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天啟王朝,對很多老百姓來說,是段無法忘懷又倍感痛苦的時光。
榮康帝雖然創下了天啟王朝的霸業,可由於積勞成疾,暮年時,身體每況愈下。
慕容家嫡傳長子慕容禎有天賜之術,能令人起死回生,早在幾年前,榮康帝險些被勾魂使者帶走的時候,他便出手救下榮康帝一命。
可惜慕容家的起死回生之術,只能在一個人身上使用一次。
榮康帝膝下子嗣雖然不少,但最有可能當上皇帝的,一個是二皇子朱成霄,另一個便是四皇子朱成晉,兩人皆是皇后所出。
朱成霄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雖然為人狡詐,可自古以來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的規矩根深蒂固,所以他最有可能被選為太子。但對朝中諸多大臣來說,四皇子的才情及氣度更適合成為一國之君。
朱成晉年少時期便在外參軍,心繫王朝百姓的安危,當敵軍來襲時,他親自掛帥上陣,帶領大隊人馬前去圍剿。
不料,榮康帝還沒來得及立下太子之位,就在某個雨夜驟然駕崩。二皇子朱成霄趁機自己登基為帝。
改朝換代之際,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擁護新帝朱成霄的人,自然在朝中佔據舉足輕重之位;而擁護四皇子的,則被剛上位的新帝極力打壓降職。
唯一沒受到這場變故影響的,只有慕容一家。
朱成霄自知皇位得來不易,就怕中途發生變故,所以討好慕容禎絕對是有必要的。
因為當今皇太后慕容燕——是他和四皇子的生母——正是慕容禎的親姑姑。又因慕容家擁有旁人所沒有的起死回生之能,不管誰上位,都不敢輕易得罪這個保命符。
所以就算新帝在大臣面前再怎麼囂張跋扈,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表弟。
在狠狠懲治了朱成晉的黨羽後,新帝為了討好慕容禎,派人送了一箱又一箱的稀珍寶貝到慕容府,極盡所能的想要討好這枚保命符。
慕容禎脾氣大,醫德不好,是眾所周知的事,別說皇上拿他沒辦法,就是當今皇太后,他的親姑姑,也不敢輕易指使這個親侄子做這做那。
今年十九歲的慕容禎,身杯絕技,醫術高明,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搜羅各種毒蟲草藥煉製丹藥。
府裡的下人大多遭受過這位主子的「毒手」,經常有人在服了他煉製的丹藥後變聾變啞,甚至失去行動能力,但他的醫術真的很高明。
他能把人折騰死,也能輕易把人救活。
朱成霄聽到這個消息,便命人四處給這位表弟尋找奇蟲怪草,統統送到慕容府給他煉藥。
見宮人抬了幾箱子寶貝進慕容府,丰神俊朗的慕容禎玩世不恭的坐在椅子上,搖著白玉扇發出一聲哼笑。
對那些抬箱子的宮人道:「你們回去告訴皇上,他送來的那些蟲子草藥煉出來的丹丸一點效果都沒有,浪費人力浪費我的時間,如果他真不幸死了,我好歹會念在他是我表兄的份上救他一命,要他別再為了討好我而瞎折騰了。」
幾個宮人聽了這話,都不知所措。
這侯爺做人高調,沒想到連講話也這麼高調,連當今皇上都沒放在眼裡!
不過眾人心裡也都明白,慕容禎的確是有高調的本錢。
既然侯爺已經講話,他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一個個行了禮問了安之後,便回宮向皇上稟告。
一直伺候在慕容禎身邊的奴才喜多,今年只有十六歲,幾年前患上了一場大病,被狠心的家人扔在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當時正乘著軟轎逛街的慕容禎看到快要斷氣的喜多,一時善心大發,命人把他帶回府,救治了一陣,險些就去見閻王的喜多真被他給救活了。
從那之後,喜多就成了慕容禎的貼身僕人。
苦沒少吃,受罪也有他的分,主要是主子完全把他當成試驗品,每次煉出來的新藥,都要在他身上試用一遭。
好幾次,喜多都差點被活活毒死,但慕容禎救人的手藝實在太精湛,在他差點斷氣的時候,活生生把他從閻王爺的手中再度搶回來。
在皇上派來的宮人被打發走後,喜多端著在冰窖中鎮好的酸梅湯給主子解暑,還不忘笑道:「皇上送來的那些藥草雖然不得主子的心,可其中不乏有珍貴上等的藥材,要奴才說,皇上待主子也是用了心思。」
接過冰鎮酸梅湯的慕容禎哼笑一聲,「不過就是相互利用罷了,什麼心思不心思的,他那皇位是怎麼得來的,別人尚且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種人,還是少招惹的好。」
喜多聽了這話,自然是不敢再多吭聲。
說起當今皇上的皇位,的確有些蹊蹺。表面上是先帝授意,實際上……可就複雜多了。
一口氣將酸梅湯喝得精光的慕容禎,煩躁的拿扇子給自己搧風。
最近他煉了幾副藥,都不太滿意,倒不是藥效不行,而是折騰起來實在沒意思。除了起死回生之術之外,對於天底下各種疑難雜症他研究得差不多,凡見過的病症,他都能醫治一二。
日子久了,沒什麼挑戰性,這讓他感到無趣到了極點。
喜多見主子眉頭不展,心底便明白了幾分,笑著上前道:「奴才聽說寒煙樓有位姓于的姑娘,不會說話,卻擁有一副好歌喉,慕名去聽曲的客人都對於姑娘讚不絕口,主子若覺得無趣,不如也去寒煙樓見識見識?」
「咦?意思是啞巴還會唱歌?」這事倒是奇了。
喜多忙點頭,「奴才也覺得這事不可思議,主子,要不咱們去瞧瞧?」
慕容禎戲謔的多看了他一眼,用扇柄不輕不重的捧了他腦袋一記,「要是你敢騙我,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喜多捂著被敲痛腦袋嘿嘿直樂,「就是借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子,奴才也不敢騙主子。」
「行了,少廢話,走,咱們這就去寒煙樓瞧瞧熱鬧去。」
寒煙樓之所以能成為京城中最大的妓院,是因為老闆鑫秀蓮為人仗義,待樓裡的姑娘都視為己出。
凡想賣藝不賣身的,任憑客人出多高的價錢,只要樓裡的姑娘不樂意,她絕對不會強逼姑娘們就範,也因為如此,慕名投奔寒煙樓的姑娘越來越多。
除了當家花魁外,目前最受人關注的,就是素有啞女歌姬之稱的於箏。
說起於箏,今年只有十七歲,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幾年前她被人賣到賽煙樓,金秀蓮就發現她生得嬌俏可愛,長大後必會成為寒煙樓中的紅牌。可惜於箏雖貌如天仙,卻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令人驚奇的是,這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居然擁有一副好歌喉。
賣藝不賣身的於箏打三年前就在寒煙樓內唱曲,漸漸長大成人後,生得越發標緻秀麗,慕名來聽她唱曲的客人每天絡繹不絕。
當慕容禎帶著喜多大搖大擺的來到寒煙樓時,時間還早,客人並不多。
金秀蓮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這位年輕公子哥來頭不小。臉上立刻堆滿親切的笑容,熱情的迎上前,並吩咐左右丫環端茶遞水,千萬別怠慢了這位爺。
慕容禎四下打量了寒煙樓一眼,玩世不恭的搖著扇子,笑了一聲,「不用瞎忙活了,今兒個我來你這寒煙樓,可不是叫姑娘尋樂子的。」說著,他大剌剌坐到椅子上,極其傲慢的對她道:「聽說你這樓裡有個會唱曲兒的啞巴,人呢?叫過來給我瞧瞧。 」
金秀蓮聞言,立刻明白這位俊俏的公子所指何人。「公子今天來得真是時候,我們於箏姑娘前陣子生了場重病,這才剛好,再早來些時候,她可沒辦法唱曲給您聽。」
他哼笑一聲,「既然這樣,你還不快把那姑娘給我叫過來。」
「欸,我這就差遣人給公子叫人去。對了公子,您要不要一邊吃酒一邊聽曲兒呢?」
慕容禎想了下,發現肚子的確有點餓了,便讓老鴇準備個環境好的房間,再上些可口的酒菜,好一邊聽曲一邊喝酒。
一會兒,酒菜上好,一個年紅十六、七的姑娘,捧著一把琵琶,踩著小碎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慕容禎自幼生於大富之家,不管是皇宮貴族還是達官貴人,他見識過的美人是數不勝數。
要說這於箏的容貌比起他曾見過的漂亮姑娘,並不遜色。但讓他意外的是,明明出身於青樓中,她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著迷的倨傲之氣。
她的五官生得極其精緻,舉止優雅,笑容可掬,踏進房間後,不卑不亢的向他微微一福。
慕容禎自認自己生了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容貌,自幾年前父母雙雙去世後便承襲爵位,繼續了慕容家家主的位置。
集容貌和地位於一身的他,從來不乏姑娘們傾慕的眼光,可於箏在看到他時,眼底除了尊重和謹慎外,居然再無其他,這讓他心底多少有些意外。
他打開扇子,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搧著風笑道:「聽說你唱的曲兒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既是如此,你先隨便唱一首給我聽聽,讓我瞧瞧傳言和現實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那叫於箏的姑娘聞言先是微微一笑,隨後輕手輕腳的走到椅子前落坐,修長白皙的手指撥弄琵琶琴弦,美妙動聽的音樂,便在房中流淌開來。
隨侍在側的喜多片刻不敢怠慢,趕緊給主子上菜倒酒。
慕容禎卻沒有吃東西的興致,只提起酒杯,酌了一口,大剌剌坐在椅子上,一邊搧著風,一邊聽她唱曲。
優美的前奏完畢後,就見她張開櫻桃般大小的粉唇,嬌美動聽的嗓音便逸出,令他微微一怔,果然如黃鶯出谷,悅耳清逸。
也不知她唱的究竟是什麼曲子,只覺得那歌聲嘹亮,嗓音動聽,歌詞華麗,優美旋律中又帶著幾分憂弘之氣。
慕容禎自幼只鑽研各種醫術,對於戲曲並不感興趣。今兒個之所以會來寒煙樓看熱鬧,純粹是聽喜多說的,這裡有個會唱歌的啞巴。
此時他聽著那美妙的琴音、清亮的歌喉,不知不覺,竟沉浸其中。
一曲完畢,慕容禎仍有些意猶未盡。他忍不住起身,走到對方面前,輕輕合攏了扇子,垂頭問她,「你剛剛唱的那個曲子,曲名叫什麼?」
於箏只是笑笑,隨即從一隻小布包中掏出紙筆,蘸上墨汁,工工整整寫下四個字:江山美人。
慕容禎只覺得她的字寫得小巧絹秀,說不出來的漂亮好看,紙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就像她的人,給他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你真的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她輕輕點頭。
他覺得十分驚奇,當下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探向她的脈向。於箏被她嚇了一跳,試著掙扎兩下,卻沒掙脫開來。
慕容禎笑了笑,固執的抓著她的手,捏在她的脈門之上。他神醫之稱並非浪得虛名,只要探過脈象,就能知道她到底是真啞還是裝啞。明明會唱歌,卻不會說話,這不是明擺著糊弄人嘛!
果不其然,在探過她的脈象後,他冷冷笑開,「你聲線並沒有問題,之所以不肯開口說話,應該是心理問題吧?」
於箏俏麗的小臉微微一變,隨即慢慢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真讓他給猜對了!他見過上千上萬種奇怪病症,出現在於箏身上的症狀,還是頭一次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