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芽 第十九章
    「你很可能會喚醒我體內——」

    唇心,又飛快獲得一記啄吻。

    她太開心了,他那句「一點都不後悔」,將她浸進糖水裡,滾了一身的甜蜜。

    這傢伙,太賊了,竟用這招……囚牛鉗捧她的臉頰,阻止她耍計,誘他沉淪,他連聲音,都充滿忍耐:

    「……你想害我明日得狠狠彈奏一整天的箜篌嗎?」才能彌補被她撩亂的心緒,因她而狂、因她而躁、因她而蠢蠢欲動——

    她以鼻尖蹭磨他的,甜綿笑著。

    「你彈一整天,我陪你一塊呀,咱倆一起彈。」第三個吻,補上。存心要他失控。

    「……不要讓我太興奮。」

    某人必須咬著牙,抗衡她的甜美誘人。

    啾。

    啾聲之後,完全破功,忍耐全是多餘的。

    反正,撩撥他之後的下場,她做好了準備,知道床弟間的他,下手絕不留情,不到時盡興,定不結束,她還敢引誘他?

    既然她置生死於度外,歡迎他狠狠折騰,他何須客氣?何須放她一條生路?

    來吧。

    翌日,水箜篌,響徹整日。

    整座龍骸城,籠罩在祥和安適的悠悠之音中。

    「大龍子今天的篌聲中……怎麼好像還聽見有另一道……不太會彈的雜音,不時胡亂撥個兩三下,把曲兒給弄壞掉?」

    「不可能吧,大龍子最無法忍受他奏琴時,有音癡擾他。」

    「你聽你聽,又來了,又彈錯了嘛,走音耶……」絕不是大龍子會犯的錯誤。

    水箜篌的弦上,兩人四手。

    修長的,屬男人所有,認真撩弄,來回於絃線之間,指尖行經之處,音律飄溢;纖致的,是女娃秀秀氣氣的小荑,則完全搞起破壞,不懂硬裝懂,干擾男人的彈奏,一派自得其樂……

    偶爾,大掌拉過小荑,教導她,正確捻奏的方式。

    偶爾,小荑彈著撥著,調戲地滑上大掌手背,似乎比對篌弦更有興致,大掌試圖抵抗過幾回,到後來,敵不過小荑的攻勢,全然棄守任她纏纏握住。

    十指,連心,全膩在一塊。

    然後,又走音了……

    四季時序,春暖花開、夏雨蔭涼、秋催紅葉、冬雪粉絮,在人界輪替更迭,但海底龍骸城中,並無明顯差異,湛澄海中,沒有紛紛飛花、沒有傾盆遽雨、沒有皚皚落雪。

    悠靜的潮光,帶有淡淡的藍,覆籠這座築於龍骨之上的巨城。

    魚群閒遊、蝦蟹覓食,就連海中特有的草藻,亦是慵懶搖曳、隨波伸展,教人瞧了也鬆軟下來。

    原來,一年光陰,已匆匆溜過。

    那怪異的篌音,大伙聽著聽著,已成習慣,雖不臻完美,然而,似乎更加溫暖、輕快。

    囚牛再度準備出城,尋找如意寶珠。

    出乎他意料之外,珠芽沒有依依不捨、沒有央求要跟他一塊去,甚至面帶微笑,幫他打點出城的包袱。

    心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總覺她有事相瞞。

    「……要不要隨我出城,去尋寶珠?」囚牛在離開前一刻,望著燦笑送行的她,驀地,湧上衝動,去牽她的手腕,正色問。

    她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問她,表情微憨,眨了眨眼。

    隨他出城,去尋寶珠?

    他……要帶著她,一塊去?

    用著這麼希冀的眼神,在問她?

    好好好,她想去,非常想去,能跟在他身邊,與他作伴,當然好,可是——

    分明是那麼的想,螓首卻搖搖,力道很重、很出勁,怕自己搖得不夠篤定,就會忍不住點頭,賴進他懷裡。

    「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我會耽誤你的正事,成為累贅……」

    他認識的她,有這麼客氣嗎?

    兩人都什麼關係了,還見外。

    「我不介意。」不介意一路上,被她拖慢速度、被她拉著去做些尋珠之外的瑣事。

    「……我跟參娃她們約定好,龍骸城一年一度的珊瑚燈祭,一塊要去逛去玩,失信了,會被唾棄的。」

    她苦惱一笑,給了他好抱歉的眼神,拉拉他的袖,蜜蜜揚唇:

    「下回好嗎?下回,我一定陪你去。」

    「我希望沒有下回,最好,這一次便能如願尋獲。」他也不失望,樂見她在龍骸城裡,認識更多朋友,只是,被擺於「朋友」後頭,讓他吃味了些。

    「對對對,最好是這一次能如願,把寶珠……找回來。」抵在腿側的粉拳,握了握緊,握住滿掌的決心和勇氣,她仰首,露齒輕笑。

    「到時,不去尋找寶珠,還是能跟我出城,純粹四處走走。」

    他之前到過不少新奇有趣之處,總想著,若她在場,看到了,定會喜歡、定覺好玩,勾勒著,她笑顏綻放的俏麗模樣……

    帶著她,去欣賞龍骸城裡所沒有的海溝美景;赤著足,去踩滑膩柔軟的瑩星苔;去看彩鮫族,光彩奪目的舞姿;去聽音鮮魚子們,撥浪拍水的美妙曲兒……

    還有許多許多地方,他都想領她去看。

    「好。」她眸兒彎彎,瞳心光彩炯炯,允了他。

    「有事……無事亦可,用水鏡聯繫我。」臨行前,他叮嚀囑咐,毫無意識到這已是第二回交代。

    「安啦安啦,一天四次,只會更多不會更少。」她摟他抱他,以吻做保證,啾啾作響,澤潤有聲。

    「要乖些。」他輕撫她的長髮。

    「嗯。你自己也要當心哦。」

    一路送到城門口,她揮著手,他回著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頻頻眷顧的那方,變成了他。

    真想將她變回蚌形,小小巧巧的,攜帶方便,塞進衣裡,帶著一起出城。

    也想乾脆延後尋珠的行程,但他不可以。

    他收到疑似寶珠下落的消息,必須親自走這一趟,現在的安穩及幸福,雖然滿足,可是,想要維持它,一定要找回寶珠……

    否則,總有一日,他會瘋會狂。在瘋狂之前,自我了斷,抑是受父王誅殺除害……她如何承受?

    光想到她落淚哭泣,胸口,幾乎要為之悶痛起來。

    尋珠之事,越拖,越是不妥。

    他亦想快些尋回如意寶珠,不再時時恐懼,恐懼著會傷害她、傷害家人,甚至是傷害無辜生命的可能性。

    囚牛忍下佇足的步伐,袖一拂,旋身,騰上海空,這一次,頭也不回,頃刻間,身影已達數里遠。

    「走了嗎?」

    龍主來到珠芽身後,她的眼神,還跟著囚牛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挪移。

    她用盡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跟上前,隨他而去。

    「你這響應該跟他一塊去,反正,還不急……」龍主低歎。就當是留下更多回憶之旅,賴也該賴著去,若有個萬一……才不會遺憾嘛。

    珠芽轉過頭,鼻下兩管血痕,淡淡在海間暈開,她伸手去捂,只見指掌間,摀不住的血霧,仍舊瀰漫。

    龍主看不過去,替她止血。

    這隻小蚌娃,向他央求過,在她身上施術,將過量飲用養益湯的後遺症,隱藏起來,只有囚牛瞧不見的時候,才會發作。

    「我希望能早日幫他,多早一天,囚牛就能少受一天的苦。」她何嘗不想陪囚牛一塊去?他親自開口邀她,這是多誘人的要求吶……

    囚牛少受一天的苦,你呢?你的辛苦,不就得提早了嗎?龍主選擇靜默,不開口,歎息在心裡。

    他畢竟是怎麼的父親,仍是將兒子置於最優先的考慮,她是正確的,他不該心軟。

    「孕珠需要時間嘛,上回那顆小真珠,我花了大半年才做成,修復寶珠要不要更久,我也不確定,萬一得耗上十幾二十年,早點做,不用讓囚牛等太久。」她還是笑容燦爛,憨憨嬌嬌的。

    若龍珠蚌修珠一事,失敗了,才好讓龍主應變,有充足的時間,替囚牛尋找其餘補救辦法——她早已擬妥計劃,不要把賭注全押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會擔心失敗呀……

    「龍主大人,你上回不是掂過我的蚌身大小,說我長到可以進行補珠的程度了?」她已非昔日的小小蚌,擁有合掌併攏的寬度。

    龍主頷首:「我能將他的寶珠縮為拳頭的四成左右,依你現在的蚌形,確實可以。」

    「那還等什麼?我們趕快準備準備,看你何時方便,我們來進行補珠的大工程吧!」珠芽很有幹勁,熱血沸騰。

    「不需要特別準備,也不過是把寶珠放進你身體裡,但……小蚌,這可能有生命危險,你……才是要做好準備的人。」龍主瞅著她瞧。

    他不忍告訴她,當年替他補珠的龍珠蚌老友,死法,何等淒慘……

    如意寶珠在體內迸碎,鋒利如劍的碎片,仿似千刀萬剮,將老友的蚌身……切割得鮮血淋漓,幾乎體無完膚……

    怕說了,她會恐懼、會後悔、會不願拿性命去試。

    珠芽的響應,是彎眸微笑,笑得毫不擔心:「我準備好了。」

    這個笑容,是已有覺悟?抑是……信心太滿?

    「我會先以術力凝聚寶珠,暫且助它恢復原狀,但無法持久,二十日內,術力逐漸消減,寶珠會裂回破損的情況,碎片扎進膚肉裡,恐怕相當疼痛——」龍主稍稍說明接下來的作法,以及,她可能遇上的狀況。

    「二十日內,只要用珠液,趕快把寶珠包裹起來,或許,寶珠也不會裂開,對吧?」她樂觀接道。一層一層,抹上,裹上,再來,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最好的情形,是如此沒錯。」

    「囚牛會察覺到我吞了他的寶珠嗎?」被囚牛發現的話……很麻煩,她猜不出來囚牛做何反應。

    是樂見其成?還是嚴厲反對?

    「隱藏寶珠氣息的法術,我會再加強。」

    「那,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她心急的模樣,簡直教人誤解,她要做的事兒,是攸關於她自個兒的緊要大事。

    夜長,夢多,既然要做,一鼓作氣也好。

    龍主同意了。

    「就今天。」

    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龍主取來寶珠,將寶珠縮得精巧,她恢復原形,打開蚌殼,讓龍主置入寶珠。

    大功,告成。

    「疼嗎?」龍主關心的問。

    「不疼,只是卡卡的,一時還不習慣。」珠芽摸摸沉甸甸的腹間,誠實回道。

    寶珠圓潤,並無扎刺的痛感,僅有異物存在的不適。她能忍受。

    「希望我們背著囚牛做的這些,能有圓滿收穫。」寶珠能成功修復,這顆小蚌娃,也能平安無事、毫髮無傷……龍主是真切地如此希冀。

    珠芽完全贊同,用力噙笑,認真點頭。

    當晚,她用水鏡和囚牛見面,滿臉堆笑,瞧得出心情極好。

    眉目間,像沾了糖蜜,全是甜的。

    沒想到,一切這麼容易,而且,沒有她預料中的痛楚或失敗,讓她越來越有信心,說不定……寶珠真能由她修補完整呢。

    到時,囚牛不知有多開心呢,嘻嘻嘻。

    八成會抱起她,狂喜地旋轉、旋轉、再旋轉……

    光幻想著,腦袋都幸福地暈眩起來了。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驕傲起來了呢。」她藏不了話,自然要分享給他。

    「是什麼?」囚牛本能問道。

    「秘、密!」可惜還不到能坦言的時候,只能賣關子,不過無損她的喜悅,她笑咪咪的,輕吐教人氣結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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