猙獰的屍骨嚇不到她,妖魔鬼怪她也不怕,可是這俊美的男人卻讓她呆愕原地,變成了木頭人。
躺在棺木裡的男人有著高挺的鼻樑、秀氣的眉宇,雖然臉色慘白,但依然不失俊美,讓她一時不由自主看得入神了。
三個人六隻眼睛就這麼盯著棺木裡的男人出神,大洪和小寶死人雖然見得不多,但最起碼也知道死人長什麼樣子。
「這人死得真好看。」小寶嘖嘖稱奇的說道,至少這一回不是腐爛的屍體,順眼多了。
寧紫燕細細瞧著躺在棺材裡的男人,他安詳的閉著眼,交握的雙手放在腹部,相貌出眾,儀表不凡,俊逸中有著儒雅,看起來就像是好人家的少爺。
望著他安詳的面容,她心中竟無端升起一絲憐惜,不禁瞧得癡了。
大洪和小寶都是大老粗,他們可沒興趣一直欣賞男人,只關心棺木裡有沒有值錢的陪葬物。
「找找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我這兒找不到。」大洪說。
「我這兒也沒看到呀。」小寶搖頭。
他們兩人一個在頭、一個在尾,忙著在棺木裡搜寶,卻連個玉珮珠寶的影兒都沒瞧見,心想該不會又做白工了?
正感懊惱之際,大洪眼睛一亮,盯上了這死人身上穿的衣袍。
「誰說沒有?瞧,這死人穿的衣料可是很好的。」
經大洪提醒,小寶也睜大了眼,盯上這男人身上的袍子。
「嘿,可不是嗎?這衣料肯定可以賣到好價錢。」
兩人伸手摸著這質地上好的衣料,見財起意,打算動手把這男人身上的衣服給扒下來,不過才要動手,兩人的手背就被寧紫燕狠狠給拍了一下。
「不准動!」寧紫燕橫了他們一眼,厲聲制止。「又不是在妓院脫女人衣服,急什麼!」
大洪和小寶奇怪的看著她。
「師父啊,這口棺最值錢的就是這男人身上的華服,不脫他的衣服,咱們發什麼財啊?」
「是啊,瞧這衣料多光滑、多細緻,這繡工多漂亮呀!」
寧紫燕沈聲道:「這口棺有鬼。」
一聽到鬼字,原本就腦筋不太靈光的兩人立刻驚慌得左右張望,還嚇得抱在一起。
「哪、哪裡有鬼?」
寧紫燕沒好氣的罵道:「我是說這口棺很怪,不是真的有鬼。」
依據她多年的盜墓經驗,這古墓裡居然躺著一個不像死人的死人,這男人就像睡著似的,她因為一時看得癡了,待回過神仔細思考後,終於想到哪裡不對了。
這人身上沒有屍臭味。
她心中一驚,正想伸手去探這人是否還有氣息在,大洪突然大聲嚷嚷。
「管他有沒有鬼,反正有值錢的東西就行了!」
小寶也跟著附和。「沒錯沒錯,挖了這麼久,總不能無功而返吧,這衣裳至少可以賣到好價錢。」說著兩人又要伸手去脫男子的衣袍。
寧紫燕再度不客氣的把他們的手給拍開,命令道:「不准脫!」
「為什麼?」
兩名徒弟不服氣的大聲抗議。
寧紫燕插起腰對他們正色道:「盜墓有盜墓的規矩,除了陪葬品,別脫死人身上的衣裳,留給他們最後一點尊嚴。」
兩人瞪大眼看著她。
「有這規矩?」大洪奇怪的問。
「我怎麼從沒聽過?」小寶也一臉狐疑。
事實上,這是她臨時訂下的規矩,不知何故,她就是不准兩個徒弟去脫這男子的衣袍,連她都很驚訝,不明白為何自己初見這男人,便起了同情和保護之心,因此才會命令徒兒不准動他,還擺起師父的架勢教訓他們。
「你們兩人才入行不久,沒聽過的可多了。」說著說著,還刻意降低音調,用著陰森森的語氣嚇阻他們。
「死人的怨念可是很重的,咱們盜死人的陪葬品,那是身外之物,但是若連他唯一蔽身的衣物都不放過,他也不會放過咱們的,因為他恨咱們連最後一點尊嚴也不留給他,讓他光著身子去見閻王,死不瞑目,他會向咱們索命的。」
大洪和小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會吧,他都死了,還能幹什麼?」
寧紫燕哼道:「他光著身子沒辦法向閻王報到,只好向索魂的黑白無常大哥請個令,回來糾纏我們嘍。」
小寶和大洪彼此互看一眼,連成一氣的反駁她。
大洪道:「你說過既然要干盜墓這一行,就要天不怕地不怕,如果連死人的衣物都不敢扒,那咱倆還盜什麼墓呀。」
「對對對,咱們不怕。」小寶拍著胸脯,附和大洪的話。
寧紫燕心下咒罵,這兩個小子剛才還膽小得不敢碰屍體,現在卻堅持要扒了這男人的衣袍,好啊,這兩人為了一件衣裳就不聽她這個做師父的話了,以後看到金銀珠寶豈不更要造反了?
別看她一介女流之輩,可不是好對付的。
她沈下臉警告他們。「你們敢不聽師父的話?我不准你們把這男人的衣裳扒下來,要是敢動他,我就——」說了一半的話突然停住,只因為她的手腕突然被什麼東西給碰了下,讓她不由得一愣,轉頭看看自己的手腕,正被另一隻蒼白的大掌給摸上。
這隻大掌的主人,正是躺在棺木裡的男人。
「鬼啊——」
大洪和小寶見狀尖叫一聲,才說不怕的兩人,卻嚇得丟下了鐵鍬和洛陽鏟,連滾帶爬的逃出墓室,只剩寧紫燕一人留在原地。
其實她也是嚇得全身一僵,臉色發白,不過她畢竟是老手,還能冷靜下來,因為她早就懷疑這男人沒死,只不過突然毫無預警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就算不被嚇死,三魂七魄也會抖一下。
她心中暗罵那兩個笨徒兒居然棄師父不顧,自己逃命去,當下決定把兩個徒兒趕出師門。
她收攝心神,移近油燈,伸手去探這男人的鼻息,雖然微弱到幾不可察,但確定他一息尚存。
從事盜墓這行這麼久,她從沒遇上這種怪事,沒挖到陪葬品,卻挖出個活死人來,這可奇了,這人為何被放在古墓裡?
既然知道對方沒死,她也不害怕了,反倒開始緊張。
「喂,醒醒!」她用力搖著男子,只聽得對方發出微弱的呻吟,她不明白這人出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若不救他,他就真的會變成死人了。
「瞧你,臉色蒼白得跟死人沒兩樣,冰冷的身體也跟死人沒兩樣,幸好我沒有被你嚇跑,你福大命大碰上我,我就做做好人救你一命吧。」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把這男人從棺材裡扶起來,想辦法把他拖出古墓。
好不容易費了一番功夫,總算將這男人拖出墓室外,她知道對方一條命已懸在生死之間,岌岌可危,必須趕快找大夫救回他。
她蹲下身,背起這個虛弱俊美的男子,拿起油燈,快步離開墓地,當發現自己拴在樹林裡的馬兒不見時,禁不住心下咒罵大洪和小寶,這兩個膽小鬼嚇跑就算了,連兩匹馬都騎走了。
這下可好,方圓百里內沒村沒店的,到最近的村落足足要走三天的路程,她知道自己背了個大男人,走這三天路,就算救活了他,自己可能也會被累死。
幸好,她知道有個怪人喜歡住在荒山野地裡,大半輩子離群索居,而這人的醫術剛好可以救這男人。
她歎了口氣,好吧,救人救到底,於是她卯起力氣,拚死拚活的趕路,背著男子去找「曲老頭」救命。
緊閉的俊眸有了動靜,睫毛顫了顫後,緩緩睜開。
李熙一睜開眼,就瞧見一雙神采飛揚的明亮大眼盯著他,並且伴隨著歡喜的聲音。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他意外的看著眼前的陌生姑娘,她相貌清秀,有著一張鵝蛋臉,雖不是絕世美人,卻有著明媚燦爛的笑容。
這姑娘對他露出欣慰關懷的神情,並且大大的鬆了口氣,用著清脆的嗓音對他說了一堆話。
「真是讓人擔心死了!還以為你過不了這一關呢,你知道嗎?你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我發現你沒死,把你從棺材裡抬出來,又剛好我認識曲老頭,他的醫術了得,把你體內的毒給逼出來,你才沒死成——」
李熙才剛甦醒,頭腦依然混沌,試圖從她的話中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據這位姑娘的說法,是她救了他,然後背他來找一位叫曲老頭的人,而這個曲老頭還解了他身上所中的毒。
所以他還活著?
也就是說,他沒死,驚險的逃過閻王的召集令。
幽暗的俊眸閃著詭異的亮芒,在確定眼前的姑娘對他沒有敵意,而他所處的地方也沒有危險後,這才放下心來。
首先,他得先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以及眼前的姑娘是誰。
他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而這位姑娘也很機靈,立刻倒了杯水來,將他扶坐起來,慢慢餵他喝水。
溫水滋潤了乾澀的喉嚨,雖然聲音沙啞,但總算可以發出聲音了。
「這是哪裡……」他虛弱的開口。
「這裡是曲老頭的茅廬,你中了毒,還很虛弱,幸好曲老頭醫術高明,才把你從鬼門關搶救回來。」她順道把自己如何從墳墓裡將他救出來,然後背著他走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及時把他送到曲老頭這裡的經過大致說給他聽,這也是為何他現在會躺在這裡的原因。
李熙露出感恩的神情。「原來是姑娘救了在下……請問恩人尊姓大名?」
他談吐有禮、氣度儒雅,使她對他生出好感,加上他虛弱無助的樣子,令她禁不住升起一股維護之心。
「我叫寧紫燕,你呢?」
「我不記得了。」想知道他是誰?只怕說出來會嚇死她,他這次大難不死,卻不代表之後沒有凶險,他與她素昧平生,雖然她救了自己,但他有防人之後,不輕易相信人,遂緩緩搖頭。
「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那你住哪裡?又是怎麼中毒的?記得嗎?」
他依然搖頭,蒼白的面色看起來很虛弱,彷彿隨時有再度昏厥的可能。
寧紫燕對他的回答感到驚訝,也不知這人到底是遭受了什麼劫難?不但中毒,還失去記憶,令她心中大為憐憫,於是她好心安慰他。
「沒關係,或許是因為你剛甦醒過來,才會想不起來,說不定過幾天就好了。」
「多謝紫燕姑娘救命之恩,請受在下一拜——」李熙想下床向她行謝恩之禮,被她急急阻止。
「別起來呀,你還很虛弱——啊,小心!」
在他虛弱的身子跌下之前,她及時扶住他,而他的重量便直接往她壓下,靠在她身上,這麼一來,反而讓兩人的身子緊密的貼合在一起。
江湖兒女本不拘小節,但是突然和他貼得這麼近,一抹臊羞爬上她兩頰。
當她背著他在夜裡急行時,因為救人要緊,無暇顧及太多,而且他當時是昏迷的,可現在他醒了,兩人胸口貼著胸口,讓她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禁不住臉紅了。
她鎮定的將他扶回床上躺好,輕聲道:「你身子還沒好,別起來。」
她極力掩藏的羞意全被他看進眼,他唇邊泛起笑。
「對不起,給姑娘添麻煩了。」
「快別這麼說,你才剛醒來,別逞強。」她溫柔地為他蓋好被子,心下很是欣慰,救了一個懂得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