著要偽裝自己夠堅強。
嘖!對這種人不多些心眼,還真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
她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沒說什麼,又低著頭望向映在地上的影子。她常常都是形單影隻的,如今地上印著兩條長長的影子,她不習慣,可是,她真的不是一個人了。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卻有股想哭的衝動。
搭上電梯、按了密碼,直到刷卡進門,他這才注意到她胸前的扣子被方纔那畜生扯掉了幾顆。「你要不要去換個衣服、洗個澡?」見她猶豫,他又說:「放心,在你還沒帶我參觀房子之前,我不會離開啦。」
梁冬薇進了浴室一會兒,突然叫喚道:「赫墨言?」
他正在看茶几上的幾張室內設計草圖,忽聞她的叫喚,他怔了一下,不知道她叫他做什麼。「我在。」在他回答之後,卻只有蓮蓬頭的水聲嘩啦啦持續著,她並沒再說什麼。
隔了幾分鐘,她又喚道:「赫墨言?」
「是,我在。」這一次他終於弄懂,她喚他只是要確定他在,她不是一個人。心裡浮現難以言喻的感受日巳聿夕,他說道:「喂,女人,我唱歌還不錯聽,唱幾首給你崇拜一下。」他的歌聲可是有口皆碑的咧!在KTV練出來的。
第一首,他唱的是伍佰的歌,有些草根性的粗獷低沉嗓音很適合詮釋這位歌手的歌。第二首,他又選唱了伍伯的歌,再來則是林俊傑的「原來」,第四首他說是黃小琥的「沒那麼簡單」。
沒那麼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
尤其是在看過了那麼多的背叛
總是不安只好強悍
誰謀殺了我的浪漫
沒那麼簡單就能去愛別的全不看
變得實際也許好也許壞各一半
不愛孤單一久也習慣
不用擔心誰也不用被誰管……
幸福沒有那麼容易,才會特別讓人著迷…
赫墨言正感到奇怪。他都唱四首了,怎麼浴室裡還無聲無息?
他正打算再唱一首,浴室門打開了,梁冬薇有些尷尬的站在門口。
「你的歌聲很好聽。最後一首,是誰的歌?」她一向不太聽流行歌,曾經聽過這首歌一次,是個嗓音獨特的女歌手唱的,她一直想學。
「你居然不認識『滅絕師太』?算了算了,你們這種上流人士,聽的不是古典樂八成是西洋老歌。」
「那又怎樣?即使沒接觸,我還是能喜歡。」
赫墨言看她的臉色已不再是那種嚇人的白,而且還會「有問必答」,料想她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都快晚上十一點,他真的該離開了。
「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赫墨言。」
「還有事?」
「今天……真的謝謝你。」
「免了,你會發生這種不愉快的事,我也有責任。」他不是不懊惱,要整人多得是方法,自己約一個女人到那種地方真的不妥。
想了一下,梁冬薇說:「我知道你不滿意這門親事,明天我會跟我爺爺說,正式回絕。」她算欠了他人情,就不為難他了。
「梁雪薔……」
她輕輕的開口,「那是我同父異母姊姊的名字,我叫梁冬薇……」她大略的說了一下自己「李代桃僵」的經過。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啊?」聽完後,他只是無所謂的一聳肩。
沒辦法,她今晚給他太多「驚奇」,先是發現梁雪薔居然是Leo,讓他大吃一驚,前些日子他是怎樣?人家不過是束了發、戴個黑框大眼鏡、打扮中性些,他就看不出來了?他眼力有這麼糟嗎?
再者則是,梁雪薔其實是梁冬薇?
「這事我不道歉,是你自己對相親不上心才會沒認出我不是梁雪薔。」
赫墨言也沒打算要追究,現在反而覺得是梁冬薇更好。只是……他相親出了烏龍,他家老爸會不知情?還是只要是千金,老爸就不管誰是誰了?嘖!
「要我說呢,如果我們只是私事上有交集,那還好辦,現在這樣,即使我們私事部分劃分得再清楚,公事上還是得牽扯……你應該知道我家老爸打從你答應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後,只怕開心得到處散播這天大的喜事了。」
「你想說什麼?」
「除非咱們公私全沒交集,否則即使你把私事劃清,依舊難逃和我綁在一起的命運。」
「你怕和我牽扯不清?」
「小姐,這種事是你比較吃虧吧?」赫墨言揚眉,「好歹你是個名媛千金,我在你們那個圈圈可是連邊都沾不上。」
「那你是在暗示我,咱們這『論及婚嫁』的關係要繼續?」
「有何不可?」
梁冬薇看著他,越來越不瞭解他。之前他不是還千方百計的想結束這段關係?「我沒意見,隨你便。」
其實,那句「隨你便」造成的結果還不賴,至今一想起來,赫墨言還有些沾沾自喜。
因為隨他的便,結果就是梁冬薇和他的「私人關係」仍持續進行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吃錯了什麼藥,打從某一天那倔強、高傲、任性的可惡女人在他懷裡脆弱得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之後,他就突然間覺得想保護她了。
而越是和她走近,他就越覺得她好可愛。
那女人會可愛?唔,他腦袋最近有點問題,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在那句「隨你便」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兩人發展出一種算得上和諧的相處模式,偶爾會聚在一起,或討論公事,或吃個飯、喝個咖啡……當然,他得常常配合貢獻出自己美麗的眼睛供她作畫。
只是老在公共場所摘下墨鏡,久了他也會抗議,有一次還遇到一件讓他差點掄起拳頭揍人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