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鐵芯一記穿心拳打向鐵玄肚皮,鐵玄卻失了平衡,身子一矮下來,那拳競正中他心胸那久久沒好起來的傷口,嘶啦一聲,鐵芯聽見好像是什麼裂開了的聲音,鐵玄倒下來,她才知道自己打得過頭了。
「死不了的。」鐵芯依然冷冷地說,「讓他躺著吧,我叫嫂子來看。」
其他人都摸不著頭緒,為什麼鐵芯會對將軍發火,將軍竟不還手?還有,她怎麼這樣稱呼修女村長啊,竟然漏了「未來」兩字?
然而,明眼人左廚卻想到了什麼,於是開始趕鴨子般讓其他人都回營去休息,也忙把將軍扶到自己的營帳去了。
沒料到恩林一聽見鐵玄的傷口又冒出血來,隨即擦乾眼淚,一臉平靜地拿著簡單的醫藥箱走來,無聲地坐在他面前,鐵玄這才終於看見她,只見她那哭腫了的眼睛,他自責極了。
「縫的針又裂開了,怎麼如此不小心?」恩林的聲音一如往日的溫婉,卻就是沒了那春風一樣的笑容,但更教鐵玄在意的是,她竟又穿回那黑黑的修女袍,這是什麼意思?
恩林輕輕觸碰那她早就熟悉的傷口,又在滲血,她不禁扭著眉低歎了一聲,可是當她的手心壓在他的胸膛時,昨夜在地下室的漆黑裡,那慌亂又難堪的感覺立即又浮現,心裡傳來一陣刺痛與驚慌,讓她猛地縮回手,卻被鐵玄捉緊了。
「對不起。」那冷面將軍竟然一臉死灰地低聲道歉,而恩林冰冷的手,抖得厲害卻沒有一又坑。
「我要幫你補縫兩針,沒有麻草了,你可以忍住痛吧。」就似沒聽到鐵玄任何的話,恩林用另一隻手把他握住的大手慢慢地扯開,「沒問題就要動針了。」
恩林拿起僅存的醫用針線,用酒精消毒,專注得沒看鐵玄一眼,直到針尖刺入他的胸口,她的腦內卻浮起了昨夜被他折騰的刺痛,忍住的淚竟又不爭氣的滑下,她只好把臉垂下,不讓他看見,但他偏偏看得太清楚了。
「不要哭,對不起。」鐵玄冷冷的面沒有表情,恩林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歉意,事實上,鐵玄是真的為自己的行為在自責,可是他仍然沒有後悔,他仍然相信這女人就是他的。
沒理會鐵玄說的話,恩林趕忙把工作完成便轉身離開,卻在她步出營帳的那一刻,鐵玄說:「嫁給我。」
恩林繼續裝作聽不見,快步離開,即使她很想說「好」,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是聖職者,那才是她選擇的人生,即使她不再貞潔,那卻不代表神要離棄她,還沒有到被教會逐出的地步,她怎也不會放棄自己自小被賦予的職責,這是她在真切的禱告中得到的結論。
「妳不打算跟我哥在一起?」鐵芯跟恩林塞在小小的單人帳裡,她試探的問:「他從來沒對女人動心過,我肯定他是很喜歡你的。」
「我是聖職者,一個修女。」恩林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裡,淡淡地說:「修女終身不婚嫁。」
「你一定要當修女嗎?不可以做其他事嗎?你即使不是修女,你依然可以傳教的,不是嗎?」鐵芯真的不解,究竟信仰和宗教有多重要呢?比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的終身幸福還要緊嗎?
「那是我對神的誓言,弛從沒離棄我,一直守護我,這是我對它的一點回報,一點堅持,只要能繼續走下去,我一生也會侍奉神。」恩林越說越激動,眼淚又來了。
鐵芯也不想讓她難過,話也止住了。
之後,恩林領著村民在五十人部隊的伴隨及保護下走了六天的山路,因為村民都是老弱者,所以走得很慢,但五十人部隊一直照顧著,沒有一聲的催逼,這是恩林不得不對鐵玄表示感謝的,但那不代表她有好臉色給他看。
而這二人從本來很親近的相處,變成了陌生人一樣的不理不睬,讓不管是五十人那團八卦男人看得出來,就是已老眼昏花的德達老爺爺也察覺出二人之間的冷戰了。
然而,他們不會知道的,那其實不是冷戰,卻是攻守追逐戰的開端。
即使恩林總是躲在村民人群裡,總是讓小德達跟在身邊打轉,可是她幾次因為太疲倦而不小心跌倒時,鐵玄總能夠及時扶住她,使她不致於跪倒在地,擦傷手腳,他總守在她身後五尺之內,不敢親近她卻又捨不得走遠,這距離維持得足夠她安心。
鐵玄知道自己是傷到恩林了,在未想到補救和解決的方法之前,他絕不輕舉妄動,他素來都是冷靜的戰士,即使把戰場移到情場,他也要成為勝利者,因為要是情場失敗就代表他不會有餘生的快樂,這比輸了一仗的後果更為嚴重,他不願意輸,絕不能輸。
「累死了,到了沒啊?鐵將軍。」小德達偷看了頭頂的太陽一眼,死死地哭叫:「我要累死了,真的要死了,恩林修女,我死了,你要給我在葬禮上唱詩歌啊。」
「胡……說。」恩林也累得無力說話了,她抹了抹額角的汗,腳勉力地提起卻踩在一顆小石子上,讓她失衡的跌倒了。
鐵玄一個箭步撲上前及時拉住了她,她競累得不能像之前一樣用力甩開他的手,只能軟弱地勉強自己站起來,但那倔強的驕傲表情依然掛在臉上,鐵玄看得心痛極了。
「我抱妳走吧。」鐵玄低聲說。
「你再不放手,我喊……非禮。」恩林無力的聲音一點都不留情:「放手。」
「大家休息一會。」鐵玄無奈了,這小女人都已累得彷彿要去了半條命,更不用說其他老村民了。
一聲令下,所有村民立即癱倒在地,多悲壯啊!
鐵玄這才低罵自己真不會體貼人,原來他們已累得說不出話了,他竟然一點也沒察覺。
「尚有一公里路而已,快到我們聯合軍的大本營了。」左廚最會鼓勵人了,「我們已通知步司令大人,預備了幾間小屋給大家,大家很快就到家了,快到家了。」
家啊,真是個動聽的名字,對於剛失去家園的人來說,那是多麼地吸引人啊,就在如此強大的動力下,全村一百二十人一下子又都生猛起來,因為最後的路程很快就要完成了。
踏進相非鎮,第一眼被恩林看進眼裡的是河流,這鎮就建在沾國第一大河,春分河的分流之上,土地肥沃,水陸交通也十分有利,聯合軍的後勤基地選對地方了。
然而,她最關注的是河堤上的一個小碼頭,她心裡已在盤算著要怎麼離開了。
走進鎮裡,這兒沒有首都渥府的繁華,卻已有了一個小城鎮的規模,水泥建成的兩層高建築比比皆是,甚至有一座小有規模的醫院,但此地仍然保有沾國向來的樸實感,恩林心裡為村民終於找到一個好地方重建家園而高興。
「你們終於回來了。」他們走到軍人區的一個廣場,那位在電腦視訊中出現的步司令,很是高興的迎向鐵玄。
「嗯,這村一百二十人,交給你安置了,步司令。」鐵玄一如往常的冷口冷面,話畢便直直走向廣場中央的幾個半人高的方正竹籠子,他拉開一道竹門就爬進當中的一個,一聲不響的盤坐其中,這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緒,五十人部隊更是大驚地噪動了。
步司令不禁失笑,他從未見過這個鐵一樣的男人如此迷惘,他究竟有什麼事解決不了?但有這可能嗎?鐵玄可是什麼也能戰勝擺平的常勝將軍啊,他會有認輸,放下身段認錯的時候?
「鐵將軍,這是給犯軍紀者的囚牢啊,你怎麼自己走進去了?」步司令走近,刻意地提高聲音說,他是唯恐有人聽不清楚呢,他又說:「難不成你犯了軍紀?」
「嗯。」鐵玄合上眼隨意地應著。
但所有的人卻紛紛七嘴八舌的說起來,都猛說不可能的,鐵將軍是那麼嚴明又仁慈的好軍人什麼的,卻只有恩林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腳尖,就似聽不見也看不清,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與她無關似地。
「那你犯了什麼軍紀?」步司令大聲地問。
「與你無關,你少管閒事。」鐵玄大吼的回應,很不耐煩地。
「少管閒事?你可是我聯合軍最重要的將軍,你囚禁在此,任務誰去執行?」步司令笑了,鐵玄卻不予回應,只抱著手合上眼,像鐵一樣一動也不動。
「唉,那你至少也告訴我,你要關多少天啊?」步司令很有耐性的問。
「不知道。」鐵一樣的男人一動也不動,連表情也欠揍,但這答案卻讓步司令錯愕了好一陣,想不到這鐵頭人如此認真啊,他只好盡力幫好友一把了。
「不知道?哦……那麼究竟是誰給你判刑的,好讓我問一下啊!」步司令非常誠懇地說:「你也總得給我這個上司一點交代嘛,鐵將軍。」
好一會的思考後,鐵玄終於睜開眼來,遠遠地看著那位穿黑袍子的美麗修女,步司令再一次輕輕的笑了。
「恩林修女,我是那個鐵頭人的上司,實在是情急啊,請問一下,鐵將軍的囚期要多少日子?」步司令展現他向有的優雅笑容,但這修女美人竟視而不見,甚至裝作聽不見地一直低頭不語,這讓一直在看著的其他人急死了。
「步司令。」好一會,恩林終於抬起頭來,柔柔的輕輕一笑,步司令才真正看見這純美如柔風的動人女子的臉容,心頭一震,才猜想到那鐵頭人犯的軍紀是所為何事。
他還以為修女美人終於肯面對那鐵頭人的罪狀,不料,她說的卻是:「我們已走了六天的路,我們村子都是老弱婦孺,大家都已經累翻了,不知司令大人可否行行好,先讓我們找個地方休息?」
「哦,這個當然。」步司令手一揚,幾位士兵已走來,迎著一眾村民帶他們往安置的屋子走去。
步司令卻跟在恩林身後追著說,「那麼修女可否也行行好,給那鐵頭人說出個刑期啊? 」
他很為兄弟著急,可惜,那修女美人竟扶著老村人一步一步的離開那廣場,連眼尾也沒瞄一眼給那自囚的犯軍紀者。
五十人部隊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平日和善如棉花的恩林修女,在生氣的時候可以到這樣的地步,鐵將軍都自囚了,她不單沒看他一眼,竟然連刑期也不肯給,那不就是說沒有原諒的餘地嗎?
不過,究竟他們的頭領冒犯了善良修女些什麼,各人心裡都有數了,卻都不敢說穿,即使也同情頭領,可是,看見連鐵芯都不管兄長死活了,甚至還在冷笑,他們還可以說什麼?
人去地空曠,鐵玄看著恩林離開的方向,心也丟落了。
跟其他村人不同,恩林住進軍人區內的一個小小的居室,簡陋卻明淨,她拉開窗簾,窗戶遠遠地對望著那軍人區的廣場,她不難明白步司令是有意讓她住在此的。
只見廣場上那個半人高的竹籠子裡,仍然坐著一個如鐵塊的人,鐵玄仍端正地盤坐其中。
沾國夏日的太陽當頭照著,整個黃沙地廣場都被曬出重重熱氣,她知道他是軍人,絕對受得了那樣的環境,只是他仍有傷在身,雖然那傷也不會成為什麼大礙……但,鐵玄想要自囚多久?想到此,恩林心更煩了。
「與我無關,我再也不管那個人,那是他自己的事,根本沒人逼他走進囚牢。」恩林跟自己說,把窗簾拉上,她不要看見那人,不要想那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