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夫三公主 第四章
    殷氏眼皮都不掀,懶懶道:「無礙,一會兒郎中不就到了嘛。」

    孟香羽瞧她倦怠的樣子,暗地白了她一眼,卻沒再說什麼。

    殷氏抬手摸了摸頸子上的小傷口,疼得眉角一抽,旋即眸子裡暈出了些許戾氣,不過很快那戾氣便散去了,只剩下滿眼的慵懶與倦怠。

    大夫說齊碩是氣血急滯,一時動了真氣,才會致血氣上湧,嘔了血出來。

    肖景雲聽了這話便不明白了,然若是被男人打了,肯定是會動氣的,但也不至於氣到吐血吧?這件事明明齊碩錯在先,可到頭來打女人的是他,不是的人也是他,莫名其妙感到愧疚的還是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肖景雲揉了揉眉心,倏地耳朵一抖,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響似的抬頭,看向那還在昏睡的女人。

    她似乎作了惡夢,在模糊不清的囈語。

    出於好奇,肖景雲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只見齊碩的頭小幅度的搖晃,手腳都緊繃著,微微顫抖,像是溺水的人在尋找浮木一樣。

    肖景雲走得更近了些,但仍是聽不清她在呢喃什麼,但卻能從那顫抖的語調中聽出令人心疼的委屈來,她似乎很委屈,委屈到無法呼吸,委屈到快要死掉了。

    肖景雲莫名的心軟,輕輕的坐到床邊,想要抓住她的手安撫,可手指剛貼上去,對方倏地睜開了眼。

    肖景雲一驚,連忙收手,用衣袖蓋住了指尖。

    齊碩咳嗽著醒過來,渙散的目光落到肖景雲的臉上時,才漸漸的有了焦距,視線凝聚,糾結成了一抹怨恨,她生生的別開目光,將頭扭了過去。

    「怎麼這麼大的怨氣?」肖景雲也收了平素笑眉笑眼的樣子,正經起來,「大夫說妳是動了真氣。」

    齊碩不理他,眼睛紅得跟兔兒一樣,只是無聲的落淚。

    肖景雲瞧她這樣子,還真是沒了輒,只得放下身段,暫且哄她:「罷了,跟妳動手是我不夠丈夫,但妳也攪得我家雞犬不寧不是?如此,我們就當是扯平了。」

    如何扯平?

    三年的暗自愛慕,兩年的咬牙隱忍,你如何和我扯平?

    齊碩咬著牙,淚落得更凶了些,她不是這種愛哭哭啼啼的女子,兩年的磨礪已經令她堅強了許多,但一旦遇到這個男人,她就不像是自己了,變得無理、脆弱、愛哭,她是怎麼了?她是齊碩啊,怎麼可以這麼脆弱,隨隨便便的就哭……

    齊碩抬手去抹落下的淚,但卻越抹越多,於是她更加用力的去抹。

    肖景雲無奈的拉住她的手,「行了。」

    齊碩掙了掙,卻沒能掙脫開,不知道是掙不開,還是不想掙?

    肖景雲壓著她的手,神色凝重的瞧著她,「妳當真……認得我?」

    這是肖景雲第一次認真的回想著她所說的話,雖然很不合邏輯、很不可理喻,但看她現在這樣子,自己也不得不認為那話裡有幾分的可信度了。

    雖然自己與這女子素未謀面,但或許自己是這丫頭的夢中情人也說不定呢,雖然她追求男人的方式很特別,但畢竟她的腦子不靈光,做事怪異也是可以理解的。

    得不到齊碩的任何響應,肖景雲歎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作孽,讓一個姑娘家為自己尋死覓活,自己卻還像看熱鬧一樣。

    他放柔聲調,抬手輕輕將齊碩的下巴給扳了過來,瞧對方那忿忿的神色,肖景雲卻是柔柔的笑了:「姑娘別氣,以後我再不跟妳動手就是了,妳喜歡我並沒有錯,錯在我。」

    明明是一句自負到欠扁的話,可被他說來,卻……

    不過也是啊,一直都是自己喜歡著他,而他不知道,齊碩鼻翼一張,又落淚了。

    「怎的又哭了,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

    「沒哭。」齊碩倔強的說:「只是眼睛疼得厲害。」

    「好好,姑娘沒哭。」肖景雲笑了,將她的手放到被子裡,「我去讓人給妳熬藥。」

    「我叫齊筠巧,不叫姑娘。」

    「嗯嗯,姑娘叫筠巧。」肖景雲哼唧了幾聲,轉身離開房間。

    房門一張一闔,齊碩緩緩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床帳。

    肖景雲,喜歡上你,我何嘗不是錯的?

    須臾過後,肖景雲端著藥進來,卻發現齊碩又睡著了,他將托盤放到桌上,從將藥碗放到一邊,而後從小碟裡拿了粒梅子出來含在嘴裡,而後百無聊賴的等著齊碩醒過來。

    等了片刻,小榕叩門而入,說是已經派人去新岳父家請罪了,但對方態度很決絕,非要肖景雲親自登門,將他家姑娘接回來。

    「沒說退婚嗎?」肖景雲問。

    「這倒沒說,只是堅持讓您親自去接一趟。」

    「親自……最近有點忙。」一聽沒退婚,肖景雲倒有點遺憾的樣子。

    「那老爺的意思是……」

    「再等等吧,閒下來再去看她。」肖景雲將梅子核吐出來,「殷氏的傷口如何?」

    「已經包紮好了,倒是老爺您臉上的傷……」小榕有點心虛的看了肖景雲一眼。

    「唔,已經結痂了,不用管它。」肖景雲抹了抹臉頰上的小傷口,若有所思的說。

    「殷氏那邊你好生打點下吧,我就不過去了,看這姑娘喝完藥我就回樂館了,一大攤子事兒在等著我……噢,對了,派幾個護院守著這屋,別讓這姑娘出去,也別讓別人進來,尤其是孟香羽,知道嗎?」

    「奴才明白。」小榕重重的點頭。

    齊碩聽著他們的對話,卻沒有迅速的醒來,只是眼皮下的眼珠細微的滾動了下。

    又聽這對兒主僕說了一會子的話,直到肖景雲命小榕將藥溫了溫,又再度端回來的時候,齊碩才緩緩的睜了眼。

    肖景雲見她動了,便揮手示意小榕離開,而後端著藥碗和梅子走到床邊,「喏,喝了藥吧。」

    齊碩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肖景雲看著她喝都覺得嘴裡泛苦水,於是又把梅子遞了過去。

    齊碩卻是推開了他的手,表示自己不用吃梅子。

    肖景雲收手,自己吃了一顆,然後對著她嘖嘖稱歎:「姑娘妳可真堅強,我可是極討厭喝藥的。」

    齊碩看他一眼,淡淡抿唇,算是笑了。

    齊碩的身體底子一向很好,但這次卻拖拖拉拉的養了好幾日的病。

    早就識破她裝病的肖景雲卻沒點破,一直好吃好喝的養著她,其實他也說不上多喜歡這個女子,只是覺得她很有趣,而遲遲不讓她離開,也是多半怕她又吐個血什麼。

    哎,誰讓他肖景雲就是個天生心軟的人呢!肖景雲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他天生心軟?真的是連他自己都可以逗笑的事情啊。

    正想著,想起了敲門聲。

    肖景雲稍微收斂了下笑容,「進來。」

    「老爺。」殷氏端著幾碟點心,淺笑著推門而入,「我做了幾樣您愛吃的點心。」

    「怎還勞妳親自下廚?」肖景雲放下在擦拭的簫,小心翼翼的放到木盒中。

    「晚膳你用的不多。」殷氏溫婉的笑,將點心放到肖景雲面前,「可是有惱事?」

    「我能有什麼惱事,沒什麼胃口罷了,何況有妳這樣賢慧的妻子,哪裡能餓到我呢?」

    肖景雲又用手中的小布擦了擦裝簫的木盒,目光從那點心上劃過,卻是不再多看一眼了,轉而打量自己那榆木盒子。

    「老爺慈善,常常是有心事也不說,怕我們為您擔憂,可你我既為夫妻,理當有何事共同分擔的……當然,您不說我也能猜出一兩分,是那孩子又令您憂心了吧。」殷氏將點心往他眼前推了推,又去圓桌旁沏了杯茶來。

    呵,瞧這一番話,把自己說的多賢慧。

    肖景雲明白她的意思,卻是仍舊打太極,「夫人多想了。」

    殷氏站到肖景雲的身側,開始為他捶肩,「如何會是多想?現在外面閒話傳得越發不入耳了,別說是老爺,我聽了都有幾分不快呢。」她手下的力道稍稍重了些,「您就安心照顧樂館的事吧,那孩子自有我去說服。」

    妳去?由妳去事兒就大了。

    肖景雲眼色一黯,伸手摸了摸杯蓋,「頸子上的傷還沒好,少遇風的好。」

    「那……」

    「姑娘那邊,自有我去說。」

    「老爺,吃點心吧。」殷氏又溫婉的笑起來。

    肖景雲勉強的吃了一塊,隨後以體乏要休息為由打發了殷氏。

    她走之後,肖景雲又吃了好幾顆梅子,試圖驅走口中那甜膩的口感,可吃梅子吃到牙都酸倒了之後,口中那味道還沒散去。

    肖景雲臉色陰鬱下來,雙手攏在桌上,只望著一處歎氣,看來自己不出面不行了,若是換做殷氏,她便不一定會如何對付那姑娘了。

    於是第二天,肖景雲出現在了齊碩的房間裡。

    她的起色看起來很好,肖景雲自我安慰的想,也許時候讓她離開了吧。

    「嗯……今天感覺怎麼樣?」一個拙劣的開場詞。

    「很好。」齊碩理所當然的說,似乎並未覺得自己沒了病卻還賴著不走。

    「今天的藥喝了嗎?」肖景雲走進了幾步,手指摩挲著自己腰間的玉珮。

    「我已經不需要喝藥了。」齊碩奇怪的看著他。

    「啊……是哦,不需要喝藥了,妳大好了!」肖景雲乾笑著。

    「你怎麼了?」

    「呃,我……」肖景雲開始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齊碩打斷他,那副冷靜又自持的樣子使得肖景雲反而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她起身,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我要暫時離開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肖景雲只覺得腦袋轟的一下,以至於沒聽到「暫時」那兩個字,「要走了?」

    齊碩點頭,神色有些冷傲,「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

    肖景雲的驚訝這才散去了一些,雖然很摸不著頭腦,但她能自己自動離開也是件好事,於是他愣神過後就撇著嘴點了點頭,「嗯,妳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回去後……代我向妳丈夫問好。」

    「你跟他又不熟。」

    「唔,好吧,一路順風……呃,想現在就走嗎……啊,喂喂,再見!」

    齊碩在肖府住了不過七日,將軍府上就已經發生了驚天變化。

    岳皖晴最終還是沒有瞞住,幸好齊碩早有準備,預留了一封信,告訴他們自己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可誰知,眾口鑠金,竟說她是留書出走。

    很快,她離家出走的消息就傳到了皇上赫連息未的耳中,赫連息未拍案大怒,可還來不及舉國上下的尋找齊碩,就被她的「夫君」完顏千里給纏住了手腳。

    得知齊碩不見的消息後,完顏千里便去宮中請罪,並要求脫帽辭官,而最令齊碩感到奇怪的是,赫連息未居然答應了。

    「妳是說,他把完顏千里和梁以柔放走了,又下令處斬了最寵愛的慶妃?」齊碩又問了一遍,她還是不大能接受梁以柔是沅國來的,自己之所以會嫁給完顏千里,也全是為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可現在的情況是怎麼一回事?

    思忖了片刻,齊碩的眸子又倏地亮起來,「她離開了,我也就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吧?」

    「呃……是。」岳皖晴點頭。

    「完顏千里他們走了多久了?」

    「剛出發不久,算算時辰,應該出了帝都,上官道了。」

    「那還等什麼,取來我的騎馬裝。」齊碩站起身來,這才將猞猁大氅解下,「再去牽我的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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