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裡頭等了好半天的雲儂,走至院中盯了韓冰身上被血染污的衣袍一會兒後,及時打住了這兩位同行間的無限含情對視。
「又不是不熟,進來吧,把門帶上。」
只可惜猶豫著該不該踏進門裡的韓冰,與壓根就不想迎客的嚴彥,兩人皆沒把她的話給放在心上,照樣以無聲的目光在暗地裡你來我住得好不熱絡。
她淡淡撂下一句警告,「再不把門關上,不怕魔教教主找到這來嗎?」
當下大門處人影迅疾一閃,攜著滿身傷的韓冰飛快地跟上她的腳步步入屋一內,而還桿在大門邊的嚴彥,則是不情願地照著雲儂事前的吩咐,重新合上外頭的陣式,不再放人進來。
做完這一切後,嚴彥帶著一身的寒意站在廳裡,看雲儂將早就備妥的熱水與紗布交給韓冰,並指示面上幾無血色的韓冰得快些將受創嚴重的胸口先行止血。
「他又惹了什麼麻煩事?」
「有位不長眼的高人看上他了。」雲儂扔開一條已沾滿鮮血的布巾,再取來另一條新的重重按壓在韓冰胸前。
「何人?」
「魔教教主,向雲琛。」她款款對他道來江湖上的最新八卦要聞,「日前教主大人放出風聲,指名要咱們的榜眼君榮任他的後宮正妃。」
一直默默任人處理傷勢的韓冰,聽了登時激動地抬起頭大聲怒吼。
「那個有病的瘋子!」
「你怎麼知道?!嚴彥一把按下一臉殺人樣的韓冰,接過雲儂遞來的金創藥,毫不溫柔地灑在韓冰胸前那一道斜橫而下的劍傷處,當下疼得韓冰咬牙切齒。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然也沒有不能上吊的梁。」她向韓冰致上十二萬分同情的目光,「您辛苦了。」這傢伙的祖墳八成是冒了青煙吧,這年頭殺殺人也會被魔教教主看上?太不容易了。
韓冰憤恨地咬著牙,一想起前陣子他是如何中了計,在向雲琛那男女不分的登徒子手下敗下陣,以及他是如何逃過大批魔教教徒的日夜追捕,他毫無血色的俊容更是青白陰森上三分。
「再讓我見著那無恥之輩,我非殺了他將他挫骨揚灰不可!」簡直就是奇恥大辱,那個姓向的竟敢將他當成是女子之流?
嚴彥邊幫他包紮邊送給他毫不委婉的三字。
「就憑你?!就連當今武林盟主宗澤,都尚且不敢正面與那位喜怒無常的教主大人叫板,他這排行榜上的第二殺手,也好意思大言不慚?
不待韓冰繼續怒焰沖天烽火連三月,雲儂邊向嚴彥打著暗號,邊擔心韓冰恐怕會被氣得內傷加劇。
「好了好了,那位教主大人再無恥再貪戀你的美色,他也沒法找到這來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的歇下了。」再讓他這般氣下去,只怕他還沒入主魔教後宮就先羽化登仙。
韓冰紅著眼側首瞥看向她,未及開口,就先一步遭嚴彥給點了睡穴,再一把被他給扛至客房裡去。
安頓好韓冰,也細細打理好那遍佈全身的刀劍之傷後,嚴彥兩手環著胸,不滿地站在床邊瞪著這個莫名其妙又跑來他家的老主顧。
「為何要收留他?」
雲儂一手握著拳,眼中金光乍現好不閃閃動人。
「為了咱們家日後的買菜錢。」為了建小山莊買陣式,嚴彥身上的錢差不多都花光了,而她,長年為他購買那些武功秘籍,剩下的餘錢她預估也只夠他倆衣食無憂個幾年而已,往這等情況下,她非常非常有必要,另行開拓居家意外財源。
「啊?」
她搔搔發,一臉的快意,「真好,又可以敲他一頓當恩人了。」
「前些天夜裡天色太黑,我走錯路了。」
嚴彥極度怨恨地瞪著這名打擾他與某人卿卿我我、甜甜美美過日子的不速之客。
「你年年都走錯。」究竟要到何年這傢伙才能改掉他路癡的壞毛病?
前些日子失了不少血,眼下面色仍舊蒼白如紙的韓冰,說著說著更是一臉的悔不當初。
「我不該逃來這的。」哪兒不好跑,偏撞到這個財迷掮客的家來?想也知道那女人定又會和往年一樣,同他玩那什麼殺雞拔毛的索恩手段了。
「需要送你一程嗎?」嚴彥扳扳兩掌,非常樂意將他給踹出家門外,來個自生自滅、貞節自理。
話說不速之客韓冰,在昏迷了兩日醒來後,身上的刀劍傷早已被處理好,重創的內傷也已被人調理過了,於是今兒個一早晏起,他便與嚴彥齊齊坐在客房裡,繼續默契十足的大眼瞪小眼。
雲儂推門而入,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至他倆身邊,對於他倆的不對盤,早已練就視而不見大法。
「敢情救了你還得讓你對咱們挑三撿四?」她擱下藥碗後便挑了一處坐下,「快趁熱喝了,既然閻王爺家的大門早已關上不納新客,你就少成天白著一張臉嚇唬人。」
低首瞧著這碗黑糊糊的湯藥,韓冰兀自在心中抗拒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得不順了她的好意,可就在他喝了一口後,愁眉深鎖的他不禁要問。
「你還在記仇?」都幾年前的事了她還記得這麼牢?當年他也不過是差點害得嚴彥是第三的身份外洩,她就每見他一回就惡整他一回。
「怎會呢?您多心了。」雲儂笑咪咪地道,樂得看他俊臉上的五官全都皺在一塊兒。
怎不會?這碗又黑又濃稠的湯藥都快熬成醬汁了,她要不要再公報私仇點?
韓冰將心一橫,一鼓作氣喝完那碗苦澀的湯藥,而雲儂則是滿心痛快地瞧著他那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再慢條斯理地對他道。
「我說榜眼君,你就安心歇著養傷,跟在你身後的魔教教徒們都已被引走了,只要我不放人,思春的教主大人是沒法找到這兒來的。」
「如何引走的?」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她自家中帶來的一窩信鴿可不是擺好看的,她只是托她那票掮客朋友在江湖上放出不實信息,引得那些教徒改往別處尋人罷了。
「你會這麼熱心助人?」韓冰狐疑地揚起劍眉,當下草木皆兵了起來,「難道你又想訛我一筆?」
雲儂朝他眨眨眼,心情甚好地與他攀親搭感,「咱倆誰跟誰呢,這麼多年的老交情,您就別同我客氣了。」
「告辭。」韓冰當機立斷地站起身,可一轉頭就被一言不發立在一旁的嚴彥給嚴實地堵住去路。
「眼下全江湖大抵都知道你被魔教教主給看上了,那位教主大人還放出風聲,不出十日必然會拿下你,將你送進魔教總壇成為魔教第三十一代後宮宮主。」她懶洋洋地端起茶碗品了口茶,再狀似感歎地道:「依你逼內傷來看……嘖嘖,怕是最少得養上一兩個月。」
哪壺不開她偏提哪壺?
滿心羞憤得只想殺人洩憤的韓冰,一掌重拍在桌上,但因前陣子失血還有深受一內傷的緣故,勁道倒是大不如昔。
「別拍碎我家的桌子,要錢的。」她再三瞧了瞧那張寒霜覆面的臉龐,怎麼也想不通那位魔教教主究竟是看上了他哪一點。
渾身隱隱氣抖的韓冰一手撫著作疼的胸口,在嚴彥的目光示意下重新坐回原處,滿心不甘地迎上雲儂那雙好整以暇的水眸。
「明人不說暗話,你也知,我從不會平白救你。」說起每年她最期待見到的人,八成就是這個三不五時常迷路的路癡兄。
廢話,他太清楚這女人斂財的本性了。
他冷冷一笑,「你以為這回我還會乖乖任你啃得不吐肯頭?」
「你說呢?」她笑靨如花地一彈指,一柄涼涼的軟劍即自他身後如鬼魅般地竄出來,輕巧巧地擱往他的脖子上。
「你能再無恥點嗎?」韓冰瞪了身後那位無良的同行幫兇一眼,再轉過頭來瞪向教唆的元兇。
她輕聳香肩,「目前,受傷的你正寄人籬下,你該早早有個認知的。」
「什麼認知?」不就是她強買強賣嗎?
「強權就是真理,還有我家的屋簷特別低。」雲儂咧嘴朝他一笑,大大方方地自袖中取出一紙契約擱在桌上,「閣下這回的寄居費用就照老規矩寫在上頭了,請。」
韓冰聽了她的話後,蒼白的俊臉上先是因惱怒而不住地泛紅,就在他定睛瞧清楚那張她所書的寄居契約文書後,霎時又由紅轉黑,再逐漸變得鐵青……嚴彥自他身側看過去,只見江湖上以一派清冷風姿迷倒眾家閨秀與俠女的冰霜公子,此刻俊顏萬紫千紅,好不熱鬧。
韓冰的嘴角抽了抽,心口被那價碼蟞得氣不打一處出來。
「雲姑娘這門獨到的生財技藝,這些年來還真是鍛煉得無比老練毒辣,硬是半兩銀子皆不漏撈,不知雲姑娘可明白,自古以來女人所該懂得的本分即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死要錢的女人,怪不得她都年紀一大把了還遲遲嫁不出。
她不痛不癢,「喔,我缺德。」
「你……」
雲儂將早已備好的筆墨遞過去,「簽了吧,在你傷勢痊癒前,我保你平安。」外加貞操無虞。
「你有那本事?」真要這麼簡單,他這些日子來又何須為了躲那位魔教教主而躲得上天下地?
「在你傷癒之前不被找著,這點把握自然是有。」碧綢老人的威名可不是空穴來風的,那讓嚴彥不惜費以萬金購來的陣式,自然是物超所值,只要他們將家門一關,任憑魔教教主武功再高再風騷,也休想踏進她家半步。
「傷癒後呢?」韓冰厲眸微瞇,總覺得她的話裡隱隱藏著陷阱。
摸摸鼻尖,「那你得跑勤快點了。」誰讓教主大人眼下正四處撒銀子尋情郎呢。
咬著牙問:「你不會是打算在我傷癒後,就反手把我的消息轉賣給那個魔教的無恥之徒吧?」
「怎麼會?」她笑得甚是無辜純良。
韓冰一雙寒目死死地盯著她……為了銀兩,別人他不敢說,但眼前的這女人絕對會。
想當年他就曾因不小心傷了嚴彥一劍,而被這女人硬是牢牢記恨上了,日後哪怕他再謹慎再當心,他還是著了這財迷掮客的道,迷迷糊糊地與她簽下那勞什子賣身契,若不是他及時自迷藥中醒來,他差點就被人給捆上船賣至南海捕魚去了!
雲儂泰然自若地享受著他的眼刀,「好歹你也是個男人,就別同這區區保命小錢錙銖必較了,要知道你可是殺手榜上的榜眼、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冰霜公子,別失了您的胸懷與氣度,日後若不小心傳了出去,不但是會讓人笑話,恐還會彫零無數顆武林少女的芳心。」
韓冰黑著臉,語氣更是怏怏不快。
「胸懷氣度一斤值幾文?」任憑殺手這一行再吃香,也都被她每年一度的海削給削薄他的銀袋了。
「就是。」從不視金錢如糞土的嚴彥,看戲之餘還深有同感地添上一句。
雲儂沒去理會這兩個同行對金錢的執著程度,她相當爽快地點點頭,當下即不再強人所難。
「也成,那您就準備移駕到魔教去統領後宮、鳳儀教眾吧,今早我才翻過黃歷,這個月有不少好日子。」賣了他,她不但可狠賺魔教教主一筆,還可省了大筆醫藥費,何樂而不為?反正賣一單也是賣,剝了他的皮她照樣能再賣上一單。
韓冰驀地大大掛下了臉,不情不願地取過筆墨書上名字再按下指印,瞧她樂呵呵地將那張契約文書收進袖子裡,不掩貪色地朝他攤出一掌對他勾勾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