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溫哥華。
空氣泛著冷洌氣息的初春,加拿大多數地區在這時節都還覆蓋著一層白雪,但屬於海岸氣候的溫哥華卻擁有充沛的陽光和雨水,得以讓花卉維持繽紛色彩。
「杜小姐,有話請說。」
歐陽力齊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柯家歐式豪宅百花爭艷的漂亮庭院,但他無心欣賞,犀利俊瞳透過玻璃倒影,看著坐在他左後方單人沙發上的女人——杜馨蕾。
杜馨蕾是他的客戶,身為律師,今天歐陽力齊來見她,是為了討論一份遺囑官司的委託。
身穿一襲黑色軟呢毛料洋裝的杜馨蕾,蒼白著雪顏靠坐在米色沙發上,她在十幾分鐘前說有話跟他私下談,因此兩人來到這間豪華氣派的書房裡,但她卻遲遲沒開口,只顧著哭,拿著面紙不斷擦去美目湧出的淚珠,神情哀淒又傷心。
她的老闆柯鎮陽死了,的確是該哭一下。
但柯鎮陽死後,幾乎將遺產都留給她這毫無血緣關係的秘書。
一生未娶的柯鎮陽在病逝前立下了遺囑,除了將一部分股份和一棟房子分給信任的得力助手,也就是現任的柯氏企業總經理許凱曼之外,他把所有現金和其餘的公司股份以及現下住的這間豪華宅邸,全都留給自己的貼身秘書杜馨蕾,他那些最有資格得到遺產的親戚卻一毛錢都沒有撈到。
哼,歐陽力齊想,她未免也太會作戲,明明心裡開心得要命,還在他面前假裝難過。他瞇起眼,想看清楚她哀淒神情裡有無一絲一縷的偽裝,但卻怎麼也看不出端倪。
杜馨蕾目光無助地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致,春天逐漸盛開的漂亮花朵也無法讓傷心的她拾回一絲絲的快樂。
一身鐵灰色亞曼尼西裝的歐陽力齊皺著眉頭,看著一直沈默不語只顧著掉眼淚的杜馨蕾,嘴角掛著一絲嘲弄,雖然看不出她的作戲程度,但他還是冷眼看著這女人究竟想演多久?
杜馨蕾在溫哥華商界是個頗具爭議的女人,傳聞她不惜用自己的身體交換權勢和利益,商界名人柯鎮陽死後將大部分遺產給了這個貼身機要秘書,而不是給柯家的親戚,說真的連他都不想接這個案子,因為爭議太大,外界都對柯鎮陽這個決定嗤之以鼻,用輕蔑的目光看著杜馨蕾如何能保住這份遺產。
有多少人在等著看杜馨蕾的笑話,而他身為委任律師,律師界也有很多人等著看他打輸這個遺產繼承官司,因為無庸置疑的,柯鎮陽的弟弟柯鎮東和妹妹柯丹霞絕對比杜馨蕾這個秘書更具資格繼承遺產。
歐陽力齊一開始就評估這個官司很難打,但基於歐陽家的世交「宣氏集團」宣老爺的委託,再加上自己父親及祖父的慎重叮囑,就算這官司爭議再大、輿論傳得再怎麼難聽,他都得硬著頭皮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有時候人情的請托真是最讓人頭痛的,歐陽家與宣家向來關係良好,從祖父輩開始直到他都擔任宣家的委任律師,三代的好交情讓他根本無法拒絕宣老爺的請托。
至於杜馨蕾這一介女子為何能讓宣老爺親自提出請托,則是因為宣老爺最疼愛的孫女宣郡瑤跟杜馨蕾是最要好的手帕交。
層層關係牽連,結果到最後牽連到了他身上,他何其無辜,竟然得跟杜馨蕾這女人有所牽扯。
「杜小姐,實在很抱歉,我還有其他事情得處理,如果你今天真的傷心到無法跟我談有關遺囑官司的事情,那我改天再來。」很給面子的等了十分鐘後,歐陽力齊打算離開了。
他承認,她很有演戲的天分,可以拿下最佳女主角獎了,但他並不想繼續待在這裡跟一個假惺惺的女人耗時間。
他可是知名律師,手頭案子堆積如山,沒有空閒待在這邊看她演戲。
離開落地窗前,歐陽力齊帥氣地走到另一張雙人沙發旁,微微傾身拿起放在上面的黑色羊皮公事包,看了看手上的機械名表,一副趕時間的樣子,準備走人。
「請你等等。」
在他昂首闊步走到書房門口時,後頭的她終於停止哭泣,喊住他。
「杜小姐,有什麼事請長話短說,我三點還約了客戶談一件重要的事情。」在書房門前回頭,他冷冷的看著拿起面紙拭淚的杜馨蕾。
她連哭泣的樣子都很美,一副脆弱得需要男人安慰的模樣,假如不是太清楚她作戲的成分居多,他可能會走過去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
「我給你看一份文件,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杜馨蕾聽得出他的不耐煩和嘲諷,但現在的她傷心得不想去計較他對她的態度和評價。
她走到書桌前,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
歐陽力齊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就要接來過目,但杜馨蕾卻把文件緊緊抓著。
「不給我看?」俊眉微微一挑,略揚的唇角儘是玩味的嘲弄笑意。「那好,我先走了。」
無聊的遊戲他不想玩,轉身就要走。
她虛弱顫抖的聲音在他背後惱怒的響起。「你得親口保證你不會擅自洩漏文件上的任何一個字。」
「我既然接受你的委託,就必須保護客戶的隱私和秘密。」沒有回頭,他懶懶答腔。
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保密是律師該盡的本分,他相信,這麼會耍手段和心機的杜馨蕾,腦子絕對夠聰明。
「我要你親口保證。」瞪著他不可思議的寬肩,她堅持除了保密協定之外,他還必須親口承諾,因為這個秘密非同小可。
「如果我說不呢?你會讓我離開嗎?」驀地回頭,他銳利的眼審視著她臉上哀淒的神情。
她還真會演,他以為止住眼淚後,她會露出得意的表情,畢竟日後她就能繼承將近三千萬美金的龐大財產和一間很賺錢的公司,外加一棟價值不菲的豪華宅邸,任誰想起這鉅額的遺產,恐怕連睡覺都會笑。
但歐陽力齊不得不佩服杜馨蕾,她雪白的容顏哀淒無比也美得驚人,傷心姿態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甚至還激起他內心的一絲憐憫。
對這個用盡心機的女人產生憐憫之心?
他瘋了嗎?
「如果你現在走掉,宣郡瑤絕對會馬上知道。」宣郡瑤是她的好友,一旦知道她被歐陽力齊欺負,絕對會二話不說出面挺她,找宣爺爺告狀,而宣爺爺絕對有辦法讓歐陽力齊後悔對她的態度。
這次的遺囑繼承官司沒有律師肯接手幫她,若不是透過宣爺爺找上歐陽力齊的爺爺幫忙,恐怕歐陽力齊也不願意接。
既然長輩已經出面吩咐了,杜馨蕾知道歐陽力齊不可能有打退堂鼓的餘地,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也要硬著頭皮接下這個委託案,而杜馨蕾認為,他既已接下案子,就不該用這樣敷衍的態度來處理事情。
「你果然厲害。」一如傳言,是個手段厲害的女人。
這根本就是在諷刺她!杜馨蕾蒼白的容顏更無血色了,哀傷的美目冒著怒焰。「你到底肯不肯保證?不肯的話可以走了,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她連生氣都美得驚人!歐陽力齊感覺到自己心臟不爭氣的狂怦幾下。
「我不保證的話,你會找上宣小姐,然後宣小姐找上宣老爺,宣老爺再找我爺爺……這樣我還能不保證嗎?」他眼神驟冷的把視線從她美麗的雪白容顏移開,勉為其難地掀動了下方唇。「我保證我會保密到家,絕不洩漏半個字。」
他能不保證嗎?若這事沒辦好,回家怎麼跟爺爺交代?
哼!這女人根本就是吃定他了!歐陽力齊在心裡憤怒地低咒。
「謝謝你的保證。」她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歐陽力齊基於長輩的壓力不得不接受委託,她心裡其實是很感激的,但他的態度讓她很頭痛,杜馨蕾只好硬碰硬,用強硬來抵擋他的輕蔑。
「可以給我看了嗎?」他咬牙說道。
她吸吸鼻子,努力忍住傷心的情緒,把文件從白色紙袋裡抽出來,遞至他的面前。
歐陽力齊冷凝著俊顏抽走她手中的文件,修長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她冰涼纖細的白皙玉指。
一瞬間,他感覺有電流竄過,訝異地抬眸看著她,她顯然也因為兩人無意間的碰觸而微微驚跳了一下。
甩開那惱人的感覺,他低頭翻開文件,這一看,他瞪大一雙銳利俊瞳驚異的來回又看了幾次,確認這份文件是經過醫院認證,絕無造假的一份親屬關係證明。
「你是——」
「我不是柯鎮陽的情婦,我是柯鎮陽的私生女。」杜馨蕾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顫抖地說出了這個令人震撼的事實。
他繼續瞪著她,親眼看過文件心裡當然是震撼的,但聽她親口承認跟柯鎮陽的父女關係,歐陽力齊還是相當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她的一句話,把外界的不堪傳言全數推翻,也打亂了他對她的既定觀感。
這麼多年來,商業界和社交圈都謠傳杜馨蕾是柯鎮東的情婦,認為她在柯鎮東身邊擔任秘書只是個幌子。也許她有此能力沒錯,但她更厲害的是用女人的優勢來誘惑柯鎮東的心,手段厲害得讓柯鎮東為她瘋狂著迷,為了錢和權勢,她甘心情願把青春交給一個足以當她父親的老男人,做他的情婦。
杜馨蕾的美麗讓社交圈許多男士都為她傾倒,而他必須承認,自己也曾經對她感到驚艷;但她卻選擇了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柯鎮東,這讓多數男士扼腕也心存鄙夷,而他也的確是如此看待她。
但沒想到,原來真相是如此令人驚愕,一瞬間,以往所有壞的觀感全數摒除,歐陽力齊開始改用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杜馨蕾。
要有多大的能耐和意志力,才能承受外界強大的非議和鄙夷的眼光,還可以冷靜的面對?
心頭震撼太大,讓歐陽力齊頓時無法反應過來,一時間失去了律師該有的冷靜和理智的思緒。
「我們的關係不能公開,因為這攸關著我母親的名譽,所以我不能公開自己是柯鎮陽的女兒,只能以秘書的身份陪他走完人生最後的幾年。」相較於歐陽力齊的失去冷靜,把秘密對外人揭露的杜馨蕾倒是冷靜下來了。
不再掉眼淚,她走到落地窗前,站在剛剛歐陽力齊站著的位置,輕輕地說出隱瞞自己身份的原因。
關於她的身世之謎,只有柯家的管家羅嬸和她的好友宣郡瑤以及疼愛她的宣爺爺知情,也因此宣爺爺很心疼她,一直把她當親生孫女疼惜。
「我是你的委任律師,我必須知道詳細的始末。」終於找回一絲冷靜,歐陽力齊把公事包放下,緩步走到她的身邊站定。
站在她身旁仔細看她,歐陽力齊這才發現她有多纖細嬌小,以女生的身高來說,她應該不算矮的,但站在一百八十七公分的他身邊,她顯得纖瘦嬌小,感覺很需要男人的臂膀保護。
面對一個為了保住父母親的秘密而寧可自己承受所有輿論,甚至名譽被毀也堅持守口如瓶的女人,他對她的感覺正迅速的改變和扭轉。
他想保護她……這莫名的想法又冒出來了!
歐陽力齊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怪怪的,心態一直很矛盾。
在看那份文件之前,他有點自我厭惡會對杜馨蕾心動;但在得知她跟柯鎮陽的父女關係後,他突然地並不排斥對這個美麗的女人產生動心感覺,情感奇異的在悄悄變化!
「柯鎮陽大我母親二十幾歲,他和我母親是不被家人祝福的一對情人,交往一年後被迫分手,當時我母親已經懷了我,但我父親並不知道,他因傷心而從台灣遠走,回到加拿大來經商發展……」杜馨蕾也打算把所有秘密全盤托出,因為她必須全然的信任他。
她告訴歐陽力齊,她出生在台灣,她的親生母親出身自台灣的政治世家,母親跟父親柯鎮東的交往在家人的反對下被迫分手,但母親卻在分手後才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因此她在很保密的情況下生下她,把她送到偏遠山區的孤兒院寄養,而後她母親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給一位出身政治世家的政壇名人周本俊。
母親現在的婚姻相當美滿,但因為現任丈夫位居高官的緣故,她和母親的關係越是得小心保密,要是一旦公開,對母親和其婚姻、家庭都是一種傷害,對母親現任丈夫的官位也會造成威脅。
為了保護母親,她從小到大都是以父母不詳的孤兒身份成長著,母親一年會私下到孤兒院密會她一次,每次都買很多玩具給她,也捐許多錢給孤兒院;所以她雖然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一個在孤兒院裡成長的小孩,但她一直被照顧得很妥善,日子過得並不差。
直到她高中畢業那天,母親偷偷來到她的租屋處見她,她要求母親告訴她生父的姓名資料,還要求母親安排她到加拿大求學並尋找生父。
她想找親生父親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能見一面。
一開始堅持不願透露的母親,終究是挨不過她的苦苦請求,如她所願地送她到加拿大就學,當時母親給了她一枚小小的心形碎鑽戒指,那是柯鎮陽當年送給母親的定情禮物。
大學畢業後,她順利地進入了柯鎮陽的公司上班,和他有了接觸,也因為這枚戒指,讓她跟柯鎮陽有機會相認,後來兩人去做了血緣監定,確認了父女關係,當時身體已經出現狀況的柯鎮陽激動地認了她這個女兒。
也在那一年,她成為柯鎮陽的貼身秘書,開始學習經營管理公司,陪著他出席各個場合認識商界人士擴展人脈,同時並住進他的豪宅,負起照顧他生活起居的責任。
她隱瞞了這一切,只為保護她的母親,但外界傳言卻不堪入耳,使得她在社交圈聲名狼藉。
當她必須把這本該隱瞞的一切對他說明時,她的心情是沈重且悲傷的,但她沒有選擇,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贏得歐陽力齊的信任,而獲得他的信任才能獲得協助,最終才有機會保住父親的公司。
杜馨蕾抱著自己,給自己坦白的勇氣,蒼白而顫抖的把自己不堪的身世對一個外人訴說。
聽完她的故事,歐陽力齊對杜馨蕾有了全新的觀感,他驚詫的俊眸直勾勾地定在她的身上,她看起來是那樣的脆弱,甚至在微微顫抖著。
如果可以,他多想將纖細的她擁入懷裡,讓出自己的胸膛來保護她。
「你難道不怕這場官司打下去,你本想隱瞞的身份會被公開來,到時候你母親未婚生子的事情鐵定會被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給揭發出來。」經過她的坦白,他開始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感到擔憂,為了守住父親的財產,她必須冒著身份被公開的危險。
「我並不想打這場官司。」感覺到歐陽力齊態度的改變,杜馨蕾心裡好受多了。
他不懂,既然不想打官司,何必還大費周章透過宣家來委任他?
「為了保護我母親的聲譽,我希望能透過你幫我跟其他想爭產的人私下談判,我願意把部分財產送給他們堵住他們的嘴。」這是她所能想到的辦法。
但就怕那些人太貪得無厭,父親的弟弟柯鎮東和妹妹柯丹霞兩人若聯合起來,不肯私下解決,想要得到所有財產和公司股份的話,那鐵定非常棘手。
「不怕他們獅子大開口?據我所知,柯先生的弟妹們事業都做得不好,他們非常需要一筆鉅額資金來補公司的財務漏洞。」就算不太情願接這個案子,但他還是做了功課,也因為擔任律師多年,歐陽力齊早看透了貪婪的人性。「他們一旦握有你的把柄,就可能會想搾光你所繼承的家產。」
「我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善罷干休的……」她也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只要求你能幫我保住我父親的公司和這間房子,公司是他畢生的心血,而這房子是他送給我母親的禮物;雖然沒辦法跟我母親在一起,但他一直愛著我母親,從沒變心過……至於我父親留下來的存款和其他投資,他們要就拿去吧!」
歐陽力齊相當震驚於她如此看得開,因為根據資料顯示,除了公司股份外,柯鎮東擁有的現金約三千萬美元,房產部分則只有兩處,一間位於市區的公寓已經贈與得力助手許凱曼,另一棟房產就是這間市值近七百萬美元的豪華宅邸。
兩相比較之下,柯鎮東擁有的現金絕對遠超過這間豪宅的價值,而她卻選擇保住後者。
「既然你委託我、信任我,我怎麼可能讓那些人得到太多。」他為她抱不平,正義感使然,再加上對她起了憐惜之心,讓他想守護孤立無援的她。「相信我,我會盡全力幫你守住你父親留下的遺產。」他信誓旦旦的說道。
杜馨蕾驚詫地抬起水眸望著他充滿自信的俊顏,脆弱的眼裡倒映著他真誠的臉龐。
他是真心要幫助她,她看見了,也聽到了。
對於他態度的改變,杜馨蕾是感激且激動的。
這段時間來她一直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除了宣家給的溫暖外,再沒有人信任她、協助她,而他在這時候給了她最需要的東西。
「……謝謝,我相信你。」她因為激動,身子微微顫抖著,眼睛染上了層水霧,微微上揚想露出堅強微笑的唇瓣也顫抖著。
看著她明明脆弱卻又必須堅強的模樣,令歐陽力齊十分不捨,下一秒,不知哪來的衝動,他一把將她摟入懷裡,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
杜馨蕾僵硬地偎在他寬闊的懷裡,無比震驚之外,心中更浮現一股異樣且複雜的感受……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時間?
歐陽力齊坐在書房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後,一手放在左胸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從杜馨蕾的豪宅回來後,他心境產生了奇妙的變化,因為那個謎樣且令人難以捉摸的女人,心臟強烈地怦動著。
這樣心跳加速的反應,讓他不禁疑惑,難道……他愛上她了嗎?
自認睿智冷靜的歐陽力齊竟然沒有答案,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杜馨蕾。
他一直覺得自己可能終生都不會真正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因為性格實際的他,認為必須找一個身份家世足以匹配的對象;當然美麗大方、交際手腕高明且對他事業有幫助更是基本配備;而在床上能滿足取悅他也是必備的條件,最重要的是性格要成熟冷靜、知進退,不會帶給他壓力,要找到這樣的對象實在太難了。
從大學時期到畢業後入社會這幾年,他交往過幾個女人,每個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千金名媛,但通常都交往沒多久就告吹。
分手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那些女人會越來越恃寵而驕,以為成為他的女友就有權對他做出無理的要求,在他工作繁忙時,催魂似的打手機抱怨哭鬧他狠心冷落女友,或是在他好不容易有休息空檔時,纏著他一起去逛街、玩通宵,若是他不答應,便嗆聲要分手,而一旦有女人敢對他提分手,他也從來不會讓對方失望。
幾次戀愛失敗之後,歐陽力齊決定不再輕易跟女人建立長久的感情關係,因為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煩。
後來,他開始找玩得起的社交名媛,大家各取所需,不再談固定的感情,因此這段時間他快樂多了。
但他的想法,卻在遇上一個奇特的女人之後有了奇妙的改變,而那女人還是溫哥華社交圈最讓人議論紛紛的女人——杜馨蕾。
來自台灣的留學生杜馨蕾,從大學時代就相當有名氣,她無比美麗、頭腦又聰明,在學校是風雲人物的她迷倒了一干學長學弟,畢業後更是活躍於商業界及社交圈,讓許多年輕富商和企業家第二代前仆後繼,多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杜馨蕾卻從來沒把那些人的追求放在眼裡,一畢業就被商界大老柯鎮陽錄取為機要秘書的她,野心勃勃的跟在柯鎮陽身邊學習,根據謠傳,杜馨蕾美其名是柯鎮陽的貼身機要秘書,其實也是他的情婦。
家財萬貫的柯鎮陽一生未娶,因此商界、社交界傳得沸沸揚揚,杜馨蕾野心極大,想一人獨佔柯鎮陽的精品代理事業和所有身家財產。
歐陽力齊對這傳聞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只在社交場合見過杜馨蕾幾次,她的確是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說她性感又艷光四射絕對不誇張,只要她一出現總能擄獲男人的目光。
幾次在宴會上見面,他的確也像其他男人一樣,忍不住會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他承認自己被她美麗的身影所吸引,但一看到她身邊的柯鎮陽,歐陽力齊就立即倒了胃口。
一個一腳都要踏進棺材的七十幾歲老男人卻還這麼敢玩,竟然搭上一個年輕女孩,兩人年齡差距四十來歲,柯鎮陽都能當杜馨蕾的爺爺了,難怪社交圈傳得那麼難聽。
幾次的見面,歐陽力齊都自動移開目光,下意識的拒聽有關杜馨蕾和柯鎮陽的八卦緋聞,他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跟他們有所交集。
但半個月前柯鎮陽因為肺癌末期病逝後,歐陽力齊竟意外的被祖父指派成為杜馨蕾的律師,必須替她扞衛柯鎮陽留給她的龐大遺產。
這件事證明了杜馨蕾的手段有多高明,更證明了杜馨蕾是柯鎮陽情婦的傳言,歐陽力齊也認為兩人的關係匪淺,要不柯鎮陽怎麼可能把所有遺產都留給她?
但半小時前,看過杜馨蕾提出的文件和她說的那個秘密後,顛覆了他所認定的一切。
歐陽力齊眼神犀利的看著遺囑文件和一份親子關係證明,腦海想著稍早前他到杜馨蕾豪宅與她相談的一幕。
從杜馨蕾直言不諱地把隱瞞多年的身世說出來開始,他就失去了律師該有的冷靜,當他看著蒼白無助的她訴說著自己明明有父母親卻不能相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遭遇時,他多想把脆弱的她擁入懷裡,而他也真的無法克制地張開手臂將她摟入懷裡。
今天他重新認識了杜馨蕾這個女人,而他也發覺,自己好像愛上了這個女人了!
他沒料到,愛上一個女人,原來可以這麼的毫無預警、如此的快速!
一開始他對她毫無好感,被迫接手她的案子讓他厭煩,但當他看著她明明脆弱到快要支撐不了,卻還用堅強的語氣闡述自己身世以博取他的信任和幫忙時,他的心被撞了一下,她脆弱又激動的身影從那刻起就深烙在他的心版上了。
歐陽力齊一手還放在左胸口上,繼續感受著急速跳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