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不過三代,用這句話來形容柳家,真是再貼切不過。
柳家是靠販售祖產土地而崛起,是標準的暴發戶,柳老先生因為本身學歷低,所以將全副關愛放在自己的獨子身上,學著那些名門貴族,淨把自己兒子往貴族學校裡送,可惜不知是資質不好還是無心學習,兒子高中畢業就不讀了,反正自小被捧在手心裡,家裡的錢多到花不完,有沒有唸書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在家當個少爺,娶妻、生子,最後當個老爺有什麼不好?
不過靠著將祖產一個個變賣出去,又沒有長遠的金錢規畫,這樣坐吃山空下去,就算有再多的錢財也是徒然。
果然,到了第三代,柳老爺的寶貝兒子柳牧生接手後,柳家能賣的土地統統賣光了!
老子什麼樣,兒子就是什麼樣,甚至更變本加厲,除了好吃懶做、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道揮霍,就是再有錢遲早也會敗光;柳老爺還在世時,柳牧生起碼還會收斂點,除了花錢外,還肯找點工作來做,充當一下乖兒子,可當柳老爺因為長期吃得太油膩,導致心血管阻塞一命嗚呼後,柳牧生一接手家族資金,馬上連工作也不做了,整天就想著如何花大錢、玩女人。
柳老爺還有一個女兒,可惜鄉下地方本來就重男輕女,這個女兒在家裡的地位只不過比請來的僕人要高那麼一點──吃飯不得和家人同桌吃,住的是閣樓的小房間,每個月的零用錢也不過能多買幾個麵包而已,只有逢年過節,她才有機會見上父親、哥哥一面。
幸虧柳夫人心底對這女兒是疼惜的,讓她的日子還不至於太難過,只是當柳夫人隨著柳老爺前腳一伸,後頭也跟著去了,這柳家小姐的地位在柳家便越來越顯得不重要了。
對柳月依來說,她只求能有個住的地方安身,完全不求那自小就不親的哥哥能照顧她,她只希望他不要來干預她的生活就好。
可惜她連這個小小的願望,似乎都不能如願實現。
金山銀山終有一天被挖空,柳牧生瞪著手上幾張銀行寄來的催款通知單,渾圓的身子禁不住打擊,整個人「砰」一聲坐下來。
銀行限他半個月內繳清積欠的一千萬,而家裡目前的存款只剩下三百萬,這麼短的時間內要他上哪去籌那麼多錢?
直至此時,他才頓悟到原來自己也會有山窮水盡的一天。
好面子的他要拉下臉去跟其他親戚借錢,這是不可能的事!況且他平時對待那些巴結上來的親戚從沒給過好臉色,想也知道如果他去借錢,會得到怎樣的冷嘲熱諷。
這可怎麼辦?難道真要等銀行訴諸法律行動,來查封他的房子嗎?
柳牧生眸光一閃,不如把這祖宅給賣了,起碼手邊會有不少錢可拿,還可以讓他快活一陣子……
不行!這可是他最後的籌碼,怎能用在這點小事上,況且房子賣了,他不是還得找地方住,那也要花錢哪!
只是不賣房,他又要怎麼還清積欠銀行的貸款?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突然有人來訪,給了他第三條路選擇。
柳牧生扯動著兩條肥唇,很高興老天爺沒忘記他,還適時幫了他一把,這條財路來得還真是恰當,不但解決了他的危機,甚至還讓他手頭上又多了些錢可以花用。
想也不想,他便答應來人的要求,接著便朝那已好幾十年未曾到過的閣樓小房間而去。
* * *
「你再說一次!」展璃不信的掏掏耳,想知道自己方才沒聽錯?
相對於她的憤怒,坐在她對面的女人反倒笑得雲淡風輕,「我說,我哥通知我,要我下個月嫁人。」
「有沒有搞錯,他憑什麼替你決定婚事?還通知你咧!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他以為自己真是活在古代的大老爺嗎?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所有事!」
柳月依輕輕一笑,把冰咖啡送到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好友面前,「別氣了,你在這裡窮生氣,我哥又不會知道,結果只是氣壞你自己,讓你一整天都沒有好心情。」
想她當時聽到這個要求時,也如同展璃一樣的氣憤,但冷靜過後,她知道徒然生氣是沒用的。
展璃望著眼前纖細的女人,她從國中時候就認識了柳月依,兩人一直到大學畢業都還是很要好的朋友,自然知道那位地方財主是如何對待自己的親女兒,如果不是當年柳月依放不下母親,她早就想帶著柳月依蹺家了。
「走!我們走。」她一把抓起柳月依,決定付諸行動。
「走去哪?」
「當然是帶你走呀!你放心,我家雖不是什麼大企業,卻也算是有名氣的公司,諒柳牧生不敢找上門來;況且只要跟我哥說一聲,你儘管在我家住下,那混蛋絕對不能逼你嫁人的!」展家上上下下都認識柳月依,而且都相當喜歡她。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跑去你家住。」柳月依聞言失笑。
望著那張瓜子臉蛋上的堅持,展璃歎口氣道:「我知道,你又想說,留在那裡全都是為了你母親吧!」
水眸輕輕一眨,像是在感謝展璃的諒解。
大學畢業後的柳月依壓根不像她哥哥那樣只會在家花錢,反倒找了一份工作,紮紮實實的做了幾年;其實她早就經濟獨立,可以直接搬出柳家,只是母親臨終前交代她的話將她給綁住了──
柳夫人希望女兒能替自己守住這個家,她知道兒子不成材,總有一天會敗光家產,所以她強逼著柳月依承諾要幫兄長,她強調這棟祖宅絕對不能賣,因為賣了柳牧生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而柳家也就完了。
母親說了那麼多遺言,目的只是害怕自己的兒子將來會流離失所,說來說去,她心裡仍是疼兒子多一點。
不過在柳家生活了二十五個年頭,就只有母親是真心對她好,出於一種感恩之心,柳月依繼續住在柳家,並決定只要柳牧生不干涉她的生活,她會盡力完成母親的遺願。
「難道你真要聽你哥的話,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知道好友的顧慮,展璃卻是感歎萬千。
柳月依是個相當堅強而有自信的女人,可惜生錯了家庭,不然鐵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我哥欠了銀行一千萬,對方說,只要我肯嫁過去,就會給我哥三千萬的聘金。」
對面霎時傳來重重的抽氣聲。
那隻大豬公!竟然要用自己妹妹的婚姻來還債,這不是跟賣了自己妹妹沒兩樣,真是、真是……
「我不能讓我哥賣掉柳家的祖宅。」這是她對母親做出的承諾,所以柳月依的口氣是不容置喙的。
「所以你真的打算嫁人了?小依,你要想清楚,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她不願意自己的好友因為顧家而失去幸福。
一抹異光從柳月依的眼中閃過,她俏皮的笑了,「身為我的好姊妹,你以為我真會讓自己一輩子過得不開心嗎?」
「你的意思是?」
「我是想請你和展大哥幫個忙,幫我查一下關之焱的身份……」
突然聽到一陣咳嗽聲,柳月依困惑的直眨眼,「小璃,你還好吧?怎麼喝水都會嗆到。」
「等等,你說的關之焱,該不會就是你要嫁的人吧?」
察覺到她古怪的神情,柳月依點了頭,還在紙上寫下那人的名字,確保不會找錯人。
「不會吧?還真的是這個關之焱!就是他要娶你嗎?」關本來就不是很普遍的姓氏,想要找到同名的人也很難,再加上聘金一出手就是三千萬,放眼望去,也只有那個關之焱有這樣的大手筆。
「怎麼了?小璃,難道你認識這個關之焱嗎?」柳月依挑眉,她是昨天才從大哥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我常聽我哥提起那傢伙,你還記得三年前在電子業刮起的風暴吧?當時有好幾家大公司都被搞垮、併購,聽說就是關之焱搞的鬼;而近年來在電子業稱霸的『旭瀚』就是關家創立的,那男人在商場上的手段相當強硬,很多企業都很怕他!」
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啊!這就叫柳月依感到好奇了,這麼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怎會跑到鄉下地方指名要娶她呢?
「聽說他是一個相當冷酷的人,身旁沒什麼人敢接近,報章雜誌倒是有拍到他和幾個名模吃飯的照片,光是從照片上就能感覺那男人渾身散發著不容人靠近的氣息;我哥常說,做生意千萬不要惹到關之焱,不然付出的代價恐怕相當高。」展璃忍不住露出擔心的目光,若柳月依嫁的是這樣的人,未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聽起來這男人還真的挺麻煩的……」柳月依也跟著攢了眉,不過隨即甩甩頭,目光清澄的看展璃,「既然已知道他是誰,小璃,我希望你和展大哥能幫我打探一下這傢伙為什麼這麼急著想娶我?」娶個不認識又沒地位的女人當妻子,總會有原因吧!
展璃點點頭,這點就算柳月依不提,她也會幫她查出來的。
「還有,再幫我查一查這個關之焱最討厭什麼樣的女人。」
展璃一怔,望進柳月依那雙慧黠帶笑的眸子,似乎有些糊塗了,為什麼她還能這麼開心的面對這樣的未來呢?
「不用擔心我,一切都會沒事的。」柳月依肯定道。
在事情還沒打聽出來前,她暫時不想告訴展璃自己想做什麼,她已替母親達成心願,幫助哥哥守住了祖宅,這樣就算恩情還清,再不相欠了吧?
* * *
柳月依結婚了。
沒有什麼儀式準備,新郎、新娘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宴客酒席上。
柳月依正在新娘休息室裡休息,她身穿剪裁合宜的手工繡花白紗,將她窈窕的身段更加襯托出來,顯得既端莊又典雅。
在聽完柳牧生的交代,要她在嫁到關家後要表現得端莊賢淑,千萬別丟柳家的臉,不然柳家絕不原諒她,聽得她的嘴角忍不住偷偷揚起嘲諷的笑容。
柳家不過是靠地皮起家,拿什麼跟商場上名利皆有的關家相比?她這個哥哥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大哥,不是有很多親戚到場,你不去門口歡迎嗎?」
「哦!對耶!大哥現在出去應酬那群看笑話的親戚,哼!前些日子他們還裝模作樣的問我需不需要借錢,他們那副得意的嘴臉我永遠忘不了,現在好了,我成了關家的親戚,看那群人等下要怎麼笑!我還要順便去結識一下關家的親友,搞不好以後可以幫我一把。」他瞄了一眼這個打小就不親的妹妹,「總之你要把我的話記在心裡,大哥出去了。」
真是個自以為是又自大的傢伙!
柳月依撇了嘴,送走大哥後,她站在鏡子前整理身上昂貴的白紗和自己臉上的妝容,腦中正過濾著自己的完美計畫。
關之焱之所以砸大錢要娶她,全是因為關之焱爺爺的遺囑──只要他娶了她,就能得到關家所有財產和整個旭瀚,想當然耳,那種把權力抓在手的男人怎會不願意。
至於關家老爺爺怎會看上她,這就要追溯到她的祖父了──
在某次出遊,祖父意外救起落海的關爺爺,兩個男人自此認識,關爺爺常常跑來他們家和祖父聊天,她確實見過關爺爺幾次,雖然每次爺爺都叫她快點回房不要打擾客人,但關爺爺總是笑著跟她聊個幾句,他說他很喜歡她身上那種純真自在的感覺,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把這種感覺帶到他家去。
小時候的她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回想起來,恐怕那位老人家早有計謀把她娶過門當孫媳婦了。
真不懂這些老人家在想什麼,要離開就放手離開,做什麼連晚輩的未來也要插上一腳才甘心?
要說她真的甘心嫁給一個不認識,聽起來又是個恐怖冷漠的男人,當然不可能!這樣的婚姻她一點都不相信自己會過得幸福美滿。
關之焱的身邊不乏女伴,這是她讓好友展璃所打探到的訊息,只要資料正確,她有把握自己日後可以全身而退。
就在她拿起粉撲想將自己的面容妝飾得更加慘白時,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一道高昂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這人有張如雕刻出來的深刻五官,可惜眼神黯沉,薄唇抿得緊緊的,一看就是個不好親近的男人。
她垂下眸光,不正面迎向他的視線,關之焱的照片她看過,自然知道走進來男人的身份。
「你、你就是關之焱嗎?」怯怯的聲音自她的嘴裡傳出。
聽著那細若蚊鳴的聲音,關之焱眉頭緊緊一攢,似乎很不高興眼前裝扮漂亮的女人竟表現得一臉懦弱與害怕樣。
「除了我之外,哪個男人能這樣大剌剌走進新娘休息室。」
哦!這男人的口氣還真大呀!
小臉一垂,她的聲音中有著一絲顫抖,「你、你怎麼不在外面招待客人?進、進來做什麼?」
「我是來交代你幾件事的。」
「什麼事?」蒼白的小臉一抬,佈滿驚恐。
隨著關之焱的走近,她可以感覺到這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凜冽氣勢,他臉上的神情冷峻,目光如炬,正打量著她。
柳月依雙拳緊握,這男人很有威嚴,難怪在商場上人人怕他;他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孔不知在計算著什麼,讓人打從心底冒出冷汗來。
她命令自己小口呼吸,忍住想推離他的衝動,讓自己表現出既害怕又無助,膽小得只能往牆邊靠。
「你要告訴我什麼事?」這傢伙有事就不能快點說完嗎?這樣死瞪著她,可是會讓她消化不良的。
「今天你嫁給我,就是我關之焱的人,和柳家再沒任何關係,以後不要再拿任何理由向我拿錢;那三千萬,你們敢要,我就敢給,但是記著,給了之後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他的唇角露出嘲諷笑痕,想不到自己花大錢娶來的竟然是個讓他看了就煩的女人。
柳月依心中一歎。
看來那三千萬聘金應該是柳牧生獅子大開口得來的,而眼前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八成把她當作和柳牧生是同種人了。
「還有,坐上關太太的位置,我要你安分點,別以為我做事會以你為主;至於家事,我自有安排,你只是我名義上的妻子,明白嗎?」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大跟討人厭耶!
忍住想頂回去的衝動,柳月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加軟弱和害怕,她顫抖道:「是,我、我明白了。」
「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話!」這女人怎麼老是一副怕他的懦弱模樣,讓他覺得特別心煩。
聞言,柳月依慌張的抬起小臉,她那受虐般的蒼白表情讓關之焱的一雙濃眉霎時攢得死緊。
「算了,只要你肯聽話,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可若違反我的指令,你別以為我會讓你繼續坐在關太太的位置上!」如果不是為了祖父的那筆遺產,他才不會跟一個這麼惹他心煩的女人結婚。
像是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待,他立刻轉身想走,手觸碰到門把時,他回眸又瞄了即將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一眼,目光冷凝下來。「司儀要我告訴你,再五分鐘後,婚禮就要開始。」
這女人能不能別表現得好像在辦喪事一樣,他有這麼讓人害怕嗎?
「好,我準備一下就出去。」她小小聲的回答。
瞄到那雙冷漠的眼眸中散發出的鄙夷神采,她的臉上立刻露出受驚的可憐表情,小手直揪著白紗,頭垂得低低的,其實心裡卻是樂翻天了。
不出她所料,休息室的門「砰」一聲被人重重關上,看來關之焱確實很不耐煩。
紅唇微微一勾,很好,她的方法確實奏效。
她會很稱職的扮演好一個膽小、懦弱的關太太,讓他繼續厭惡她、討厭她,她相信這男人必定不會喜歡跟她相處在一起,這樣她婚後也能一個人過得自在快樂,不必提心吊膽想著如何跟他相處,而且她深信總有一天,當他厭倦了,她就能脫離這個婚姻。
到那時,她就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
* * *
那場婚禮可說是賓客雲集,媒體都很好奇這個飛上枝頭的鳳凰是打哪來的,可惜照到的相片都是新娘子披著頭紗的模糊模樣。
這一年多來,柳月依雖頂著關太太的頭銜,日子卻過得相當低調,除了兩人結婚時參加婚宴的賓客見過她一面之外,之後凡是關之焱出現的場合,身旁的女伴都不是她,這讓所有人都極度懷疑關太太是否已被打入了冷宮?
外界對她的嫉妒和羨慕隨著時間逐漸淡去,就連她長得是什麼樣子也沒人想得起來,甚至連她在某間公司當個小職員都沒人知道。
這對柳月依來講卻是個好消息,她本來就不在意關太太的頭銜,沒人認識她最好,她的日子才能圖個清靜。
想到以後……她的嘴角不自覺一揚。
只要她再努力裝到今天下午,她就可以真正的離開關家,並跟柳家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柳牧生早在聽聞她要和關之焱離婚時,便堅決反對到底,甚至威脅她要是她敢離婚,就不再認她這個妹妹。
其實若真如此,她還樂得輕鬆呢!
「太太,先生的車子已經在外頭等候了。」一名模樣像是管家的老先生走來,口氣不卑不亢,但眼神中可以清楚見到他的不屑。
在得知這個太太是主人花了三千萬娶來的,他就看不起她,加上她平時在家一副小老鼠模樣,簡直難登大雅之堂,一點都不配做他心目中的關太太,所以他就更是看她不順眼──反正關先生也不喜歡她,他也不需要太尊重她。
幸好關先生也看透了,今天終於要跟這女人分開了。
「我知道了,我馬上下去。」她輕聲道,一雙眼不敢直視廖管家。
耳邊聽聞一聲淺淺的嗤鼻聲,這一年來,她對忍笑已經相當拿手,於是她戰戰兢兢的起身,握緊手中的包包,清澈的目光緩緩瞄了一眼這個她一人住了一年的房間──打從新婚的那晚之後,他們夫妻兩人就是分房睡的。
不再留戀,帶著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她走了出去。
車上坐著的是她的丈夫關之焱,此刻他的一雙黑眸正冷冷的望著她。
「怎麼這麼久才下來?」
「我想到包包忘了拿,所以晚了點。」怯怯的瞄了他一眼,她立即把視線移到包包上,這不是裝的,而是她真的有點不敢跟他對上眼。
這男人有股與天俱來的威嚴氣勢,總教一旁的人懼怕。
幸好她不必天天跟他對看,不然憑這男人的聰明,她很怕他會看出一些端倪,知道她心底隱藏的完美計畫。
「等下我們就去律師事務所辦離婚手續。」他觀察著身旁大氣不吭一聲的女人,她長得不艷麗,如果扣除那膽小如鼠的懦弱個性,其實還算可人,只是每當和她相處,他的耐性總會被她磨去,她就不能好好抬起臉來跟他說話嗎?
爺爺當年的遺囑只要求他要娶她,且一年內不得離婚,如今他已掌握公司大權,這段婚姻當然也可以做個了結;他不覺得愧對身旁的女人,他從沒勉強過柳月依,而柳家也拿他的錢拿得很快樂,他只當這樁婚姻是場交易。
「我知道。」被一道審視的視線牢牢盯著,她除了心底冷汗直流外,喉嚨也緊張乾澀,只能唯唯諾諾的應聲。
「我讓人在外面給你找了一間公寓,今天下午你把東西清一清就可以搬過去。」
「好。」開玩笑,離婚後她才不會聽話的搬進他安排的公寓,一定會馬上閃人。
「還有,我知道你在鴻立有份工作,待遇好嗎?」
「呃,還可以。」她在公司也沒什麼特別表現,而且公司老闆正是她的好友展璃的大哥,他們兄妹早就交代過公司職員不准胡亂在外說她的閒話。
他沉默了一下又開口,「我會給你一筆贍養費,相信你日後照顧自己應該不難,但是如果工作不順利,記得找人通知我一聲。」雖然這女人很不得他的心,但這一年來卻從未給他惹過事,就只是安安分分的當關太太,憑這一點,他也不會虧待她的。
柳月依有點訝異他會關心自己,這男人不是向來把她列為貪財又愛慕虛名的人嗎?
她第一次抬起臉,不帶任何算計的望著他,神情很是不解,「你不會是想幫我找工作吧?」
對於她勇於提問的態度,關之焱眉一挑,還以為她只會逆來順受的聽他說話,什麼時候她也懂得發問了?「你是我的前妻,我不會讓人拿你當話柄來詬病,說我虧待前妻。」
原來只是因為不想讓人說閒話呀!
柳月依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失落,難不成她真以為他有副好心腸,會善待她嗎?
她的嘴角正嘲諷的一勾,卻突然意識到一道灼灼的視線,這讓她霎時一怔,急忙把臉垂下,她竟粗心的在他面前露出本性來!
關之焱若有所思的望著又擺出一副膽小模樣的女人,突然間,他好像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很瞭解她,方纔她嘴角的淺笑他並沒遺漏,他怎會覺得她的那抹笑容似乎帶了一點不屑的意味?
瞧她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是這樣心思的女人啊!她剛才應該只是在高興日後不怕沒錢拿,所以才笑的吧!
他甩甩頭,反正自今天過後,她跟他再無關係,他還需要瞭解她什麼?不必了。
車子停在律師事務所前,不出半小時手續就已辦妥,關之焱先走出來,坐進車內叫司機直接開往公司,根本沒理會被落下的女人要如何離開。
幾分鐘後柳月依也出現了,她沒生氣那男人不等她,反倒露出一抹睽違已久的燦爛笑容。
萬歲,她終於自由了!
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她拿出手機撥給自己的好友,告訴她這件「喜訊」。
「是呀!恭賀我終於脫離苦海……告訴他?我又不是瘋了,才不會告訴他這件事,那男人給的贍養費足夠讓我以後的日子衣食無虞了……我知道,我一會兒就去你那裡。」她緩緩往前走,一手撫著扁平的肚皮,目光轉為溫柔。
在她肚子裡有個才兩個月大的小生命!
她和關之焱也不過發生了兩次關係,一次是新婚之夜,那男人被人灌多了酒,回房後控制不住慾望而將她撲倒,她沒有埋怨,反正嫁給他就不可能和他永遠清清白白,只是他粗魯弄疼她的感覺,令她相當不舒服,而那男人也知道她不喜歡他的親近,之後兩人就真的相敬如賓,關之焱甚至撥出一間房間讓她自己住。
直到兩個月前,有一晚他醉酒回來,不小心闖入她的房間,而她才剛洗好澡,身上只圍著浴衣,這種情況下,兩人當然又不小心發生了關係。
而這個孩子,就是在那晚出現的。
雖然她不喜歡關之焱,但也沒那麼殘忍的想拿掉這個孩子,這也許就是當母親的心情吧!面對往後的日子,她也很希望能有個可愛的小孩來陪著她。
這個孩子是她的,她絕不會告訴關之焱,反正她和他日後再不會有任何交集了,又何必因為孩子而把兩人再次困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