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一月 台北松山機場
入冬的台北,即使是白晝,天際似乎也渲染上一層灰濛濛的色調,搭配上強烈寒流颼颼的冷風,使熙來攘往的人潮不自覺地加快了匆促的腳步並且拉高了衣領企圖隔絕冬日的寒意。
辜曄風強健黝黑的右手上拎著一隻輕便的行囊,身上穿的是那套陪他在外島度過一年十個月而即將在今天功成身退且將被他束之高閣、打入冷宮的草綠服。
修長結實的雙腿邁出穩健的步伐,順著飛機緩緩放下的梯架,他不疾不徐的拾階而下,嘴角勾勒出一抹愉悅的笑意。
是的,他退伍了。
從那個和台灣相比簡直可以說是荒島的馬祖光榮退伍了。
打從榮獲國防部頒發「金馬獎」的那一刻起,他朝思暮想、殷殷期盼所等待的就是今天。
微敞的軍服微微露出鍛煉有成的古銅色胸肌,一百八十公分的挺拔身材,以及俊帥陽剛的臉龐,使得辜曄風一出現在機場大廳就招來無數辣妺、仕女們的愛慕眼光。
呵呵,還是台灣好,有這麼多秀色可餐又熱情洋溢的美女。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的女人。
她是陪他走過大學生涯的同班同學,在大四時成為他女朋友的可人兒且在台灣癡癡等候他的小女人。
一思及此,魅惑且易勾惹芳心的深邃雙眸注入了些許令人難以察覺的繾綣柔情。
辜曄風的目光梭巡著大廳內的每一個身影、每一張臉孔。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接他。
就像每一回他放返台假回來台灣時一樣,她會早早就坐在機場大廳等待他搭乘的那一班軍包機降落,在看到他的人時又會興高采烈、歡歡喜喜的撲入他的懷中。
然後,她會用那軟綿綿、嬌柔柔的語調在他耳邊埋怨著——
人家好想你。討厭,你為什麼要抽中外島嘛!
他也很怨歎自己抽中外島啊,如果他是在台灣當兵的話,只要他一放假一定要將她的軟玉溫香抱個滿懷。
不過,現在他回來了。
他終於可以每天每分每秒都伴在她的身旁。
她是他最愛的女人,他愛她。
當然嘍,他會娶她。
只不過不是現在。
也許再過個一、兩年吧!所謂人不輕狂枉少年,誰教他辜瞱風偏偏長得又高又帥又聰明,家裡又剛好那麼有錢,一不小心總是會有一大群狂蜂浪蝶排隊等待他的臨幸。
等他玩夠了,想收心,自然會用八大轎將她抬進辜家門。
屆時他要她當他一輩子的結髮妻,幫他生一窩白白胖胖的小子,兩人一起共度白頭。
想到這裡,辜曄風不禁勾起一抹志得意滿又愜意自在的笑痕。誰說人生不是美好的呢?誰說幸福不是彩色的呢?
突地,播報中心小姐甜美、清晰的嗓音打斷了辜曄風愉悅的思緒——
「搭乘遠東航空二○一五次班機由馬祖飛往台北的辜曄風先生,請您至機場服務台,這裡有您的信件;再重覆一次,搭乘遠東航空二○一五次班機由馬祖飛往台北的辜曄風先生,請您至機場服務台,這裡有您的信件。」
信件?他才剛下飛機,怎麼機場就會有他的私人信件?
辜曄風微蹙著劍眉,心下隱隱揚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快步走至服務台前迫不及待地拆開服務台轉交給他的水藍色信封。
水藍色,一向是她的最愛,他知道。
親愛的曄風:
昨夜的我,又是無眠至天明。心坎翻騰的思緒中夾雜著歡、愁兩種極端的情緒。
喜的是你終於退伍了,悲的是我曾經告訴自己你回來之時就該是我離開你的時候。
選擇今天分手對我們倆都有好處,一來我不會因此背上兵變負心的罪名,二來你也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受到傷害。
其實,我早就想放下這段感情了,只是心中一直牽掛你人在軍中又身處異鄉,所以不想帶給你太多負面的情緒。
知我如你,應該能夠瞭解我離開你不是因為我不愛你了抑或是愛上別人,我離開你,正是因為我還深愛著你。
在我的心中,你像一顆炫目耀眼的稀世珍鑽,也像一陣難以捉摸的狂風。
而我,只是一名平凡至極的女子,既沒資格擁有珍鑽亦抓不住來去無蹤的風,所以我選擇——
讓世人去瞻仰鑽石的美,讓風去追逐它的自由。
那一紙代表著別離的水藍信紙被蘊涵怒意的修長手指給緊緊的捏在掌心。
辜瞱風邁開了怒氣沖沖與心痛不已的步伐向機場門口走去。
那個小妮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她以為在一張白紙上面隨便寫幾個字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推開他、放開這段持續了三年的深厚感情嗎?
他怎麼會交到這麼笨的女朋友?
而他,現在要去把這個笨女人給抓回來。
抓回他辜曄風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