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要休夫 第一章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七月十三日。

    奚丞相府。

    「爹,我不嫁,我絕對不嫁給那個傻子!若真要我嫁給他,還不如死了算了!」奚荷雪氣憤地跺著腳,神色激切地反對這樁婚事。

    聽見女兒口出不遜,奚亮懷沉下臉斥責女兒,「荷雪,不得無禮,旭王身份尊貴,就算成了傻子,還是個王爺。」

    一旁的奚夫人趕緊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撫她,看向丈夫,溫聲商量,「老爺,這旭王雖然身份顯貴,可人已變得呆呆傻傻,如何能給咱們荷雪幸福?嫁給他,她這一生豈不是毀了嗎?您想想法子吧。」

    「我能有什麼法子,這可是陛下的旨意,聖命難違。」

    奚亮懷想起今日陛下命他將女兒嫁給旭王的理由,不由得歎氣——

    「小皇叔喪妻多年,如今又遭逢不幸,變得呆呆傻傻如同幼兒一般,朕打算再替皇叔找個王妃服侍他,奚丞相,聽說令千金生得聰慧貌美,朕做主讓她嫁給皇叔,你擇日把婚事辦了吧。」

    「陛下,臣的女兒自幼刁蠻任性,恐怕無法服侍好王爺,反倒給王爺惹禍。」

    他急急想辭了這樁婚事,不意陛下竟說:「不打緊,她在你府上有多刁蠻,到了王府也由得她去,朕不會怪罪於她。」

    離開晴光殿前,陛下最後一句話讓他豁然明白,陛下為何會命自己女兒嫁給旭王。

    「奚丞相,你女兒嫁過去後,讓她把她的刁蠻任性全都使出來,說不得皇叔被這麼一刺激,便恢復了本性。」

    他這才知道陛下是在懷疑旭王裝傻,所以才要荷雪嫁進王府一探真偽。

    陛下想藉此來試探旭王的事是個秘密,他不敢讓妻女知曉,當今陛下暴虐多疑,動輒誅殺朝臣,萬一走漏了風聲,可會惹來殺身之禍,不能不慎。

    「爹,我不嫁,我絕不嫁給旭王,若您真要逼我嫁,我就死給您看!」奚荷雪忿怒得將桌上的茶壺、杯子全都掃到地上砸碎。

    奚亮懷正要開口規勸女兒,門口忽然傳來一道脆亮的嗓音。

    「我嫁。叔叔,荷雪妹妹不肯嫁,我代替她嫁。」奚荷月走進房裡。

    聞言,滿臉怒容的奚荷雪神色登時轉喜,「爹,您聽見沒?荷月說她願意嫁,那就讓她嫁吧。」

    「胡來,陛下賜婚的可是你,不是荷月,豈能由她頂替!」奚亮懷斥道。

    「叔叔,都是咱們奚家的女兒,陛下也只是想找個人嫁到王府服侍旭王,想來不會介意是我嫁過去或是荷雪妹妹嫁過去。」奚荷月試著說服叔父。

    「就是、就是,爹,您就讓荷月嫁吧。」見她願意代嫁,一向與她不和的奚荷雪難得迭聲贊同。

    「老爺,這荷月可比荷雪懂事多了,讓她嫁過去,確實比較適合。」為了自個兒的女兒,奚夫人也跟著附和。

    奚亮懷有口難言,陛下看上的就是女兒的刁蠻任性,存心讓她嫁到旭王府大鬧一場,全然沒有想挑選一個聰慧懂事的人。

    未變呆傻之前的旭王為人爽直公正,與朝中不少大臣交好,頗有威望,當年諸皇子奪位,他拉攏了不少原本投向其他皇子的大臣轉而支持陛下,穩住陛下在朝中的勢力,是助陛下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

    相較於越來越暴虐多疑的陛下,這些年來旭王將他的封地治理得吏治清明,一時商貿雲集,繁華安樂,令他的聲望更盛當年,也使得陛下對他的猜忌日漸加深。

    他心知陛下有意想除去旭王,萬一真出手了,必會累及女兒,若非皇命在身,在這當口他又何嘗願意讓女兒嫁給他。

    不知叔父心中的顧慮,奚荷月拉著他的衣袖央求。「叔叔,您就答應讓我代嫁吧。」

    「荷月,你為何想代荷雪嫁給旭王?」奚亮懷不解地問。

    「一來是因為叔叔您照顧荷月這麼多年,荷月一直無以為報,既然荷雪妹妹不願嫁,我願意替她解決這個難題;二則是因旭王當年曾有恩於我,我想報答他。」當年一直到他離去後,她才知道他是旭王爺,牧萩爾。

    經她一提,奚亮懷也想起當年侄女前來投靠他半途時遇劫,便是旭王出手相助之事,他歎了口氣,「你有這份報恩的心很好,但陛下是命荷雪出嫁,叔叔也做不了主。」

    奚荷月想到個方法,「那不如叔叔您帶我進宮求見陛下,我親自懇求陛下讓我代替荷雪妹妹出嫁。」

    日耀皇朝,盛德五年八月初六。

    旭王府。

    寢院四周植滿了桂樹,此時又正值金桂飄香的時節,馥郁的花香從敞開著的窗子漫進寢房裡。

    身穿一身紅色喜服的奚荷月端坐在榻上,頭上罩著紅色的喜帕。

    她身邊站著陪嫁過來的侍婢菊兒,她有著一張福泰的圓臉,身形略顯矮胖,張著眼悄悄打量著四周。

    從窗欞到桌椅、茶几、櫃子、床榻無不精雕細琢、美輪美奐,就連鴛鴦枕、百子被和帷帳都是以金線繡制而成,華貴精緻。

    「小姐,這兒比起咱們相府可要更加華麗氣派得多。」她低聲朝自家小姐發表感言。

    「那是自然,這兒可是王府。」穿著一身繁複厚重喜服的奚荷月快被熱昏了,她一手拿著絲絹擦著額上沁出的汗,一手揭起喜帕一角低聲吩咐,「菊兒,我很熱,你去找把扇子給我。」

    「扇子?」菊兒急忙抬頭尋找,沒瞧見扇子,見喜房裡另有四名侍婢侍立在一旁,她走過去,不久要回了一柄扇子。

    奚荷月接過扇子,抬手在喜帕下輕扇著,頭上的喜帕也隨風輕輕掀動。

    思緒晃晃悠悠的回到那日進宮覲見時。

    她跪伏在晴光殿上,低垂著頭不敢望向坐在龍椅上的皇上。

    「奚荷月,抬起頭來。」牧隆瑞開口。

    「是。」她這才緩緩抬頭。第一次見到天子的聖顏,她心裡怕極,十指輕輕掐著掌心要自個兒鎮定下來。

    「奚丞相說,你想代妹出嫁,這是為何?」

    「回稟陛下,因為民女妹妹性子任性又魯莽,民女與嬸嬸擔心,她若嫁到旭王府,怕會無法服侍好旭王。」

    「奚丞相,你將那件事告訴她們了?」牧隆瑞冷戾的目光射向奚亮懷。

    站在一旁的奚亮懷嚇得急忙躬身道:「啟稟陛下,未得陛下允許,那件事臣隻字未曾洩露。臣之所以斗膽帶荷月進宮覲見,實是因為唯恐臣女荷雪性子莽撞,壞了陛下交代的任務,而荷月天資聰穎,善於察言觀色,臣想此事若交由荷月來做,最適當不過。」

    牧隆瑞並未完全相信他的說詞,瞟向奚荷月,「奚荷月,朕問你,你是自願代奚荷雪出嫁,抑或是有人逼迫你這麼做?」他懷疑是奚亮懷捨不得將女兒嫁給旭王,因此找她來頂替。

    「稟陛下,此事荷月完全出於自願,沒有任何人逼迫荷月。」擔心連累到叔父,她接著再說:「起因是旭王對荷月有恩,因此荷月才主動請求叔叔,讓荷月有機會報恩。」

    牧隆瑞抬了抬眉,「旭王對你有恩,這是怎麼回事?」

    她連忙將事情原委一一稟告。

    聽畢,牧隆瑞眸中閃過一絲精芒,「既然你有報恩之心,那麼朕便成全你。」

    聞言,她滿臉欣喜,正要謝恩,牧隆瑞低沉的聲音率先響起。

    「不過,待你嫁過去後,須仔細觀察旭王是真傻還是裝傻,如實稟報朕,若是你敢有所欺瞞,別說是你,奚家一門上下,朕也絕不輕饒!」

    他冷厲的語氣令她驚愣得一時答不出話來。

    奚亮懷在一旁提醒她要她趕緊謝恩。

    奚荷月這才朝地上磕了個頭,「荷月明白,謝陛下賜婚。」

    就在她答應陛下的要求後,她如願代替荷雪嫁給旭王。

    五年的相思,如今終於宣告終止,她很緊張也很期待,不知牧哥哥見到她時,是否還能認出她。

    正思忖間,耳畔傳來一道呼喝聲——

    「在哪裡?狐狸大仙在哪裡?」

    菊兒訝異地看著身穿喜服的旭王一進屋便四處尋找,他拉開櫥櫃,還拿起花瓶搖了搖,甚至鑽進桌底下,唯獨對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子視若無睹。

    「狐狸大仙,你在哪裡?快出來。」

    跟著進來的王府總管,走到床榻前躬身施禮。「小的是王府總管伍連郡見過王妃。」

    「伍總管免禮。」奚荷月的聲音從喜帕下傳出,她不解地接著問:「伍總管,王爺在找什麼?」

    伍連郡那張黝黑瘦長的臉龐一沉,微微歎了口氣,「稟王妃,王爺在找一隻狐狸。」

    「這兒哪來的狐狸?」菊兒訝異地問。

    回頭瞧了眼在屋裡四處找著狐狸的王爺,伍連郡開口輕聲解釋。

    「王爺養了隻狐狸名叫大仙,先前那狐狸忽然不見蹤影,王爺便一直四處尋找,丟下廳前前來賀喜的賓客不理,屬下只好哄王爺說那狐狸在這寢房裡,才讓他回來。」

    聞言,奚荷月抬手揭下罩在頭上的喜帕。

    「伍總管,這兒就交給我吧,你到前面去招呼賓客。」

    「是,屬下告退。」

    他躬身行禮,要退出喜房時,牧萩爾氣呼呼地上前揪住他的前襟。

    「狐狸大仙呢?你不是說在這兒,怎麼都找不著?你是不是在騙我?」

    奚荷月走過去,脆亮的嗓音誘哄著,「王爺,那狐狸大仙確實在這兒,只是它躲起來了,所以王爺才會找不著,不如我幫著王爺一起找好不好?」

    牧萩爾歪著頭覷看著她,「你要幫我找狐狸大仙?」

    「對。」她拉開他揪住伍連郡衣襟的手,讓伍總管離開,接著領著他走到桌前坐下,「喏,狐狸最貪吃了,看見咱們在吃東西,說不定待會就自個兒跑出來。」她動手替他夾了菜。

    他低頭吃了幾口,忽然疑惑地望著她問:「你是誰?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奚荷月曾無數次幻想過兩人再次見面的情景,可當他用著如此陌生的眼神望著她,她的心驀地一沉,「你……不記得我了嗎?」

    「我沒見過你。」他搖頭,抬眼望向侍立在旁的四名侍婢中為首的那個,疑惑地提問,「桃娘,她是誰?怎麼在這兒?」

    「王爺,他是您今日新娶的王妃。」桃娘面容清秀,細眉細眼,膚色白晰。

    他歪著頭,滿臉困惑,「是嗎?可我記得王妃的頭上是蓋著紅帕子的。」

    「菊兒,去把喜帕拿過來。」奚荷月吩咐。

    「是。」菊兒很快拿來喜帕。

    奚荷月將喜帕重新蓋在自個兒頭上。

    見狀,牧萩爾用力點頭,「對了、對了,就是這樣。」

    她再自個兒揭下,看他咧著嘴露出憨傻的笑,昔日的飛揚神采不復見,心頭泛過一抹心酸和不捨。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

    他歪著頭再瞅向桃娘問:「桃娘,那王妃是要做什麼?」

    不等桃娘回答,奚荷月出聲道:「王妃是陪著你玩耍,還有照顧你生活起居的人。」

    他眼睛一亮,「你會陪我玩耍?」

    「會,而且我會很多好玩的呦,待會教你。」她再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裡。「來,多吃些。」

    「你會玩什麼?」他那張清俊的臉龐笑得彷彿孩童般興匆匆地追問。

    「等你吃飽我再告訴你。」她揚了揚眉,嬌美清麗的漾著笑。

    他開始快速扒著飯菜,想快點吃飽,吃得滿臉都是飯粒。

    她拿出手絹,替他擦去臉上的飯粒,「慢點慢點,當心噎著,來,喝點湯。」她舀了碗湯放到他桌前。

    端起碗稀里呼嚕的喝著,湯碗見底,他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吃飽了,你快說有什麼好玩的?」

    思索了下,奚荷月笑看他說:「我先教你玩擲壺。」她命人找了一隻花瓶,然後拿出幾枚銅錢,站在一定距離外,將銅錢扔進那只花瓶裡。

    「這個我會。」牧萩爾拿過她手上的銅錢,站在花瓶前將銅板全都投進去,然後撇了撇嘴,「這一點都不好玩。」

    「不是這樣玩,要站在這兒投才對。」她取出銅板,將他拉到幾步外,再示範一次,就見銅錢在空中劃個弧的朝花瓶口而去,當地一聲,銅錢進了花瓶裡。「哪,你試試看。」她把一枚銅錢遞給他。

    接過銅錢,牧萩爾用力朝花瓶投去,銅錢沒投進,滾到了一旁。

    他不死心,再多要了幾枚,一次又一次地投著。

    奚荷月杵在一旁悄悄打量他,心忖著他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

    陛下賜婚時,命她務必查清他的呆傻是真或是假。但若他是裝的,據實稟報陛下只怕會害了他,因此她心下早有決定,不論他是真是假,她絕不會向陛下揭發。

    因為她欠他一份恩情。

    五年前,她十三歲時,雙親先後過世,她奉父親遺命,前往投靠叔父,不意途中遭遇劫匪,他們不僅搶走她隨身攜帶的財物,還想將她賣至妓館。

    就在她掙扎著想逃跑時,他出手相救,得知她要來都城投親,便攜她同行。

    當時年紀還小的她對飛揚灑脫的他暗暗傾心,在得知他已成親時,還情難自已。四年前聽聞他的王妃病逝,她暗中收拾行李,想要到他的封地關城安慰喪妻的他。

    可才一出丞相府,便被荷雪告到叔父那兒,被攔了回去,她沒敢將自個兒的心意告訴叔父,叔父以為她是受了荷雪的欺負所以想離府出走,而訓斥了荷雪一頓,惹得荷雪之後好長一段時間見著她便瞋目以對。

    當地一聲,牧萩爾終於投進了一枚銅錢,他歡喜得手舞足蹈,「投進了、投進了,我投進了,厲害吧?」

    她笑著稱讚,「王爺真厲害。」他那憨傻如同幼兒的舉止和笑聲,讓她找不到一絲偽裝的痕跡。

    私心裡,她情願他的呆傻是偽裝出來的,不忍心見昔日那般神采飛揚的他變成一個傻子。

    見他揉揉眼,張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柔聲問:「王爺困了嗎?」

    「嗯,明兒個再玩。」把手上的銅錢揣進懷裡,他走向床榻躺上床。

    「王爺,先把外衣脫下再睡吧。」見他身上還穿著喜服,她走過去伸手替他脫下外袍。

    突然想到什麼,牧萩爾半睜著眼,「對了,我還沒有找到狐狸大仙。」

    「等王爺明日睡醒,我再陪你找。」她哄道。

    「喔。」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他闔上眼,不旋踵即傳來熟睡的鼻息聲。

    奚荷月坐在床榻旁,怔怔地望著他清俊的面容,他即使睡著,神態中仍透著一抹憨態,莫非,他真的變成了個傻子嗎?

    她心頭忽地一疼,低喃地道:「即使你真成了傻子,我也不會嫌棄你。」

    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亂抓著,奚荷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待看清那個膽敢輕薄她的人竟是牧萩爾時,她著實愣了下。

    「王爺,你在做什麼?」

    「我在找娃娃,你把娃娃藏哪去了?」

    「什麼娃娃?」她納悶地問。

    「桃娘說你是來幫我生娃娃的,娃娃呢?我怎麼沒瞧見,你快把娃娃拿出來!」他在她身上亂摸著,連她的腳都不放過,見四處都沒找著,便抬手要掀開她的衣物查看。

    她又閃又躲,急忙按住他的手,「等等,我身上沒有娃娃。」他們昨日才剛成親且連洞房都沒有,哪來的娃娃。

    「可桃娘明明說你是來幫我生娃娃的。」

    桃娘急忙走過來,一臉尷尬地小聲向她解釋,「啟稟王妃,方才王爺醒來問您怎麼睡在他榻上,生氣的想將您推下床,奴婢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這麼說的。」

    聞言,奚荷月又好氣又好笑,想了想,出聲哄道:「王爺,娃娃現在藏起來了,還要等很久他才會出來,你先別急。」

    「為什麼還要等很久才出來?」他歪著頭不解的問。

    「因為他、他還沒有長大,要等他長到可以見人時才能出來。」雖已成親,但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對他的追問有些招架不住,只好隨口編造了個理由。

    「是這樣嗎?」他仍是困惑又懷疑的眨眨眼。

    「是真的,王爺不是要找狐狸大仙嗎?待會用過早膳,我就陪王爺去找。」擔心他再追問下去,她急忙轉開話題。

    「對,要去找狐狸大仙!」經她一提醒,他才想起了這件事,他轉頭望向桃娘,「早膳呢?」

    「奴婢這就去端來。」桃娘領著另外兩名侍婢去端早膳。

    奚荷月梳洗完,見牧萩爾身上還穿著單衣,未著外袍,她順手拿了件青色長袍走過去。「王爺,把這衣裳穿上吧。」

    「等桃娘回來再穿。」他坐在一張椅子上,低頭兩隻腳互相左右踩著。

    「為什麼?」

    「都是她幫我穿的。」

    「我幫你穿不好嗎?」

    「不好,我要桃娘幫我穿。」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固執的拒絕。

    奚荷月沉吟了下問:「王爺很喜歡桃娘?」她看得出他很依賴桃娘。

    「喜歡,桃娘會陪我睡。」

    聞言,奚荷月心頭一凜,接著又聽他再說:「以後你不准再偷偷爬到我床上,這樣桃娘就沒地方睡了。」

    見他用著憨傻的神態說出這種話,她胸口忽然像被什麼給堵住了,呼吸窒了好半晌。

    「王爺……討厭我嗎?」她有些難受的問。

    他歪著頭看她,皺眉想了想說:「你昨兒個教我玩新遊戲,又要陪我找狐狸大仙,我不討厭你。」

    為了博得他的歡心,奚荷月討好地說:「以後我會每天都陪王爺玩。」

    因為多了個玩伴,他咧著嘴笑得好開心,「好。」

    他臉上的粲笑感染了她,她臉上也不自覺地漾開笑意。

    「王爺,早膳來了。」桃娘領著兩名侍婢端來早膳。

    牧萩爾走過去,逕自坐到桌前大口吃起來。

    奚荷月跟著過去,將手裡拿著的外袍遞給桃娘,「桃娘,幫王爺穿上外袍。」

    「是。」接過外袍,桃娘溫言開口,「王爺,先讓奴婢幫您穿上衣裳再吃吧。」

    「喔。」他站起身,抬起手讓桃娘為他穿上外袍,再繫上腰帶。

    見他溫馴地讓桃娘服侍他穿衣,奚荷月的好心情有些消退微斂眉。

    服侍他穿好衣裳,坐回用膳,桃娘回頭看見她站在一旁瞅著自己,連忙說道:「王妃,您也快來用膳吧。」

    「嗯。」她走過去坐下,暗勸自己別介意他和桃娘的親匿,畢竟她昨日才剛嫁過來,比起她,他自然和桃娘熟稔些。

    可她才剛吃了兩口飯菜,便被已吃飽的牧萩爾一把拽了起來。

    「走,去找狐狸大仙。」

    「王爺,王妃還沒有用好早膳。」菊兒急忙出聲。

    他卻拍拍自個兒的肚子說:「可我吃飽了。」說完便拉著她,腳不停地往外走去。

    菊兒追上來還想再說什麼,奚荷月搖頭示意她別說了。

    一整個早上,她都跟著牧萩爾在旭王府裡四處找著狐狸大仙。

    秋高氣爽,王府內遍植桂花,瀰漫著一股淡雅的清香。注視趴在池塘邊,尋找著狐狸大仙的牧萩爾,奚荷月心中一緊。

    看來是真的了,那憨傻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想起昔日英姿颯爽的他竟變成這副模樣,她好心疼,忍不住蹲下抬起手輕撫他的臉。

    他回頭望向她,「你找著狐狸大仙了?」

    「王爺,你還記得我嗎?」她不由自主地脫口問。

    他眨眨眼,「我當然記得你。」

    「你記得我?」她頓時一喜,圓亮的美眸睜大。

    「你昨兒個偷爬上我的床,桃娘說你要幫我生娃娃。」

    聞言,她一愕,接著啞然失笑。她怎麼也跟著傻了,竟以為他還記得她。

    抬頭一看,見已快近午,她勸道:「王爺,找了這麼久,咱們先回去歇會兒吧。」

    「不要,我非找到狐狸大仙不可。」他頑固的搖頭,不理會她的勸阻,繼續四處尋找。「大仙,你在哪裡?再不出來,等找著你,我要打你屁股喔。」

    奚荷月心忖從昨日到今日一直找不到那狐狸,說不定跑出王府了,又見他不找到那隻狐狸似乎不會罷休,沉吟了下,回頭小聲吩咐跟著兩人的菊兒,「我想大仙可能跑出府了,你去找伍總管,看能不能想辦法再找一隻狐狸來。」

    「是。」

    好一陣子後,菊兒悄悄抱了只毛色淡金的狐狸過來,趁著牧萩爾沒留意時,奚荷月急忙接過那隻狐狸。

    它在她懷裡不安地掙扎著,她先是抬手來回撫著它的背安撫,然後佯裝驚喜地叫道:「王爺,我找到狐狸大仙了!」

    「在哪裡?」聞言,牧萩爾驚喜地跑過來。

    「在這裡。」她抱起狐狸。

    他看了看,俊臉上卻滿是不悅,「這只不是狐狸大仙。」

    「怎麼不是?」奚荷月訝異。

    「狐狸大仙胸口這兒的毛是白色的,這只沒有。」他指著全身淡金色毛皮的狐狸說。

    「呃,是嗎?」沒想到他一眼便認出真偽,她有些錯愕。

    他忿忿地瞪著她,「你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樣,以為我傻,所以想騙我?」

    「……不是。」遲疑了下,她搖頭否認,心裡卻有些難過。這王府裡莫非有人見他變得呆傻了而欺騙他?

    思及連她都想隨便找一隻狐狸來哄騙他,其他人會怎麼待他可想而知,她就難掩自責,歉然地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既然不是這隻,那我們再找找。」

    「不找了。」他甩開她的手扭頭離去。

    見他生氣了,她忙追上去,「怎麼不找了?」

    「你跟那些人一樣,也以為我傻對不對?」他生氣的鬧起彆扭。

    「沒這回事。」她搖頭否認。

    他皺眉瞪她一眼,緊抿著唇不理她,低著頭快步朝寢院裡走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爺,我真的不覺得你傻。」她一手抱著狐狸,一邊緊跟上他一邊澄清,「要說傻我才是最傻的。」

    「你哪裡傻?」他被她的話引起了好奇心,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抬起眼看向她。「你也記不住書上寫的文章,認不得幾個大字嗎?」

    奚荷月凝視著他的臉龐,思緒被拉回當年他從匪徒手中救了她,又一路護送她到都城的那天,她神思恍惚地幽幽啟口,「我心裡一直惦記著一個人,可那個人早就不記得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他困惑地問:「為什麼你要一直惦記著那個人?」

    「因為我很喜歡他。」她目光柔和地看著牧萩爾。

    他突然伸手探向她的眼睛。

    她下意識的眨著眼,避開他伸來的手。

    「王爺,你要做什麼?」

    「你的眼睛很好看,好像在發光一樣,讓我摸摸。」他像發現新玩具的孩子,執拗的扳著她的肩,伸手就要摸她的眼眸。

    猝不及防下,他伸來的手指已經觸及她的眼,刺得她閉上眼,眼淚瞬間盈眶,連忙輕喝,「王爺,眼睛不能摸,會痛。」

    「是嗎?」他似是不相信她的話,也伸指摸向了自個兒的眼睛,頓時痛得緊闔起眼叫疼。「好痛!」

    奚荷月睜開眼便看見他竟伸指朝自己的眼睛戳去,但已來不及阻止他,「我說會痛你怎麼還摸?來,睜眼讓我看看有沒有事?」她湊過去想檢查他有沒有受傷,都忘了自己此刻也好不到哪兒去。

    「痛。」他的嗓音透著一絲委屈,緩緩睜開眼,剛才戳得太用力,眼睛有些發紅。

    「我幫你吹吹就不疼了。」他比她高出半個頭,她踮起腳尖朝他的眼睛輕輕吹氣,小臉上儘是擔憂。

    須臾,他開心的笑了,「不痛了。你跟桃娘一樣疼我,我不氣你了。」

    見他竟將她和桃娘相提並論,奚荷月有些百感交集,說不出此時心中的感覺,彷彿在酸澀中又有些甜蜜。

    她不過是幫他的眼睛吹了幾口氣,他便認為她疼他,難道這府裡竟沒有幾個人是真心待他好的?

    她輕輕歎了口氣,轉移話題,「找了大半日,你也渴了吧,咱們回去喝口茶潤潤喉。」

    「好。」他乖巧地點點頭,溫馴的讓她領著他走回寢房。

    回去的路上,原本邊走邊踢著小石子的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抬頭瞅著她,再瞄了瞄她懷裡抱著的那隻狐狸,眼睛一亮,倏地拉住她,「我知道了!」

    「王爺知道什麼?」對他沒頭沒腦的話,她不解地問。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我的秘密?」奚荷月微微一驚,難道他知道陛下交代她的事了?

    他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伸手指著她,「你就是狐狸大仙對不對?」

    「你怎麼會這麼想?」她愕道,不知他這個想法是從何而來。

    「昨兒個我追著狐狸大仙,一追到寢房,它就不見了,你卻出現了,你說你是不是狐狸大仙?」他仰著臉,一臉得意揚揚。

    「我……」見他興高采烈等著被誇獎的神情,她為難著不知到底該怎麼回答他才好,倘若回答是,他要她變成狐狸該怎麼辦?但若說不是,他一定很失望……

    沉吟片刻,她終究還是搖頭,「我不是狐狸大仙。」

    「你不是?」他狐疑的拉扯著她細嫩的臉頰,似乎想試試看能不能扯下她臉上的偽裝。

    忍著疼,她柔聲哄勸,「我想狐狸大仙一定是跑出去玩了,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它玩累了便會自個兒回來,屆時你就能再見到它。」怕他在等待期間覺得無聊,失去耐心生氣,她接著再說:「等回去喝完茶,我再教你玩別的遊戲好不好?」

    聽見要玩遊戲,他像個孩子般興奮的直點頭喊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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