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因為突然被拋開,所以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往地上跌去,可戈楚卻是眼明手快地自三人中間穿過,長臂伸出,大掌一撈,便將姑娘抱上了馬背。
「呀!」姑娘沒料到會有人勾起自己的身子,霎時令她渾身騰空,教她嚇得驚叫出聲。
她害怕得雙手亂揮,卻意外地攀上了帶著暖度的軀體,定睛一瞧,才發現自己正給個魁梧男子摟住了腰。
紅鬃駿馬的鬃毛在她的面前輕輕拂動著,她的手抱住的正是這匹馬,而在她身邊,戈楚壯碩的身形比起她來,簡直像塊巨岩,或是高山,正居高臨下地往閃至一旁的主僕身上大量——
「兩個混蛋!你們在幹啥!」突地,粗聲像雷聲般爆出,教一旁的主僕與姑娘都忍不住向伸手去摀住雙耳。
戈楚勒馬停步,氣上心頭的他也沒管手裡還摟著姑娘,瞪向富家公子與家丁便是一陣咆哮。
前些天在早朝時給那崔藍氣了一頓,又讓段曄虎及慕曉陽訓過,他怨氣還沒消,現在又看見這般仗勢欺人的惡徒,叫他怎能不火?
而且這兩人還膽大包天到在他的將軍府門前撒野,簡直是找死!
「什麼叫我們在幹啥?你這個不長眼的漢子,我們才想問你在做啥!」家丁見馬停步,確定沒了危險,立刻擺出家僕威風,開始反喝起戈楚來。
「什麼?」罵他是個不長眼的?
戈楚覺得額前正在爆出青筋,若不是現在身處京城,不是在漠海,非得守點王法不可,他大概早就一刀子下去,教這兩人嘗嘗他當年身為土匪窩三當家的威猛。
「你聾啦?我們問的就是你啊!」富家公子瞧戈楚沒回應,被人打斷好事的不悅感令他忍不住出口譏諷。
「沒錯!我家公子買了這姑娘,你沒事當街搶人,眼裡還有沒有王法?」家丁仰起臉,傲聲質問道。
戈楚瞪著兩人,眼眸裡噴出危險的火苗,心裡有股衝動,想把這兩人綁了,吊在將軍府的門前橫樑上三天兩夜,讓他們知道王法不是給他們這等惡民拿來嚷嚷用的。
瞧這兩個平民百姓,看起來不過是家裡的臭銅錢多了點,就養成這般惡劣個性,居然還敢跟他這個在朝廷裡當官的將軍講王法?
吼聲正要爆出,冷不防地,眼前的家丁再度搶了戈楚的話,雙手叉腰大聲喝道:「我家公子可是原州知府的表親的世交的兒子,你這個粗人,居然敢惹我家公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主僕兩人聲勢張揚,報上的名號聽來威風,教姑娘聽得有些憂慮,卻也在同時將戈楚的火爆脾性引到最高點。
「媽的!你們這些只會攀親帶故、仗勢欺人的混帳東西!表親的世交又如何?你們連個官銜都沾不上邊!居然還敢跟我講王法、比權貴!」三番兩次被這對主僕打斷自己的話,戈楚簡直是氣瘋了。
「要比誰官大的話就來比!看看是你這個連官都摸不著邊的敗類厲害,還是我這個當朝虎威將軍的官位大!」他生來最恨這些拿官威壓人的事,偏偏身處京城,大哥段曄虎,二哥慕曉陽,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宰相,他自己又受封將軍,教他想擺脫這些權力都不可能,這兩人既然膽敢踩他的痛處,那就別怪他動用權勢好好回報!
「什……」一句虎威將軍四個字,聽得家丁霎時氣焰全消,只能戰戰兢兢地發抖。
死定了,今天運氣也真背,怎會惹上虎威將軍啊?
「虎……虎威將軍?」富家公子有些傻眼,因為戈楚這官位,可比原州知府高得多了。
今天就算他不只是原州知府的表親的世交的兒子,而是原州知府的親生子,這權勢還是比不過虎威將軍啊!
「對!我就是虎威將軍戈楚,你還想說什麼屁話?」戈楚咬牙迸聲。
他吼得震天響,天生的威猛氣勢硬生生地將這段惡劣主僕的威風壓到谷底去,而被他環抱,半掛在馬背上的姑娘,則是揚起一雙略顯訝異的黑眸,直勾勾地望向了他。
虎威將軍戈楚,這名號在靖國少有人不知,因為傳聞他便是當初助了靖國新皇段曄虎回京的勇將,所以皇帝還特地給他自由上朝的權利,而且對他信任有加,稱之為得意左右手。
而今這個靖國的傳奇人物正抱著她,甚至,依照眼前情況看來,他似乎是想替她出頭,好把她從這對搶人的主僕手中救出來。
原來,傳聞沒有言過其實啊!
戈楚這位漠海出身的將軍,真的是個英勇的漢子呢!
「你……什麼虎威將軍,你說了我就算數啊?」富家公子有些緊張,連手心都泌出汗水來,可又不願到口的肥肉就這麼飛了,再加上就這麼低頭,似乎有滅自己的威風,所以他佯裝平靜地反駁道:「誰曉得你是不是隨便扯個名號出來唬人?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你!說什麼自己是虎威將軍,你如果真是將軍,我就是當朝宰相了!」
「你敢污蔑我二哥!」戈楚爆出怒吼。
慕曉陽在他心裡,可是聰敏睿智的表徵,現在這不知死活的富家公子,有膽挑起他的怒火就罷,居然還敢連慕曉陽的名號都拖下水?
伸手往不到二十步遠的將軍府一指,戈楚怒斥道:「你們瞎了眼才敢在我將軍府門前搶女人!有膽的去那邊門口問我的總管,看我戈楚是不是當朝虎威將軍!」
被戈楚這麼一比,守在門口靜觀情況的尹其習慣性地拱手以示,算是應了戈楚的話。
見尹其就站在將軍府門前,還對戈楚一副必恭必敬的態度,主僕倆心頭一涼,開始發毛。
「就……就算你是將軍,我付錢,這姑娘賣身……又有何不妥之處?」官位比不過人,富家公子只得抬出自認為合理的說辭來。
「你付錢又如何?她點頭說要賣沒有?」聽見富家公子還想硬講無理之理,戈楚眼一瞪,喝道:「如果撒把錢就算買下她,那我也能買!」
「咦……」姑娘吐出訝異的細音,卻是沒能飄進戈楚氣得發狂的耳裡。
只見戈楚沒多遲疑,將腰間鑲玉又嵌金的佩劍解下,跟著便往寫著賣身葬父,撒著銅錢的紙上一扔,又粗聲吼道:「價高者得!我這劍比你那弔錢值錢得多,所以這姑娘我買了!」
「哪……哪有這種事……」不甘心地瞧著那柄長劍,之間上邊鑲滿了一見即知珍貴少見的美玉珠寶,劍鞘還是金製,可說是價值連城,讓富家公子在瞬間困窘起來。
「你如果想再加價,成!」戈楚咬牙切齒地瞪著富家公子,吼道:「看你想加價多少隨你,我看是你家裡的臭錢多,還是我這個跟皇上有八拜之交的虎威將軍有錢。」
雖然明白兄弟情誼不能這樣用,也不該拿這個當囂張的本錢,因為這樣有可能給段曄虎添了麻煩,可是今天例外!
反正這算是驅趕惡徒,是幫助百姓,對段曄虎這皇帝的名聲,有好無壞,借用一下,虛張聲勢一番,應當無妨。
「這……」聽見戈楚連皇帝的名號都敢扛出來,富家公子也知道自己真是惹不起戈楚,只能自認倒楣,再不敢多吭半聲,隨即拔腿開溜。
家丁見富家公子丟下自己,連忙追了上去。
主僕倆一前一後跑得不見蹤影,不敢再回頭跟戈楚強辯,總算讓戈楚的心情好了點。
「哼!要惹事也得有些本事!」戈楚丟下一聲抱怨,語氣卻因為心裡多少消了氣,所以顯得和緩許多。
「那個……」瞧那對有可能傷害自己的主僕離去,姑娘仰起臉蛋,細聲喚道:「將軍大人……」
「嗯?」戈楚左右張望了下,見身旁沒別人,加上聲音又是從下邊傳來,這才憶起自己剛剛救下姑娘,人還給他摟在馬背上。
「多謝將軍大人搭救。」姑娘眨了眨靈動得泛水的黑瞳,柔聲道。
戈楚低頭瞧著這女人,剛才由於她一直低頭,跟那對主僕掙扎時又一直搖頭,他也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如今一瞧,才發現她真是又瘦又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裡窮,沒飯吃,這女人個頭不高,嬌小得很,給他抱在手裡,輕得像沒重量,才會讓他差點忘了自己手裡還抱個女人。
那一雙黑瞳大眼泛著淚光,襯著她有點蒼白的臉頰,使她更形削瘦,若要他形容的話,他會說這女人簡直像只剛出生的小貓,一捏就死了。
所以他才會對中原女人沒興趣,就算來到中原,往花樓跑的時候還是都找漠海女人,因為像這樣瘦小嬌弱的姑娘,在床上應該玩沒兩回就昏死了吧!
「你沒事就好。」救了善良百姓,讓戈楚的心情舒暢許多,火氣也因為對著那對惡主僕大罵一頓而褪去。
他彎身讓姑娘的雙腳重新踏地,站了個穩,然後才鬆開手,自己也跟著翻身下馬。
「今天真的很感謝將軍大人,您是我家的恩人,多謝您解囊相助,這樣我就能安葬爹親了。」姑娘連連說著謝語,細瘦的身軀亦一併往戈楚行禮。
「喔!說起這事……」戈楚跨步往剛才丟下的寶劍走去,乾脆地撿起,然後才朝姑娘應道:「剛才我氣瘋了,才拿劍堵那兩個混蛋的嘴,不過這劍是我大哥送的,不能讓你賣了葬父。」
雖然他覺得這柄長劍是裝飾多過於實用,不過總說是大哥段曄虎的美意,他可是相當珍惜的。
「咦……」姑娘聽了,只當戈楚臨時反悔,心頭又是一酸。
她以為戈楚想幫她,沒想到……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無助地低下頭,正想抹去眼角新溢出的淚水,戈楚卻又開了口。
「喂!你別啥事都用哭的行不行?」擰起眉心,向來奉行處事俐落的戈楚對於這女人的反應感到有些無力。
他揮揮手,把不遠處的尹其喚來,吩咐道:「尹總管,你去替這女人打理一下,替他爹買塊好墓地、買副好棺材,總之,中原人辦喪事要什麼,你都一併打點好。」
「是的,將軍大人。」尹其迸出笑意,「我會把一切辦好的。」
想來,戈楚也是直性子,救了人之後覺得不能丟下不管,就乾脆幫人幫到底了。
「咦……」聽著身邊有別的先前惡劣主僕的對談,姑娘重新抬起頭,往戈楚那足足高上自己一大截的身影望去。
她還以為自己被丟下了,結果卻不是嗎?
「用不著擔心,劍我雖然不能給你,但你爹下葬的事,我將軍府會替你把一切辦妥!」重新把劍系回腰間,戈楚低頭打量了姑娘一眼,沉聲允諾著。
「謝……謝謝將軍大人!」感激的心情讓姑娘的眸中再度泛起眼光,一整日的擔憂與害怕,還有孤單一人的無助感,彷彿都因為戈楚的這一句承諾而煙消雲散,讓她的心情終於鬆懈下來。
戈楚願意幫她,而不是要扔下她呢!
不像有些敷衍了事的官爺,淨是唬人、說好聽話而已。
戈楚……真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好人呢!
「什麼?你問我要怎麼安置那個女人?」
戈楚扛著剛獵到的兩頭鹿回到將軍府,他將鹿放下,正想叫僕人帶下去處理,沒想到尹其卻上前向他探問了個令他滿腦子疑惑的問題。
左思右想了會兒,戈楚才露出滿臉的不解,反問道:「你在說哪個女人?」
「將軍大人,就是您今天剛救回府,賣身葬父的那位姑娘。」尹其恭敬地應道。
「喔!你說那女人啊!」讓尹其這麼一提醒,戈楚才想起上午曾經發生過的事。
只是,替她買地買棺材用得著問他嗎?不是說好交由尹其去打點了?
「不是讓你把她的事辦妥了,還要怎麼安置?我記得她小不隆咚的,說要安置……能把她安置在哪?不管安插在哪個軍營,她都派不上用場吧?再說軍營可是女人止步。」要說安置人手,戈楚只想得到軍營。
「將軍大人,我指的不是分派她到哪個營,而是想請示將軍大人,日後該怎麼安排她在將軍府裡的生活?」雖說平日裡,這等安排下人工作的瑣碎事,都是由他這個總管在處理,但因為這姑娘是將軍大人親自救回來的,所以他沒敢直接下令,而是先問過將軍大人。
畢竟若將軍大人對這姑娘另有安排,他當總管的,自然要以將軍大人的意思為優先。
「什麼?要我安排她在府裡的生活?」戈楚不耐煩地搔搔頭,歎道:「我不過是覺得她有孝心,是件好事,又給兩個混蛋氣瘋了,才出手幫她,怎麼現在葬了她爹後,我還要負責她一輩子嗎?」
「將軍大人,中原這兒有句話,叫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尹其忍著笑意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