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連虹泉才大著膽子找了丈夫尹其,想前來說服戈楚,若真對高君夜有意,就好好談清楚,別再這麼欺負小姑娘了。
「我說你們……」戈楚的眉心因著這夫妻倆的勸告而危險地高聳,「總之,你們覺得我是個惡徒?」
「將軍大人,我們絕無此意,只是……」尹其連忙出聲想安撫。
就因為他們明白戈楚不是真的不能講理的人,所以才敢對他明言的,怎麼戈楚一講到高君夜的事就失控?
「少在那邊不懂裝懂!」戈楚吼道:「什麼清白苦命的小姑娘,那都是她裝出來的!她是被人安排送入府裡,想以美色勾引我,再哄得我對她言聽計從的狠角色!」
他現在不過是讓高君夜善盡其職,發揮她當人床伴的長處罷了,有啥不對?搞什麼鬼啊?居然把他當惡徒看待!
「咦?」尹其與連虹泉面面相覷,一同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敢問將軍大人,這消息是從何得知?」尹其聽戈楚說得指證歷歷,心裡也不免疑惑起來。
「我偶然間聽見對我設美人計的主謀提起的,那些混帳要她利用賣身葬父這一招,混進府裡,然後接近我,誘我上鉤。」戈楚沉著臉將事情簡單帶過,畢竟自己被皇帝跟宰相陷害,算起來是他們三兄弟的家務事,所以還是不提的好。
「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連虹泉詫異極了。
「怎麼不會?那女人心眼多得很,才會在你們面前裝可憐。」戈楚暴喝道:「所以她根本不是清白的小姑娘!她是學足所有床上功夫才進府的,像這種女人,都不知跟過多少男人了,還談什麼清白?」
「將軍大人一定是誤會了,高姑娘在那一夜被將軍大人……欺負之前,確實是清白之身啊!」連虹泉堅持道:「那天將軍大人離開後,是我帶其他丫環進房收拾、安撫她的,當時我們就確定過了,她的清白確實是給了將軍大人的。」
「這事也能確定?」戈楚有些煩躁了。
「那……那是當然的吧?」連虹泉雙頰微紅地應道:「將軍大人沒發覺床上有高姑娘的落紅嗎?」
雖然由她這個女人家來跟戈楚提這事,似乎是有些怪了,不過為了令人心疼的高君夜,再加上她與尹其年紀都大戈楚許多,算來都能當戈楚的爹娘了,所以她也就豁出去,當是在教兒子了。
「什麼?」戈楚蹙了下眉心,心口被挑起的火氣,頓時少了一半。
那天他氣瘋了,別說是注意力,連情慾都沒能好好克制,所以什麼清不清白的問題,他雖然知道,卻未曾仔細確定過。
可是,如果說床上真有高君夜的落紅,那豈不表示他真的誤會了她?
「將軍大人,關於色誘將軍大人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但既然高姑娘確實是清白之處進了府裡,那麼使美人計的一定不是她,因為將軍府裡,有兩個賣身葬父的姑娘。」尹其想了想,連忙出聲幫腔。
「兩個?這是什麼意思?」戈楚被搞迷糊了。
「對不起,說來這是我自作主張了,因為將軍大人將府中一切事務和開銷,都交給我打理,那天又見將軍大人對高姑娘慷慨解囊,我知道將軍大人心善,因此隔天見到另一個同樣在將軍府對街上賣身葬父的姑娘,我就替將軍大人買回來了。」尹其細細地解釋道。
「什麼?又一個?」這事情有沒有這麼巧啊?
戈楚心裡頭浮現出不好的預感,因為府裡既然有兩個賣身葬父的女人,而高君夜又是清白的,那麼……
「是的,因為我問過她後,確定她是漠海人,而且又懂廚藝,所以就買她回來,讓她負責將軍大人的伙食,好讓將軍大人能嘗嘗道地的漠海菜,一解鄉愁。」尹其原是這麼打算的,卻沒想到會自戈楚口中聽見如此驚人的消息。
「不會吧?那、那我不就弄錯人了?」戈楚一下子慌了手腳,也亂了思緒,一想到高君夜連日來被他惡言相向,還被他欺凌得幾乎下不了床的柔弱模樣,如果那都不是她裝出來的,那麼……
該死的!這下他真變成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了!
一思及此,戈楚也沒多說半句,拔腿便衝出了院子。
「將軍大人,您要上哪去啊?」尹其與連虹泉急忙追了上去。
「我要叫那個漠海廚娘來問話!」戈楚的吼叫聲在空氣裡飄蕩,「我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問個清楚!」
兩個賣身葬父的姑娘,究竟哪個人才是段曄虎與慕曉陽派來的?
而他……究竟是個沒好好動腦的愚蠢莽夫,或是夠格面對自己良心的男子漢?
這些問題,他非得一口氣弄清楚不可,省得自己越錯越離譜,最後連他都瞧不起自己!
見到戈楚又大跨步進房,高君夜悶著聲音沒多看他一眼,便將臉往窗外轉去。
這段日子以來,他們之間一直處於如此緊繃的氣氛當中。
雖然每回她都不想看見這個擺出一副好人態度後,卻又不顧她意願強佔她身子的惡徒,可是她的反抗總是徒勞無功,不管她怎麼想躲開戈楚,對他擺出冷臉、臭臉,他依然將她當成洩慾的人偶,只要他有需求,就不由分說地將她拉上床,自顧自地求歡了事。
只是今天,戈楚回房的時間似乎比平常早得多了。
更詫異的是,他沒像平時那樣,一回房就脫了衣服把她推上床,僅是站在門邊許久。
她雖然不明白戈楚又作什麼打算,但他明顯盯住自己的視線,卻教她感到坐立難安。
恐懼感令她身子微顫,也讓她動彈不得。
好半晌,身後傳來腳步聲,戈楚拉過椅子到床邊,在她面前坐下,依舊沒吭聲,但視線又掛在她身上。
不懂戈楚究竟想幹什麼,高君夜只得轉了視線往另一邊投去,沒料到戈楚又搬了椅子往她面前移動。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戈楚這莫名其妙是為了什麼?
高君夜心裡充滿疑惑,只是她也懶得去猜想戈楚的心思,反正在她看來,戈楚已與那天妄想搶她回去的惡劣富少沒兩樣了。
所以她兀自縮起身子,想窩到床角去,沒想到戈楚卻突然站起身,往她又挨近幾步。
這樣的反應與平時無異,所以高君夜僅是閉上眼,背對戈楚,準備承受他接下來的暴行,但沒料到他什麼也沒做,僅是吐出令她意外的話語。
「我是來道歉的。」戈楚擰著眉心沉聲說道:「我知道,你應該很討厭我,也很氣我,或許你心裡巴不得宰了我,不過我之間會這樣對你,都是因為一場誤會。」
直率的性子讓戈楚也沒等高君夜有所反應,就逕自解釋起來。
從當初段曄虎這個正牌皇帝落難到邊關,與他這個漠海人成了兄弟開始,甚至是回宮成了將軍,成了皇帝心腹,但總是因壓不住脾氣而與貪官奸臣在朝上大吵,令皇帝與宰相為難的事,他全說了出來。
就連對尹其、連虹泉沒說開的,他從段曄虎與慕曉陽那裡聽來美人計的經過,他也照實告訴了高君夜。
「事情就是這樣,我這個人真的很不會收斂脾氣。」戈楚邊說邊搔了搔頭,「也沒先問清楚,就把你當成被我兄弟派來的人,直到剛才問了同樣賣身葬父進府的廚娘,才知道根本不是你。」
結果那廚娘才是大哥跟二哥派來對他使美人計的女人,而他根本是徹底誤會了高君夜。
當他得知這個驚人事實時,心裡的震撼令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個令人、令他自己都唾棄的小人。
他知道,自己一定把高君夜傷得很重,所以他連忙回房向她道歉,只是……就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諒他的糊塗?
「非常抱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氣我、討厭我都是應該的……」戈楚滔滔不絕地道著歉。
高君夜依舊靜悄悄地背對著戈楚沒出聲,說實在話,她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不過更令她訝異的,是戈楚竟然會向她低頭道歉。
在她已經死了心,從一開始對戈楚懷抱著好感和謝意、以及些許心動的心情,轉而為憎恨、殺意,還有眾多的怨氣後,戈楚卻一改態度,不再對她惡言相向不提,竟然還對她低聲下氣……
這樣的反覆,快讓她混亂了。
戈楚到底是在假裝善心、扮好人,或是真心想求得她的原諒?
她知道,倘若戈楚真的待她好,她一定會為這個看來粗獷的漢子而動心,畢竟是他從惡少手中救了她,又給了她優渥的生活,再者,他說話雖不客氣,可是心情真誠。
但偏偏戈楚錯走了一步路,先是狠狠蹂躪過她的心,才來向她討情分。
這要教她怎麼選擇?
馬上點頭原諒戈楚?
不,她不想騙自己,這些天來的欺凌,她受夠了,無時無刻不感到酸痛的身軀,無力反抗而被迫承歡的苦楚,她也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無條件原諒他。
更何況,就算戈楚再怎麼氣惱他被人算計的事,也不該一怒之下衝動行事,就這麼認定是她,對她逞獸慾啊!
左思右想,雖然心裡對於戈楚的道歉,高君夜多少是有點想接受的,畢竟戈楚願意道歉,就證明他多少有點誠心在,骨子裡也並非惡徒,可是……
咬咬下唇,高君夜是越想越矛盾,因為她確實受到戈楚的傷害,這股氣更不是一下子就能消去的,可她又明白戈楚其實是個好人……
唉!這教她該如何是好啊!
紛雜思緒令高君夜半天吭不了聲,看在戈楚眼裡卻像是她還在發火,於是他連忙續道:「對不起,我聽說過,中原女人的清白,遠比性命還重要,所以你應該覺得我是個萬惡不赦的罪人,可是,請你給我個機會!」
機會?戈楚要她給他機會?
高君夜聽得正茫然,沒料到戈楚又接了下去,「我會負責的!我馬上讓人準備喜宴,給你對於中原女人來說很重要的名分,也會明媒正娶迎你過府,所以請你原諒我!」
戈楚這一番求情聽來誠懇,而且似乎頗為划算,足以讓一個普通姑娘搖身一變,當上將軍夫人,從此富貴榮華於一身,但是聽在高君夜耳裡,卻是把她心口的猶豫給打上了死結。
忿忿不平地回過頭,高君夜終於轉身瞧向了戈楚。
戈楚見她回頭,心中大喜,還以為自己的反省終於獲得了高君夜的原諒,沒料到他剛放下心來,高君夜卻是高揚眉梢,板起面孔,露出惱火的表情,迸出了蘊含怒氣的聲調——
「這等福氣,奴婢這等小小平民女子,無福消受!」
也許是隱忍多日,高君夜的火氣終於在戈楚的道歉聲中一次爆發出來。
她小小的個頭拉著高音,杏圓的黑眸散發著怒火,在聽得戈楚想給予她的補償後,她沒像戈楚期待的那般,給他半分好臉色,反倒更加光火。
「奴婢是將軍大人買進府的,要怎麼處置都是將軍大人的自由,奴婢一個小小下人,哪敢妄想爬上將軍夫人的位置?所以將軍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高君夜氣憤地爆出回應,跟著便扭過頭去,所以感到有點矛盾和懊惱,沒想到戈楚居然是想收買她!
怎麼?欺負過她、強佔了她之後,給個名分就可以了事,當成花錢消災嗎?這種態度非但不會讓她覺得好過點,反而更令她生氣!
「你……」戈楚面對高君夜爆出的怒火,心裡也有個底,畢竟是自己錯在先,所以這火氣,他並不難理解。
無奈地蹙了蹙眉,他問道:「聽起來,你還是在生我氣就是了?」
「奴婢不敢!」高君夜咬牙切齒地迸聲。
真是太過分了!她先前為什麼會為戈楚感到怦然心動?
「生氣就說吧!你們中原人真夠麻煩的,不想原諒我可以直說啊!何必繞這麼一大圈?」戈楚向來是就事論事,雖然覺得對不起高君夜,但這跟什麼事都得跟中原習俗妥協是兩碼子事。
對於他的抱怨,這回高君夜是連理也不理了。
反正什麼事都是戈楚說了算數,那她何必據理力爭,浪費自己的力氣?
總之,她在戈楚的心裡,不過是個可以隨便打發的女人罷了!
酸疼感攀上高君夜的胸口,讓她覺得又悶又痛,擰起眉心,她為自己的心痛感到不解,只是戈楚那盤據在腦海裡,乾脆得過火的道歉話語,卻又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思緒。
她幹什麼到現在還惦著戈楚對她賠不是?他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啊!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戈楚的無心,戈楚的任性忘為……
她對戈楚來說,並不重要不是嗎?
可為什麼……這麼件既簡單,又早就認清的現實,卻困擾著她的心思,甚至在戈楚想對這場誤會敷衍了事的同時,惹來更大的火氣,以及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