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在報紙的一角看見了柯以勳的照片,報導指出曾有人爆料湯榕是同性戀,並影射他與美佳小開「關係曖昧」。
葉染失笑,柯以勳是同性戀?要是他存心炒作還好,如果是被人惡搞,他不氣得殺人才怪。
笑過之後……心卻莫名酸澀。
他和那個偶像一起被登在報紙上,被稱作美佳小開。
她與他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
這距離不是因為分開才有的。
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只憑一念執著,異想天開的想嫁給他。
沒想到,她居然成功了。
她輕笑了一下,現在想想,她算不算是個灰姑娘呢?
她放下報紙,慢慢地轉開眼神。
她就像一個誤打誤撞爬進珠寶堆的孩子,只覺滿眼繽紛很美、很好看,卻不知道那些東西真正的價值。等明白了,又深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配戴它們的資格。
柯以勳說得對,她不過就是個賣餛飩的。
這樣的她……還妄想得到他的愛。
如今想來,她也覺得自己很可笑,她怎麼配得上他呢?連為他懷個孩子都流掉了。
她的目光停在街道對面剛貼出來的轉讓告示,那間早餐店開不下去了?也難怪,他們的東西很難吃。
她走過去細看那張紙,價錢、配備都很合適,她暗暗盤算,有了主意。
她走進那間小店……
過去的一切是一場奢華的夢,很美好,她卻無法抓住。
現在……她只相信她能緊握住的東西,靠努力就能實現的事情。
頂下早餐店後,葉染在父母的支持、姨丈和阿姨的幫忙下,很快把小店裝修一新,順利開張。她的經營經驗還算豐富,小店又開在阿姨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小街上,老街坊、老朋友很多,原來早餐店的那些員工,也都是熟手。「葉子餛飩」很快就上了軌道。
葉染被戲稱為「老闆娘」,整天忙得天昏地暗,晚上簡直是摸到床邊,就倒下昏睡過去。
這樣的生活反倒讓她覺得無比踏實輕鬆,笑容也越來越開朗了。
柯家人沒再與她聯繫,有時候她在閒暇中出神,都快搞不清記憶中那些刻骨銘心的事,是否真的發生過。
時間和忙碌的生沾,就是治癒一切傷痛的良藥。
葉染覺得,她連記憶都越來越模糊了,不管是悲傷的,還是甜蜜的。
葉染站在小店門口,一邊用簽收單掮著風,一邊點收送來的飲料。
收完十箱可樂,她側身方便工人搬進店裡。
拿著一疊紙的手就那麼突兀地停在半空中,她使勁眨了下眼,正朝這邊走過來的男人一一真的是他,柯以勳。
他把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領帶也不見蹤影。襯衫扣子一直解開到胸口,還是熱得渾身是汗,名牌襯衫被汗浸濕,軟趴趴地貼在他身上,反而更顯出他結實挺拔的好身材。
陳舊的老街很少出現像他這樣西裝筆挺的人,老街上的住戶都一臉好奇地向他張望個不停,他俊美的容貌和凌厲的氣勢,讓他在人群中更為醒目,他和她這樣的普通人是不同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正沿著小街,逐家店舖觀望,是來找她的嗎?兩個月不見,看牠意氣風發的樣子,似乎過得相當好。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躲起來,不讓他看見。
她現在穿著一件寬鬆的T恤,頭髮胡亂梳了個馬尾,比以前家裡的小女傭還不如。
她的腿抖了起來,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站在太陽下的老街邊。
他一路找來都找不到,皺著眉很不耐煩,一轉頭,卻不經意地看見了她。
他看過去,只見她侷促地轉開目光,不怎麼自然地低下頭,他微微一笑,逕自走過去。
穿了雙平底涼鞋,她顯得更加纖細瘦小,低著頭整個人才到他的胸口。
她比以前黑了一點,似乎更瘦了,沒前沒後看起來像個發育不好的孩子。
「怎麼瘦成這樣?生意不好,吃不飽嗎?」他戲謔地問。
她似乎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一眼,又尷尬地轉開。
「生意……還好的,吃得飽。」她老實回答,似乎沒聽出他說的是句玩笑話。
他笑了笑。
「老闆娘,你快數一下雪碧的數目對不對?也是十箱。」送貨的工人見葉染恍神,大聲提醒她。
「喔、喔。」葉染有些慌張地看單子。「對,還有十箱芬達。」
柯以勳被那聲「老闆娘」逗笑了,也不急著說話,靜靜地看著她一副小老闆的樣子,在店裡張羅著。
店裡的員工看見有帥哥來找「老闆娘」,都賊頭賊腦笑嘻嘻地走到門口張望,葉染臉紅,假裝鎮定。
「找個地方聊聊?」柯以勳挑著嘴角笑,她這個老闆永遠都當得沒威嚴,以前在正華餛飩也是,員工一個個都爬到她頭上下。
葉染愣了愣,聊什麼?牠準備好了?
她點了點頭,默默地帶他走了兩條街,到比較陌生的咖啡店才進去坐下。
面對面坐在窗簾後面幽暗的一角,她不想先開口說話,各自點了飲料後,她一直看著自己的手。
柯以勳用手帕把汗擦乾,享受了一會兒空調才慢悠悠地說:「這次我是陪我們的代言人過來宣傳的,順便來看看你。」
她沒抬起眼,聽他這麼說,她的心一陣煩亂。
絲正在適應沒有他的生活,並不希望他沒事就「順便」來看她,他一直做得很好,現在發什麼瘋!
「我還想告訴你……」他故意拉長音調,果然看見她微微一震,不由得笑了。
「剩下的四家餛飩店都準備拆除了。」
她的手猛地握緊,心只疼了那麼一下,她點了點頭,反應平靜,這一天遲早要來,她早就做好準備了。
她的反應卻讓他收了笑,服務生送來飲品,他們又是一陣沉默。
「要去『上墳』嗎?我載你去。」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眼神卻緩緩變深。
她終於抬眼看他,平淡地笑了笑,是他的嘲諷還是好意,對她來說,郡已經沒意義了。
她還是沒說話,她覺得和他已經無話可說。
她的笑卻讓他皺起眉,讓她平撫傷痛的時間,似乎過長了。
她看他的眼神已經變了,他感覺得到。
很難想像,二十出頭的人,又一副娃娃臉,怎麼會有如此淡定的眼押?
「有男朋友了嗎?」他突然面無表情地問。
啊?她覺得他思維跳躍得讓她完全跟不上。「還沒有。」她老實地回答。
「那回去吧。」他沉著臉站起身,面前的冷飲一口也沒喝。
『喔,再見。」她出跟著站起來,有點惋惜地偷瞟一眼自己還沒來得及喝的冰咖啡。
「路上小心。」
他抿著嘴看她。「我有說我要走了嗎?」
她真的快被他搞瘋了,他說了啊,還急匆匆地站起身來,害她的手都握住吸管了,卻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既然來了,請我吃頓飯吧。」他瞪她,無聲譴責她的失禮。
她立刻想拒絕,和他在一起的壓抑感讓她十分難受,他一個有錢大少爺缺她一頓飯嗎?
還沒等她把「不」說出口,他已經搶先一步說:「我想吃你做的鍋貼。」
她無奈地皺眉,他一直很喜歡鍋貼,每次都能吃好多個,如果要拒絕他……她始終還是沒那麼狠心。
她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帶他回店裡,她還特地為這位大少爺單獨安排一張桌子,不用等他開口,就連她也很難想像他和別人並桌吃飯的畫面。
正值中午用餐高峰時間,他一個人獨佔一張桌子引來很多沒位子坐的客人憤然抗議,他卻心安理得地悠然吃著,對周圍的白眼和抱怨置若罔聞。
葉染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一一安撫客人的怒氣。
她只希望他快點吃完,快點滾出去。
員工們都好奇的湊了過來,問她那個帥哥是什麼人,而且表情都很噯昧,似乎早就斷定他和她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沒人會想到那是她的老公,因為誰都不認為她會是已婚人士。
「一個親戚,一個親戚!」她被客人的抱怨弄得焦頭爛額,對員工們的盤問更加地不耐煩。
終於他吃飽喝足,站起身來,她發自肺腑地長吁一口氣。
招呼負責收拾的杜阿姨趕緊把桌子清了,把在通道等著的客人安排過來坐下。
還沒等她用最後的禮貌向他道別,被爭相坐下的客人擠在角落的他,用彷彿受了天大怠慢的怨憤表情質問:「我坐哪裡?」
她的神經終於繃斷,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出店裡。「快走!不是吃飽了嗎?」
「一早就從高速公路開車過來,吃飽了特別困,這樣開車很危險。」他撇著嘴,彷彿他困了也是她的錯。
她嚥口水。「附近很多旅館,你隨便找一家休息吧。」
他目光嫌惡地掃了下四周。「這周圍的還是算了吧。」感覺都是骯髒破舊的旅館。
「去你車上睡。」她實在忍無可忍地建議。
「不!」他拒絕得斬釘截鐵。「你平常睡在哪兒?」
葉染皺眉,總不能安排他去阿姨家睡吧?那下引起騷動才怪。
「跟我來吧。」她有點洩氣,明明打定主意要和他劃清界線,卻老是狠不下心。
她帶著他從狹窄的木樓梯上樓,隨即聽見他在身後倒吸了口冷氣,梯子的每一階都很窄,她踩上去也不過踏穩半隻腳,估計他只能踮著腳尖上樓。
這裡算不上是二樓,只是個極其低矮的閣樓。
葉染的身材都得微微彎腰才進得去,還來不及提醒他,他已經「咚」的一聲在樓梯口撞到了頭。
「小心!」她忍不住低叫,伸手拉住他,怕他兩眼發黑,從陡峭的樓梯上倒栽下去。
柯以勳臉色鐵青地被她拉進閣樓,距離門口不到半米,就是用木板簡易搭的床,或者說是地鋪。
擦得發亮的蓆子配上乾淨的枕頭,看起來很舒服。
距離地鋪幾厘米高就是窗子,彩色圓點的薄布窗簾,讓陰暗侷促的空間看起來十分溫馨。
她讓他坐上地鋪,他總算能伸直腰了,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為他打開了電風扇和電蚊香,她轉身就要下樓,現在正是忙的時候。
「你就住在這裡?」他幽幽地問,如果她回頭便能看見他的眉頭緊皺,臉色黯然。
「嗯。」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這個閣樓原本是用來堆一些雜物,她收拾了一下,有時候店關得太晚,她懶得回阿姨家,就隨便睡在這裡,漸漸也習慣了。
「你……你家又不是沒有錢,何拼這樣?」他的口氣聽起來有幾分怒意,閣樓很小,他伸手一抓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在狹小空間裡,這麼親密的接觸讓她更加侷促,用力想收回手,他卻抓得更緊,樓下全是人,她也不能開口大叫或用力掙扎,臉色都發白了。
「放手!」她差點沒咬他一口。
「拿去!」他不顧她的掙扎,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信用卡塞進她手裡。是不是她父母沒給她錢,才讓她過得這麼狼狽?他原本給她當零用錢的卡,她走的時候也沒帶走,他早該來看看她的!
「我不要!」她的臉更白了,聲音無法控制地拉高,感覺樓下的聲音小了些,她穩了穩心神,壓低嗓子。「放手,我有錢,我不要這張卡。」
「你收下,我就放手。」他平靜地耍著無賴,她感覺他抓握的力道越來越緊,她的手都有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