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冬仍有雪 上 第一章
    夜色是城市最妖嬈的一面,華麗、冶艷,繁華得讓人有些哀傷。

    原本一本正經的街道被各色的霓虹燈一照,就顯得有些墮落的瘋狂。

    戴辰辰停在車道的第一個,等著七十幾秒的紅燈。怪不得有人喝了酒會在等待中睡著,太漫長了。

    手機響起來,她在包包裡掏了半天,又瞄了眼周圍沒有交警才接起來。還是不習慣用耳機。

    「到了沒有?到了沒有?」梅施在電話裡瘋狂叫囂。

    戴辰辰把手機拿開些距離。「你以為我是飛去的啊?!阮老闆不在家,你不必這麼激動吧?」她真誠同情梅施,家裡把她塞給難得一見的強悍二世祖,還謊稱她是絕種的賢慧女子,導致她差點陷入人格分裂的危機。

    阮公子出國了,她立刻將本性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實在是平時裝得太累,被壓抑得太苦。

    「快點、快點,就等你了!」

    綠燈已經亮起,戴辰辰發動慢了,被後面的車催促地按了下喇叭。

    也才慢了一、兩秒就催,沒禮貌!她故意緩下速度,兩邊都是車,後面的車想超前不太可能,只能憋著跟在她後面。

    後面的車也看出她的意圖,霸道地朝右硬靠過去,引來一陣喇叭抗議,還是擠進了隊伍,駛過她車邊時還沒品地緩了速度,充分表達威脅和鄙視之意。

    戴辰辰降下車窗,瞥了一眼,寶馬735,她盡量讓白眼多停留一會兒,方便對方看得更清楚。

    寶馬保持了幾秒和她並行,才併入左轉的車道。

    戴辰辰為這個無聊的勝利開心了一會兒,便看見了相約見面的那家PUB華麗而詭異的巨大招牌。

    門口的泊車帥哥穿著灰色制服,優雅地為她拉開車門。窮人出身的富豪老爸叮嚀她的話又在心裡響起:不要讓小弟代為停車,很多好車就是在這過程中被人偷偷打了鑰匙而丟的。

    她的細鞋跟美美地踏出車,人也模仿明星一樣緩慢而妖嬈地跨了出來。車子丟就丟了吧,唐淩濤不是很會賺嗎?她才不要走到停車場自己找車位再走回來,那麼沒派頭。

    整個PUB的音樂充塞了大腦和耳膜,連發亮的地板都在微微震動著。

    路過大廳的時候,她看見幾個辣妹正幾近赤裸地在台上跳舞。好戲還得半夜才開始,現在不過是暖身。

    豪華包廂裡播放著同樣的曲子,只是自有一套音響設備,光線也更加昏暗多彩,變化多端的顏色反射在透明的反光材質牆壁之間,讓以各種美姿坐在大沙發裡的女人們格外妖艷絢麗。

    所謂「美姿」,也只有領路的侍者開門瞬間才飛快擺出的Pose,隔音又厚重的玻璃門一閉合,才是真正的群魔亂舞。

    梅施已經喝了兩、三瓶啤酒,帶了幾分醉意,責備了她幾句就衝進廁所。

    戴辰辰咧嘴一笑,坐進低矮的沙發,顧可心把一瓶啤酒塞進她手裡。

    「今天喝這個?」戴辰辰灌了一口。「很脹耶。」

    顧可心粗魯地抹了一下已經擦去口紅的嘴唇。「『沒事』非要喝,她說再看見洋酒她就要瘋了。這裡就是菜不好,不然來點烈酒。」

    戴辰辰把腳擱上華麗的矮桌,豪爽地喝掉半瓶。

    她哈哈大笑。「有個強硬派老公的滋味如何啊?」

    紀曉淨也喝得微微搖晃,眼神迷離,所謂星眸瀲灩,其實就是看什麼都兩個影子。

    「強硬派?」她呵呵笑,抬手指著從洗手間踉蹌出來的「沒事」,很明顯找不準目標。「阮廷堅的『那個』強硬嗎?不然你真虧大了!」

    梅施也笑起來。「他要是只有那個的話,我還賺了,偏偏還附帶了一個非正常人的腦袋,可惜、可惜!」

    每個人都發出神經質的笑聲,「沒事」這話倒是又狠又準!

    戴辰辰灌完剩下的酒。

    唐淩濤要是光長了那張俊美的臉和那副銷魂的身材就好了,非得搭配他的那個腦袋嗎?

    PUB的總經理得到消息,快步從辦公室裡出來。剛到門口,唐淩濤已經走進大門,站在門口的保全經理顯然和他是舊識,恭恭敬敬地喊了聲。「濤哥。」

    唐淩濤看著他笑了笑。「在這兒做得怎麼樣?」

    保全經理笑得有些滄桑。「多虧濤哥介紹了這份工作,養家活口不成問題。」

    唐淩濤點了點頭,眼睛在變換的綵燈下閃過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傷感。

    夜總會的總經理也走到近前,並未握手,而是垂首站直。「濤哥,予哥已經來了。」

    唐淩濤點頭,隨他走進後面的辦公區。

    隔音良好的厚門一關,走廊上的幾間辦公室相對安靜,鬧人的音樂聲彷彿是遠處傳來的輕響。

    最裡面也最豪華的辦公室外站了幾個神態輕鬆的年輕人,看見唐淩濤雖然禮貌地點頭行禮,卻多了分親熱,不似外面那些人畢恭畢敬,最靠近門的那個為他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唐淩濤一進去就看見堯天予和他最忠實的助手賀林盯著螢幕牆邊看邊笑。

    堯天予瞥見他進來,漂亮的唇角更向上地挑起,一貫冷漠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淺淺的酒窩。

    「找我來幹麼?」唐淩濤瞪著他看,被他難得一見的詭異笑容刺激得有點沈不住氣。

    「你前妻。」堯天予修長的手指一抬,指向正中間最大的那個螢幕。

    唐淩濤皺眉看,攝影機把整個包廂的情況拍攝得非常清楚。

    四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都喝醉了,神態迷亂,兩個甚至跳起艷舞,剩下的兩個邊喝酒邊起哄。

    他沈下臉,前兩個表演完,戴辰辰和梅施搖搖晃晃地爬上矮桌準備繼續。

    「你叫我來就為了看這個?你們場子裡隨便哪個小姐都跳得比她們好。」唐淩濤冷笑著說。

    堯天予用手指輕輕地支著下巴,眼睛悠然地瞥著他,滿是揶揄意味。

    戴辰辰站在很矮的長桌上也覺得有點搖晃,身體已經被酒精麻醉,意識卻還算清醒,至少她還知道趴在自己背上的梅施是真的喝多了。

    「開始、開始!」梅施呵呵傻笑起來,一推戴辰辰。「我給你們學學阮廷堅那三招啊!」

    戴辰辰也笑起來,背對著門扭扭屁股。「你學完了,我來表演唐淩濤——」

    門被推開了,顧可心和紀曉淨齊齊一愣,瞬間定格不動。

    戴辰辰不耐煩地揮手,下一秒,已經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攔腰從桌子上抱下來。

    她剛想發火,忽然看見唐淩濤明明含著笑、卻冰冷冷的眼睛。

    她愣愣地吞了口口水。這副樣子她不想讓他看見呀!怎麼辦……

    事到如今,只好一醉百了了。

    她故意軟下身子癱在他懷裡,把酒氣噴在他臉上,果然看見他厭惡地皺起眉,卻沒轉開臉,更凌厲地瞪著她。

    「是唐……唐淩濤啊?」她醉醺醺地笑。「你也來這兒玩啊?我以為你只會把『小姐』叫回家。」

    唐淩濤身後傳來聲悶笑,是跟過來看熱鬧的賀林沒忍住。

    「跟我回去。」他冷著臉,不容抗議地抱著她往外走。

    梅施眼神渙散,納悶地獨自站在桌子上,大舌頭地問:「不是要表演嗎?唐……唐不是也來了嗎?演啊!」

    戴辰辰本來還想回答「下次再演」,卻在唐淩濤殺人的眼光下只動了動嘴唇,又原封不動地吞回去了。

    這個流氓出身的傢伙,還是別惹怒他為好。

    唐淩濤把她塞進車裡,戴辰辰連連搖頭,死死頂住車門不讓他關上。「開我的車,省得我明天還得來拿車。」

    「不是挺清醒的嗎?」唐淩濤冷笑,不再和她角力,猛地一鬆手,她還在使勁往外推,本就重心不穩,一下子撲跌出來,還好死不死地抱住他的腿才穩住自己。

    周圍的警衛和泊車小弟全在竊竊發笑。

    「唐淩濤!」她今天算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用力去擰他的小腿肚。他修長的小腿一挺,故意繃緊了肌肉,她掐了幾次,只是徒勞地擰縐了他的褲子。

    她也火起來了。他不能哄哄她嗎?一直都這樣,一直都是這樣,非得把她惹得發火了他才開心。

    她不管不顧地想張嘴咬。看出她的意圖,他的膝蓋輕輕一曲,撞在她的肩膀上,手也趁她向後仰的時候帥氣一撈,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其實這一手挺瀟灑的,而且是個像他這麼漂亮的男人使出來。

    要是她路過看見,肯定要讚賞地吹個口哨,問題是主角是她,就只剩一肚子火了!

    「痛!」她在他的懷裡扭動,他的力道突然一弱,機不可失,她撲上去的時候還精明地挑選了便於下嘴的位置,渾身西裝的他只剩脖子露了點肉,一口咬上去,他摟著她腰的手驟然一緊。

    他的皮膚光滑,真難想像,一個保鑣出身的黑道人物成天風吹日曬摸爬滾打,會有這麼身好皮膚。

    也對,他現在早就「進化」為端坐在辦公桌後面呼風喚雨的人物,有空調吹,有玻璃擋,當然變得細皮嫩肉了。

    「喂,前戲開個房間去做,別擋在大門口好嗎?」

    呃?

    戴辰辰怔忡地抬起頭。誰啊,沒長眼嗎?這也算前戲?但當她看見唐淩濤頸窩處像極了吻痕的齒印,真想崩潰。氣死了!她就說嘛,他哪會那麼輕鬆就讓她佔到便宜!

    「阮總也這麼好興致?」唐淩濤手臂加勁,死死地制住她的下一步行動。

    他輕輕佻起嘴角,剛才的怒意顯然消褪很多,已經一副心情很好的嘴臉了。

    戴辰辰氣急敗壞地還想用手肘捅他肚子,忽然一呆。誰?阮總?!她張大嘴,震驚地看向被他們擋在門口的男人。

    其實她和唐淩濤還留了很大的空間給路人通行,只是像阮廷堅這種強勢慣了的人,不習慣閃避著走路。

    她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阮公子。

    按照梅施說的種種,她覺得阮公子就是那種穿著西裝的機器人,不苟言笑,沒有表情,做什麼事之前都要秘書或者自己掏出行程表來看看的那種人。

    但其實……他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頂級美男。

    唐淩濤是個由惡魔演化成的天使,俊美中還是摻雜了很多妖異,有時候甚至是滄桑,畢竟他經歷的事情太多,背景太複雜。

    阮廷堅看來就簡單多了,冷漠銳利的眼神、習慣於控制一切的表情,他是由王子晉陞的王。

    梅施到底覺得他哪兒不好?難道是「那三招」?她忍不住一笑,同時招來了兩個男人的銳利一瞪。難道她笑得很「別有深意」嗎?

    這的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剛和唐淩濤離婚那陣子,她也天天被問他到底哪裡不好?

    哪裡都好,實在太好!能從人家的保鑣成為人家的女婿,接管了人家的企業,他簡直是業界神話、保鑣楷模,他的發跡過程恐怕都要成為招聘職業保鑣的強力宣傳廣告。

    站在PUB門口的這些年輕小夥子,恐怕都是用看偶像的眼神看著這位「前輩」,夢想有朝一日遇見像她爹那樣的「伯樂」,嫁出一位倒楣如她的「公主」。

    她就是不甘心成為他的墊腳石。

    對於他,她的每一次攻擊都像是兒戲。

    和他離婚,他失去了「駙馬」的名分,卻依然牢牢地坐在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上,好像他根本不是因為她才坐上去的。

    董事會那些和父親白手起家的老頭們對她百般挑剔,就連她提議換掉賣場大門外的老土石獅子,他們都極力反對。

    可唐淩濤提議拆掉老店的舊樓,以集團所有流動資金還要再貸款的鉅額數字建個豪華商場和摩天辦公大樓,那些老頭們卻一致通過。

    她和他的區別就是一對破舊的石獅子和一幢五十幾層大廈。

    她就是不服氣。

    「看夠了沒?」唐淩濤的手臂狀似無心地抬高,正卡在她脖子上,她一窒。天哪,這關頭她又想到哪兒去了?而且還是張著嘴,一副饞樣地盯著阮公子發呆……算了,今天就是活該倒楣的日子!

    倒楣?她倒抽口冷氣。如果喝成那樣的梅施被阮廷堅撞見,那就更倒楣了!

    打電話,打電話……她顧不得勒在脖子上的手臂,賣力地在包包裡掏手機,剛想撥號,才意識到至少不能在阮公子面前通知他的「愛妻」,只好古怪地瞥了阮廷堅一眼,停下所有動作。

    阮廷堅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嘴角慢慢挑起。「對我有興趣?」

    啊?戴辰辰猛然瞪大眼。無恥!自信過頭就是狂妄。

    還沒等她說什麼,唐淩濤已經冷笑起來。「你那三招還是到別的女人那兒獻寶吧,她……已經被我養刁了。」說完,他使勁一摟,拖著戴辰辰往停車場走去。

    「哪三招?」阮廷堅莫名其妙地皺起眉。

    「喂,你這麼說會害死梅施的!」忍到沒人處,她才爆發了。

    唐淩濤準確找到她的車,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那個笨蛋不用我害也得死。鑰匙。」

    她乖乖地掏鑰匙給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喝問:「你怎麼知道什麼三招的?」

    唐淩濤無奈又可憐地看著她,讓她覺得自己活像是個傻瓜。

    她恨死這種感受。在他面前,她一直是個傻瓜加笨蛋。

    「我在你們房間外聽見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

    「你該不會不知道那個房間是有監視器的吧?你們的『舞蹈』,很多人看得很開心。」說起來他就一肚子火!

    她被雷劈中了——

    原本以為絕對秘密的發洩,卻成了一場表演……這臉的確是丟得光光的了。

    看她受驚的表情,他的心情好一些了。「不錯,至少還知道不好意思。」他讚許地笑。

    她狠瞪了他一眼。

    「回哪裡?」他揶揄地問。「你爸那裡?」

    「唐淩濤!」她又咬牙切齒了。

    這間屋是她特意為自己準備的小窩。

    屋子和空虛有時候是成正比的。回到爸爸那兒的大宅,安靜的時候說話都會有回音;吵的時候,保母、保鑣、公司的工作人員來來去去,還會留在那兒吃飯,讓她徹底沒有家的感覺。

    她一直是個很「戀家」的人,必須有個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這點她倒是很像媽媽。

    她從沒帶男人回過這裡,也難怪警衛會好奇地多看幾眼。

    這幾眼立刻惹得唐淩濤不高興了,哼了一聲。

    「哼什麼?」她攤在座位上壞笑。「覺得他們很沒素質?不過就是社區警衛,和你們無法比。」

    她知道自己無聊,以刺激他黑暗的過去為樂,滿足自己惡劣的優越感。

    這優越感,就是自卑的另一面。

    也許沒人相信她會自卑,因為她不該自卑。

    她年輕、漂亮,有一個有錢老爸……除了沒有媽媽,她擁有一切年輕女孩夢想的全部。

    可就是這個一度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徹底擊潰了她的自信。

    她讀完大學,他初中畢業。

    她接受過所謂的「淑女教育」,吃穿住行講究的東西都學會了。

    對她來說,參加那個教育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一群同樣被強勢父母壓抑得快要瘋了的朋友。

    不管她們本性如何,但至少只要她們想,都可以裝出完美的儀態。

    他呢?十六歲前就是個街頭混混,至今還有很多「不良嗜好」。

    現在當然習慣表現得人模人樣,可發脾氣的那副德行,還是個流氓。

    別說什麼風度了,他們吵架的時候,她真怕他本性大發會打她,因為她懷疑他不知道不打女人是男人的基本美德。

    她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他也許只認識二十六個字母。

    可就是這個男人,創造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一片天地,而且,只用了那麼短的時間。

    「幾樓?」他拖著她進了大廳,不怎麼滿意地四下打量。這裡算不上豪華社區,她這樣的女人住在這裡顯得分外醒目,算不上好事。

    人心有多險惡,她不知道,但他知道。

    「十二樓。」她甩了甩手,試圖推開他。「你就不用上去了。」酒意消退了些,她想到一些比較「現實」的問題。

    看樣子他不是裝作善心人士,單純送女士回家的。

    他按下樓層按鈕,收緊了摟著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捏上她小巧的下巴,用大拇指輕輕撫摩。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如同蠱惑又似威脅。「你看我像是那麼好打發的人嗎?」他輕而微啞的語調,十足十地性感撩人。

    唐淩濤最漂亮的就是那雙眼睛,完美的形狀,長長的睫毛,而且出奇水亮。

    她曾絕望地羨慕他的眼睛,那麼長的睫毛,她得塗多厚的睫毛膏才勾畫得出來?擁有這麼雙勾魂眼,再配上俊俏的瓜子臉……

    她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譏諷地看著他。「唐淩濤,以前你沒去當牛郎真是太浪費了。」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薄怒,隨即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當過?」他俯下身,半瞇起眼在她耳邊吹氣,引得她渾身顫抖。「沒當過哪能有這麼好的『身手』?」

    「無恥!」她推他,想掩飾自己無法控制的反應。真丟臉,好像沒見過大陣仗的小女生似的,那麼容易就掉進他的誘惑。

    「我覺得我就是還不夠無恥才滿足不了你,非要和我離婚。」他下流地笑。

    她哆嗦得更厲害了,這回是氣的。

    還想來幾句狠的,但電梯門開了,他拽著她進去,完全沒有顧及到她是一名弱女子。

    他摟得她太緊,她瞟了眼電梯間角落的攝影機。先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再解決他!

    站在門口,她逼真地搖搖頭。「鑰匙忘在車裡了。」

    他靠在門框看著她笑。她的小把戲在他面前可笑至極。

    「你去拿。」她眨動大眼睛,善良地說。

    「好。」他挑著嘴角,乾脆答應。

    哼,她保持笑容,只要他滾開,她就竄進門去,哪怕他把整棟大樓的人都吵起來她也不管,最好警衛把他抓走!

    她笑容加大,彷彿看見他在黑暗角落一臉悲憤的樣子。「去呀!」見他還沒動身,她得意地催促。

    「不就是開門嗎?」他的笑容也加深了。「你忘了,開門撬鎖是我的強項。」他俐落地抬手,在她綰起的長髮上精準地扯出一根髮夾——他絕對是故意的,還扯到她兩根頭髮,惹得她痛叫起來。

    「畜生!」看著他蹲下身,一臉重操舊業的幸福表情,她痛恨不已。

    不到五秒,門啪地一響,開了一條縫。他站起身,風度翩翩地為她打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狼堵到門口,看來吃不到肉是不會死心滾蛋的,她瞪了他一眼。

    但……留他過夜有什麼不好?她壞壞一笑。他就那麼確定他才是狼?

    分手大半年了,她也該讓他見識一下她的進步。

    看見她的笑容,他反倒一愣。

    「不許在我家裡抽菸。」她瞥了他一眼。他的壞習慣裡有一項就是菸癮很重。

    「嗯。」他慢慢地點了下頭。

    她不想在他離開後,身邊還留著他的菸味,曾經,那會讓她有些想他。

    進門一開燈,她便聽見他吸了口氣。

    她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從滿地雜物中從容地走了過去。「放心,不是遭小偷了。」就知道他看見一室狼藉會這樣。「這幾天我沒時間收拾。」

    唐淩濤譏誚地笑了笑,蹲下身,撿起一件她換下的薄外套,環視一下周圍,購物袋、箱子、各款皮包、皮鞋……琳琅滿目,無奇不有。

    「幾天?」他挑眉。能亂成這樣,累積時間一定相當長。

    「你懂什麼?」她快走幾步進了房間,背對著他把內衣褲塞進抽屜。「穿什麼衣服要配什麼鞋、什麼包,攤在地上才方便選擇。」她強作鎮定,振振有詞地說。

    「你別告訴我,穿什麼衣服還要配什麼箱子?」他走到小小的餐桌附近,各個飯店的Logo紙袋幾乎淹沒了周邊的椅子和地板。

    他提起一個看了看,用不幸中有大幸的表情說:「還好,裡面的餐盒總算還收拾掉了。」

    「嗯,」她繼續鎮定,走回客廳,用不必感謝的語調說:「都收到廚房的垃圾桶了。」

    「我能問一下垃圾幾天沒倒了嗎?」

    她思考了一下。「三天。」

    唐淩濤點了點頭。「還好,還不至於生蟲。」

    她終於崩潰,怒喝一聲。「唐淩濤!」

    他跨前一步,像是要來撫慰她的怒氣,卻突兀地停住,彎腰從皮鞋下拿出一個鉤狀金屬物體。他拿到眼前看了看。「這是什麼?」

    她瞥了一眼,頓時大怒,一把推開他。果然他腳底下有一塊粉狀的玻璃殘跡。「我的水晶耳環!」她兇惡地瞪他。「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對!」她悲憤地控訴。

    他不以為然地一笑。「你是不是習慣把『最喜歡』的東西扔在地上?」

    她離他很近,他輕鬆地把她環入懷中,她的神智有些恍惚,一晚上被他拖來拽去,現在才總算像個擁抱了。

    他的手臂摟得很緊,她貼在他身上,享受著他精悍的肌肉靠上去的舒適感。和他離婚,最不捨的就是他這副絕佳身材觸著的手感和摟他入睡的安全感——畢竟他是保鑣出身的嘛,有他在身邊,至少不用擔心被綁票或者遇事,僅此而已,一定只有這樣!

    他低著頭看她,她也回看他,希望從他漂亮卻深幽的黑眸裡看出點什麼。

    突然的沈默顯得有些曖昧,她發現他水亮的眼裡掠過一陣波動,是什麼?她還來不及分析,就聽他低聲說:「去洗澡……」

    她忿忿地捶了他胸口一下。這種時候,他要是能說點溫存的話多好,非得來這麼一句急色鬼的對白?也是,指望他說出什麼溫柔話語,就像期待鴨子能振翅高飛!

    「妝都花了,看著有點噁心。」

    她推開他,沒錯,他就是這個德行。

    每次她稍微在他臉上看到一點動情的意思,心還沒往天上飛,直接就啪地摔到地上了。

    明明一個伶牙俐齒的花美男,說點騙女孩子飄飄然的話像呼吸那麼容易,可他就是不肯對她說。

    聽了他上句話生氣,下一句又還不如上一句!

    她也懶得理他,很多事是不能靠「溝通」來解決的,一個人期待另一個人的善待,嘴巴說出來,明確地索求,就算得到了,味道也是隔夜菜,總不是想要的那個滋味了。

    何況,她從來無法和他「溝通」。

    「生什麼氣?」他從背後摟住她,一百八十二的身高讓嬌小的她完全陷入他的懷抱。

    她不語,默默享受他的擁抱。

    她喜歡被他這樣抱住,會有一種被他寵著、愛著的錯覺,甚至比和他做愛更讓人沈迷。

    前提是——他不說話。

    「我只是說實話,你非得化那麼五顏六色的妝嗎?我看你搖頭擺尾地在鏡子前塗抹了大半個小時,結果還不如剛洗完臉好看。」

    她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到衣櫥裡拿換洗衣服。

    再不想和他多說什麼了,真的,如果他是個啞巴,或許他們的婚姻能維持得更久一點。

    洗過澡,她擦著頭髮從浴室裡出來,微微一愣。

    客廳被他粗略地收拾過,垃圾都被收走,鞋和包也整齊地擺放到角落。沙發上,她換下的衣服也打包塞進兩個購物袋,客廳出現了大面積的空間,顯得整潔了不少。

    她默默環視著,這裡是她最私密的領地,她甚至容不下一個鐘點女傭。

    可是他出現在這裡,她……並不覺得突兀。

    她生硬地笑了笑。

    半年的夫妻生活,他侵入她生命的程度似乎比她想像得多。

    他自然地開門進來,手裡拿著鑰匙。她不奇怪,對於陌生環境的超強適應力也是他讓她不得不佩服的一點。

    「我幫你倒了垃圾。」他撇嘴笑了笑。「都快堆成山了。」

    她吸了吸鼻子,冷哼一聲戳穿他騙取感激的謊言。「你是菸癮犯了,下樓抽菸順手倒的吧?」

    他揚了揚眉,挑了下嘴角,沒回答,瞟著裹了浴巾、一身水氣的她,他瞇起眼,壞壞地笑,跨前一步。

    她立刻後退,還故意誇張地捏住鼻子。「垃圾加上菸味,一股流氓臭味,別過來。去洗澡!」

    他一愣。

    她的心微微一顫,絕不相信像他這樣厚顏無恥的傢伙會因為自己無心的一句話而受傷。他的心要是這麼脆弱的話,早就自殺一萬遍了。

    「嗯。」他點了點頭,嘴角雖然還噙著一抹淡笑,眼裡卻是冷光。

    她望著他關上的浴室門發呆。

    難道「流氓」這個詞是他的痛處?她發噱地搖了搖頭。他會痛?

    就算他會被這個詞刺傷,但他知不知道,她又被他的那些話刺得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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