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饒命啊!求你饒了小的一命!」
朱雀城外城東一隅胡同內,傳來一道驚恐的求饒聲,聲音裡透著無盡恐懼,顯示聲音的主人此刻有多懼怕站在他面前、身著月牙白袍的男人。
身著月牙白袍的男人右手執著碧玉簫輕敲左掌,修長挺拔的身形斜倚在石牆上,清俊的臉上含笑,狀似閒適地笑望著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男人。
「張吉,你跟了我五年,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主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向是我的原則。但若那人背叛我的信任,下場會是如何,你應該十分清楚才對。」對於背叛者,他一向不會心慈手軟。
「少主,我錯了!我不該一時鬼迷心竅起了貪念,在帳上動手腳,求少主饒了小的一命!」張吉早已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仍是不敢停下來,只求能保住一命。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帳上動手腳,偷了舖子裡的十萬兩,還與外人勾結,偷了三條價值不菲的水晶項鏈。你監守自盜,還當真以為能逃得過嗎?」敢情是小看他了。對於背叛他的人,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找到,絕不可能輕易放過。
「少主饒命啊!」張吉即使磕頭磕得滿臉鮮血,仍一再求饒。都怪自己一時起了貪念,才會鑄下如此大錯。心知今日在劫難逃,只盼能保住一命。
「念你跟了我五年,雖然最後背叛了我,但畢竟主僕一場,我可以饒你一命,就留下你的右手吧。」清俊臉上笑容不變,就連雙眼也含笑,吐出的話語卻冷血得令人打顫。
張吉一聽完,臉色慘白,身子發軟,整個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韋翰,將他右手砍下。」
「是!」
隨侍一旁的護衛臉上雖然有絲不忍,但也只能怪張吉自作自受,膽敢背叛少主,辜負少主的信任,只砍下他右臂沒取他性命,已算是少主難得的慈悲了。正欲對準他的右臂砍下--
「住手!」
一道嬌叱隨著銀光一閃,擊中長劍,長劍被這突來的力道給擊落。
同一時間,一抹水藍薄紗身影伴隨著淡香翩然而至,無懼地擋在張吉面前,一雙翦水杏眸直視著斜倚在石牆上的男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怎可動用私刑,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嗎?」
慕容徹清俊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臉上依舊含笑,那笑容卻多了抹興味。
沒想到出手阻止他的竟是一名模樣靈秀柔美出塵的姑娘。
但見她眼若晨星,眉若新月,膚似白玉,是個難得一見的靈秀脫俗美人;難得的是這樣一個絕美佳人竟懂武,更大膽地阻擋了他懲戒下人的事,就這一點,該說她是見義勇為呢,還是……愚不可及?
裴瓔珞在男人打量她的同時也看清了他的容貌。男人五官清俊,臉上掛著笑,連眉眼間都充滿笑意。這男人笑得一臉無害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方才下令時語氣裡透著絕情,若非她出手阻止,還真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男人打量完她,挺拔的身形倏地站直,右手執簫輕敲左掌的動作未停,臉上掛著笑,緩步朝一臉防備的她走近。
「姑娘,你是誰?勸你莫多管閒事才好。」
「公子,我無意多管閒事,只不過適才經過胡同口,聽到你們的對話。就算他背叛了你,但取人一臂這私刑也未免太過殘忍無情了。」
裴瓔珞本非好管閒事之人,更何況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當她聽到他命人砍下一臂時,忍不住就出手了。
「姑娘,敢情你是想當和事老,只可惜這檔事不是你管得了的,勸你還是速速離去吧。」
慕容徹見這姑娘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身旁又無人陪伴,還敢插手管閒事,還真是膽大妄為,難得好心地提醒她。
「公子,你都將人打成半條命了,氣也該消了,何不將他送官呢,由官府還你一個公道?」
裴瓔珞望著眼前含笑的男人,心底明白得很,儘管此人臉上笑容是那樣無害,但絕非好應付之人。
「報官?」
慕容徹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似是她說了十分可笑的話,眼角餘光瞥見一抹趁隙逃脫的身影,黑眸一瞇,旋身撿起地上的長劍,手起劍落,眨眼間動作一氣呵成,由後砍下張吉右臂--
一道淒厲的嚎叫聲響起,張吉跪倒在地,抱著斷臂,嘴裡不停地發出慘叫。
裴瓔珞完全被這血淋淋的一幕給嚇傻了。
柔美的小臉發白,不敢置信杏眸大睜,看著鮮血在她眼前飛濺,還有飛落在她腳旁的斷臂。
而那個在轉身一瞬間砍下他人一臂、此刻眉眼不眨望著她的男人笑容依舊。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二小姐……」
秋月行經胡同口,聽到有人慘叫,好奇探頭一望,不意撞見這血淋淋的一幕,驚駭地準備快速離開,沒想到卻瞧見二小姐竟然在裡頭,顧不得害怕,衝進胡同內一把拉著二小姐便跑。
裴瓔珞嚇傻了,任由秋月拉著她跑離。
慕容徹望著主僕匆忙離去的背影,黑眸中若有所思,眼角餘光瞥見一抹光亮,走上前撿起地上一支梅花簪;此簪造形精巧,雕刻的梅花栩栩如生,一看即知非凡品,絕非尋常人買得起的飾物。
將梅花簪收進懷中,大步走出胡同。韋翰尾隨在後,對那陣陣淒厲的哭嚎聲置若罔聞。
「不要!」
隨著驚叫聲,下一刻,床榻上的人兒倏地驚醒,杏眸底仍殘存著驚駭,小臉上餘悸猶存。
「二小姐,你又作惡夢了嗎?」
秋月關心地掀開床幔,果然看到二小姐已清醒,臉色慘白,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任何人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都很難忘記的。
「秋月,什麼時辰了?」裴瓔珞轉移話題,不想讓她擔心。
「已是卯時了。二小姐要起床梳洗嗎?」
「好。」裴瓔珞輕揉額際,連日來受惡夢驚擾,令她精神不濟。
秋月掀開錦被,動作俐落地服侍主子穿戴好衣裳,再扶著她坐到梳妝台前,替她梳了個髮髻,插上鳳尾金步搖,戴上白玉花形耳墜,手戴翠玉珠鏈。
打扮好的裴瓔珞嬌而不媚、艷而不俗,柔美細緻的五官讓她更顯得靈秀出塵,秋月十分滿意地欣賞著。
三位小姐各有獨特的美。二小姐性情溫婉恬靜,說話時嬌軟的語調總是不疾不徐,聽了令人十分舒服,她向來以伺候二小姐為榮。
「可惜了梅花簪不知被誰撿去。」裴瓔珞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抬手輕觸鳳尾金步搖,總覺得它太過艷麗,不若梅花簪來得雅致。
「二小姐,別難過了。等回去後,二小姐再繪製圖稿,命琢金舖重新打造一支梅花簪就行了,二小姐就別再難過了。」秋月知道二小姐遺失最喜歡的梅花簪,一直唸唸不捨。
「也只好如此了。」裴瓔珞歎了口氣。
叩叩!房門外傳來叩門聲,緊接著傳來一道客氣的詢問聲:
「裴姑娘醒了嗎?」
「有事嗎?」秋月上前打開房門,門外站著一名丫鬟。
丫鬟朝裡頭的裴瓔珞彎身一福後,這才開口:「裴姑娘,夫人交代,若是你醒了,就一同到偏廳用早膳。」
「好的,我馬上就去。」
裴瓔珞起身,在秋月的陪同下,跟著丫鬟往偏廳而去。
昨兒個,她們主僕二人抵達玄武城蘇府時,代表珠玉閣裴家獻上賀禮,替蘇老爺賀壽;壽宴結束後,也就留住了下來。
在丫鬟的帶領下,主僕二人往偏廳方向而去,一踏入偏廳,即見到蘇家三人已落坐了。
「蘇伯父、珠姨、蘇大哥早。」裴瓔珞有禮地朝三人彎身一福。
「瓔珞,快別客氣了。」蘇夫人笑呵呵地親自上前將她扶起,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兒子身旁的空位,愈看兩人,愈是滿意。
「瓔珞,昨晚睡得可好?」蘇老爺見到故友之女,十分開心。
「多謝蘇伯父關心,瓔珞睡得很好。」裴瓔珞朝兩位長輩淺笑回應。
「瓔珞,昨兒個實在是太忙了,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和你說上話,珠姨可是十分高興你能來這一趟。你們三姊妹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個個都像你娘一樣貌美,也難怪你大哥老愛用你們三姊妹當珠玉閣的活招牌,可真有生意頭腦。」
蘇夫人滿意地打量她一身靈秀溫婉出眾的氣質。裴家三姊妹自小就具有沉魚落雁之姿,可不知為何,她就是獨對裴瓔珞特別疼愛,一心只想要她當自個兒的媳婦。
「娘,別淨說話,瓔珞該是餓了。」蘇坤源斯文的臉上含笑,替她夾了些菜到碗裡。
這一幕,看得兩老心底更是歡喜。
「多謝蘇大哥。」裴瓔珞朝他一笑。
「瓔珞,三個月前,在你大姊琉璃的喜宴上匆匆見你一面,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難得來一趟,就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吧。」蘇夫人熱情邀約。
還記得喜宴上裴瓔珞和裴珊瑚的出現艷驚四座,令人印象深刻;但大家心照不宣,無人敢打裴珊瑚的主意,除非是存心冒著得罪二皇子的危險。因此眾人紛紛向裴老爺和裴夫人提親,一場喜宴差點變成裴瓔珞的提親大會。
她可是仗著自己和裴家的私交,才得以要求在自家老爺壽宴時,一定要讓裴瓔珞親自來一趟,看是否能湊成一對佳偶。
「好的,那瓔珞就暫時住下叨擾了。」裴瓔珞這趟前來除了賀壽之外,另有兩件事要辦,剛好趁此機會答應了下來。
一頓早膳在賓主盡歡下結束,蘇坤源更是在爹娘明顯的授意下,陪著裴瓔珞逛自家大宅。兩人並肩走在花木扶疏的花園小徑,陣陣涼風吹來,飄散著一股花香。
「瓔珞,謝謝你願意前來幫我。」蘇坤源眼見四下無人,僅有秋月隨侍,遂放心開口。
「誰叫悅兒是我的好姐妹,你們兩個一起寫信求我,我縱使再不願,也得來一趟。」裴瓔珞溫柔一笑。
蘇坤源深深地看她一眼。若非他早已心有所屬,絕對會被身旁靈秀溫婉的人兒所吸引。因為裴瓔珞不只擁有閉月羞花之貌,性情又溫婉和善,這樣一個表裡如一、人見人愛的佳人,錯過的確是可惜了。
「多謝了。只不過接下來可能要委屈你了。」蘇坤源歉疚地說。畢竟利用了她,他心底並不好過。
「只要你不虧待悅兒,我就不覺委屈了。」
她此次前來,全是因好友上官悅寫信拜託她來一趟。明明是情投意合的兩人,卻因上官悅是妾室所生,在上官家一向不受寵,因而蘇老爺和夫人不同意兩人來往。加上蘇、裴兩家相識多年,蘇夫人又屬意她,因此兩人的婚事更是難上加難,上官悅只好求助她幫忙。
「我此生絕不負悅兒,只不過爹娘十分喜歡你,才得請你配合演一場戲。」他現在連要見上官悅一面都不被允准,有了裴瓔珞幫忙,相信兩人很快就可以再見面了。
「蘇大哥,我也好久沒有見著悅兒了,不如我們這就約她出來相見如何?」兩人一同出門,蘇伯父和珠姨絕對不會懷疑的。
「好。多謝了。」蘇坤源一臉欣喜,他已有幾天沒見到悅兒,自是十分想念。
「那我們走吧。」裴瓔珞笑看他臉上難掩的喜悅,兩人一同往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