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南方一座小城近郊的一棟兩層樓房,房子有一定的歷史了。
斑駁的牆上攀滿爬山虎,綠油油的葉子迎風「刷刷」地擺動,依稀看到葉子底下所攀附的牆上有被雨水長年沖刷的痕跡,牆根下一片墨綠青苔,被前一天夜裡的雨水浸潤得生氣盎然。
院子裡種著些花草,在清晨的露水裡微風中輕輕舞動著,看得出它們的主人非常細心。
金黃色的陽光穿透淡藍色的窗簾,灑落在棕色的木質地板上,泛起一層淡淡的柔光。
廚房裡,鍋裡的青豆發出滋滋的響聲,桌面上放著兩杯牛奶,兩盤荷包蛋,還有蛋糕、麵包。
身上圍著一條卡通圖案圍裙的年輕女子忙碌著,白色襯衫配上一條淡雅的荷葉色及膝短裙,裸露的肌膚水嫩如雪,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給人素雅寧靜的感覺。
「媽媽。」一個穿著棉質睡衣的小男孩跑到她身邊,抱著她的大腿,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撒嬌。
「唐唐,快點,刷牙洗臉,媽媽等會送你去學校,乖!」
「嗯。」小男孩不情不願地鬆開媽媽的大腿,走進了洗手間。
把炒得青黃的小青豆倒進盤子裡,把鍋盆洗乾淨,擦乾雙手,解下圍裙,她急忙地走進洗手間,幫小男孩洗了臉,然後又把他抱出來放在椅子上,然後哄他吃早餐。
「唐唐,乖啊,等會媽媽送你到學校,媽媽也要上班了,放學媽媽會去接你,不要亂跑,要等媽媽哦。」
一邊喂小男孩吃麵包,一邊叮囑著小男孩,小男孩抬起頭,對著他媽媽一笑。
「你啊你,洗把臉就精神多了。」年輕媽媽點點小孩的鼻子也笑了。
「叭叭……」外面傳來車子的鳴笛聲。
小男孩喜出望外,「媽媽,媽媽,爹地來了。」
年輕媽媽淡淡一笑,給小孩遞上牛奶。
「慕,今天我送唐唐去學校,要不要順便送你去公司?」
門打開,隨後進來的是西裝革履,眉宇清朗的男人,聲音有著天生的磁性。
「啊,不用!」把牛奶杯放回桌面,「卓文,你幫我接送唐唐我已經很感激,上班的話我自己騎車去就可以。」年輕媽媽對他莞爾一笑。
「慕,你就是那麼倔強。」
安卓文坐下來,拿起一塊蛋糕一口吃下去,那姿態有點有失斯文,小男孩忍不住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
「哎呀,唐唐敢取笑爹地?得教訓一下了!」男子衝他吹鬍子瞪眼。
「唐唐沒有取笑爹地,唐唐沒有取笑爹地啊!」小男孩捂著嘴,忍住笑。
等唐唐吃完早餐,安卓文牽著他走出了房子,而唐慕也牽出自行車,鎖上門,迎著清晨的陽光向公司的方向前進。
多虧安卓文,替她找了間近郊的房子,她才可以逃離城市的喧囂。
可是為了生活,她不得不重投入喧囂的懷抱,她在市區一間服裝設計公司工作,雖然是設計助理,但每個月能領到兩萬多塊錢的薪水,能勉強維持生活開銷,加上她的兼職,讓兒子能上條件比較好的幼稚園,自己累點也值得。
雖然安卓文不只一次地說過,他可以負責她們母子的生活,可是她不想過那種依賴別人的生活。
同意唐唐叫他爹地,皆因唐唐對安卓文真的有一種深深的依賴,可是畢竟唐唐跟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唐慕不想這樣的關係影響安卓文的婚姻,安卓文有著大好前途,應該匹配最美好的婚姻,她不能讓自己的不幸牽絆著他。
因為五年前,她早已戒了愛情,她只需要親情,因為親情不會背叛她、傷害她。
到了公司,自行車鎖在公司的停車場,她急匆匆地向停車場另一頭的設計部工作室走去。
而另一頭,一輛銀白色跑車進了公司停車場,陽光下那流線型車身劃出一道耀眼光線,正好與她擦身而過,她自然而然地用手中的包包遮著臉,擋住了那刺眼的光線。
溫皓西從車子裡邁出,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筆直的黑色西裝讓他身上清俊爾雅的氣質表露無遺,因為戴著黑色墨鏡,所以無法看清墨鏡下他那雙冷傲的眼神,只能看到面部那冷峻的線條,還有感受他舉手投足間的清冽,有種讓人不敢親近的氣勢。
身為四海集團總經理,他平時給人的印象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由內而外散發的都是一種桀驁不馴的氣質,一來是為他從小到大的養尊處優;二來是天性使然,他的血液裡流動的都是狂野與不羈;再三,則是他自從憑著實力成為四海集團總經理,已經率領整個集團連創佳績,無人敢懷疑他的能力,也無人能衡量他的能力。
輕按防盜鎖後,他看到不遠處那抹似曾相識的清麗背影,漸行漸遠……
他搖搖頭,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可不想把那宿醉的夢魘帶到必須清醒的白天,他才不要讓狠心地消失無蹤五年的她,白天、黑夜一起佔據他的思緒。
那種每當黑夜降臨就被思念啃噬的痛苦,他真的受夠了!
如果再蔓延到白天,後果真的會不堪設想,他溫皓西真的怕自己會英年早逝。
將那些無謂的想法甩掉,大步向四海集團辦公大樓走去,只有繁雜沉重的工作,才可以讓他徹底擺脫那種思念……
唐慕將包包塞進員工休息室的私人儲物櫃裡,然後向工作室走去,那裡有堆積如山的工作等著她處理,有紛亂無序的雜務等著她解決。
設計助理其實就是打雜,接手設計師的圖稿,然後交給車衣房,按照一步步工序將一樣衣服樣品製出來,雖然全程監督指導,可是凡事還是要親力親為,而且設計部又招了幾個設計師,可是助理還是之前的幾個,所以交到手頭上的工作又多了些。
她本是應聘設計工作,可是不知怎麼,反倒成了設計助理,看著自己設計出來的服裝圖無法派上用場,她感覺有點懷才不遇,可是終歸是要生活,不能把工作換來換去,一無所獲。
唯今之計是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即使心有不甘也只好一笑而過。
她早就學會對生活淡然,生活本來就是失望的多,所以她往往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為了事件紛至沓來的時候,能將失望減到最輕。
「唐慕,你是怎麼做事的?」
一進辦公室門口,採購部部長就把一份報表朝她劈頭蓋臉砸來,而她面不改色,一雙眼睛冷靜地望著他。
或許是被她那懾人的目光給震驚了,採購部長低下頭望著那份桌面上的報表,語氣平緩了些:「小唐你看看你,明明是一批雪紡布料,你卻寫成了真絲,幸好發現得早,不然公司又要損失一筆,到時我看你怎麼負這個責任!」
唐慕拿起報表看了一眼,輕輕地扔到桌面上,淡淡地說:「部長,這份表不是我做的,請你認清字跡。」
辦公室裡做事最糊塗的小周把頭埋到電腦後面。
唐慕看到部長的臉一點一點地變黑,然後轉過身去教訓小周。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直接,又結怨了,可是這本就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忍氣吞聲把過錯全吞下去。
「小唐,麻煩你幫我拿這件衣服去熨一下,把折皺的地方熨平,不要這麼明顯。」
設計師李一拿來一件衣服交待著唐慕,唐慕接過去後,向熨衣室走去。
當她滿頭大汗從熨衣室回來,剛坐下,另一個聲音又傳來。
「慕,這張設計稿,服裝要用棉料,這些地方裝飾上亮片,還有,這要有一個蝴蝶結,你跟打版師溝通一下,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找我。」
她是溫倩碧,全公司裡就數她跟唐慕最好了,她是公司的設計總監,年紀跟唐慕不相上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雖然年紀輕輕可是已經大權在握了。
可惜唐慕工作太忙,且還有一份酒吧的兼職,沒有時間設計圖稿,不然把自己那些設計圖稿交給溫倩碧,她可能就不必卡死在這位置上。
下班後,唐慕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住處已經是黃昏時分。
安卓文打電話給她說,已經把唐唐接走了,她省了份心,可以從容準備去酒吧上班。
簡單地炒了兩碟小菜,一個人簡單地吃完飯,華燈初上,已經七點多了,化了個妝,穿上酒吧統一的黃色緊身短裙,換一雙七寸高跟鞋,披上外套,匆匆忙忙出門。
唐慕化的煙熏妝讓她自己簡直變了個人,長髮被高高綁到腦後,讓她看起來神采飛揚,時尚的大耳圈銀光閃閃,有種妖冶的感覺,把身體大部分肌膚曝露在外的,身上的衣著讓她更顯嬌媚。
這份兼職的內容是向酒吧的客人推銷啤酒,中間有提成,唐慕很珍惜這份工作。
到酒吧的時候,客人已經不少,這是間管理比較好的酒吧,會動手動腳的客人很少,所以安卓文才沒干涉太多,畢竟她也不是他的誰。
酒吧裡昏暗的燈光下,一名男歌手在低低地唱著歌,那是她喜歡的調子,她手捧好幾瓶啤酒在酒吧裡走著,看到哪位客人的酒杯空了就幫忙倒滿。
那些客人多是老闆或者有錢小開,看到這樣絕色美女多是目瞪口呆,然後垂涎三尺,可是據說這間酒店後台很大,所以他們也不敢亂來,畢竟不勝酒力,以酒後亂性的理由被保安提出大門是很沒面子的事情。
有時候酒店也會來一些神情落寞的女人,坐在吧檯前邊,一邊喝酒,一邊神遊,她們多是企業高階主管以及有錢人的小三,多是些對生活不盡如意的人,也有些玩得瘋狂的,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可是眼角眉梢看得出寂寞的人。
就像她,幸好有了個兒子,不然精神沒有寄托,一樣會這樣花天酒地,人前買醉,人後寂寥,因為所有的鬧劇都是空虛給鬧出來的。
昏暗的小包廂裡,一個人影正孤獨地自斟自酌,她正想過去向他推銷酒,可是一個客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一個趔趄,她輕輕地扶住了他。
「先生,你沒事吧?」她關切的口吻。
「呵,沒事,我沒事!」那人揮了一下手,向洗手間方向走去。
不知誰從她身邊走過,一陣幽幽的香氣和風輕拂她的臉,那是她最喜歡的香水的味道,love香氣,自己也會調這種香,只是擁有這種品牌香水的人,必然是有錢的消費者,這裡是有錢人出沒的地方,能用這種香水不足為奇。
下班時間剛到,她回到辦公室,因為她的業績很好,所以胖經理在結算後給她厚厚一疊鈔票,然後笑咪咪地用他那只肥肥的手掌拍拍她肩膀,她感覺一陣噁心,立即閃身,披上外套,走出了辦公室門口。
「來得這裡上班,還扮什麼純情?」
唐慕聽到身後傳來的譏諷,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打轉,只是她咬咬牙,將委屈吞了下去。
有時候她也會想自己是否做了傻事,她本可以選擇幸福的生活,一個人實現自己的夢想,可是卻陰差陽錯,成為一名未婚媽媽,但是她與那個人的孩子,卻成了她目前生活的全部精神寄托,有時候她也搞不清楚這是福還是劫。
聰明伶俐的兒子是她的福氣,但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散的情感傷痕,卻是她的劫難,可是不管怎樣,生活總該要繼續,她早就明白這樣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