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小姑娘!」
明月有些頭重腳輕地醒來,恢復意識之後,發現自己倒在一片稻田里,臉、頭髮和衣服都是泥巴,頓時愣住了。
「發生什麼事了?」話才出口,猛地想起上一秒正在玩高空彈跳,下一秒卻倒在稻田里,臉色頓時一白。「難道我從橋上摔下來了?」所以說再好的安全措施,也未必是安全的。
「小姑娘沒事吧?」
「是不是聽不懂咱們說的話?」
她一臉錯愕地起身,看著圍在身邊幾個古裝打扮的阿公阿婆,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又是一怔,本能地環視了下四周,不只不見大橋的蹤影,也沒看見一起來玩高空彈跳的同學,只有遠處的山巒,和幾間茅屋,就算是在南部鄉下,也找不到這種房子。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明月吶吶地問。
聽她開口說話,幾個阿公阿婆總算安心了。
「這裡叫六甲村……」
「看來是沒事……」
「不過這小姑娘的口音和打扮,不像咱們這兒的人……」
明月雖然聽得懂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不過腔調並不是平日經常聽到的,腦袋又是一片空白。
「老村長來了!」
只見村子裡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長來到田埂旁,和藹可親地打量著她。「小姑娘是不是迷路了?」
「呃……大概是吧。」明月還搞不清楚狀況,只好這麼回道。
老村長笑瞇了眼,和善地邀請她。「小姑娘要是不嫌棄,就跟我回去,先換件乾淨的衣服再說。」
「謝謝。」慶幸自己遇到好人,她不禁感激地說。
待明月來到老村長的家中,對方馬上叫兒子燒熱水讓她洗澡,又要媳婦兒拿衣服給她穿,並煮了幾道家常小菜讓自己填飽肚子。
「小姑娘,多吃一點……」
「是啊,可別跟咱們客氣……」
「你們這兒叫……六甲村?」明月吞下嘴裡的飯菜,又問一次。
幾個阿公阿婆都很熱情地搶著說話。
「這兒是叫六甲村沒錯……」
「小姑娘是打哪兒來的?」
「難道是異族人?」
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來歷,明月只好順著他們的話點頭了。
「也可以這麼說……」當她看到這裡的村民,男的身穿短褐、腳穿草鞋,女的則是粗布衣裙,髮髻用布包著,簡直就像是走進古裝劇片場,腦子陡然之間像被一道雷給劈中,忍不住心驚肉跳地問:「請問……現在是哪個朝代?」
阿公阿婆先是面面相覷,然後才回答明月。
聽到所處的朝代根本不在教科書裡頭,難道是平行世界?就在她從橋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兩個世界正好產生交集,明月想起之前還半開玩笑的說要穿越就要穿越到一個沒有歷史、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地方,那才真的有趣,想不到居然成真了。
難道她真的「穿越」了?
該不會菩薩口中所說的「天機不可洩漏」,指的就是要她到這個平行世界來完成第二個使命?
而在親耳聽見明月承認自己是異族人,老村長和幾個阿公阿婆很快地交換一個眼色,心想這是個大好機會,事不宜遲,只能這麼做了。
「謝謝你們救了我。」對於跟父母差不多年紀的阿公阿婆,明月也沒有防備之心,自然看不出對方在盤算什麼。
老村長親自端了杯熱茶過來給她,「小姑娘,天色已經暗了,今晚就好好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吧。」
「謝謝。」她連忙伸手接過。
「快喝、快喝。」
幾個阿公阿婆都用熱切的眼神注視著明月,讓她不得不趕緊把杯緣湊到嘴邊,喝了幾口。
不期然地,明月突然覺得好睏,眼皮也好重,難道是太累了?思緒才到這裡,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昏睡多久,明月是被此起彼落的鞭炮聲給吵醒的,接著又聞到刺鼻的硝煙味,讓她的意識逐漸清晰。
明月本能地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窄小昏暗的空間內,而且還會晃動,心頭一驚,本能地循著微弱的光線,用力一推,沒想到是布簾,整個人差點跌了出去,幸好有人及時扶住她。
「她醒來了!」
「不要讓她出來!」
外頭有人大喊。
當她看到外頭聚集了好多男女老少,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又發現自己原來是坐在轎子內,身上還穿著古代新娘子的大紅嫁衣,頭上更戴著鳳冠,這身打扮讓明月又愣了好幾下,怎麼才睡個一覺就完全變了樣……
那杯茶有問題!
明月後知後覺地想起昏迷之前的記憶,怎麼也想不到看起來和善熱心的阿公阿婆會下藥害她。
她把頭探出轎外,驚疑不定地問:「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老村長有些愧疚地來到花轎旁。「小姑娘,看在咱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你也救救咱們吧……」
「救?怎麼救?」明月吶吶地問。
「今天是十年一度河神娶妻的日子,縣太爺命令咱們六甲村要貢獻一名閨女,不過村子裡老的老、小的小,要不然就是嫁人了,實在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正巧小姑娘出現,只好委屈你嫁給河神……」老村長用袖子抹著老淚,不禁娓娓道來。「如此便能保佑在這十年內,青河一帶的百姓免受水患之苦。」
明月聽到嘴巴都合不攏了。「河……河神娶妻?」
看了那麼多本言情小說,最差的待遇至少還能當個婢女,可沒有哪一本是穿越過去嫁給河神的。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再次大作,花轎也愈來愈靠近目的地了。
「等一下……」明月真的慌了,想到民間故事裡的「河神娶妻」根本是迷信,被扔到河裡的新娘子全都溺死了,至少她這輩子還沒看過河神長什麼模樣,可不想要這種莫名其妙的死法。
「我可以幫你們去跟河神談判,叫祂以後改成三牲五果就好了……」因為鞭炮聲太大了,她只能用嚷的,可惜沒有人在聽。
當花轎來到目的地,明月被幾個中年婦人左右架著,從轎內拖了出來,面對這麼多人,她根本無力反抗。
她扯開喉嚨,試圖讓眾人冷靜下來。「你們先聽我說……把我嫁給河神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十年後你們還是要再去面對同樣的情況……」
「動作快一點!」
「不要耽誤了時辰!」
只見崖岸上擺了祭壇,道士一手持著桃木劍,一手搖著鈴,雙腳走著禹步,口中唸唸有詞,還有好幾名穿著官服的官員在現場,以縣太爺為首,其他人跟著拿香跪拜,數百名百姓也跟著分列兩旁,拿著三炷清香,冷眼旁觀著無辜的人成為祭品。
「怎麼辦?」明月左右張望,希望能找到一線生機。
當道士作法到一個段落,便比了個手勢。「把新娘子帶過來!」
「放開我……」她試圖掙脫。
「快點!」縣太爺不耐煩地斥道。
這下真的死定了嗎?明月被拖到祭壇前,可以聽到崖岸下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又望著週遭一張張冷漠的臉孔,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不得不選擇犧牲別人,這是人性的現實和黑暗面,不是不能理解,可是這種死法實在太不值得了,而且居然還有人在旁邊一派悠閒地烤魚,也未免太冷血了,乾脆再叫一些炸豬排、烤香腸和賣滷味的攤子來擺不是更好。
明月不禁怒瞪著距離祭壇不遠的崖岸旁,有一小塊凸出的空地,一名大概二十多歲的男人在那裡生起火堆,上頭架著兩條魚,手忙腳亂地翻動開始焦黑的魚身,不只是見死不救,還無視周圍的騷動,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喂!你這個人簡直沒有人性,有人快死了,你還在那兒烤魚……」就算她這輩子只能活到十八歲,也不想死得這麼冤枉。
眾人聽見明月這麼說,不禁左顧右盼,也沒瞧見有人在烤魚,都以為她是驚嚇過度而在胡言亂語。
瞥見火堆上冒出黑煙,眼看兩條魚就要烤成焦炭,從小當總鋪師的父母就教自己如何用最尊重的態度來對待每一道食材,絕不能浪費和糟蹋,面對這種情景,明月不禁嘲弄地哼了哼。「連魚都不會烤,就只知道吃……」
這句話終於引起原本專心對付烤魚的男人注意,抬頭往她看了過來,似乎有些訝異,不過在訝異些什麼,明月來不及思索,就要被丟下河了。
道士掐指一算。「時辰到了!」
「喂……殺人是犯法的……」她被硬拉著往前走,在掙扎當中,頭上的鳳冠掉了,梳起的髮髻也散落下來。
在場的百姓們全都低著頭,雙手合十,沒有一個人開口為明月求情,因為事關青河境內,包括兩個郡、十多個縣、還有數十個大小村子、兩萬多人的身家財產安全,只好遮住眼睛和耳朵,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待明月看清崖岸下是條寬闊湍急的河流,還有許多大小石頭,就算她會游泳,掉下去還是會死的。
「哇!」有人從後面用力一推,明月便往前栽了。
儘管她有玩高空彈跳的經驗,不過這次可沒有安全措施,頓時嚇得心臟緊縮,只能閉上眼皮……
阿爸、阿母……
明月在心中大叫著,腦海裡突然出現好多畫面,一下子就認出是她去玩高空彈跳的那座橋,好多警察和搜救人員都在現場,還有她的父母也來了——
「我沒有騙你,她真的在半空中消失了……」
「我們這麼多人都可以作證,她就這麼不見了……」
好幾個警察在詢問目擊者的說法,不過得到的答案都一樣。
在橋下的十幾名搜救人員已經找了快二十四小時,還是遍尋不著傷者,甚至連遺體也沒有發現。
「高先生、高太太不要擔心,搜救人員會努力在黃金七十二小時內找到你們的女兒……」警察好心地安慰這對年邁的夫妻。
「我們明月是被菩薩帶走,你們找不到的……」
「她來這世上當我們女兒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老夫妻倆緊握著彼此的手,布著皺紋的眼角閃著淚光,不過嘴角卻泛著笑意,因為他們知道女兒並沒有死,只是依照菩薩的指示,去履行她第二個使命。
原來她的第一個使命已經完成了……
阿爸、阿母,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
幾乎在和河面發生撞擊的一剎那,明月便失去了意識。
當明月再度睜開眼皮,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發現自己躺在鋪滿大小石子的河床上,於是坐起身,捏了下臉頰,確定會痛。
「我還活著?我沒有死?」她大喜過望地跳起來,儘管身上的新娘喜服又濕又髒,不過手腳完好無缺才是重點。「人類果然是潛力無窮,可以靠自己的求生意志,從那麼湍急的河水裡爬上來……」
她馬上合掌,看著天上,一臉虔敬地說:「感謝菩薩保佑。」
「……你感謝錯人了。」
一個有些傲慢、有些輕蔑,可是聲線卻富有磁性、而且好聽到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的男中音陡地響起,把明月嚇了一大跳。
只見突然憑空出現的男人大約二十五、六歲,頭上戴著……明月絞盡腦汁地回想教科書上讀到的,有點類似遠遊冠,再用兩條細繩綁在下顎,不過又不完全相像,反正這裡是平行世界,什麼事都有,什麼事也都不奇怪,倒是他身上穿的袍服繡工精美華麗,領口、袖口部分還有菱紋花邊,束腰上更繫了好幾串玉珮掛飾,盛裝打扮出現在這種地方還真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