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好像被人在同一時間點中死穴似的,除了水漾兒之外,其他人全凍結在那裡了,特別是沈康,他的臉都驚嚇得變形了。
他不想活了嗎,竟敢當面拒絕奪魂公子!
「你……你為什麼不早說?」連俞鎮宇也被嚇到了。
「又沒人問我。」
誰會問她那種事啊!
俞鎮宇啼笑皆非。「那你……喜歡他嗎?」不然怎會靠在他懷裡哭成那樣,而對方也問出那種問題來。
水漾兒怔了一下,「怎麼突然問我這種事?」然後困擾地蹙起眉頭來,猛搔後腦勺,「我們也沒見過幾次面,問我這種事,我也回答不上來啊!不過……」聳聳肩。「我不討厭他就是了。」
「那就嫁給他!」沈康立刻改變主意了。
小師妹嫁到雪山派.那些想追殺他們的人就不敢動他們了,但嫁到奪魂谷,整個武林都不敢動他們了。
就算腦袋裡沒有半顆腦細胞,也知道該做何抉擇。
「才不要,我跟他又不熟!」水漾兒又拒絕了。「不過,我可以請他幫忙。」
「他會肯嗎?」俞鎮宇謹慎地問。
江湖中,誰不知道奪魂公子的狂傲邪佞,被人那樣當面拒絕,面子都被他們踩爛一萬次了,沒有當場被他擺平——九個師兄弟姐妹擺成九種樣子,那已經是個奇跡了,他們還敢跑去找他幫忙,會不會太囂張了?
水漾兒兩手一攤,「誰知道,試試看羅!」再擰眉。「問題是……」
「是什麼?」沈康忙問。
「我們幾次見面都是巧遇上的,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我知道!」
唬一下,八個人一個動作,齊勵刷地一致轉頭,包括水漾兒在內,十六隻眼睛一齊瞪住傅偉,瞪得傅偉不由自主直往後退,退到牆角落裡縮成一團,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干……幹嘛這樣看我?」
「你知道?」
「你怎會知道?」
「難不成你也跟奪魂公子有交情?」
「為什麼不早說!」
一個接一個問,一句接一句講,聽得傅偉哭笑不得。
「我聽擎天幫的人說的啦,他們有提到,奪魂公子暫住在洛陽城外元家的別莊裡,由於奪魂谷出現在江湖上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奪魂公子長年待在谷外,所以他們想直接去問他,可又不敢……」
「那不遠,快馬加鞭,傍晚就到了,」沈康立刻用力把水漾兒往外推。「去,去,還不快去!」
都快沒錢吃飯了,哪裡來的馬呀!
「等等!」俞鎮宇兩步上前來推開沈康,關切的目注水漾兒。「小師妹,你確定去找藺公子不會有危險嗎?」
「危險?怎會?」水漾兒奇怪地反問。
「他是奪魂公子啊!」
「所以?」
所以?
眾人集體黑線。
她是無知還是遲鈍?
「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跑去問他說他是不是那個『殺人如麻、滿手血腥的奪魂公子』……」
一大片驚悚的抽氣聲。
「第二次見面時,他說如果告訴我了,我就得死……」
一大片冷汗滴落聲。
「結果他都沒生氣啊,第三次遇上時還請我用膳呢……」
一大片無力的松氣聲。
「然後是昨天,第四回見面,他又救了我們,我就不懂,他會有什麼危險?」
一大片……一大片……無聲……
她是無知。
也是遲鈍。
三鬼幫,總壇大廳——
「奪魂谷?」
「是,幫主。」
「確定嗎?」
「確定。」
一聽到肯定的答案,問話的人那張臉就刷一下拉長了。
淫鬼古媚——三鬼幫幫主,一個美艷絕倫的女人,武功或許不是武林第一,甚至連前二十名都排不上,但她的淫蕩狐媚肯定是天下無雙,無人可及的。
在她腳下,對,是腳下,左右台階上坐著另外兩隻鬼,各巴著古媚一條大腿。
自大鬼抗蛇,顧名思義,這個人極端自大,認定自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永遠都不可能嘗受到「輸」的滋味。
而他也的確是天底下第一——自大第一,卑鄙無恥也第一。
不過他再是厲害,在古媚面前,他跨下那根鳥也要認輸,不然他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臣服在古媚腳底下。
至於通遏鬼黃畸癩,之所以會被父母取名為畸癩,是因為他一出生就是個畸形兒,背駝腳瘸,身上也沒有半根毛,不要說頭髮,連眉毛、眼睫毛都沒有,還不時這邊流膿,那邊長瘡,隨時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惡臭。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古媚敢跟他上床,也因此他才會死心塌地的成為古媚的裙下不二之臣。
「是誰?」
「尚未得知,」台階下,一個比豬公還胖的男人恭謹的回道。「不過,眼下奪魂谷的人只有奪魂公子在江湖上走動,極有可能是他。」
這隻豬,不,這個男人是紅雲居士,三鬼幫五狐之一,他的武功不怎麼樣,事實上,他連多走幾步路都會喘,但那張嘴可厲害了,要跟人家開罵,推他出去就對了,活活氣死對方絕不是難事。
「極有可能?確定了再來告訴我。」
「是,幫主。」
紅雲居士轉身離去了,於是總壇大廳裡只剩下三隻鬼,安靜半晌後才有人出聲。
「奪魂谷啊!」黃畸癩低喃,聽不出語氣如何。
抗蛇嗤之以鼻地輕哼,「奪魂谷又怎樣?」一如往常般自大。
古媚淡淡瞟去一眼,「最好只是恰好撞上奪魂谷的人,而擎天幫的人不小心得罪對方以至於被殲滅,那這件事就算到此為止了。」自言自語。「怕就怕若是奪魂谷有意要救人的話,那就麻煩了!」
「有什麼好麻煩的?」又是一聲輕蔑的冷嗤。「誰敢惹上三鬼幫,唯一死罪,奪魂谷也不例外!」
「說得倒容易,」古媚沒好氣的瞪眼過去。「請問你知道奪魂谷在哪裡嗎?」
「……」張口,無言。
「再請問,你瞭解奪魂谷的實力嗎?」
「……」嘴巴闔不上,繼續無言。
「要剿滅奪魂谷,究竟要多少人馬,你又知道嗎?」
「……」嘴巴闔上了,始終是無言。
手肘支在太師椅扶手上,玉掌撐著下巴,「所以啦,大話請別說那麼快!」古媚冷冷地道。
抗蛇雖不服氣,但也不笨。「倘若真是,你打算如何?」
古媚神色沉黯如晦,「所以才說麻煩了!」嗓音更是陰森。「按照咱們原先的計劃,意欲稱霸武林,必得先降服除了七派五府和丐幫之外的大幫小派,之後我們才有足夠的實力去動七派五府和丐幫……」
「對,一個一個來……」擾蛇咧出森森白牙,雙手十指交握,喀啦喀啦地扳著指關節,好似已等不及要大展身手了。「就從實力最雄厚的少林先下手,隨便找個藉口就可以開戰了,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而其他七派五府和丐幫必然也還是會像現在這樣,自顧掃門前雪,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旦搞定少林,其他的就容易對付了,屆時他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正是如此。」古媚嘴角勾彎,逸出奸猾的笑。「待一整個武林都臣服在我們腳下之後,我們才能夠去找奪魂谷,屆時,我就不相信奪魂谷有那種能耐對抗整個武林!」
「沒有任何一個幫派有那種實力與整個武林對抗!」抗蛇斬釘截鐵地下斷言。
「所以我們暫時還不能對上奪魂谷,因為現在我們並沒有把握可以和奪魂谷相抗衡,可是……」
「倘若十方秀士那九個徒弟果真跟奪魂谷有交情,就算現在他們的交情還不足以讓他們開口,請奪魂谷幫他們替師父報仇,但總有一天,他們的交情夠深了,奪魂谷可能就會幫他們來找我們的碴兒了!」抗蛇十分精確地說出古媚的顧慮。「對吧?」
古媚點點頭,狐媚的五官愈加陰冷。「因此,我們得……」
「加緊腳步,『吃掉』整個武林!」五指狠狠一收,握得死緊,好像已將整個武林抓牢在手掌心裡了。「另一方面,也得未雨先綢繆,看看十方秀士那幾個徒弟是否跟奪魂谷的誰有交情,若真有,我們就得搶先下手除去那個人,免得在我們尚未準備好之前,就得先對上奪魂谷了!」
「不過絕不能讓奪魂谷懷疑到我們!」這是重點。
「那簡單,找個替死鬼不就成了!」
「月影門?」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月影門是聽命於三鬼幫的,找它下手是行,但替死鬼得另外挑,絕不能跟咱們三鬼幫扯上關係的,我想,就讓月影門先去找個替死鬼吧!」
「好,就這麼決定!」
想稱霸武林,不能缺武力,但是,奸詐、狡猾、齷齪、下流、卑鄙、無恥,這才是最重要的!
元霸的生日拚酒會過後隔天,韓彰第一個落跑,因為韓家大兄親自來逮人,要捉弟弟回去成親;之後,杜非則也被杜家的人找回去商量成親的日子;而元霸的妹妹也來敦請哥哥去認識一下幾位閨中好友,免得元霸忘了一年的期限。
最後,元家別莊裡除了二、三十個婢女奴僕之外,只剩下藺殤羽,以及他的四個「監視人」。
監視什麼?
監視……
「大哥。」
「嗯?」
「二夫人要我們跟在少爺身邊,看看少爺有沒有喜歡上哪家姑娘小姐,大哥你覺得呢?」上官雷問。
「覺得什麼?」
「那位水姑娘,少爺是不是喜歡人家呀?」
「這個嘛……」上官風皺著眉頭,沉吟。「很難講……」
「一定是喜歡的啦!」上官鳴粗枝大葉的斷言。「少爺一聽聞擎天幫的人在追殺水姑娘他們,二話不說立刻趕過去救水姑娘,除了喜歡水姑娘之外,還會有什麼解釋?」
「少爺並沒有『二話不說立刻趕過去』,少爺是隔天才決定要去幫水姑娘解圍的。」上官雨反駁。「更何況,要真如此的話,少爺為什麼會丟下水姑娘不管,自顧自跑回來?」
「他們……」上官鳴想了一下,「吵架了?」猜測。
「你看過少爺跟人家吵架嗎?」上官雨反問。
上官鳴窒了窒,歎氣。「沒有,少爺只會直接動手。」
「可是……」上官雨撫著下巴,「雖然是隔天才趕去幫水姑娘解圍的,但終究還是去了,以少爺那種,『不管天下事,只管自家事』的個性,又為什麼會特地趕去幫忙呢?」很無聊的自己反駁自己。
「那到底是有沒有吵架?」上官鳴不耐煩了。
「不能確定,所以……」上官雨朝上官風瞥去一眼。「大哥才會說很難講,對不對,大哥?」上官風頷首。
「那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關於水姑娘的事,要不要述報二夫人?」
上官風又沉吟了一會兒。
「不,暫時不要,過一陣子再……」
才說到這裡,別莊裡的奴僕就跑來通報了。
「有位水姑娘求見藺少爺。」
「……」
這麼巧?
上官風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來到小主子身後七、八步遠處,一腳向前,準備施禮;一腳向後,準備隨時可以落跑。
最好少爺和水姑娘不是吵架了,要真是的話,他可不想成為少爺出氣的對象。
「少爺,水姑娘求見,未知少爺見不見?」
「……她來幹什麼?」
「屬下馬上去問!」
「不必。」
「少爺?」
「讓她來。」
「是,少爺。」
上官風抹下一頭冷汗,暗暗鬆了口氣,轉身迅速離去,經過躲在月洞門外探頭探腦的三個弟弟時,恨恨的橫去一眼。
沒義氣的兄弟!
不一會兒,上官風領著水漾兒來到別莊側園子裡,旋即悄悄離去,不過他並沒有走遠,而是跟弟弟們一起躲在月洞門外……
請注意,不是偷聽、偷看,是「關心」!
而一大早天未亮就啟程趕路到洛陽來的水漾兒,一見到藺殤羽的背影,衝口而出問的卻不是請他幫忙的事,反倒像是來興師問罪似的。
「藺公子,前兒個你是怎麼啦,突然就那樣跑掉了,很沒禮貌耶!」師父說的,熟人見面要打招呼,離開的時候要告別,這是禮,他卻說打招呼是無聊,那告別又是什麼?
無趣?
藺殤羽徐徐回過身來,俊美的五官邪氣依舊,令人毛骨悚然的勾唇,丹鳳眼微微瞇著,冷森的氣息始終陰驚駭人。
「你來幹什麼?」
對,他什麼也沒變,就只變了一樣,他的聲音,透著連最遲鈍的人都聽得出來的厭惡、鄙夷。
水漾兒自然也聽出來了,「為什麼我不能來?」但她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令師兄說了,你已然訂過親,不該與其他男人太接近。」藺殤羽冷漠地提醒她。
水漾兒不由翻了翻眼。「騙人的啦,我根本沒跟誰訂過親啦!」
劍眉微微蹙了一下,「為何要騙?」藺殤羽問。
水漾兒想了一下,「呃,其實也不算是騙啦……」重重歎了一口氣,「好啦,好啦,從頭講你才會懂啦!」她抓抓腦袋。「是我師父說過的,我們幾個徒弟的親事就由我們自個兒決定,
師父他絕不干涉,可是大師兄……」
她無奈地撇了撇唇。「為了拉攏雪山派做我們的靠山,大師兄竟然瞞著我們寫信去跟雪山派掌門人說定親事,所以要說我訂過親事了,也真的是訂過親事了;可是其他師兄姐們堅決反對,特別是二師兄,他差點跟大師兄翻臉了,最重要的是沒經過我的同意——我還是昨兒個才知道的呢,那這樁親事就算不得數了……」
「為何反對?」藺殤羽慢條斯理地又問。
「因為……」水漾兒突然開始咬起牙齒來,兩粒眸子兩簇火花熊熊燃燒。「兩年前,師父帶我和二師兄出門辦事,受人之托送一樣東西給雪山派掌門人,當時雪山派掌門人那個小兒子就想把我騙去柴房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告訴你,我寧願出家做尼姑,也不要嫁給那種人!」
藺殤羽凝視她片刻。
「那麼,雪山派的親事……」
「大師兄寫信去跟人家退親了,沒有交換信物,也沒有下過大小聘,要退這門親事應該不難。」水漾兒聳聳肩。「就算真遲不了親事,大不了我就出家,總之,打死我也不嫁那隻小色狼!」
「我懂了。」他懂了,語聲裡的厭惡和鄙夷也消失了。
水漾兒歪著腦袋看他,「原來你是為了大師兄那句話才突然走人的喔?」又翻了一下眼,「真是的,大師兄也想太多了吧,我們才碰過幾次面而已,幾乎只是算認識而已,也算不上熟,你不可能對我有意思的嘛!」左右張望。
「那麼,倘若雪山派退親了,你……」
終於挑中旁邊一塊大白石,水漾兒欲待坐下。「嗯?」天未亮就啟程,又沒有馬騎,全靠輕功在趕路,很辛苦ㄋㄟ……
「要嫁給我嗎?」
撲通!
屁股幾乎才剛沾上大白石,就狠狠地歪到一旁和濕涼的草地卿卿我我去了,水漾兒一臉錯愕地瞪圓了眼,狐疑地仰眸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搖搖頭,揉著屁股爬起來。
聽錯了,肯定是聽錯了!
「呃,你剛剛說什麼,請再說一次好嗎?」屁股再放回大白石上。「我沒聽清楚。」
「你,要嫁給我嗎?」
屁股又歪了,不過這回沒歪得太離譜,總算還沾著一點大白石的邊兒,只不過某人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門而已。
「嫁給你?」她尖叫。
「對。」
還對咧!
「你吃錯藥啦,還是腦筋拐錯彎了?」繼續尖叫。
「沒有。」
沒有才怪!
「不然怎會突然要我嫁給你?」
「上官風他們四個來了。」
上官風?
誰?
他那四個屬下嗎?
好,他們來了,那又怎樣?
「然後?」
「是二娘要催我成親了。」
「那關我屁事!」
「我無法忍受女人接近我……」
「難不成你喜歡男人?」
「除了二娘,還有……」
「最好不是我!」
「你!」
「……」
「所以,我只能娶你。」
只能?
只能?
是是是,真的好迫不得已、好勉強、好委屈、好犧牲、好悲壯、好……好……好無言!
「……」水漾兒捂著額頭,啼笑皆非。
她當他是朋友,他卻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