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彥更是沒給他們好臉色,「我可沒請你們來。」
「想我堂堂殺手狀元,竟淪落到你這婆娘的手上……」龍項哀聲歎氣地窩在椅裡,以茶當酒地一杯杯哀悼著自己的時運不濟。
雲儂睨他一眼,「爬牆干堵,總有一摔,節哀。」
「待我把傷養好,我立馬走人。」韓冰老早就不想這般被掖藏著了,要不是魔教教主的那一掌著實凶狠,他也不至於內傷遲遲無法痊癒。
「不怕我漲房租您可以再多抱怨幾句。」
「……」
龍項揚起手,拉過正照雲儂指示準備去替新客整理客房的嚴彥,百思不解地道。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都忘了問。」
「嗯?」
「你與她……究竟是什麼關係?」打從認識嚴彥以來,也沒見這小子與哪個女人親近過,他才不相信他倆只是掮客與殺手這麼簡單的關係而已。
嚴彥一手指向雲儂,「我媳婦。」
聽了他的話,韓冰當下噴出剛入口的湯藥,而龍項則是驚悚地自椅上跳了起來。
「就這婆娘?」他這什麼眼光啊?
瞧瞧她,皮膚有點黑,瘦瘦又小小,五官不出彩也沒多人特色,小身板更無半點值得人目光流連之處,大街上生得似她這般的多得去了,若不仔細認認,恐還在人群中找不出
她來,且她還已是個二十好幾的老姑娘,這不開竅的小子怎就獨獨看上了她?
「不許再叫她婆娘……」嚴彥瞥了瞥他倆俱是一副受驚和略帶鄙視的模樣,接著他的面色漸漸變得森寒起來。
龍項沒想到他竟會為了個女人翻臉,「你不是吧?難道你沒聽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嗎?」
嚴彥一手覆在腰際的軟劍上,目光狠厲地劍過他們。
「誰碰我衣服,我斷他手足!」
「你這都什麼家教?」龍項倒沒對自家半個兄弟興師,反而是急於先怪罪起雲儂。
雲儂萬般無奈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怎麼著?他老兄開心就好。」
再三保證絕不會動雲儂分毫,這才打發了滿臉不信任的嚴彥後,龍項還沒來得及去參觀客房的風景,一紙已寫好的契約文書便晾在他的面前。
「這什麼?」
「老規矩,簽了。」雲儂指著桌案上備好的筆墨。
龍項有些懷疑地問:「你真能幫我打發那尊大佛?」以往他不是沒想過找人去遊說武林盟主宗澤打消比武的念頭,可不管他找上哪個人,都無法改變那位心意甚堅的宗澤。
他轉了轉眼眸,「既然你是我兄弟的媳婦,那你就是我弟妹,我說這紙合同咱們就別簽了吧?」
她兩手環著胸,「沒得商量。」來這套?
「你就這麼信不過我?好歹我還頂著第一殺手的名頭!」
「這年頭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錢來最好。」雲儂也沒給他留面子,「不簽的話,您老繼續讓盟主大人追在您後頭思思切切不已吧。」
他大咧咧地搔著發,「簽簽簽,我簽行了吧?」
「你就是這麼人賺不義之財的?」韓冰依舊不改見縫插針的毛病,逮著機會不損她就不痛快。
她瞥了瞥天生就嘴巴壞的他,「再說我漲房租。」
「……」
總算放下心來的龍項,精神一放鬆,肚皮也跟著醒了過來,眼看外頭天色也黑了,他撫著咕咕作響的肚皮四下探看他們的新居。
「我們的晚膳呢?」
「哪個賢慧的哪個自理。」嚴彥臭著一張臉踏進廳裡,一掌霸道地環上雲儂的纖腰,目光陰側地瞪了他們兩眼後,接著就將她給帶出去。
無端被瞪的龍項茫茫然地問:「……他這是?」
「你再同房東多聊幾句,這兒就可以開醋莊了。」韓冰轉過頭,繼續皺著眉頭喝完那碗都快苦掉他舌頭的湯藥。
兩腳一踏入外頭的院子,山林間吹來的寒風讓雲儂不禁瑟縮著身子,抬首仰望,深秋的夜晚,無雲的天際裡星子分外燦亮,一條明顯白天際偏移的銀河像佈滿晶瑩珠玉的腰帶,裊娜地鑲嵌在夜色的大衣上,彷彿只要揚手往上輕觸,就能觸及那份不屬於人間的瑰麗。
一件厚實溫暖的外衣,在她縮著頸子欣賞夜空時,輕巧巧地自她身後覆上她冰涼的身子,將她包裹在一片令人安心的體溫裡。嚴彥彎身將她打橫一抱,腳尖掠過院中枯黃的草
尖,轉眼就躍上了房頂,再經幾次跳躍,來到了他倆居住的主屋屋頂上。
「怎麼了?」在他放下她並抱著她一塊坐在屋頂脊樑上時,她靠在他的懷中,就著下方的燈火看著他的側臉,「悄悄話需要躲這麼遠才能說?」
「你何時趕他們走?」他挪好她的姿勢,半轉過她的身子讓她坐在他的腿上,並伸一掌覆上她被晚風吹涼的小臉。
「不都說他們得暫時避避風頭嗎?」人都才剛住進來而已,他也不必趕得這麼急吧?
「你可置之不理。」
「別忘了那是你朋友。」他以為她很愛收留那個欺負過他的龍項嗎?
他撇了撇嘴角,「割袍斷義。」
「落井下石不道德。」她以指輕彈他的額際,看得出來他根本就口不對心,只是滿肚子抱怨而已。
嚴彥佔有性地環緊了雙臂,低首嗅著她發間的別香。
「我也缺德。」先是一個韓冰,接著又再來個龍項,怎麼想與她獨處就這麼難?雖然他一點也不討厭她在面對外人時,那神采飛揚又頭頭是道的模樣,可他還是不想與他人分享。
她以指輕撫他快連成一線的兩眉,「誰讓這年頭逛逛街都能逛出個亂子來?你就大肚點容著他們吧。」
「先成親。」
就知道他三五句不離這話題。
「說說你為何想娶我。」每日都遭他這般在耳邊提醒,聽著聽著,她也聽得麻木了,而麻木過後,她發現她也沒先前那麼抗拒他這個主意了。
「……我缺媳婦。」他頓了頓,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挪開了目光。
雲儂伸手捏著他兩頰的面皮,「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
「十年前……」對於她的不知不覺,他有些負氣,「十年前我就把你看成是我的媳婦了。」
「你當初怎不通知我一聲?」
「反正成親時會告訴你。」
「你也得讓我準備準備呀。」若不是他倆自小就感情好,又早已習慣了對方,換作是別人,看他不嚇跑別的姑娘家。
他心急說著,「我統統都備好了,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人過門就成!」
「木頭……」
「你不都說我是親人嗎?那麼親上加親又有什麼不好?反正我這輩子就只親你一人,我不能沒你的。」見她吶吶不成言,他慌亂地將她小小的身子緊摟住。
「……真要娶我?」被攬在這具熟悉的胸膛裡,暖融的感覺令她想起了十四歲那年的雪夜,他也是這般緊緊環抱住她,似要為她擋住人間所有的風霜。
「生死不改。」
她深吸口氣,決定不再拖,也不再懸著他那顆不安的心。
「那好,先訂親吧。」
「你肯了?」大喜過望的嚴彥拉開了他們彼此,怔然地看著她淡然微笑的模樣。
「不肯能行嗎?」總不能老看他這個大男人對她撒嬌吧?對於他,她的心都已經夠軟了,且天氣愈來愈冷了,她擔心堅持要睡門口的他會著涼。
「不行!」他焦躁的低吼,「你是我媳婦,這輩子就只能嫁我!」
瞧,哪有賴皮賴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只是說到嫁人,她已想不起她是在何時遺忘這個念頭了。
或許是那年在她爹出事令她舉目無親之後?也可能是在她為了嚴彥踏入掮客這一行後?珍貴的韶光彈指已逝,忙著為嚴彥接洽生意,為他搜尋功夫秘籍、坐在榆樹底下守著家等他歸來的日子,已充斥了她所有的生活與時間,讓她從沒機會回過頭瞧瞧那些她所錯失的光陰,和那些,屬於女人最珍貴的青春。
就在她的不知不覺中,年華已拍著靈巧的羽翅遠飛,住在附近的韻姨曾對她說,掮客客這一行誤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蹉跎了她能夠相夫教子的機會,可她一想到,只要她守在原處,一回頭她就能見到嚴彥的身影,她也就一點都不在乎了。
為什麼她會不在乎呢?
怎麼現下想來,在她心中的天秤上,只要嚴彥往那兒一站,他什麼也不必做,也就壓蓋過所有的人事物了……
「小儂?」嚴彥撫著她的臉蛋,打住了她漫無邊際的神遊。
「總之咱們先訂親,讓我緩過一段日子吧,誰讓你突然就說想成親?待我接受這事了,咱們再正式成親好嗎?」她收拾起滿心的無奈,雖是對他一如既往的縱容,但還是把持住了一個限度。
「好,咱們這就去訂親。」他喜不自勝地拉好她身上的外衫,接著就想抱她跳下去做準備。
她拉住他,「別忙了,訂給誰瞧呢?」他倆早就都沒高堂也沒親人了。
「那……」
「咱倆在心裡訂了就成。」反正這也只是他倆的事而已。
「好。」嚴彥點點頭,迅即以行動落實這出於她的口頭承諾。
下一刻,屬於他的氣息,撲天蓋地包圍住她,在四周寒風的襯托下,他的嘴唇灼燙得不可思議,撩人的熱意,一路自她的唇上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當他撬開她的牙關時,她更是覺得那陣熱意有如竄燒的火苗,令她喘不過氣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不喜歡?」他挪開唇,趁她換氣時吮咬著她的貝耳。
「不,不是……」她怔怔地,胸口漲了滿滿說不清的情緒,腦際空白一片,一時之間只覺得暖暖的……甜甜的……
嚴彥笑了笑,在她呆看著他難得的笑臉時,他的臉龐突然又再次在她的面前放大,下一刻唇上又掠過溫暖,這次他很小心的含 住她的唇,柔柔的舔著,過了一會兒,在她稍稍放鬆身子時,他一手扶著她的後頸,慢慢地加深這個吻。
他並不想告訴她,他喜歡向來處事穩妥的她,每每在親吻時,因不知該如何回應,故而笨拙地模仿著他的舉動;他喜歡在吻久了後,她便會氣息紊亂地偎在他的身上,杏眸迷迷濛濛的,唇 辦也泛著紅潤的亮澤……
這是只屬於他的小秘密,她不知,他人也不知,絕無僅有只屬於他的。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佔滿了他的心頭,他忍不住探出舌在她的唇裡再三勾留,並輕輕咬了她的舌尖一下。
「好,咱們訂完親了。」
她掩著略略紅腫的唇,覺得舌尖還有點疼。
「能不能別這麼一語雙關……」
嚴彥小心翼翼地攬她入懷,讓她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此刻徘徊在他心坎上那濃得化不開的眷戀,令他有些迷醉。
靠在他肩上,雲儂發現,此刻透過他的髮絲所看出去的風景,一如往常地美麗、一樣地星光明媚,天地間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了什麼,也未因此刻添了些許的濃情密意而變得更加綺麗些,他倆也還是他倆,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心跳,仍舊隔著他的胸膛與她緊貼著。
如同以往,他們一樣在過著尋常的日子,沿路風景無改,既是這樣的話,改變又有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