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碩的眼眶莫名其妙的一酸。
赫連息未對著她揮了揮手,「罷了,朕還有好多奏摺要看,你與其在這審問你的哥哥,倒不如回去查查是誰要害你。」言罷,又突然抬頭對著齊碩笑起來,「記得要弄得熱鬧些,朕最喜歡瞧了。」
齊碩不語,轉身離開了。
那抹耀眼的紅色逐漸遠去,赫連息未低眸,看著自己筆尖上的硃砂,笑了起來。
肖景雲一直有種感覺,那就是齊碩沒那麼容易被趕走,可過去了幾天,齊碩都沒有出現過。
肖景雲仰面看著床帳,心裡有些空落落的,他的一隻手枕在腦下,一隻手墊在殷維香的身下,她睡得很沉,睡著的時候還要緊緊的摟著自己的腰,生怕他會離開,肖景雲被她摟著,覺得有些喘不上氣,最近雖然每晚都同床共枕,但他卻一直都沒有碰過殷維香。
殷維香雖然察覺了自己的逃避,但也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露出過抱怨的表情,或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誤會殷維香了,她沒自己想的那麼有城府,她其實是個很溫婉大度的女子……吧?
但溫婉大度這幾個詞卻與自己夢中的那個女子沒有關係,那個女子是清冷孤傲的,那種氣質倒是和齊碩十分相像。
他低眸看了看懷中女人的發頂,安慰著自己,人總是會變的,兩年之間會發生許多事情,足以讓一個人改變。
他抽出腦下的胳膊,轉而放到自己的額頭上……是啊,會改變的。
這一夜肖景雲睡得很不踏實,他早早的起床,在殷維香醒來之前就去了樂館,汪家人的那麼一鬧,多少影響了些樂館的生意,經過幾天的處理周旋之後,又再度踏上正軌。
可因為孟氏之死,殷氏之病,自己又病例這幾件事,他已經好幾天沒有來樂館了,如今一來,才發現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
「館長,你可回來了。」暫代他處理館中事宜的寧月天見他回來,匆匆起身出來相迎,而後在案旁站定,將館中最近的大小事都給他報告了一遞,最後還猶猶豫豫的提到,「還有,有一位姑娘每天都在樂館外站著,說是要找館長,從破曉到日落,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姑娘?」肖景雲呢喃道。
「是一位姑娘。」寧月天點了點頭。
「果然……」肖景雲下意識的吐出一口氣,同時也有些輕鬆。
因為進來時坐的是馬車,所以肖景雲根本沒注意到站在門口角落的齊碩,這次由寧月天引著路出來,果然瞧見她筆直的站在門口,面無表情。
似乎察覺到他的出現,齊碩迅速的看過來,眼神有些波動。
肖景雲壓了壓唇角,示意寧月天他們進去,而後一個人走到齊碩的眼前。
「找我有事?」他語氣生疏。
「嗯。」齊碩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想見你。」
肖景雲一愣,旋即道:「一個姑娘家,為什麼總對男人說這種話?」
齊碩搖頭,「我不在乎。」
肖景雲終於笑了,「可我在乎。」他的笑容沒有蔓延到眼底,眼神有些不悅,「齊姑娘,回去吧,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你將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將我身邊的人害得死的死,傷的傷,再收留你,那我就是蠢貨。」他逐漸斂了笑,轉身預備離開。
突然間,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衣擺,「不是我。」
肖景雲動彈不得,歎了口氣,低眸看向那攥著自己衣角的手,聽身後的女子說:「我收回當初說的話,那些事不是我做的,也與我無關。」
「為什麼突然改口?」肖景雲想拂開她的手,可怎奈這女人的力氣驚人地大,他懊惱的咬了咬牙,再也維持不住笑容,「哦,我知道了,你肯定以為我喜歡上了你是不是?以為我離不開你,所以當初對我說出那種話,你以為我就算知道真相也捨不得趕你?可你錯了,你沒想到我趕你離開,所以你現在才折回來服軟,跑回來和我說一切都和你無關,然後我一心軟,就原諒了你,相信了你……怎麼,你真的當我是蠢貨嗎?」
「不是。」齊碩用力搖頭,靠近了些,「你信我。」
「我憑什麼信你?」肖景雲迅速反問,似乎正怒火中燒。
「相信我。」瞧他動了氣,齊碩稍稍放輕了語氣,頓了頓後又別開頭加上了卑微商量的字眼,「好不好?」她烏黑的瞳死死地鎖住肖景雲,她沒有哭,但眼中卻洶湧著難過。
那種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目光鑲嵌在一個冷若冰霜的小臉兒上,竟是格外的搭調,那種眼光令肖景雲的火氣瞬間散去了大半。
不行,他不能這麼容易就動搖!
肖景雲不敢與她再對視,倉皇移開目光,狠狠道:「別跟我來這招。」他咬著牙扒開了齊碩的手,然後怒氣沖沖的轉身離開。
回到館長房間後,他用力的闔上了門,還跑到窗前,狠狠的關上了窗子,等到房間暗下來之後,肖景雲才平靜了些。
這個女人知道他的弱點,知道他的心軟,她的一個目光就能令自己的火氣散去,但自己呢?他對這個女人別說是瞭解了,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如此一想,肖景雲火氣又大了,他突然覺得自己真傻,她的話一直都是毫無邏輯,在別人聽來都是胡言亂語,可自己居然收留了這個神秘的女人,還喜歡上了她,他甚至曾經一度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樣心裡總掛念著吹塤女子是不對的。
真是蠢貨!肖景雲咬了咬牙。
之後的幾天,齊碩都準時的出現在了「蠢貨」的樂館門口。
肖景雲坐著馬車來,路過門口忍不住掀開簾子看了一眼,一瞧見齊碩,又刷的把簾子給放了下來。
他緊擰著眉坐在馬車裡,雙手交握,兩個拇指無意識的繞來繞去,他向來不是個愛發火的人,可最近煩心事兒一大堆。
他在努力的對殷維香好,可床第之間的事,他還是無法勉強自己;另一邊,齊碩屢屢在自己眼前出現,他想把她忘記都難,每次一看到她,自己的心情就會變差。
但看不到她的那段日子裡呢?自己的心也沒明亮到哪裡去,他還真是太糾結了,肖景雲悲哀的想。
第五天的時候,肖景雲終於忍不住衝出了樂館,大步的走過去,將齊碩直接逼到了角落裡站著,「你到底要怎樣?逼我以下毒殺人的罪名報官抓你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幾天了,大冬天的你不知道冷嗎?想凍死在這裡讓我愧疚啊!」他一個男人痛吼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失態的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喊過之後他咬著牙喘氣,死命的瞪著齊碩,齊碩被他吼得愣了一陣,旋即別開目光想了想,然後低著頭輕輕的、輕輕的靠過去,然後縮到了他的懷裡。
肖景雲瞬間鎮定了,她這又是走的哪一路啊?
齊碩將頭靠在他懷裡,用臉頰蹭了蹭他,聲音有些發僵:「我冷。」
這時候側目的路人紛紛點頭,原來是小倆口吵架啊。
肖景雲渾身動彈不得,真是對懷中的這個女人無計可施了,他雙手投降似的舉著,大手蜷了松,鬆了又蜷,真不知道是該打這女人一拳,還是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僵持了一會兒,兩個人就這樣在大街上抱著也太有礙觀瞻,肖景雲的火氣消去不少,尷尬漸漸浮上來,他晃了晃身子,「喂,放開。」
「冷……」齊碩輕聲說。
「進去說。」肖景雲看了看左右的人,咬牙低聲道:「聽話,放開。」
「嗯。」一聽可以進去,齊碩這才鬆了手。
可一見肖景雲轉了身,她又走上去用雙手拉住了肖景雲的胳膊,肖景雲嘴角一抽,也沒管她,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一個臉色發青,一個面無表情卻又可憐兮兮。
樂館的人看著這一出,都開始交頭接耳,肖景雲更是尷尬了,走得又快了些。
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肖景雲抖了抖胳膊,「放手。」
齊碩搖了搖頭,將他的胳膊摟在懷裡,「放手你就跑了。」
肖景雲歎了口氣,「你這姑娘……」他是徹底沒脾氣了,低頭看她,眼神是自己都未發覺的寵溺,「凍了多久了,怎麼這麼冷?」
「裝的。」齊碩 大方的承認:「不然你不讓我進來。」
肖景雲直接被氣笑了,她總是有本事用這種認真的表情說出讓人吐血的話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舔舔唇,「那麼你費盡心思的要進來是為了什麼?」
「跟你道歉。」齊碩鬆開了挽著肖景雲的手。
「道歉?」她不會是要為自己加害殷氏而道歉吧?那不就是承認了?肖景雲莫名的緊張起來,或許到現在他都沒有完全相信這一切是齊碩做的。
「自從我出現,你的生活就亂了,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齊碩垂下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讓你喜歡上我而已,而之前很多事都不能告訴你,我也有我的理由,今天……」她攥緊了手,躊躇了一會兒,「我想是時候……」
「嗯?」肖景雲有些摸不著頭腦。
「老爺。」小榕的突然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看到齊碩後先是一愣,旋即迅速轉開目光,對著肖景雲垂首道:「原來您在這……夫人的頭疼病又犯了,這回病發得有些厲害,想讓老爺回去瞧瞧呢。」
「這……」肖景雲有些為難的看了眼齊碩。
「老爺……」小榕抬眼瞄了瞄他,又看了看齊碩,滿頭霧水。
「你去房間等我,回來繼續說。」
肖景雲轉身和小榕離開,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告訴他應該先聽齊碩說完話,但小榕一個勁兒在催他,他便想著反正齊碩也不會跑,不如先等等再說,如是想,他匆匆和小榕離開了。
齊碩看著他的背影,輕輕的歎出一口氣,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要說出一切,但是……
她摸了摸自己因為緊張而發熱的臉,轉身也走了。
而在她走後不久,沈姑姑從一棵樹後面緩緩的踱了出來……
齊碩並沒有在樂館繼續等肖景雲,而是準備回岳皖晴給她租的的院子裡,去的路上她買了些東西,拿了東西離開時總是要淡淡的朝後撇去一眼,然後垂下眼繼續走。
回去的時候,岳皖晴正在門口等她,遠遠的瞧見她後便小跑著迎了上來,一面打量齊碩的表情一面問:「公主,怎麼樣,說了沒?」
齊碩搖了搖頭,「他被叫走了。」
岳皖晴瞬間沉下臉,「被誰叫走啦?」
齊碩越過她走進院子,岳皖晴忙不迭跟上來,聽她淡淡的說:「殷氏。」
岳皖晴不甘心的說:「她怎麼這麼不會挑時間?那公主,您還說不說了?」
齊碩想了想,「說。」她倏地停下步子,轉過身看向岳皖晴,「你一會兒去六合樂館送個信,把這裡的位址留給肖景雲,讓他晚上來找我,就說我有話跟他說。」
岳皖晴不明白了,「他會來嗎?」
齊碩神色淡淡的聳肩,又不經意的朝後撇去一眼,「應該會來。」
晚膳時分,岳皖晴炒了幾個齊碩愛吃的菜。
將每道菜分出一小份放在精緻的碟子裡,配以同樣精緻的碗筷,一一擺到齊碩的眼前,然後再盛上一小碗湯。
齊碩一個人坐在圓桌上,換做以往,她一定會叫岳皖晴坐下一起吃,可今天她卻說:「可以了,你下去吧。」
「呃……」岳皖晴一愣。
「下去。」齊碩看她一眼。
「是。」岳皖晴福了福身,臉色黯淡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