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一樣酷熱的季節裡,觀音寺前。
齊夫人走出觀音寺外,顧媽跟了上來。
「夫人。」
顧媽輕輕攙住齊夫人,齊夫人回頭看她,道:「磊兒和碧紗呢?」
「還在裡頭。」顧媽笑道。
「噢,是麼?那咱們走走逛逛,讓他們拜他們的去。」
「是。」顧媽點點頭,打算攙著主子走到一處遮蔭下時,後頭卻傳來了一陣低笑。
「十數年前聽我言,如今大樹散枝葉;賢妻孝媳家和樂,更需多思飲水源……」
齊夫人聞言一怔,聽這聲音……
她猛地回頭,果不其然,當年那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又出現了,經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竟完全不顯得老,齊夫人又驚又喜,連忙上前。
「道長,您……」
「夫人無須驚訝,緣來相見,貧道可是一直在這裡等候著與夫人重逢的時刻呢!」
「一直在這裡等候?」這怎麼可能?齊夫人心想,十多年來她到觀音寺不下百回,根本就沒見過他的人啊……
但畢竟盤繞在她心中多年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於是她迫不及待地問道:「道長,我一直想問您,我所做的事,到底對不對……」
那道士呵呵一笑。「看如今您說呢?結果對不對重要嗎?」
「這……」齊夫人頓了一下。
自從磊兒與碧紗成親之後,他似乎一下之間突然長大了,而且竟主動向他爹表示想學習經營家族事業的意願,整個人簡直像換了副心似的,不再浪跡妓院,更不再終日閉鎖畫室,這一切,若說有誰是最大的功臣,那麼,除了碧紗還有誰?
「我想……我做得沒錯。」齊夫人邊想邊說,嘴邊不由得泛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那道士仍舊是笑,然後便向齊夫人一揖。「夫人既已尋到答案,貧道的任務也就完了,在此與夫人告別。」語畢,他旋身而去。
齊夫人一愣,忙在他身後追問:「道長、道長,我還不知要如何報答您啊!還有……磊、磊兒真的從此……」
她話未說完,那道士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句十分簡短的話。
「多積福報恩情還,從此公子不遭殃。」
齊夫人一怔,頃刻間恍然大悟。
太過在乎自己,為自己著想,無視於他人的痛苦,連帶只會使得自己的痛苦加倍……就像她為了年幼的齊磊操心、卻從來不去思考是否還有更多人比齊磊的情況更糟糕,空有財富而不知回饋社會,反而只沉溺在自己的不幸之中,這或許就是那個道長真正想提點她的原因吧……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天啊,她竟花了十多年才體會這個道理?齊夫人握著手帕,望著道士離去的方向,掩不住激動地喃喃自語。
「明白了什麼?」正當齊夫人沉浸在自個兒的情緒之中時,後頭卻傳來聲音,正是剛從觀音寺裡走出來的愛子與兒媳。
「娘,您……您怎麼了?」元碧紗看見她眼眶泛淚,嚇了好大一跳,慌忙拿出手絹想為她擦拭,卻被齊夫人給制止了。
「沒事兒,就是風沙侵了眼。」
齊磊聞言,不由與元碧紗面面相覷,畢竟他們怎麼看都不覺得事情有這麼簡單,但基於體貼,卻也沒再多問。
齊夫人笑了笑,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別管我的眼睛了,倒是你們,說說,剛剛都在觀音大士前求了些什麼?」
元碧紗聞言,恬麗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淡笑。「我……我希望大家身體都健康平安,還有……早日給齊家添、添個小子……」
齊夫人聞言,不由得笑開。「傻孩子,雖說觀音大士也靈驗,但這事兒可得求送子娘娘才對路嘛!」她拍了拍媳婦的手,然後道:「好了好了,天熱,咱們別淨站著說話,快回家去吧。」語畢,她便跟著顧媽兩人領在前頭,往停放轎子的方向走去。
齊磊與元碧紗在後頭慢慢走著,現在他們已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他輕輕地握著她玉滑的小手,嘴邊揚著一抹近年來不太常見的輕浮笑容盯著妻子瞧,那眼神直瞅得人心慌,元碧紗心跳不已,忍不住別過頭去。
「你直瞧著我做什麼?」
「笑你傻啊!」齊磊倒也老實不客氣,這話一出,果然很成功的引起愛妻回頭。
「你……你怎麼這麼說?」元碧紗粉面微瞋,有些不滿,做了半年的夫妻,她在越來越成熟的齊磊面前,有時竟也像個孩子了。
「難道不是?娘說你好好的送子娘娘不求,倒去求觀音大士,我說娘說的也不對,送子娘娘一天到晚被那麼多人祈求,在祂想起你之前,你還要乖乖排隊呢!」他笑道:「我倒知道一處,只要你去,保證有求必應。」
「噢?」元碧紗一怔,表情隨即變得十分興奮。「哪裡?」
齊磊也不直接說,倒是附在元碧紗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話,也不曉得講了什麼,居然讓美麗的少婦霎時羞得面紅耳赤。
看著雙頰酡醉的妻子,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齊磊牽起了她的手,表情春風得意。
「走吧,咱們快快回家求孩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