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不愛 第一章
    那年,韓珍音四歲。

    懵懵懂懂地讓母親牽著手,走進了韓家。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母親帶她來到一個臉色嚴肅的男人面前,告訴她,這是她的新爸爸。

    從此以後,韓司宇成了她的繼父。她在韓家長大,接受昂貴的教育,繼父也對她很好,只是沒有完美的世界,她同時擁有了一個新的姊姊,韓靜萱。

    那年,韓靜萱十歲。

    最愛的媽媽才生病過世不久,爸爸就續了弦,她不懂,爸爸才在葬禮上痛哭成那樣,為什麼能這麼快就娶了新的妻子?她為過世的母親感到不平,她發誓永遠都不要叫藍若梅一聲媽媽,而她帶來的那個拖油瓶,她更不可能承認那是她妹妹。

    一個美輪美奐的新家,但伴隨著姊姊冷漠的眼神,韓珍音對這一切感到有些惶惑。

    自此以後,過了十四年,韓珍音早已習慣了在韓家的生活,她從有記憶以來,就是喊韓司宇爸爸,住韓家的房子,坐韓家的跑車,使喚韓家的傭人,彷彿她真的是韓家的二小姐。

    彷彿。

    韓珍音也不曉得為什麼,總是會在自己身上冠上這個詞,也許她的潛意識裡,從不真正認為這是屬於她的吧?

    她把這一切當作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並心存感激。

    而今她已十八歲了,今天是高中畢業的日子,她已經不是個小孩了。

    十八歲,正是最青春燦爛的時候,自小個性內向被動的她,難得興奮得坐都坐不住。

    她拿到畢業證書,第一件事就是衝回家跟媽媽說,然後興奮地等著父親下班回來,喔,對了,她還得告訴一個人!

    急急忙忙打開家門,沒想到她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就坐在她家圍牆前的長椅上。

    「識亞哥!」

    莫識亞回過頭,陰鬱的臉在看到來人時,勉強勾起笑。

    「識亞哥,你怎麼會在我家門口?啊……哈,一定是在等我姊吧?」韓珍音的好心情讓自己的話澆了一盆冷水,但她還是盡力維持笑容。

    「不然呢?」莫識亞苦笑著答。

    今天的識亞哥心情看來很差,韓珍音收起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旁邊。

    「怎麼了?又跟姊姊吵架啦?」

    莫識亞聳聳肩,表示默認,韓珍音見狀微微蹙起眉。

    她對姊姊韓靜萱的記憶,除了那冷淡的眼神外,還伴隨著這個男人。

    莫識亞是住在他們家隔壁的鄰居,跟韓靜萱同歲,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雖然兩家父母感情很好,可是這對小冤家卻一路吵到長大。

    莫識亞有雙深邃黑眸,時常閃露著耀眼的光芒。像是被雕刻出來的完美輪廓,俊美得能讓大多數女人瘋狂。但因為那冷峻的薄唇,還有對關心的人事物以外的其他東西都不感興趣,所以常讓人誤以為很冷酷。

    韓珍音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對自己這個鄰家妹妹很好,會開她玩笑,也很寵她。

    韓靜萱雖然對她跟母親有芥蒂,可是長久相處下來,也對這個相差六歲的妹妹開始軟了心,於是對妹妹的勸解多少也會聽進去。韓珍音常常在他們中間當協調人,因為她喜歡姊姊,也喜歡識亞哥,她不希望看到這兩個人不開心。

    就在韓靜萱十四歲那年,她忽然宣佈跟莫識亞開始交往,差點沒跌破眾人眼鏡,這對一年到頭吵個不停的冤家怎麼會湊在一起呢?

    不管怎樣,兩人的確交往了,雖然脾氣同樣倔強的他們還是常常吵架,可是優秀俊逸的莫識亞跟亮麗姣好的韓靜萱,讓大家一致認為他們是天生一對的金童玉女。

    韓珍音也是這麼想的,在她眼中,姊姊跟莫識亞永遠是最登對的情侶。

    莫識亞一向冷靜自持,鮮少露出失控的情緒,也只有在韓靜萱面前,好像才有了喜怒哀樂。韓珍音常常想,這就是姊姊的魅力吧。

    「識亞哥,你們這次又為了什麼吵架啊?」

    莫識亞沒回答,只是笑笑地把她拉到身旁,讓她也坐下後,才開口道:「都是小事,你不要太擔心了。」

    「每次都說是小事,會吵架的話就不是小事了!」韓珍音有點生氣,莫識亞就是這樣,常把她當作小孩子,什麼事都不跟她說,只會敷衍她。

    莫識亞愣了一下,不禁傻笑。「是這樣嗎?唉,反正我們吵架的原因還不就那些。我發現你姊最近『又』認識一個男生,而那男的傳給她的簡訊很曖昧。」

    「你怎麼看到那簡訊的?」她知道莫識亞很尊重姊姊,絕不會偷偷去查姊姊的手機。

    「我們在吃飯的時候,那男的剛好傳簡訊來,我問是誰,她就拿給我看了。」

    「既然姊姊敢拿給你看,不就表示姊姊沒有心虛嗎?」

    韓靜萱因為長得漂亮出眾,即使有交往多年的男朋友,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再加上她的個性外向大方,並不排斥與他們來往,這一點就常常變成跟莫識亞吵架的導火線。

    「但我看到還是很生氣,我跟靜萱說,我想跟那男的見一面,但她覺得我很無聊,就這樣大吵了一架。」莫識亞想起吵架的過程,又煩躁了起來。

    韓珍音聽完後,只覺得很無奈。姊姊就是那樣,她自己覺得沒跟那些男生發生超乎友誼的事就沒關係,可是莫識亞的佔有慾其實不小。別說莫識亞了,就算是一般的男人,看到女朋友身邊總是蒼蠅不斷,也會不舒服。

    「識亞哥,你跟姊姊雖然那麼常吵架,但每次都會和好,所以不要一直愁眉苦臉嘛,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她想為他打氣,想看他糾結的眉間舒展開來,所以語氣刻意輕鬆。

    但莫識亞卻只是苦澀的笑了。「吵架這種事,只會越吵越傷,我有時候會想,這麼累的戀愛不如放棄算了,可是每次看到她就說不出分開的話,可能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喜歡你姊吧!」

    「喔……」韓珍音愣住,喉頭一陣酸緊。她一直都知道的,識亞哥對姊姊的真心有多深刻,只是……她忽視不了心裡的那股刺痛感。

    「只是你姊似乎沒有像我這麼喜歡她,才能毫不在乎地跟別的男人出去玩吧!」

    韓珍音看著他灰暗的表情,她不想看見他這樣。

    「識亞哥,你還不瞭解姊姊嗎?她對這方面神經是大條了點,但當初是她先跟你告白的,如果不喜歡你,就不會這麼做了。而且她這麼多人追,也不想跟你分手,不就代表她還是很喜歡你嗎?」

    「我也以為我瞭解她……可能是因為我剛當完兵吧,常常會無法控制的去猜測,分開的這些日子裡,也許靜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了改變?想多瞭解她現在的工作跟生活,她卻懶得跟我解釋。每次跟你姊姊講沒幾句就吵起來,我看她也快厭煩了。」

    韓珍音心想,姊姊在識亞哥去當兵時,全心投入新的工作,每天又忙又累,雖然很快樂,但也許是怕男友擔心,才不想多作說明,卻沒體諒到識亞哥這段時間的不安。

    「等她回來,我跟她談談吧,姊姊要是知道你為她這麼擔心,一定會心軟的。」

    「每次都麻煩你幫我說話,這樣太對不起你了。」他輕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知道就好!記得下次要請我吃大餐……啊,我想起來了,我本來是要去找你,跟你說我今天高中畢業了。」

    「真的啊?」莫識亞驚訝地挑眉,沒想到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竟也高中畢業了。「那我更應該好好請你一頓了。」

    「那我到時候一定不會客氣的!」她笑得無憂。「等姊姊回來,你們趕快和好吧!」

    「唉,那可難說,她氣到說要跟我分手,我當時還回隨便她……」

    「拜託,你們吵到要分手都不知道幾百次了!你說這次是第幾次?一百零八次?」

    莫識亞自己也笑起來,韓珍音睨了他一眼。

    「珍音,你跟你姊真的差很多,一直都笑笑的,好像不會生氣,女孩子還是這樣比較可愛。」

    韓珍音愣住,連忙側過頭去。她應該沒臉紅吧?識亞哥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他無心的一句稱讚,都可能讓她高興好幾天。

    她一直很喜歡隔壁這個大哥哥,個性溫柔、長相帥氣,而且又對她很寵溺,不知不覺地,她的眼神總是跟隨著他,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喜怒哀樂。

    但,她卻晚了一步,永遠都比姊姊還晚一步……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時,姊姊跟莫識亞就已經是情侶了,眾人都認為兩人相當匹配,而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只求把這份愛意藏在心裡,默默注視著他就好。

    這才是對的,她無時無刻這麼告訴自己。

    而今十年了,莫識亞跟姊姊已經交往了十年,她雖已不是從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可是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姊姊是眾人矚目的花蝴蝶,個性開朗大方,大家都喜歡她。

    而自己,怕生又內向,不容易認識新朋友,雖然長得也算清秀可人,可是在姊姊身邊,她就像蒙了層灰的珍珠,沒有人會注意到。

    而且加上自己是繼女的關係,小時候常被其他小孩有意無意的諷刺,漸漸地,她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要太招搖,個性也就越來越封閉,不愛引人注目。

    只有在莫識亞面前,她會撒嬌,會大笑。

    「識亞哥,你喜歡姊姊什麼地方呢?」

    「嗯……跟你說這些好像有點怪。」

    一向冷靜的他竟也靦腆起來,看在韓珍音眼裡,胸口又一陣緊窒,可惜眼前的男人毫無知覺。

    「你姊雖然脾氣不好,又嘴上不饒人,可是她其實心很軟,又愛哭,讓人總是放心不下她……」

    莫識亞在講這些話時,眼神溫柔得讓她心痛,但韓珍音沒有移開目光,她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他,她不想騙自己。

    「還記得我剛上小學時,有一次學校提早放學,司機不知道,我就想自己走路回家,結果迷路了。姊姊從國中放學回來,知道我不見了,就立刻跑出來找我,那時候的我,一直以為姊姊很討厭我,躲在公園溜滑梯下時,沒想到第一個看到的人竟然是她,那時候的姊姊,跑得滿身大汗,一邊哭一邊罵我,我也被罵得哭了,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哭著走回家,爸媽看到我們這樣,還笑得停不下來。」

    「嗯,我還記得……其實那時候是我先發現你的。」莫識亞有點不好意思的坦白。

    韓珍音驚訝得杏眼圓睜。

    他又接著說:「我本來想帶你回去,可是看到你姊一邊擦眼淚一邊喊你的名字,我就跟她說,你就躲在溜滑梯下面。看見她找到你,我才安心,我還一直跟在你們後面,看你們到家。」

    原來是這樣……韓珍音愣愣地看著地面。她現在才明白,姊姊應該是那時候才開始用不同的心情看待莫識亞的吧?

    她可以理解,因為識亞哥總是這麼貼心,這麼善解人意。

    「識亞哥,我想姊姊一定很喜歡你……」

    「這我可不——」

    「一定是這樣的!你人那麼好,姊姊喜歡上你一點也不奇怪,而且她跟你在一起都十年了,一定是把你認定為那個對的人。」

    即使胸口的痛覺不散,即使喜歡到不可自拔,但她要忍耐,能安慰他,能讓他笑,就是最好的回報。

    「謝謝你,珍音。」莫識亞微笑著對她。「你越來越會講話了,我以前好像都小看你了,被你這沒談過戀愛的小妹妹安慰,我是不是太沒用了?」他開玩笑地說,又忽然靈機一動,該不會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鄰家妹妹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所以才能對他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他試探地問:「珍音,我說了那麼多我自己的事,你也該分享一下,例如……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韓珍音聽到他的話,心跳漏了一拍,臉頰不受控制的染紅。

    「干、幹麼突然說到我這裡啊?我、我……才沒有……」

    看她越說越心虛,也越可疑,莫識亞不禁皺起眉。

    「難道真被我說中了?你這丫頭,才十八歲就想交男朋友嗎?」他覺得心情有些複雜,要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不去想戀愛的事很不合理,但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樣,他擔心她遇人不淑。有時候,他會希望她如果能永遠這麼單純就好了。

    面對他的問題,韓珍音不曉得怎麼辦,只好假裝不悅地反駁道:「你跟姊姊還不是十四歲就開始交往了?我已經晚了你們四年,交過幾個也不奇怪啊!」

    「你真的交過?」他更驚愕了。

    「唉唷……你、你不要這麼大驚小怪啦,才沒有呢!」

    他吁了口氣。「話說回來,學校裡應該有不少男生追你吧?」

    「哪有,大家只會說我是韓靜萱的妹妹,怎麼會差這麼多!」她讀的是韓靜萱跟莫識亞的母校,這對情侶在學校時就是明星學生,即使畢業多年,老師跟後輩還是對他們的事津津樂道,可是這樣卻苦了韓珍音,因為沒有姊姊出色,難免常接收到可惜跟輕視的目光。

    「你跟你姊又不一樣,那些無聊的人愛說就讓他們去說,你別理就好了。」

    韓珍音其實在心裡笑了,但臉上還是裝出不滿的表情。

    「我知道啦,我也不想理他們啊!至於想追求我的,感覺都怪怪的,又很幼稚,不像識亞哥——」

    等意識到的時候,韓珍音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就見莫識亞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疑惑的表情。

    噢……韓珍音你這大白癡!

    氣氛忽然變得尷尬,莫識亞腦中驀地閃過一個畫面。

    他想起韓靜萱曾經說過的一句玩笑話,她說他艷福不淺,姊妹倆都愛他……

    當時他不以為意,但眼前韓珍音嫣紅的表情卻讓他心裡產生了猜疑。

    她眼底的慌張讓他想忽視也難,腦中閃過她每次對他的撒嬌或安慰,難道真的都帶著異樣的心思?

    但跟韓靜萱交往的他,立刻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更何況他一向把珍音當妹妹寵。現在,他應該要找別的話題帶過嗎?

    但莫識亞還來不及反應,眼前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說笑聲,他跟韓珍音同時抬頭看向前方。

    莫識亞的表情立刻變得難看,因為說笑聲正是韓靜萱跟另一個男子一同發出的,他們還沒發現莫識亞跟韓珍音,只是笑鬧得很開心。

    那男子伸手攬過韓靜萱的肩膀時,她才收起笑,想閃躲,然後才發現莫識亞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們。

    韓靜萱表情僵住,自知大事不妙。

    因為跟莫識亞大吵了一架,所以朋友們帶她去KTV狂歡了一整天。身邊的男生跟她回家的路是同方向的,因此送她回來,她雖然感覺得到對方對自己的好感,但她總是避重就輕的閃過,只是不小心讓他攬住自己的肩膀,卻好死不死的被莫識亞看到了。

    莫識亞的眼神很冷,但心裡的怒火卻在燃燒,剛才被韓珍音安慰而冷靜下來的心情,此刻又糟糕到了極點。

    韓珍音擔心地看著眼前的情況,以她對姊姊的瞭解,韓靜萱跟那個陌生男子應該沒有什麼,只是那男子的動作過於親密,也難怪識亞哥會生氣了。

    在女朋友家門口等了一整天,卻等到這種場景,他不是聖人,此刻他只想上前狠狠地揍那男的一拳。

    韓珍音看見莫識亞的表情,驚覺不妙,她從沒看過他臉色這麼陰沈。她有些害怕,但還是伸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正想開口勸他。

    但沒想到下一秒,莫識亞卻轉頭看著她,隨即低頭吻住她!

    跟喜歡的人接吻是什麼感覺?

    在韓珍音的想像中,不管怎樣,都比實際發生的要甜蜜百倍。

    她還沒花癡到只顧自己高興,思考空白了五秒鐘後,她就意識到,莫識亞是為了氣韓靜萱才這麼做的。

    那一刻,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她該為莫識亞的唐突氣憤,她該為韓靜萱的反應擔心,她該為跟自己暗戀多年的人接吻而開心不已。

    太多的情緒,讓她進退無路,更遑論當時的她根本掌握不了局面。

    韓靜萱當時的表情很難看,她只是冷冷地直盯著莫識亞,而莫識亞面無表情地回望著她,過了一會兒,她拉著身旁的男子,轉頭就走,後來整夜都沒回家。

    莫識亞看著韓靜萱離開,然後扶額對著韓珍音低聲說了句「抱歉」。

    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她。

    她該說什麼呢?她只知道當下心痛到快死掉了,只想離開那裡。

    冷靜了幾天,想來想去,她不能就這樣看姊姊跟識亞哥真的分手。

    該先做什麼?先跟識亞哥說,她不要緊的,她知道那個吻不算什麼,一時氣憤嘛,大家都把它忘了最好。

    ……她說得出口的,嗯,她得說出口才行!

    還要跟姊姊解釋,要怎麼說,才不會洩漏自己的心情,又能讓姊姊消氣呢?

    「嘟——嘟——」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她先是一愣,才猶豫地接起。

    「……喂?」

    『珍音?』

    「識亞哥……」

    『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下來一下?我現在在你家門口。』

    她的房間在二樓,拉開窗簾,就看到莫識亞一臉嚴肅地站在鐵門外。

    識亞哥想說什麼?應該是想跟她道歉,說那個吻沒什麼吧?呵,他們真有默契。

    對上他看向自己房間的視線,韓珍音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將電話掛斷。

    下樓來到門口,莫識亞的表情依舊嚴肅,韓珍音發現自己不太想聽見預期中的道歉,可是她不能這樣,要先讓識亞哥安心,他才能去追回姊姊啊……

    「識亞哥,找我有什麼事嗎?」勉強撐起笑容,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開朗。

    「你……這幾天還好嗎?」

    莫識亞緊蹙眉頭,自從那天一時衝動吻了韓珍音後,他立刻就後悔了。她是韓靜萱的妹妹,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女孩,怎麼可以為了氣韓靜萱而吻她?做出這種事,就連一向脾氣好的韓珍音也會生氣吧?

    他一向處事冷靜,不輕易被動搖。只是剛當完兵的他,心情容易不安、焦躁,跟韓靜萱的感情也已到達臨界點,所以才會一時衝動做出錯事。

    他這幾天一直在考慮該怎麼跟她道歉,甚至怕韓珍音會氣得不再跟他說話,現在看她故作輕鬆的模樣,他雖然鬆了口氣,但也更加深了內心的歉意。

    韓珍音微仰頭,看見莫識亞眼底浮現猶疑,她牽起笑,嘴角卻很僵硬。

    「我還好啊!識亞哥,與其擔心我,應該要想辦法跟姊姊道歉啊!我知道那天你只是——」

    「不用再提她的事了。」

    「呃?」她錯愕,一時意會不過來。「識亞哥,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不用再擔心我跟你姊姊的事了。這樣也好,一直讓你居中調停對你也不公平。」這些天,除了考慮怎麼跟她道歉,莫識亞也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韓珍音還是不懂,但她心裡一陣驚慌,莫識亞這番話是要疏離她的意思嗎?是怕韓靜萱會為了她跟他走太近而生氣嗎?

    「珍音,你姊姊最近有回來嗎?」他眼底的猶疑加深。

    「嗯……不過都只有回來一下下,就馬上又出門了。」她幾乎無意識地回答。

    莫識亞聞言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看不出任何情緒的他,讓韓珍音覺得好陌生、好遙遠。

    「我……已經不會再跟你姊姊復合了。」

    韓珍音訝異地睜圓了眼,以前即使跟姊姊吵得再怎麼過分,識亞哥也不會說出這種話,她不敢置信。

    「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因為我吧?」直覺脫口而出,她沒那個心思去想會不會太直接。

    他搖了搖頭。「我承認那天看到你姊姊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氣憤,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就……真的很抱歉,珍音。」

    她想回沒關係,但她怎麼可能沒關係呢?此刻連說謊她都做不到,只能沈默。

    「我一定是氣瘋了才會做出那種事,如果可以重來的話,真希望當時自己可以多冷靜些,也就不會傷害到你……但已經做出的事無法挽回,我想你姊姊一定很氣我,我對我自己也很失望。這幾天我反而冷靜地想了想,我跟靜萱的這段感情,一路走來本就搖搖晃晃,我不是喜歡吵鬧的人,跟靜萱卻三天兩頭就大吵小吵不斷,我很累,我想她也很累。本來就打算結束的,拖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唯一遺憾的是,結束得這麼難看。」

    他說得很冷靜,可是藏不住眼底的痛苦與懊悔。

    韓珍音覺得他好陌生,為什麼呢?因為他在她面前總是保持微笑,總是和和氣氣。現在的情緒是為了姊姊,而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子,才覺得陌生吧?

    為什麼要說謊?明明就還很喜歡姊姊,喜歡到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啊!

    頰上突然一陣濕涼,韓珍音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下如雨。

    「珍音?」莫識亞慌了,沒想到她會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只覺得心悶得難過。她很喜歡莫識亞,喜歡了好多年,但她知道莫識亞跟韓靜萱才是最完美的一對,也沒想過他們會有分開的一天。

    為什麼事事總不能盡如人願?她只是想要姊姊跟識亞哥和和平平地走到最後,對她來說這樣就好,她不想看到識亞哥明明還喜歡著姊姊,卻強忍著說分手。

    「珍音,你為什麼要哭?」他抬手用袖口為她拭去淚珠。

    「因、因為……你說要跟姊姊分手啊……我、我難過嘛……」

    停下動作,他沈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

    「珍音,你喜歡的人……就是我嗎?」自從那天後,他就反覆思考,韓珍音的心情其實早就有跡可循。她對他全然的信賴,不厭其煩的想讓他開心,若被他拋在身後總會出現失落的表情。只是這些他都下意識選擇沒看見,因為他不該看見。若是他那天沒有衝動地吻了她,她的愛意可能會被他殘忍的刻意忽視。

    忽然被問,她的淚水立刻打住,呆愣地抬頭看著他,思緒雜沓,不知該回答什麼。識亞哥怎麼會這麼問?難道他真的發覺了?

    「……你怎麼這麼問?」

    他笑了笑。「珍音,你跟你姊果然很不一樣。」

    這是什麼回答?她不懂。

    「你姊雖然個性爽快,但很愛口是心非,要猜到她想要什麼,就耗去我大半心思。但你不一樣,你不喜歡迂迴、不喜歡說謊,一直都是那麼的純真,所以我猜得出來……你的心意。」

    真的嗎?她有這麼好猜?可是她自覺暗戀他這幾年藏得很好啊!

    看著莫識亞苦笑的神情,韓珍音黯了黯眸。呵,不是吧,識亞哥也許只是把他對姊姊的期望,代換在她身上。

    識亞哥,你哪能猜得到我在想什麼?若你能體會我此刻有多心痛,就不會這麼輕易地說出這些話了。

    「對啊……我是喜歡你。」像是負氣般地說出來,但韓珍音一點也沒覺得比較輕鬆。

    莫識亞只是看著她,然後極輕地歎了口氣,內心無比凝重。

    「你……你不用想太多啦,也許過一陣子我就不喜歡你了……比起這個,你應該重新考慮姊姊的事。」對,再怎麼心酸也死不了人,埋在枕頭裡大哭幾天,她就能振作了!

    「……珍音,不如我們交往吧?」這女孩是真的很喜歡他,犧牲自己也不在意。莫識亞想起韓靜萱說的玩笑話,她笑著說妹妹也喜歡他,但眼裡卻有濃濃的諷刺。他跟韓靜萱一樣殘忍,他們都曾經假裝沒看到韓珍音的愛慕,只是他不想再這麼做了,被韓靜萱狠狠傷害的他,感覺到眼前的女孩一定能懂得他的痛苦。

    眨了眨眼,他說什麼?

    莫識亞也因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而驚訝,但他卻不想收回。他真的累了,他想在一個永遠會無條件接納自己的人的身邊,慢慢的休息療傷。

    她很瞭解他,明明自己比較年長,卻常讓她安慰。有時他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果心情悶到不想說話,她也好似心有靈犀,只會靜靜地陪著他;等到他想一吐為快,她又可以當最好的傾聽者,適時給予回應。

    莫識亞自己分得很清楚,她與韓靜萱有太大的不同,想跟她在一起,並不是讓她當韓靜萱的替代品,而是心中有個聲音,勸自己不要再談那麼辛苦的戀愛,也許有一天,會真的愛上眼前這溫柔的人兒。

    而且,那個吻已經同時傷到了她們姊妹倆,至少他現在有個可以彌補韓珍音的機會,他在心裡保證,他不會再傷害她,他會好好待她。

    至於韓靜萱,他甚至不確定她是否會嫉妒,他已經疲於猜測她對他的愛……

    「什麼意思?」她是真的不懂,她對他的語言理解能力變成零。

    「有什麼不好呢?你比靜萱還要在乎我,我跟你在一起也覺得很輕鬆,不會吵架,不用無時無刻都在擔心,如果是你的話,也許可以吧……」說到最後,彷彿是在喃喃說服自己。

    冷靜點,韓珍音,識亞哥只是跟姊姊分手,一時失落才會說出這種話,過幾天他就會向你道歉了。

    緊捏著自己的手指,她告訴自己要點醒他,可是話卡在喉嚨,她竟然無法說出口。

    她是不是喜歡他喜歡到瘋了?明知道他是一時興起,明知道他還喜歡姊姊,明知道他不可能是因為對她動心才說要交往……

    當喜歡的人心中,已有了另一個女孩的身影時,她還能不怕受傷地硬擠進去嗎?

    她看著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一切一切,她已經看了好多年,閉著眼都能在腦中描繪他的輪廓。

    她愛了他很久,已經找不到起點,也遺失了盡頭。

    「……好,我們交往吧。」

    她很自私,忍不住心中的愛意,忍不住說了答應。

    能擁有他一秒,即使失去一切也無所謂,即使下一刻就會夢醒,她也貪圖這曇花一現的小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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