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成佛……」她回答得有氣無力。「只是當下什麼都不做,將來我一定會說『啊!早知道當初應該怎樣怎樣.』,那時後悔已經太晚了……」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改變別人的命運?」他不禁嗤之以鼻。
明月白他一眼。「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其實我很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改變得了,就好比死亡,可是我還是想試試看,如果做了還是挽救不了,也不會留下遺憾,因為我真的盡力了……都是你害我說了這麼多話,現在肚子更餓了……」
他低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然後執起明月的左腕,將它套在上頭。「別再隨便給人了。」
「這不是……」明月看著左腕上的老硨磲手珠,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不禁大感意外。「你把它拿回來了?」
「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寒璟不認為這麼做有何不對。
明月撫摸每一顆有著天然紋路的老硨磲。「可是又沒給錢子……」
「拿走之前,我在盒中擺了一錠銀子。」寒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她眨了眨眼。「用什麼變的?」
「……石頭。」
聞言,明月不禁笑到前俯後仰,想到吳大夫發現手珠變成銀子,又從銀子變成石頭,表情一定很好玩。
「不過吳大夫發現之後,會不會去找那一戶人家的麻煩,要他們付藥錢?」她突然有點擔心。
寒璟眼中閃著殷紅的戾氣。「方纔在離開之前,不是跟那一戶人家說,你是河神的妻子嗎?那個吳大夫要是還敢那麼做,我不在乎讓河水淹了他的藥鋪。」
「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麼?」他問。
明月試探地問道:「就是用河神妻子的名義,要大家別再迷信,不要再把閨女丟進河裡,而是改用疏通河道的方式來預防水患發生?」
「如果我說介意,你就不做嗎?」
她回答很快。「當然還是會繼續做了。」
「哼!」那麼這句話就白問了。
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明月粲然一笑。「寧王,謝謝你。」
寒璟撇開頭,不想被她的笑顏打動了。
馬車依然往前走,在震動搖晃中,反而讓人昏昏欲睡……
「肚子好餓……」她一面打起瞌睡,一面咕噥著。「好想吃麵……還有喝熱熱的湯……酸辣湯……竹筍排骨湯……味噌湯……」
聽她喃喃自語,寒璟也無法繼續保持無動於衷。
「要不就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他說。
等了好一會兒,明月都沒有回答,身子左右搖晃幾下,跟著便要往一旁倒下,寒璟本能地伸臂攬住,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她吐出夢囈。「……不要吵……讓我睡一下……」
「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累,真的值得嗎?」寒璟垂眸著著懷中這張沉睡的嬌顏,總是惹他生氣心煩,可是又想對她好,想讓明月成為受寵的女人,其他女人嫉妒的對象。
這種想要憐惜疼寵的心情以為不會再有了……
寒璟不自覺地將明月摟得更緊些,明明是一個不懂得曲意承歡,老愛惹他發怒的女人,好像愈是這樣,就愈捨不得放開她。
過了數日——
明月終於還是碰上每個月都會有的日子,肚子悶悶的,整個人也懶洋洋,大概要三天才會恢復正常。
她回想之前看過的那些以穿越為題材的言情小說,好像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親身體驗之後,才知道有多麼不方便。
幸好建安縣內有旅店可以投宿,也幸好明月雖然很愛乾淨,還不至於有太嚴重的潔癖,否則真的會奪門而出。
「被蚊子咬就算了,希望不會有老鼠……」她半臥在簡陋的床板上,因為太硬了,躺到全身的骨頭好痛。
由蝴蝶變成的丫鬟端了兩碗熱騰騰的湯過來。「夫人快趁熱喝了。」
「謝謝……」明月原本都會喝一杯熱巧克力,可惜這裡不可能有,只好改喝桂圓湯。「喝點甜的果然比較舒服了。」
丫鬟接過空碗,無聲地出去了。
「好些了嗎?」一道男性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床沿。
明月一臉沒好氣地說:「你進來之前能不能敲門?」
「咱們是夫妻。」寒璟回得理所當然。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又不是真的夫妻。」她嘀咕兩句。
「我可以立刻讓它成真!」他威嚇地警告。
「不准亂來!」明月將被子攬在胸口,要不是現在全身無力,早就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寒璟哼笑一聲。「不准?還沒有人對我說過這兩個字……」
「不、准!」她再說一次。
「不要故意惹我生氣!」他臉色顯得陰沉。
「就算我再怎麼惹你生氣,你也捨不得趕我走不是嗎?」明月一臉笑吟吟,等著他老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可是等了半天,面前的男人都不吭一聲,這才警覺到不對勁。
「你怎麼不否認?」她呆呆地問。
「為何要否認?」寒璟反倒有些不解。
明月吶吶地開口。「你真的捨不得了?」
「我的確是捨不得趕你走了。」他終於正視自己的心情。
她張大小口,說不出話來。
見狀,寒璟心情大好,笑得更為俊魅妖異。「你贏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想逃離我身邊,即便是死亡,我也會拘住你的魂魄,誰也搶不走。」
「呃……」她哪裡做錯了?怎麼會讓這個男人更偏執?
寒璟伸手輕撫她的面頰,眼中有著癡迷。「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只要有她在身邊,再漫長的歲月也不會空虛寂寞。
這下真的不妙了!到底是哪個地方出錯?明月拚命地轉動腦子,還是想不出個結果,既然這樣,不如……
「那麼用我來換你的五千大軍吧。」她提出交換條件。
「你說什麼?」
明月又重複一次。「我來跟你的五千大軍做交換,放他們離開吧。」
他嗓音陡地降到冰點。「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留下來,讓他們去投胎……」
「原來你之所以願意留在我身邊,全是為了他們……」寒璟繃緊下頷,兩手緊扣住她的肩頭,用力搖晃。「不是為了我……從來不是為了我……」
「我當然是為了你……」明月被搖得頭都暈了。
「真是為了我嗎?」他雙眼殷紅,大聲嘶吼。「方纔你心裡是不是在想『我入地獄,誰入地獄.』,用你一個來換五千個人很值得,我說得對不對?」
「我……」明月為之語塞。
「哈哈……」寒璟站起身來,大聲狂笑,目光瘋狂。「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這個人……連你也一樣……」
才一眨眼工夫,人就不見了。
「寧王!」她才挪動了下身子,血流量馬上增加了,只好捂著小腹,又坐了回去。「偏偏挑這時候來……」
想到那個男人方纔的反應,是兩個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讓明月不禁要反省,難道錯了嗎?
「我剛才不該那麼說嗎?可是……」
明月敲著自己的腦袋,還是想不透。
只不過是希望他不要再糾結生前的種種,願意放手,就算只是當個河神,也要讓自己過得快樂一點……
這麼做錯了嗎?
她真的不懂。
「菩薩,你告訴我要怎麼完成使命……」明月茫然地喃道。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她。
於是,這個晚上,明月怎麼也睡不著,更等不到人回來。
「該不會回他的宮殿去了?」她兩手抓亂了頭髮,忿忿地啐罵道:「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居然把我丟在這兒,一個人跑了,算什麼男人?」
反正該做的都做了,已經盡力了,就算無法完成使命也不是她的錯,明月有些賭氣地想著,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男人,接下來要為自己往後的日子打算,不要再管他了。
可是真的能不管嗎?
明月兩手圈抱著膝蓋,想到他一個人守著幻化出來的宮殿,作者他的皇帝夢,已經渡過兩百二十年,還有無數個兩百二十年在等著他,可以說永無止盡,一顆心就好難過,更氣那個男人想不開。
「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她突然對自己的想法,還有做過的事充滿了不確定。「難道我一直都是自以為在對別人好,以為所做的事都是正確的,其實……並不是這樣?」
「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我這個人……連你也一樣……」
那一聲又一聲痛苦狂怒的吶喊,敲打在明月的心坎上,句句都在指責著她,原來自己根本還不夠用心去瞭解那個男人,也不是真的在為他著想,只是把期望強加在他身上,想要快點完成第二個使命。
原來她是這麼自私……
怎麼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寧王!寧王!」明月滿臉懊悔地叫著,希望他能馬上出現在眼前。「寧王,你快點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明月真的好氣,傷了別人卻不自知。
那個男人一定以為她對他好,只是想要利用他。
對於一個擁有自己的封地、軍隊的藩王來說,自然是掌握極大的權勢,可是相對的,會接近他的人大都懷有目的,都不是出自真心的,難怪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因為連自己也是一樣,雖然不是故意的,可是傷害還是造成了。
「傷了別人的心,還沾沾自喜的以為是對人家好……高明月,你真是白癡、笨蛋……」她對著半空中大喊。「寧王,你出來!我要跟你道歉……你不能這樣就走掉了,至少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該怎麼跟他賠不是?
要如何才能完整表達內心的想法?
人生這一條路,真的還有很多事要學習。
等了三天,寒璟都沒有出現。
不過明月肯定他並沒有完全斷了聯繫,因為負責伺候的丫鬟還在,如果真的不管自己,早就收回「式神」了。
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因為月事結束,明月也能夠自由行動,不必一直躺在床上,偶爾會到外頭透透氣,而旅店內又龍蛇雜處的,早就聽說有個單身姑娘投宿在這裡,見到本人之後,自然也引起不少邪念。
當天晚上,明月才剛要睡著,就聽到房門傳來怪聲,好像有人企圖打開它,原本以為是寒璟回來了,不過轉念又想,他根本不用開門進來,這個念頭讓她趕緊跳下床,用桌椅來堵住房門。
「怎麼打不開?」
「我來試試看……」
幾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索性用撞的。
「姑娘一個人很寂寞吧……」
「咱們來陪你……」
「快點開門……」
明月靠著微弱的燭火,四處尋找防身的武器。
這段日子因為有那個男人在,所以根本不曾真正落單過,也不曾想過會遇到這種狀況,直到此時此刻,明月才真的害怕了。
她把能夠堵在房門的東西都用上,可是畢竟不多,外頭的人如果要硬闖進來,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我不能坐以待斃……」可是喊救命有用嗎?這裡不是原本居住的世界,沒有警察,更不會有人伸出援手,就算被強暴,甚至被殺,也只能自認倒霉。
房門不斷傳來砰砰的聲響,根本不見旅店的人出面干涉,明月背貼著牆壁,緊盯著那扇不堪一擊的門扉,外面的人隨時都有可能破門而入,而自己不只腦子一片空白,連手心都在冒冷汗。
就在這當口,外頭又是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