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樂在大庭廣眾下把紫雲觀觀主駁得下不了台,又拉著信眾說道理,鬧得玄清閣雞飛狗跳,然後,這些不滿的聲音統統往他身上炸,各種明槍暗箭紛紛襲來。
大家都以為玄元門要來熙城設立分宮、搶地盤了。
「你不能安分點嗎?人家江湖術士擺攤做生意又關你什麼事?」左君常快氣炸了,這個麻煩小師叔多管閒事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連路過都要順便拆穿人家江湖術士的騙術。
「騙人就是不對嘛!」於樂也不服氣的喊回去,雖然聲音和左君常的相比明顯小了許多。
見於樂毫無悔意,再想到這個小師叔動輒拿師父的信物及親筆信函壓人,左君常是罰不得也忍不下。
「你……好!」
最後,他憤而拂袖離去,不再與於樂多說。
風暴離開後,於樂低下頭,神情顯得有些失落。
她好像玩過頭了,孔雀精真的很生氣耶。
於樂心裡隱約覺得悶悶的。她是想逗逗左君常,並不想真的和他翻臉啊!
那這兩天休息一下好了。她難得有點良心地想。
雖然平靜地過了兩天,左君常一想到於樂,還是有些氣。
小師叔這胡作非為的性子是誰寵出來的啊?師祖和師父怎麼都縱容小師叔這般任性?左君常對此不能認同。
現在,熙城大半的人都知道,丹雲子的小師叔也來到了熙城。
而且,眾人還傳說他們師叔侄感情深厚,因為於樂不管吃喝玩樂都是由左君常買單,於樂不管做什麼,嘴裡都不忘搬出他這個親愛的師侄。
哪裡感情深厚了!左君常初次聽到這個傳聞時,還真有種把傳出這些話的人找出來教訓一頓的衝動。
他可是恨不得指死這只惹禍精,偏偏惹禍精滑溜得很,每次惹禍都有理由,而且事後總是一臉純良無辜的笑。
於樂是生來和我作對的嗎?左君常已不知在心裡怒吼了多少次。
這一面倒的情勢讓左君常覺得鬱悶,雖然礙於師父的交代,他不能對於樂怎麼樣,可是,身為掌門的首徒,他有為師門發展籌謀的義務。
堂堂小師叔,當然要做眾弟子們的楷模,只會花錢和惹事怎麼可以?
沒錯,於樂可是玄元門的一份子啊!左君常唇角壞壞地勾起,臉上透出一絲邪氣,決定讓他們的小師叔好好對師門貢獻一點價值。
剛好,最近他正和威武將軍的次子交涉醮會的事,過程不是很順利。
威武將軍的次子劉舒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此次仗著他的將軍老爹,討到辦理年底祈福醮會的差事,不斷找玄元門麻煩,更遲遲不肯簽下議好的書契,擺明了想撈油水。
撈油水?左君常挑起一側的眉,心想,要從他手中撈油水,也要看對方有沒有這個能耐。
這種敗家子只知花天酒地,把家產敗光而已,與其讓他把大筆銀兩敗光,還不如作更有效的利用,比如成為發展玄元門的資金。
左君常已想到一個一石二鳥的好主意,可以讓小師叔為師門盡一份心力,又能讓劉舒乖乖簽下書契。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左君常之前已派人探聽過,劉舒貪戀美色,每次見了美人就暈頭轉向,任人宰割,在花街柳巷一擲千金是出了名的。
左君常壞心眼的一笑。說到美人啊,他的小師叔絕對稱得上是個美人,頭回見面時見到的那抹笑容,他還記憶猶深。
惹禍精不是愛吃、愛玩嗎?這就讓你吃個夠、玩個夠。
只要於樂對劉舒笑上一笑,他就有把握能讓劉舒乖乖簽下書契,留下白紙黑字之後,他玄元門就不用再被這個敗家子箍制了。
心裡打定了主意,左君常便帶著頗為愉悅的心情前去邀請於樂出席晚宴。
看到他臉上毫無慍色,幾乎是一臉和悅的前來,手上也沒有拿著像是帳條之類的東西,於樂有點吃驚,但也浮出了些難言的開心。
她還以為孔雀精要氣上好多天才會再理她,沒想到兩天氣就消了?
不過,這兩天她真的很安分,沒有惹是生非,就怕孔雀精被她氣死了,那以後她要和誰玩啊?
說起來她對孔雀精很不錯呢,多體貼啊。於樂露出燦爛的笑容。
看到惹禍精又笑得沒心沒肺,左君常心裡冷哼了兩聲。
只要想到這段時日他被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這樣整弄,要不是念在師父要他讓著小師叔,他早把於樂抓起來打屁股了,管你是不是小師叔!
左君常俊逸的眉挑了挑,臉上露出平和的笑來,態度十分和善。「師侄是特別來邀請小師叔參加今晚的筵席。」
「今晚的筵席?」聽到他要請客,於樂更覺得驚異。
她來到熙城至今,左君常可從沒對她這麼好過。
突然這麼好禮,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於樂看著他,目光透出懷疑。
左君常既然打定主意要讓小師叔為師門貢獻,怎麼可能露出破綻來?他順手拂了拂齊整的雪白衣袍,笑了聲,顯得閒適自得。
「是師侄仔細想過,紫雲觀和玄清閣的事都不該怪小師叔,連那江湖術士的事也一樣,小師叔只是仗義執言。紫雲觀觀主說不過小師叔是他所學不精,小師叔辯才無礙,玄清閣要信眾多添香油錢才能多消災厄的說法,也有令人質疑的地方,小師叔只是為信眾們討個公道,至於江湖術士騙人詐財,就更不對了。」
左君常是真心認同於樂所做的都不是壞事,只是多管閒事到令人髮指的地步而已!
聽了左君常的話,於樂唇角微勾,右頰露出淺淺的笑窩。
沒想到孔雀精也滿明理的嘛!對她來說,左君常的認同頗為受用。
這下她心情好了許多,對他的戒心也放下大半。
見惹禍精露出笑意,一雙墨瞳亮燦燦的,顯得十分天真無邪,左君常心一動,忍不住脫口而出,「但師侄不覺得小師叔做的有任何意義。」
聽到他這麼說,於樂一呆,可是看他滿臉正經,她壓下微微受傷的心情,不解地問:「為什麼沒有意義?」
左君常心裡歎了聲,他本來並不想和於樂說實話的,罷了,說就說吧。
「君常認為,世間有這麼多的不公不義,一件件都要管,誰管得來?何況很多人還是自己心甘情願被騙的。」
「怎麼可能是人自己心甘情願被騙?」於樂不能同意他的話。
「小師叔,若說你閱世還太淺,你一定不服吧。」左君常望了於樂一眼。
於樂當然不贊同,她回望著他的目光裡透出不服氣。
「但君常可以和小師叔說,仔細探究後,大部分被騙者的背後,必定有個『貪』字。不管是貪財富、貪姻緣、貪福壽,貪念不滅,就可能一再被騙,難道小師叔可以跟在那些人背後提點他們一輩子嗎?」左君常的語氣帶著些嘲諷。
於樂一臉訝然,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起。
「希望得到財富、有好姻緣、福壽連綿,是不應該的嗎?」她覺得這樣很正常啊。
「這些當然都是世人普遍的願望,但人若起了貪念,求神問卜卻是希望可以不勞而獲、希望可以獨佔所有好處、希望可以掠奪別人擁有的,這就不太好了吧。」左君常臉上勾起笑來。
他沒打算一下子讓於樂看太多世間的黑暗,他只是想提點於樂,別被利用了。
他這個小師叔像張白紙,若遇上有心謀算的人,只怕要吃苦頭。
想到這兒,左君常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縱容於樂,不然就算是師父的命令,他若堅持不從,又能奈他何?
說到底,他是欣賞於樂那種真率的性情和無偽的心。
雖然於樂愛玩、愛鬧,老是惹麻煩,但心地良善,可是生在世間不能一直太過單純,十七歲也不小了,左君常當然也希望於樂能逐漸有所成長。
於樂從沒想過左君常現在和她說的這些,一臉楞然。
雖然阿爹和阿娘都會教她做人的道理,可是她從沒想過,有人會為了私慾,抱著不惜傷害別人的心思。
「這樣說,有些人是自己心裡先有了壞念頭,再被那些歹徒唬弄,才導致受騙嗎?」於樂長睫眨了眨,吶吶地說,心情有點複雜。
「小師叔自己很清楚,不是嗎?」見於樂一臉驚楞,左君常心突然有點軟,不過,該教的還是要教,小師叔遲早要學著長大。
他想,話說到這兒就夠了,以於樂的聰慧應該能自己想通。接著,他將話題轉回今晚的事上。
「君常今晚在丰采樓設宴,請小師叔務必駕臨,就當是君常對小師叔的賠禮吧。」
抬眸見到左君常臉上那抹近乎溫柔的笑容,於樂恍惚了下,然後飛快地低頭,覺得自己耳朵發燙,心也不明的亂跳著。
她之前一直認為,左君常有什麼了不起?雖然好像有兩把刷子,但沒真的比試過,誰強誰弱還不知道呢,所以心裡總是對他很不服氣。
可是現在,她竟然覺得,他好像真的滿厲害的,光是他剛剛和她說的那些話,就挺有道理的。
於樂第一次覺得,左君常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輕浮虛華,好像真的滿有智慧的。
她發覺自己的心好像亂成一團,臉頰也越來越熱燙。
「我會去的。」她低著頭胡亂應道。
她只希望左君常快點離開,若讓他發現她的異狀,那就太丟臉了。
早已習慣於樂的古靈精怪,因此左君常並未多注意,見目的達成,便告辭離去。
左君常離開後許久,於樂臉上的紅暈才散去。
她以前總覺得左君常不知囂張些什麼,才總愛找他麻煩的,可是現在,感覺好像有點變了。
今晚的筵席嗎?於樂認真地想著,那今晚試著和孔雀精好好相處吧,說不定會滿開心的?
她心裡不禁湧上莫名的期待與興奮。
於樂從午後就一直煩惱著今晚要穿什麼衣裳,最後總算決定了讓她滿意的裝束。
入夜後,於樂在門下弟子的帶領下來到酒樓赴宴。
她特別選了一身雅致的裝扮,頭戴烏紗唐巾,身著翠藍綢紗的典麗長袍,綾襪朱履,手持一把描金烏檀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在酒樓璀璨燈火的照耀下,更襯得於樂面如冠玉,唇若塗脂,益發艷色逼人。
雅閣的門被推開的瞬間,左君常轉頭看去後,竟沒法移開目光。
感覺心口猛烈地撞了兩下,他微蹙起眉,心想,今晚的小師叔未免也太惹眼了吧?
他從沒注意到,小師叔是這麼艷麗的人。
雖然初次見面時他就覺得於樂美貌若女子,氣質也偏陰柔,可是後來見識過於樂惹是生非的功力後,他對於樂的面貌已不再多注意,眼裡看到的只是一隻惹禍精。
可是今晚,在璀璨的燈火下,左君常也不禁為於樂的美貌感到驚艷。
難怪每次惹禍,有些受害者還會主動為於樂開脫,真是個小禍水。
左君常正要上前招呼於樂,斜眼便瞄到劉舒已迅速從椅子上彈起,朝這兒竄來。
劉舒搓著手,色迷迷的擠到他身前,逼近於樂,一雙賊眼毫不掩飾下流的心思,上下打量著於樂,嘴中還胡言亂語著「小美人」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