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俺都有收好嘍,都在這裡面,俺一封都沒偷看喔。那丫頭搬去哪兒?有空叫她過來坐坐啦——老嘍,看到你們開心咧。」
「好啊,改天我帶她來看伯伯,這個,我轉交給她——」喬娜英敷衍幾句,抱著紙袋,急忙忙地走了。
她在附近找了咖啡店坐下,倒出裡面的信,拆了幾封閱讀,然後,她哭了——
分開十年,蔣漢城的心,卻緊緊跟隨著陳明慧。
他真的太癡心,在國外仍然不停地寫信,鉅細靡遺地告訴陳明慧他的現況,傾訴對她的思念,從身體受傷那天起,他努力復健,向陳明慧保證自己絕對會恢復健康,請陳明慧不要擔心,更不許內疚。
他的每一封信,都寫得很長,在第六年時,他氣陳明慧,他告訴陳明慧有個女生很喜歡他,他想跟別的女生交往了,假如她再不回信,他真的要交女朋友了,他還半威脅地叫陳明慧不要後悔,因為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了。
有幾封信,還附上CD。是蔣漢城買給陳明慧聽的。
喬娜英放下信件,回憶蔣漢城剛出國的那幾年,只有逢年過節時才給她寫張賀卡,給她的祝福短短的,內容卻多是在追問陳明慧下落。
他給她的待遇,跟陳明慧比,天差地遠。
喬娜英為這個男人的癡情感到心疼,她拿出手機決定打給蔣漢城,告訴他陳明慧的電話地址,成全他的渴望。
電話很快接通,蔣漢城微笑的嗓音問候著。「喂?」
「是我。」
「我知道,我有把你的電話輸入手機裡了。你平安到家了嗎?我正想打給你,又怕你睡覺了——」
喬娜英心中一緊。「為什麼想打給我?」
「不知道怎麼了,我睡不著。見到老朋友太高興了,想到很多以前的事……雖然你發生那麼不幸的事,可是,我覺得你變得更好了。現在的你,比以前好太多了。」
他就是這麼體貼、這麼善良。他這樣鼓勵,令她好溫暖。她好愛這個男人,正直、陽光,可以信賴依靠,像大地厚實穩重,寬容,深情。
喬娜英哽咽,講不出話。
蔣漢城問:「怎麼了?該不會又哭了吧?糟糕,想鼓勵你,反而害你哭。」
她笑了。「我真的改變了,我現在是很好的女人。」
「我也這麼認為。」他笑了。「打給我有什麼事?」
「我……跟你一樣,太久沒見到老朋友,睡不著,我們聊聊吧。」
「好啊,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多好笑嗎?有一次你故意把鞋子扔了逼我背你——」
「厚,就是啊,你就知道給我氣受——」她笑了,聊著,把那些信放回牛皮紙袋,決定將這些情書藏住。
這信,不能給陳明慧,也不告訴明慧蔣漢城回來的事。就算對陳明慧感到內疚,就算有罪,她願承受。十年過去了,這次,她要在沒有陳明慧的存在下,爭取蔣漢城的愛,反正陳明慧已經有那麼好的男朋友了。
而且……這是頭一次,蔣漢城為她失眠,蔣漢城肯定也是喜歡她的,只要給他們多一些相處的時間,蔣漢城會愛上她的,只要她變得跟陳明慧一樣好。就算變成了陳明慧的影子,只要能擁有這男人的陪伴,她願意。
喬娜英返家時,陳明慧正在教美美彈「烏克麗麗」,她們一人一把「烏克麗麗」。看到蔣漢城送明慧的烏克麗麗,喬娜英心虛。
陳明慧瞪住喬娜英。「你又把美美丟下,混到這麼晚才回來?電話都不打。」
「媽媽。」美美也氣。「你說你要和媽咪工作,可是你下午就跑出去了,現在才回來?你不是好工人,我不喜歡。」
還工人咧,真是。喬娜英迴避陳明慧的眼神,脫外套,踢掉高跟鞋。「這個——」她把百貨公司的袋子交給陳明慧。
「這洋裝適合你,我幫你挑的。」
「不是每次買東西給我就沒事,這種貴得要死的衣服不要買了,明天拿去退掉。你不要亂花錢,要有點責任感啊,老這樣怎麼行?」
「不穿就算了,我不會退的。美美,你怎麼也有『烏克麗麗』?」
美美摟住陳明慧。「媽咪買給我的,媽咪會彈喔。」
「美美啊,你媽媽也會彈這個。」陳明慧摟著美美,對喬娜英笑。「你記得吧?跟蔣漢城組『烏克麗麗』團,那時真開心。你每次都不認真練,跟不上我們的進度,老是被蔣漢城罵——」
「我不記得了。」喬娜英臉一沉,走向房間。
陳明慧走過去,看娜英背對她,摘掉耳環。「怎麼了?心情不好喔?」
「不要再提蔣漢城的事了。」
「為什麼?」
「你跟王柏琛進展到哪兒了?還是只有牽手嗎?你知道你這樣對那個男人有多殘忍嗎?表面上和他交往,其實根本沒把心給他。我知道我沒資格講這種話,但我希望你幸福。」
陳明慧黯然,喬娜英轉身,抱住她的腰,仰望她,淚光閃爍。
「姊,在我心中已經把你當真正的姊了,我活得亂七八糟,老是讓你照顧。你不一樣,你很好,你值得擁有幸福。把蔣漢城忘記吧,這樣你才能真正開始你的生活,王柏琛條件好,對你又真心,好好和他交往,不要錯過這麼好的人,忘了蔣漢城吧。」
陳明慧聽完,眼色驟冷。「我就算跟別人交往,也絕不會忘記他。我為什麼要忘記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我愛他。」
「你愛他?他已經不在這裡了,OK?」
陳明慧握住娜英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他在,在我這裡。」
喬娜英怔住。「你好呆欸,萬一蔣漢城出現,難道你要跟王柏琛分手?」
「對,我會拋棄王柏琛。」沒想到陳明慧回答得這麼坦然。
「你瘋啦!有沒有這麼無情?而且……而且王柏琛條件那麼好,人家可是追了你快一年!他要是聽到你這麼說,會很傷心的。」
「因為蔣漢城是不能被取代的,假如沒發生那件事,我們絕對還在一起。不對,我們應該早就結婚了。」
看著陳明慧篤定的眼色,喬娜英感到惶恐。這兩個人瘋了,身體明明是分開的,為什麼心都在?
這時,陳明慧看到化妝台上的牛皮紙袋,袋口露出一疊航空信,她隨手拿起。
「怎麼有那麼多信?」
「是我的。」喬娜英急得搶回,抱在胸口。
陳明慧怔住,沒看過喬娜英這麼緊張的神色。
「幹嘛?緊張什麼啊?」
「你不要亂碰人家的東西啦。」
「啕。」陳明慧啼笑皆非。「拜託喔,老是隨便進我房裡拿東西的是誰?」早就像家人彼此沒有秘密了。「誰寫那麼多信給你啊?情書嗎?喂,還說我讓王柏琛傷心,你才是讓男人傷心的高手。交了新男朋友,又有別的對象嗎?」
「改天再跟你說啦——」
陳明慧掐掐她的臉。「我才要鄭重警告你,你啊,要想得到幸福,就不要再亂搞男女關係。那個叫鍾豪的男人,感覺很老實,好好對人家。」
「知道啦。」喬娜英轉過身子,背對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次,我是認真的。」
沒錯,這次她非常認真,只是,對像不是鍾豪。這樣想或許有點變態,但想到自己成功勾引蔣漢城,贏到他的心,這令喬娜英有扳回一城的爽感。人生路上,她不甘願自己越輸越慘。尤其是一再地輸給陳明慧,即使受她很多恩惠,但那種矮人一截的感覺,超不爽的。家庭跟事業,已經輸給陳明慧了,至少,在愛情上讓她贏吧!
陳明慧離開房間,哄美美上床睡覺,拿了衣服到浴室洗澡。
她抹沐浴乳時,摸著蔣漢城繪製的玻璃瓶,她怔怔地,拇指撫著他畫的日本料理圖案,失神了。
失去蔣漢城之後,玻璃瓶內的沐浴乳,不再有人幫她加滿。後來,她經濟狀況改善了,進口的德國海馬沐浴乳,在市面上也漸漸普遍了,她找到一樣的味道,買回來自己添進玻璃瓶裡。
她不會忘記蔣漢城,就算見不到他,也要死心眼地保留他的味道。回憶中最芬芳的氣味,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早上,陳阿勇醒來,打著呵欠走進工作區,看見店內那個忙碌的背影時,以為是陳明慧。長髮隨興地用一枝鉛筆盤起,黃色棉T,牛仔褲,那人穿著陳明慧的衣服,待她轉身,陳阿勇驚呼。
「啊你——你是吃錯藥了喔?」
「伯父早。」喬娜英笑臉盈盈地招呼,還拿著掃把正打掃哩。
「喬娜英,你病得不輕喔。」堅持以美色度日的傢伙,竟然拋棄常穿的名牌迷你裙跟緊身衣,穿得跟陳明慧一模一樣,連髮型都一樣,還賢慧地打掃店裡,這真的是喬娜英嗎?
伯父驚駭的模樣,教喬娜英哈哈笑。她拍拍陳阿勇的肩膀。「去吃早餐吧,我買好了在桌上。美美我也親自帶去幼稚園了,以後我自己送女兒過去,讓明慧睡飽一點。對了,後面豬豬的大便我都清好了,地也刷乾淨了。」
「哇,不只是病得不輕,簡直是迴光返照。」
「幹嘛這樣說啦,哈哈哈哈哈哈,人家只是想重新做人嘛。我現在要去刷流理台,你快去吃早餐,我還有買你愛看的報紙。」
稍後,陳明慧到了店裡,跟陳阿勇一樣的反應。
這對父女坐在一起吃著飯團,看著瘋狂打掃中的女人。太陽並沒有從西邊出來,而喬娜英,那個愛使喚人的嬌嬌女,整個大變身。上班的時間還沒到耶,她已經把店裡打掃得亮晶晶,現在竟然還自告奮勇地擦玻璃。喬娜英認真起來真是驚天動地,要不是陳明慧制止,差點連頭上的風扇都要被拔去洗了。
陳阿勇問女兒:「她是不是昨天去了不乾淨的地方?被賢慧的女鬼附身了?」
「她昨天的確很晚回家。」陳明慧不得不懷疑喬娜英中邪了。股票可能一夕大跌,人的個性豈能瞬間改變?「竟然穿我的衣服?」
陳明慧睡沉了都沒發覺喬娜英進房間挖她的衣服穿,真的見鬼了,一天到晚批評她的衣著打扮,現在竟然拷貝她的行頭?真詭異。
人的個性當然可以改變,娜英決心戒掉惡習,重新做人,一切都因為有了想愛的人。
她忙完,過來一起吃早餐,一坐下就說:「我有事宣佈。」
「等一下。」陳阿勇趕快接話。「你要借錢對不對!我就知道。」有所求才會這麼用力表現。
「伯父!」喬娜英跺腳。「我都還沒說什麼事。」
陳阿勇翻白眼。「我還不懂你嗎?不然就是你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
喬娜英笑容僵住,但很快恢復鎮定,笑咪咪。「不要瞧不起人。我啊,我以後再也不借錢,也不亂花錢,我要認真工作,絕不遲到早退,我會好好幫明慧經營日月便當,還要努力的學做菜,當明慧的左右手。陳明慧!我會讓你感動有我這個好妹子。」
陳阿勇跟陳明慧互看一眼,隨即哄堂大笑,他們不相信喬娜英的決心。
「你啊,你每次都虎頭蛇尾,只要一和有錢人交往,你就不見蹤影啦。」
「老天,我緊張死了,以為你闖了什麼禍。」陳明慧鬆了口氣。「你不用下這麼大的決心,你只要按時上下班不闖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