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藝廊正在展出來自世界各地兒童的畫作,雖非出自天才型兒童之手,而是經由各個不同國家、民族的兒童繪製而成,有受原始蠻荒之苦的非洲兒童畫作、有受戰火威脅的中東兒童畫作、有接受英國皇家教育的兒童畫作等等,主辦人想藉由這些不同背景的兒童作品到處巡迴展覽,好讓全世界的人看看自己以外的世界並有所體會。
過去在兒童美術工作室擔任老師,而今接手母親的兒童才藝班,將之轉型為兒童美術坊的花婕櫻,對這樣的巡迴展十分感興趣,不過她並未一到達展場就進去參觀,因為她得在外頭等一個人。
此時的她很緊張不安,但又帶點期待的提著一隻紙袋,裡頭裝著她要送給那個人的手作繪本。
同一時間,在Beauty House營養諮詢部門擔任院長的倪令晨,因受邀前來參觀畫展,也到達了現場。
其實他對什麼畫作、藝術等等的根本就沒興趣,甚至覺得如果有閒工夫欣賞那些他不懂得意義何在的產物,不如待在部門裡多看幾位掛號病人、多花點時間做些有用的諮詢、多設計幾份對人類身心都有益的健康菜單。
「真是!幫他工作還不夠,居然要我來應酬。」倪令晨不耐煩的碎念著。
Beauty House所屬集團的老闆白海純要他前來參加,說是負責人川崎小姐同時也是世界膳食大會執行長的秘書,如果他能賞臉露個面,說不定就能代表台灣出席下一年度在義大利舉行的高峰會議。
他很瞭解自己的老闆在想些什麼,與其說他能代表台灣,不如說是代表Beauty House,畢竟這是可以讓白海純的事業錦上添花的大事。
見裡頭人多,倪令晨選擇待在側門旁的角落抽菸,想先透一口氣,突然他瞥見門口有一個高高胖胖的女生,與她壯碩體型對比的是臉上靦 不安的表情,她正提著一隻紙袋來回踱步,時而緊張、時而期待的微笑著,不知在等待怎樣的人。
為門診無數人控管體態的他職業病又發作了,忍不住以銳利的眼神打量著那個女生,看得出來她精心打扮,只是胖的人看上去都一個樣,就算香奈兒穿在她身上也無用。
他的眼神越過那個女生,看到斜對面出現一個瘦扁得像竹竿一樣的男生,戴著一副很矬的黑框眼鏡,長相只算一般般……
等等!那瘦皮猴竟然還把粉紅色POLO衫的下擺紮進褲頭裡,更繫了一條穿到底才不至於掉下來的皮帶這樣的穿法不是只有在七○年代的台北街頭才會出現嗎?
「該不會是網友見面吧?」倪令晨直覺認定,決定等著看好戲。
瞧見對面的瘦皮猴朝這邊觀望,再對照那高胖女生的緊張踱步,他幾乎可以認定「見光死」這麼一個尷尬卻時常聽聞的傳說,就要在他面前發生了。
到底會發展成怎麼樣的情形?倪令晨的嘴邊微勾,他好期待。
花婕櫻一抬頭,就看到對面有個男生穿著網友表示亮相時當作辨認的粉紅色POLO衫加上義大利的麂皮鞋,還有戴著他自稱是斯文有氣質的黑框眼鏡—她看了傻眼,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而瘦皮猴一跟她對上眼,只得放棄開溜的念頭,不甘不願的走了過來。
真的是他!
依對方的自我形容,他會穿粉紅色的POLO衫,是男人除了陽剛以外能顯露的溫柔象徵,哪知穿在他身上卻像小孩硬套大人西裝那樣不合宜,而他竟然還把下擺給紮了進去……腳穿可以凸顯品味的高級優雅義大利麂皮鞋,卻因為他的褲管短了一截又搭配白襪,使得名牌麂皮鞋看來像是在夜市買的一九九廉價貨。
還有,他會戴斯文有氣質的黑框眼鏡—呃,在透過網路交友的十個男生中大概有十一個都戴這樣平凡、毫無特色的眼鏡吧。
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們對藝術人文有相同的品味和喜好,能一起看畫展。向來對這世界抱持開闊心胸的花婕櫻這麼想著,換上了友善的笑容迎接網友。
她並不怕自己的高胖體型會嚇壞他,因為她早在約對方出來看展前就提過自己胖胖的、肉肉的,而且不過是一起看畫展而已,她並沒有抱持著其他目的。
哪知,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瘦皮猴,不但在網路上虛構外表騙了花婕櫻,還對於先前就坦承自己外型的她,露出因期待過多的失望神情。
她是說過自己胖,但他沒想到真的那麼胖。
「你好,Sakura嗎?」他用乾澀的聲音問。
「對呀,你是……溫柔書獃子嗎?」她也反問他的暱稱。
「嗯。」他點了點頭後,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不想和她進去看畫展了。
他們是在一個叫「夜未眠」的網路社群裡認識的,不經意的聊過後,發現彼此對藝術和人文方面的品味很接近,於是愈來愈有話聊,一直沒有女人緣的溫柔書獃子見機不可失,想藉此開啟他的初戀,便大膽提出邀約,一同去參觀明星藝廊即將展出的世界兒童畫展。
花婕櫻猶豫了兩個星期才說好。
就當作是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塊兒去,不過她有先申明自己是高高胖胖的女生,若抱著交女朋友的心態就請不要赴約,而溫柔書獃子看到後雖感到失望,但還是回應無所謂。
搞不好是豪乳豐腴型的,不看看怎麼知道?當時他是這麼想的,哪知,對方竟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呃,那個……剛剛我朋友打電話來,說有急事要我回去處理,就不跟你一起進去看畫嘍。」瘦皮猴支吾的說。
「是嗎?那好吧。」她知道,一定是自己讓他失去了看展的心情,雖然有點受傷,但也沒想要勉強對方。
哪想得到她的爽快態度卻傷害到瘦皮猴。他不滿的想著,難道她也不想跟他一起看展嗎?他找理由先溜是給她面子耶,這女生那麼胖還敢嫌他?
「你好像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他臉一沉,不甘示弱的道。
「是嗎?可是,我早說過我胖胖的啦。」
她沒說的是,他跟自稱的優雅斯文又具有品味的形象差得更多……她不懂,她都有自知之明的任他走了,他為什麼還要來個回馬槍?
「瘦比胖好吧?」他竟然還回了一句。
「但你不僅是太瘦,你的打扮跟優雅、品味什麼的一點也扯不上關係……」她忍不住被他逼得說出內心話。
瘦皮猴不由得惱羞成怒。他哪裡不好?粉紅色POLO衫明明就體現出他的溫柔形象,義大利麂皮鞋也顯示出他的悠閒與品味了,不是嗎?
「胖子就算再會畫畫、再有氣質、懂藝術,也不會有人愛的啦!」他脫口而出。
「我本來就—」花婕櫻正想反駁,她本來就只是想找個朋友一起看展而已,是他自己期待過多,沒想到這時卻有一個高大的男人忽然從身側握住她的手,令她嚇得把話吞回去。
來人有著東方人少見的直挺挺揚起的濃黑眉毛,上下兩排睫毛濃密捲翹得像是刷了睫毛膏,雙眼炯亮銳利,透著並不怎麼有親和力的冷酷氣息,他的身材結實,頭髮天生有點微微自然鬈—是個極具異國陽剛味的男人!
見過他的人都以為他是義大利男人,其實倪令晨並無外國血統,只是他的外貌特徵與那直直盯著人看的眼神,跟義大利人很類似。
「親愛的,這就是你說跟我們十分契合,可以跟我們一起討論世界兒童畫展作品的網友?」倪令晨慵懶的微挑眉,問著一臉訝然的花婕櫻。
「啊,這……」她不解的望著他。
這個男人是誰呀?這麼帥勁有型、這麼陽剛……卻叫她親愛的?
「請問你、你是?」瘦皮猴被倪令晨的氣勢震懾到了。
「我是她的男朋友。因為平常都忙於工作,沒有辦法陪我心愛的女人,這次好不容易能抽空陪她來看畫展,她卻說已經約了一個懂得畫作與藝術的優雅男士陪同,據說那人有著溫柔外表,還有卓越的監賞品味、俐落乾淨的時尚風格……」倪令晨那打量著瘦皮猴的炯亮眼眸裡分明都是嘲弄,他別有深意的從頭到尾檢視了對方一遍後,有點戲謔的問:「請問,就是閣下嗎?」
花婕櫻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這條件優越的陌生男人。他是來救她的嗎?雖然害羞尷尬,但基於虛榮心,她暫時不想否認。
瘦皮猴被倪令晨如炬而帶著嘲弄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也覺得心虛。
「不是,我不是那個人……」瘦皮猴很尷尬,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面前,他相形見絀,只能連忙否認,「我是代替我朋友來跟Sakura說他沒空……」
這 Sakura 也真是的,既然有了男友,幹麼還要約網友見面?
等等,她說的「若抱持交女朋友的心態就請不要赴約」,難道就是這回事?瘦皮猴很懊悔,他怎麼沒聽懂對方的意思呢?
真沒想到這個胖胖的女生,竟然有個那麼出色時尚的男朋友,看來,沒人要又沒人愛的傢伙,只有他瘦皮猴一個了,頓時感歎起老天的不公平。
「可是,你剛剛說自己就是溫柔書獃子呀……」花婕櫻不解的反問。
「因為怕你誤會我朋友一看到你就落跑,我才說自己就是他,在你眼前露個面,表現一下誠意。」
一聽就知道是推托之詞,但花婕櫻認為就算抓到這傢伙的把柄又如何,他也不是什麼誠實、有內涵的男人,並不值得她一再追究,就算了吧。
「既然閣下不是我女朋友約的人,那麼我要和她進去看展了。真可惜,我們已經在拉芙大飯店的行雲吧預約好欣賞鋼琴演出,原本要在逛完畫展後,邀那位先生跟我們進行愉快的餐敘的,現下也只能打消念頭了。」倪令晨勾唇笑了一下。
拉芙大飯店的行雲吧?瘦皮猴不禁艷羨得嚥了一下口水,那可是收費昂貴的高級鋼琴酒吧呀,這對情侶原本要約自己一塊兒去的嗎?
花婕櫻想不到這個冷酷的時尚型男還有這招,微怔而感激的看著他。
「呃,不……我原本就答應朋友要代替他……」瘦皮猴趕緊將話鋒一轉。
「世界上能投契的朋友實在很少,你和溫柔書獃子先生的交情再怎麼好,終究不是那個被我女朋友欽點邀約、既優雅斯文又有氣質的他,看來,我們只能兩個人去了。就請幫我問候一下你那位優雅斯文又有氣質的朋友,失陪了。」倪令晨拉起花婕櫻的手轉頭就走。
瘦皮猴只得眼巴巴看著一場高級餐從眼前飛掉。
他不禁想,那個胖胖的女孩真有那麼好嗎?她的男朋友看來很呵護她呢!
花婕櫻在倪令晨拉她轉了個彎走到入口前方時,輕輕甩脫了他的手。
「真謝謝你英雄救美……你應該是因為看不下去才決定來救我的吧?」她低下頭,有點膽怯、有點自嘲的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難道你以為世上真有那種不在乎對方長相、只要彼此心意相投就可以的網路戀愛呀?」倪令晨像在對待自己門診裡必須為其形塑的病人那樣,口氣嚴厲的提醒她。
對於這一點,他很明瞭。
花婕櫻還真想不到這個救了她的型男說話這麼直接,不由得想跟他解釋一番,「我並不是想跟他來個浪漫的網路之戀才約在這裡的,純粹只是覺得既然我們對藝術人文都有興趣,不如一起看畫展,而且事前我也有跟他說『若是抱持交女朋友的心態就請不要赴約』,也說了自己肉肉的,哪知道他……」
「男人會以為你說肉肉的,是那種性感的、豐腴又火辣的意思。」
「啊,是嗎?」這倒一語點醒了她。
「其實你也可以不讓自己受到那種侮辱的。」
「什麼?」
倪令晨試圖用中肯的語氣來表達看法,畢竟替人維持最完美的體態是他最主要的工作。「不像你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單眼皮比較好看,而一時之間想怎麼改都沒辦法,非要鼓起勇氣動手術才可以,胖是可以經由努力而不具強烈侵入性的慢慢改變它,恢復成人人討喜的狀態,你說是不是?」
「你是在暗示我,我明明可以不胖,卻讓自己胖而自取其辱?」花婕櫻覺得他是拐著彎來酸她。
「如果你能找到一個男人完全不計較你的體型外表,而你自己也不在意,那誰也管不了你,你更不需要理會我的意見。」
「喔,是嗎?」不知怎的,花婕櫻就是覺得他那番不在意就無須管別人怎麼說的話刺激了她,硬是逞強的說:「我就很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啊,朋友都說我平易近人,好抱好躺又可愛,我一點也不想要瘦下來!」
「很好,能堅持自己的信念很可貴。」
「你的意思是我自欺欺人?」
「當然不是,是說你很有自信。」倪令晨笑了。
身為炙手可熱的營養諮詢師,他知道胖子就愛自欺欺人的肯定自己,把「可愛」、「開心果」等等詞彙套在自己身上,認為只要人緣好,就代表有許多人並不怎麼在意自己碩大的體型,那麼自己也就更不用在意了。
可是,這自我安慰、不想為難自己的說法是錯誤的。
「我、我當然有自信啊!」花婕櫻還兀自附和。
「那麼,請問你有要進去看展嗎?兩人同行打八折,而我其實還沒買票。」
她怔了一下。這個男人竟還真的想跟她結伴看展?像他這麼清俊帥氣的男人,真的願意跟她這麼一個胖女生逛畫展嗎?
雖然只是為了省下票價,不過據她的經驗,有些男人怎樣都不想跟一個胖女生走太近,以免人們以為他交了一個又胖又平凡的女朋友……這個外貌如此迷人的男人真的不在乎?
「你不用買了,我的兩張票已經買好了!」她賭氣似的把兩張八折票都給他,那是她原本要跟溫柔書獃子一起去看的。
「買得真是時候。」
「你就另外找一個匹配得上你的美女一起去看吧。」
倪令晨一怔。把兩張票都給他的她不進去看展了嗎?
因為剛才被他繞著彎暗示,自己其實可以不用面對今天這樣難堪局面的花婕櫻,不想讓自己的胖又成為這個出色男人的話柄,而且一想到他還說她任由自己繼續安心發展成這樣的體型,是她自欺欺人,氣就不打一處來!
「還有,這個也送你!」她不開心的把一隻紙袋塞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
「原本是要送給那個『優雅斯文又有氣質』的男人當見面禮,因為跟他在網路相談一年多,覺得志趣相投,還以為他值得我把手工繪本送他,哪知道他是一個膚淺的傢伙!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跟那個粉紅POLO衫男見面了,而這我不想要帶回家,以免每回看見就提醒自己有多愚蠢,就送你吧!」
倪令晨見她流露出受傷的表情,不由得隱隱感到不忍。
其實她沒瘦皮猴想得那麼糟,她皮膚白皙光滑,雙眼渾圓無辜,五官端正,長得其實還滿漂亮的,又因為她比較多肉豐腴,讓她身上的肌膚呈現柔嫩彈的效果,連他也好想要捏一把……
「可是我—」他對藝術沒興趣,會來純粹只是為了工作交際。
「不管啦!你要丟掉也好、拿去資源回收也罷,那兩張票就是你幫我處理的報酬!」花婕櫻任性的撂下話。
倪令晨一呆,大概是在營養諮詢部門待太久,向來都是他對別人質疑、下指令,已經很久沒有人硬是將別的任務塞給他。
唉,就當作是幫一個失意的女人解決事情吧,有時女人的情緒是無理可循的。
花婕櫻硬是把紙袋塞在他手中,甩過頭就走,讓他只能看著她負氣遠去。
「不過,兩人同行票的顏色不同,得要兩個人同時入場,入口人員才會願意撕票,我一個人怎麼進去?」他看著手中的票券,這才想起規定,「難道那個女人認為只要是條件好的男人,隨便打電話、在路上手一勾,就會有女人黏過來作陪?」
就他絕色的外表來說,該是這樣沒錯。
可是他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忙於工作,不排假、不休假也不從事任何娛樂活動,他將全部心力都投入在替病人計算卡路里菜單、替病人做嚴苛瘦身訓練等等,病人的身體數值起伏比他個人的喜怒哀樂還重要,加上個性冷硬難以親近,別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該跟他聊什麼。
他和人對話的話題永遠只有什麼東西營不營養、健不健康、卡路里有多少、別吃這個別吃那個,什麼東西要多做一點、什麼事情要少做一點的嘮叨內容,對大部分的女人來說實在很無趣,不過就算有女人想要靠近他,他也不太在乎。
「本來就打算一個人來畫展,不差那一點點打折,可是手裡有了兩張結伴同行的票,如果再去買一張票來看好奇怪……」他不知所措的盯著花婕櫻送他的票,暗暗念道:「都是那個女人,讓我這麼為難。」
想了一下,倪令晨還是決定先離開畫展會場,等找到人同行再來。
在Beauty House營養諮詢部門擔任院長的倪令晨,曾被「時代雜誌」選作封面人物,內文報導他是在亞洲為數眾多的巨星與名流背後,精準操作體態控制與管理的型男營養師。
其實像這樣的人物該是一般人所不知的無名英雄,但是經過幾次台灣的雜誌以他為專題報導後,讓人發現倪令晨的外型與品味竟然比偶像還要時尚,而且他的身材結實完美、體魄訓練得近乎沒有贅肉,於是他以幕後的超級型男形象闖出了名號。
再加上他有屬於自己的一套塑身減重方法,讓許多肥胖病人成功而健康的瘦下來,而他在Beauty House也為普通病人看診並作諮詢,使得門診病人多到連預約都要等上好幾個月。
目前要就診的,是莫約半年前就預約掛號的花婕櫻小姐。
「想變胖?」等待叫號的前一刻,倪令晨瞪大眼盯著預約表上的掛號備註。
居然是這麼奢侈的願望!
好吧,營養諮詢其實並不限於肥胖或想管理體重的人們才能諮商,太瘦而營養不良也屬於營養學的醫療範圍,不過對於曾經有過體態失控陰影的倪令晨而言,有人因為太瘦而來掛號真是太奢侈了點。
太瘦,不會多抓幾帖補藥來調養身體啊?要不多吃一點也行,有必要專程請醫師來幫助自己長肉嗎?
他簡直嫉妒得快要抓狂,雖然他現下擁有結實的完美體魄,但那是十年來天天逼迫自己持續健身的結果,而現在居然有個女人想要變胖
當他以殺人目光看著那扇緩緩打開的門,準備轟那個紙片人出去時,他傻了!
咦?是一個身形圓潤的女人……而且,倪令晨打量了一下對方,不就是在明星藝廊前跟網友約見面的那個女人嗎?
花婕櫻怯怯的打開門後,原本要向醫師解釋,在半年前預約要變胖的她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胖時,羞澀尷尬的神情在見到倪令晨的那一刻僵住了。
「是你!」
「是你?」
兩人同時對著彼此叫道。
在一旁等候幫忙的吳護士則為這兩人的驚呼嚇了一跳。他倆認識?
「你就是曾經上過時代雜誌,被媒體封為『後天義大利人』的時尚型男營養師倪令晨?」花婕櫻把她所知道關於他的頭銜說了出來。
就因為他的名聲大,她才會預約他的門診。
「別說得這麼一長串,感覺起來你只是因為我有名,沒搞清楚我有什麼本事就跟著一窩蜂預約似的,而我猜你雖然知道我上過時代雜誌並且成為封面人物,但是你根本沒看過雜誌,只是衝著我的名聲來預約,是不是?」
呃,的確,哈哈……花婕櫻的臉一紅。
想也知道,如果看過雜誌封面,怎麼會等推開門見了是他,才驚訝他就是她預約門診的醫師,也沒在明星藝廊前認出他來,現在才訝異?
雖然她嘴裡說他有名,但其實根本不認識他。
「怎麼?想變胖?」他冷笑,翻開預約備註。
「當然……」她窘紅了的低下頭。她都這樣了,怎麼可能還想變胖?
「當然?」
「當然不是!」花婕櫻還真不知道世上竟然有那麼巧的事。哎喲!她好想要當場逃走啊,她哪會料到他就是她等了半年的型男營養師?
「還是我的助理聽錯了?」他瞄了一眼吳護士。
「我怎麼可能聽錯?『胖』跟『瘦』的發音差那麼多!」吳護士抗議。
「其實,你可以看一下原本的體重數字……」花婕櫻尷尬的提醒。
對喔。倪令晨被她突然的出現,還有「要變胖」的奢侈願望給分了心,他的視線來到預約當時的體重數字—三十八點五公斤。
三十八點五公斤?
預約單還附上帶有日期的照片,因為他規定,凡是要在他部門預約的病患,即使還沒排到看診,預約時都得透過Mail或信函寄來詳細的資料與照片。
照片裡的花婕櫻站在樹下,看上去四十公斤不到,是個標準的紙片人,穿著一件長版的白底粉紅兔子薄版毛衣,有一雙柔情似水的黑白分明眸子、一張削瘦精緻的瓜子臉,眉毛修得細長整齊,看來並沒有化妝,兩頰卻隱隱約約浮有粉嫩的自然暈紅,甚是紅潤可愛,神韻有種嬌羞的小女兒姿態。
不知怎的,倪令晨的腦海浮上人比花嬌這個形容詞,沒想到瘦下來的花婕櫻竟然可以那麼柔美可人,像一朵花那樣惹人憐愛。
對照眼前這個曾在明星藝廊前被瘦皮猴嫌棄,還大言不慚說自己很喜歡現在這個狀態,大家都說她可愛又親切的女人,從三十八點五公斤到八十三點五公斤……他不禁想問—她到底是怎麼了?
雖然照片裡那嬌羞的小女人樣態,現在在她臉上仍會隱約出現。
「照片裡的人真的是我!」花婕櫻怕他不信,鄭重申明。
「我沒有說不是你。」
花婕櫻窘極的笑了下,很是心虛。
「從前是紙片人想變胖,那你已經成功變胖了,為什麼還要來就診呢?」
「倪令晨醫師,你在開玩笑嗎?」她彷彿受了什麼刺激般大聲了起來,「半年前我要求的『變胖』是指調整到跟正常人一樣的體態,差不多四十八到五十五公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是『太胖』,而不是『變胖』!」
「喔,是嗎?」他笑了一下。
「當然!」
「所以我不需要依預約單上的備註把你變胖了?」
「當然不需要!」
「可是,是誰說『我就很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啊,朋友都說我平易近人,好抱好躺又可愛,我一點也不想要瘦下來』?」倪令晨笑著提醒她。
花婕櫻的心一驚。他真壞!她確實在藝廊前說過這些話,但那是因為他輕蔑她。
不過,既然不同意他的話,她又為何要依照預約日期來看診?
嗚嗚……承認吧,承認自己確實早就超過「變胖」很遠,是「太胖」了。
「你有必要這麼損我嗎?我人都來了。」
「那你是想變瘦還是變胖?」
「你很故意耶……」
「不,這是接受我診療的第一步—誠實的面對自己。」他不疾不徐道。
「我……」
「怎麼樣?」
花婕櫻看著他專業的表情,好一會兒才深呼吸承認。「我……我想變瘦。」
「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料到他還要追問。
「對呀,為什麼?」
「當然就因為……因為……我太胖了。」她咬牙。
可惡!他一定要她這麼回答才行?要知道內向的她承認這一點有多難?
倪令晨這才滿意的挑眉斜睨她。他並不是故意針對她,每個因為體態失控而來求助的病人,他都會要他們正視並承認自己胖,才能開始為他們著手進行計畫。
再說自己可愛嘛、再說喜歡這樣的自己嘛,他曾經是個體重一百五十公斤胖子,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絕對不會喜歡那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