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貴嬪聘婷而來之後,顏鳳稚已經換上了一副嚴肅嘴臉,端著卷宗,裝模作樣的沉吟著,看都不看昭貴嬪,「愛妃怎麼來了?」
「臣妾擔憂皇上的喉疾總是復發,便煮了冰糖百合枇杷湯來。」
昭貴嬪將精緻的湯盅,輕輕的放到顏鳳稚身側的炕几上,貼心的掀了蓋子,又用湯匙攪動了幾下,低眸微笑,「枇杷對治癒喉疾有奇效,皇上不妨試試。」言罷,柔荑一送,將湯盅送到了顏鳳稚的眼前,而後巧笑嫣然。
這種笑容,對於顏鳳稚有效果……才有鬼!
身為一個女人,只會對這種笑容感覺到十足的排斥,顏鳳稚一垂眼,「放下吧。」
「皇上,這湯若涼了……」
「朕看完這卷再喝。」顏鳳稚不耐的打斷她的話。
另一邊,宮中的太監開始忙忙碌碌的給偏殿添置新的擺設,因為住進了一個稚子,所以儀元殿的擺設難免太過肅穆,所以顏鳳稚下旨換了些顏色喜慶、孩子喜歡的擺設進來。
新的擺設從儀元殿後方,流水般的被送進來,阮佑山對顏鳳稚寵愛阮麟兒這件事很不以為然,並且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在抄手遊廊側的臥房裡待著,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太監們往偏殿運送。
這樣看了有半盞茶的時間,蘇明安的徒弟小孟子,就來敲他的門了,說昭貴嬪已經離開,皇上昭他過去。
阮佑山應了聲,抓起佩刀就離開了臥房,可誰知剛走出幾步,就遇到了最後一撥往偏殿送擺設的宮人們。
那是一張檀木製的半圓桌,邊角略有些尖銳,所以在與阮佑山擦肩而過時,一個不小心就勾住了他的衣服,宮人們渾然不覺,往前一走,旋即響起了裂帛破裂的聲響。
阮佑山吸了口氣,頓時覺得胸口一涼,再低眸時,就發現腰帶被勾開,前襟敞開,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眉心一鎖,阮佑山迅速的扯回腰帶,俐落的繫好,然而方纔那瞬間的「春光乍現」,卻湊巧的被剛從正殿出來昭貴嬪給看到了,那樣一個精瘦又不失壯碩的男性胸膛,讓久居深宮的昭貴嬪忍不住紅了臉。
「明明是東夷人,怎麼偏生得如此精壯?」昭貴嬪呢喃著。
「是啊,奴婢也以為東夷人都長得細皮嫩肉,可誰知這沉默寡言的阮侍衛,也有幾分咱們西涼草原漢子的氣魄呢。」昭貴嬪的侍婢也跟著附和道,忍不住多看了阮佑山幾眼。
只見他圍攏了衣裳,卻仍就發現衣裳被劃了口子,阮佑山擰眉,拂了拂衣袂,似乎不大在意,逕自朝正殿去了。
昭貴嬪怔在原地,看著阮佑山修長的背影發起了呆。
顏鳳稚敢肯定,阮佑山肯定瞧出些什麼來了。
好吧,這孫子是在跟自己玩嗎?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多少,但這副明顯知道了些什麼卻硬要看笑話的樣子,讓顏鳳稚很不舒服,一邊給他繡寢衣,一邊還得罵他,繡一陣罵一句,然後就扎手。
如此憋了一肚子的怨氣,讓一切真相大白的慾望更加強烈,顏鳳稚像是跟阮佑山較勁,兩人硬是誰都不挑明,一個拚命暗示,一個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你來我往的勢頭仿若又回到了幾年前。
這一日,顏鳳稚早早起床,趁著宮人還沒進來伺候,就把阮佑山給叫了進來。
「阮卿,你來給朕鋪床。」顏鳳稚命令道。
「御前行走。」阮佑山垂手而立,「不負責鋪床。」
「你是朕的奴才,你該做什麼,自然該由朕來定。」顏鳳稚盯著他,「鋪床!」
「奴才?」阮佑山琢磨了一下,不知道一大清早的她又在發什麼邪火,於是只好走到床前,伸手抖開了龍床上的被子。
被子抖起的風吹得阮佑山髮絲一揚,隨著髮絲沉下來的還有他的目光,被子下的那東西是什麼?他頓了頓,伸手將那物事捏了起來。
顏鳳稚看到那赤色肚兜後沒有任何羞赧之色,反而有些期待,這下該看出來了吧?
噢,不過還有件事,顏鳳稚一瞪眼,迅速轉身取了杯茶,趁他不注意迅速的倒進香爐,將那殘餘的香料澆滅,這香味可不能讓阮佑山聞到。
處理完畢後,她吁出口氣,拂了拂手心,再度定回到阮佑山身邊,滿眼希冀的看著他,問我啊,快問我啊!顏鳳稚目光閃亮。
「三千佳麗。」阮佑山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何必靠一個肚兜?」
「什……什麼?」沒得到預想中的質問,顏鳳稚一時沒反應過來。
「臣什麼都沒看到。」他收回目光,迅速將被子迭起,把那赤色肚兜也給迭在了被子裡。
堂堂國君,不招幸嬪妃,卻偏要用一個肚兜來滿足自己?如果他那個荒謬的想法不成立的話,那麼這個皇上是真的很有問題了,但如果自己的猜測成立的話,那這件事……阮佑山忍不住勾了個笑容。
這時候,顏鳳稚也反應過來了,迅速衝過去把被子裡的肚兜給抽了出來,然後滿臉窘色的瞪了眼阮佑山,「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朕才沒那麼齷齪!這不過是……不過是……」她抓著肚兜,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是越來越窘。
他那是什麼眼神嘛,好像自己是個飢渴的怪人一樣。
「皇上,該上朝了。」阮佑山垂下目光。
「朕要先跟你說明白了,這肚兜……」這肚兜是我穿的,可這話顏鳳稚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目光從肚兜滑到他臉上,又從他臉上轉回到肚兜上,在他怪異的目光下,顏鳳稚只覺得窘得腦袋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氣得把肚兜扔到了阮佑山的臉上,「無……無恥!」
她做了這種事,卻要怪自己無恥?
阮佑山佯裝不可理喻的看著她,單手抓下臉上的肚兜,剛開口說了個音節就突然頓住,滿臉驚愕的看著剛從臉上拿下來的肚兜,這赤色鴛鴦肚兜……是顏鳳稚的!
兩人曾經那樣親密,阮佑山即便一時沒想起她的貼身衣物繡的什麼,但這味道絕對不會錯,這味道,是專屬於顏鳳稚的體香。
他想得果然沒錯,如果不是顏鳳臨變態到要用自己妹妹的肚兜來自慰的話,那麼眼前這個人……
「這是長公主的肚兜?」阮佑山攥著肚兜說。
顏鳳稚一楞,旋即臉頰一熱,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皇上,時候不早了。」蘇明安又適時的敲了敲窗欞。
暫時被解了圍,但顏鳳稚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下朝之後又琢磨了一下,嘀咕著阮佑山到底看出了什麼來?為什麼看到「顏鳳臨」藏著顏鳳稚的肚兜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顏鳳稚竟有些期待阮佑山對自己發脾氣,說自己無恥、說自己混蛋,但他卻那麼鎮定,那麼淡漠。如果他不是知道了真相的話,那麼是不是就代表根本不在乎自己?根本不在意顏鳳稚的肚兜會在哪一個男人的手裡!
顏鳳稚有時候喜歡鑽牛角尖,想著想著就開始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不要自作多情的亂想了,人家阮佑山怎麼會看出來你是誰?人家心裡根本就沒你,你瞧你瞧,連你肚兜落到了別人手裡他都不在意!
一怒之下剪了繡得歪歪扭扭的花樣,然後無理取鬧似的,就把阮佑山支到了御花園去看夜,免得他在自己眼前晃得讓人心煩。
阮佑山也不懂她為什麼生氣,接連著幾個月黑風高的夜,他都筆直的佇立在御花園中。
夜風颯颯,阮佑山微微闔目,安靜的養神,但這一夜,卻是格外的不平靜。
耳邊風聲徐徐,剎那之間,一聲尖銳的喊叫,刺透空氣鑽到阮佑山的耳朵裡。
「有刺客呀!」
阮佑山倏地睜開眼,循著尖叫的源頭望過去……是儀元殿!
心神一凜,阮佑山箭一樣的衝了出去。
事情突發的時候,顏鳳稚正在看奏折,準備勾出了些重要的地方然後傳信給皇兄看,她一手拿著硃砂筆,一手看著奏折唸唸有詞,這是她讀「道德經」留下的毛病,讀什麼東西時都要念出來。
這時候殿內的宮女進來奉茶,顏鳳稚眼都沒抬,卻不料她將茶盅穩穩放下後,倏地手腕一翻,袖中突現一把匕首。
顏鳳稚還來不及反應,刀光就已經逼了上來,她迅速閃躲,匕首一偏,從她脖側劃過,宮女二話不說,第二刀又刺了上來。
顏鳳稚連連後退,卻終究躲閃不及,又被劃了一刀,這宮女是有些功夫的,最先趕進來的太監根本奈何不了她,再說太監們已被嚇壞,哆哆嗦嗦的根本頂不了事,只有蘇明安隨手舉了東西砸過來,可也被那刺客三拳兩腳的打發了。
侍衛守在殿外,呼啦啦的一大幫衝進來也是要時間的,顏鳳稚只覺得心頭發涼,一切變故發生得太快,若是這宮女手腳再快些,誰都救不了她了。
傷口在流血,顏鳳稚疼得想哭,她捂著脖子,在殿內四處閃躲,卻不小心歲了腳,跌在地上,無助的看著又一刀朝自己刺來。
宮女的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眼露凶光,顏鳳稚下意識的肩膀一縮,猛地閉上了眼,在心裡頭陣陣哀嚎,啊,完了完了,這回真的死了!然而下一瞬,她只覺得一個黑影罩下來,然後那刺客便慘叫了一聲
「阮佑山……」顏鳳稚掀開眼皮看了一眼,然後只覺得心口一鬆。
「別動。」阮佑山看她一眼,抬手擋去宮女打過來的一掌。
這宮女被傷了一隻手,卻仍舊不死心,與阮佑山過了數招,但終究是佔了下風,被阮佑山制服,死死的踩著背脊,拚命掙扎也不得翻身。
顏鳳稚渾身是汗,只是捂著脖子瑟瑟發抖,這時候大內侍衛才呼啦啦的衝進來,把刺客給押了起來。
殿內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剛才嚇傻了眼的人都冒了出來,拚命的喊護駕。
周圍亂糟糟的,顏鳳稚蜷在地上,什麼都聽不到,只覺得耳邊嗡嗡的響,視野變得有些模糊,恍惚間只能清晰的看到阮佑山站在自己眼前,顯得那樣高大,他面容冷峻,眼神浮現出的一絲絲擔憂就足以令自己心頭一暖了。
莫名的想哭,顏鳳稚因為恐懼而驟然僵硬的身體稍微鬆懈了些,極小聲的囁嚅道:「阮佑山……結束了嗎?」
「結束了。」阮佑山踢開腳下的匕首,蹲下來突然把她摟在了懷裡。
殿內的人看著這一幕,全都傻了眼。
顏鳳稚被他摟著,感受著那雙手臂在微微顫抖,對方撲在自己耳邊的呼吸都亂了。
熟悉溫暖的胸膛在安撫自己的心跳,她輕輕揪住阮佑山胸前的衣服,把沾染著淚痕的臉頰埋進去,囁嚅著:「阮佑山,嚇死我了……」然而此刻阮佑山卻只是摟著她,只覺得心頭的驚嚇與恐懼還沒散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監們瞠目結舌,無法消化眼前的場景。
唯有蘇明安眼珠一轉,一清嗓子,道,「楞著幹什麼,還不把刺客押下去,沒的污了皇上的眼!」他一甩浮塵,開始清場,「小崽子們,護駕的時候都到哪去了?現下倒知道咋呼了,都滾出去滾出去,還有,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到!」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把殿內的閒雜人等都轟了出去,而後輕步折回,滿眼恐慌的看著顏鳳稚,「皇上,您先去寢殿休息吧,奴才幫您先把傷口包上,太醫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