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一直存在唐謙的身影,他溫柔的微笑、憂鬱的眼神、體貼的小動作,走路、做事情充滿自信,她就是被這麼多的他所吸引。
當他在雨中吻住她時,她整個心都醉了,卻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多麼的不自量力,竟然妄想配得上他。
方星彩搖搖頭,拒絕再想唐謙。
他已經與她無關,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她掬起熱水潑到臉上,企圖讓自己清醒點。
沐浴完,她換上睡衣,窩進被窩裡。
她努力的讓自己想著明天早上的最後綵排、晚上的公演,想著「吉賽爾」裡的維麗獨舞,想著如何讓第一幕與第二幕的吉賽爾這個角色戲劇性的連接起來,讓角色衝突變小……她懊惱的皺起眉頭。
為什麼他還要再出現?為什麼他不能離她遠遠的?
她已經躲了大半個地球,不看報紙,不看新聞,不讓自己有接觸到他的消息的機會,他偏偏大搖大擺的跑到她的面前,告訴她,他想重新開始,告訴她,他有多想念她,卻再次讓「彭湘芸」這個名字烙在她的舊傷上。
她氣憤的拿起枕頭,扔向牆壁。
「該死的唐謙!」
該死的唐謙!
方星彩氣得將手中的背包扔到桌上,打開背包,拿出新舞鞋,洩恨似的對著桌緣又敲又打。
為了讓新舞鞋與腳合為一體,舞者都會用盡各種方法將硬挺的鞋底弄軟,弄得更符合自己的腳型,所以她故意拿出新舞鞋,彷彿手中的不是舞鞋,而是唐謙的頭……
馬克捧住方星彩的臉,迫使她面對他,近距離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氣,驚嚇得連連尖叫,「天哪!你熬夜了是嗎?今晚要公演了,你竟然熬夜,還熬出黑眼圈!晚上你怎麼有體力表演?我不是交代你早點休息嗎?」
「馬克,你別再念了。」
「你昨晚到底做了什麼,竟然熬夜?」
方星彩冷冷的看他一眼,「該死的唐謙!」
「啊?」
她瞇起眼,「我說,該死的唐謙!」
這下子馬克終於知道她為何會有黑眼圈了,連忙退離她數步。
不過剛抵達舞團的其他舞者可沒這麼會察言觀色,打招呼時看見她的黑眼圈,各個毫不客氣的倒抽一口氣。
「彩,難道你是緊張到失眠?」
不,是罵人罵到精神越來越好。
方星彩的手勁越來越猛,鞋頭都快被敲爛了。
「彩,你晚上有體力跳完整場嗎?」
跳!她會把對那個混蛋的怨念化為動力,跳完整場。
「彩,你的舞鞋夠軟了。」
方星彩手上的鞋子真的快爛了,新舞鞋被她敲得像是穿了一個禮拜的舊鞋,她還拉出抽屜,夾住鞋子,狠狠的折了又折,臉上的那股狠勁終於被發現了。
「馬克,她是怎麼回事?」有人悄悄的靠在馬克的耳邊詢問。
「被人氣到失眠。」
休息室頓時陷入沉默,只剩下方星彩敲打鞋子的聲音,恐怖得像是夜夜磨刀的虎姑婆。
工作人員抱著公演前按照慣例會出現的花束,走了進來。
「彩,今天的第一束花。」
敲打聲停止,方星彩接過花束,在粉紅色的玫瑰中間夾著一封乳白色的信箋,一看見封緘上的R&T圖案,立刻不高興的將花束扔向一旁。
紅髮女孩撿起花束,不解的看著她,「彩,花束……」
「把花束扔了,我不想看到它。」
「你也不拆信嗎?」
「把它扔了,我對花過敏。」方星彩冷淡的說,拿起練舞時的緊身衣褲,走進更衣間。
眾人目瞪口呆。
方星彩一向對人和氣,從沒見過她的眼眸這麼冷、態度這麼惡劣任性的模樣。
「喂,馬克,彩今天怎麼這麼反常?她是出了什麼事?」
相較於眾人的七嘴八舌,馬克倒是沉默不語。
馬克站在二樓包廂,望著下頭的舞台。
今天的方星彩跳得極其不順暢,優雅的動作充滿了火爆,輕鬆變成了肢體僵硬。
維麗獨舞是吉賽爾死後最重要的一幕舞,每個動作都該跳得優雅和輕鬆,更要細膩和精確。
但是別說馬克看不下去,連其他舞者也皺起眉頭,不知道應該怎麼配合著跳下去。
方星彩察覺自己的動作僵硬,有好幾拍都沒跟上或是忘了,氣得猛跺腳,雙手擦腰,不跳了。
「休息一下。」馬克對著底下的人大喊,隨即望著方星彩。「彩,到下午前都不准你再站上舞台,好好的收拾一下情緒。」
方星彩氣呼呼的走下舞台,眾人也跟著或坐或站的在舞台上休息、聊天。
馬克轉身,雙掌撐著身後的看台邊,對著坐在眼前的男人皺起眉頭,「如果知道接受你的贊助會讓你搗亂我的主角的心情,我就拒絕你了,唐謙。」
唐謙一臉陰鬱,默不作聲。
馬克忍不住發噱,「你們兩個一早的表情都一樣,一個眼睛裡冒火,一個像是從冰窖裡走出來,嘖嘖。」一樣都是不發脾氣則已,一發作起來嚇死人。
「你們舞團都不登記團員的住址,也不強迫團員辦手機的嗎?」
「你的前女友是異數。」唐謙無奈的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看見她那樣氣呼呼的離開,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絡她的方法,連要到她家去等她,看著她安全下車都不知道地址的感覺,有多無力?」
「所以一接到她的回電,我就馬上通知你了啊!」
「我昨夜擔心得睡不著,就算你打電話給我,我還是會擔心,深怕她哪裡受傷了,被欺負了,卻什麼都沒對你說。」
「彩沒這麼脆弱,她很會保護自己。」
唐謙無奈的搖頭,因為他認識的方星彩不是個會照顧自己的人。
她會濕著頭髮,跑出去吹風:就連腳趾因為練舞受了傷,也不會好好的包紮。
她總是對陌生人友善,毫無戒心;每到假日就到孤兒院去教小朋友跳舞,愛心氾濫……
他要怎麼求得她的原諒?為什麼他會愚蠢得失去她?
站在連接歌劇院與芭蕾舞學院之間的「渴望之橋」上,往下望著街上來往的行人,方星彩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不要讓唐謙的出現影響到自己。
她必須忘了他,忘了彭湘芸……她懊惱得跺腳。
「嘖,為什麼還要出現?」
「小彩。」唐謙出現在歌劇院這端的入口處,高大挺拔的身形站在那裡顯得非常出色。
方星彩急慌的轉頭,一見是唐謙,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轉身,想從另一側芭蕾舞學院的出入口離開,卻發現那扇門竟然是關上的。
她奮力的扳動門把,門就是不動如山。
見鬼了!平常這扇門根本關都不關,今天是怎麼搞的?也想聯手欺負她嗎?
她用力扳了幾次後,決定放棄,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他。「你想做什麼?」他走近她,「小彩……」
她往旁邊移動幾步,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他,「你不是要去安特衛普?彭湘芸正在那裡等你,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他深深的望著她,溫柔的開口,「對不起,我應該要更相信你。」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賭氣的別過頭去。
「我應該要更信任你,不該直覺的認定你偷了那條項鏈。」他一臉懊惱,「我一直都清楚你的個性,卻在最重要的時候選擇不相信你的清白,讓你受到傷害。」
「別忘了,東西是從我的包包裡掉出來的,人證、物證俱在。」她冷哼。
「黃經理聽見當初接待你的店員跟其他人聊天時說的話,他告訴我,那時店員送茶進辦公室,剛好看見湘芸將項鏈丟進你的包包裡,店員沒說,是怕得罪湘芸而丟了工作。」唐謙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歉意。
方星彩啞口無言,知道終於還了自己的清白,心情卻沒有釋然。
她以為自己會感到輕鬆的,但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在現在看來,一切好像都變得多餘……
「小彩,難道我們真的沒辦法再在一起了?」
望著他的臉,過往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上演,她閉了閉眼,搖頭,「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這麼在乎我,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小彩……」
「所以別再說什麼在乎我的話,那只會讓我覺得很諷刺。」
她快速從他的眼前走過,他攫住她的手腕。
「你知道我不會放棄的。」
瞄了眼被握住的手,她冷冷的看向他,「你不放棄那是你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甩開他的手,她奔進歌劇院。
在「渴望之橋」上的一番談話非但沒有對方星彩有更大的影響,相反的,她的心情頓時冷靜了下來。
下午的排練出乎意料的完美,整個舞團立刻信心大增,馬克更是興奮,心裡想著讓唐謙去找方星彩好像還不壞。
晚上公演開場,觀眾陸續進場,許多人是衝著方星彩之名來的,她的絕妙舞姿在英國已闖出一片天,再加上屬於東方人的稚嫩臉龐,像極了不老天使,印在海報上極有賣點。
「吉賽爾」是浪漫芭蕾時期的經典代表舞劇,舞步與舞姿足以考驗芭蕾女伶的舞蹈功底,只要能演好吉賽爾這個角色,便能成為芭蕾明星,維麗獨舞更是最能突顯一個芭蕾明星舞功的段落。
方星彩平穩的跳出了維麗獨舞,更克服了第一幕吉賽爾,第二幕維麗、吉賽爾之間的衝突和矛盾,讓兩者之間產生戲劇性。
當她舞出最後舞姿後,全場響起如雷掌聲,布幕緩緩的落下,再升起時,她帶領所有的舞者謝幕,布幕再落下。
掌聲仍舊不組於耳,所有的舞者興奮得又抱又跳,方星彩喘著氣,露出燦爛的笑容。
「彩!」馬克激動的抱住她。
「馬克,怎麼樣?沒讓你失望吧?」
「我一直相信你行的!」激烈的掌聲與叫喚讓馬克將她再度推向前。「這是屬於你的時刻,好好的謝幕吧!」
布幕再度升高,方星彩在如雷掌聲中彎腰謝幕,一朵朵鮮花扔上了舞台,閃亮的燈光中是每一位得到滿足的觀眾的笑臉,她這些年來的努力為的就是這一張張笑臉,就連腳趾上的傷痛都不見了。
她成功的站在這個舞台上了!
她的夢想成真了!
方星彩激動得熱淚盈眶,心情無法平靜,亮光之中,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視線範圍。
唐謙坐在二樓正對舞台的包廂內,欣喜見到她的成功,驕傲的微笑,激動的鼓掌。
她失神的盯著他,四周聲響瞬間像是靜了下來,彷彿整座歌劇院裡只剩下直線對角的他們……
布幕落下,遮去了她前方的視線,這才將她拉回現實。
公演非常圓滿的落幕,舞者們回到後台後,仍興奮得又跳又叫。
「大家!」馬克拍手,要大家安靜。「別忘了晚上的慶功宴,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所有的人叫鬧著附和。
慶功宴在飯店舉行,因為公演非常成功,所以全部的人都豁出去了,盡情喝酒、歡樂。
而主角之一的方星彩成了場內所有人的焦點,每個人都忙著向她敬酒,她來者不拒,經過一、兩個小時,她已經喝得有些暈陶陶。
看著她像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唐謙卻沉默得教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