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他的心……亂了。
翌日出發前,軒轅意將一個包袱交給她。
「這是?」江芷涵疑惑的接過後問。
「這是用我的衣裳修改的,委屈尹姑娘換上,做一些改扮、換個稱呼,充當我的弟弟。因舟車勞頓、身子不適,因此只能改乘馬車。」軒轅意解釋。
「知道,有勞蓮真公了費心了…」她理解他的用以,畢竟華原城離信陽府僅有一日半的路程,亦歸在信陽府的管轄內,遇到這樣情結重大的犯罪,府城不可能不知,也許連府城都有她的懸賞告示也不一定。
虧得他思慮周到,否則貿然踏上信陽府,她被捕事小,連累他們主僕二人可就不好了。
她爬上馬車,打開包袱,換上那套修改過的衣裳,再束起發,綁上額帶,遮蔽住她額心的胎記。
整裝妥當後,卻又看見包袱裡還有一個約兩寸見方的小木盒。
她拿著木盒打開車門,蹲在門邊喚,「蓮真公子。」
軒轅意聞聲,回頭望向她,改小的白綢袍子穿在她身上很合身,襯得她整個人水靈靈的,像個翩翩小公子。
「尹姑娘有事?」他走了過來。
「包袱裡還有這個,請問這是什麼?」她將小木盒送上前。
他接過木盒,將其打開,一縷淡淡的草香立刻飄了出來。
「這是一種顏料,可以塗抹在皮膚上改變膚色,你在臉上、脖子、手上都抹上一些,至少可維持三天不掉色。」他將木盒放回她手上道。
「我瞭解了。」江芷涵點頭。她可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以現在的化妝術改頭換面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挖了一些顏料往臉上抹,但沒有鏡子,光靠感覺和經驗很難抹得周延,導致臉上的膚色有些深淺不一。
「尹姑娘……」軒轅意忍著笑。「如果你不介意,我來幫你,要不然你臉上會變得非常精彩。」
江芷涵眨了眨眼,理解他的話後,霎時臉頰發燙。
「那……麻煩蓮真公子了。」她再次將木盒交給他,自己在車門邊坐了下來,高度剛好比站在車外的他矮了一點點,兩人四目相對。
這時,他們才同時想到這樣的舉動未兔太過親暱,可提議都說了,應允的也應允了,臨時收回反而顯得太過刻意。
於是,江芷涵只好緊張的垂下眼等待,視線連一絲也不敢往上移。
軒轅意凝望著她輕顫的睫羽,過了會才慢慢、輕輕的替她抹勻臉上的顏料。
他輕柔的撫觸像帶著炙熱的火焰,讓江芷涵的臉頰發燙,她非常慶幸自己臉上有顏料遮掩,才不至於讓羞赧嫣紅的面容暴露無遺。
可惜她不知自己太高估這顏料的遮掩度,其實塗上去後,只不過比她白皙的膚色稍微深了一點而己,頂多讓她看起來像是受過日光照拂的男孩,至於她上的紅霞,仍然盡入軒轅意中。
況且,就算臉上的嫣紅可以掩飾,她強烈鼓噪的心跳還是騙不了自己。
「轉右邊。」他低聲說。
「什麼?」她呆了下,不自覺地抬起眼望向他,對上他墨黑的瞳,心跳漏了一拍,接著又再次狂跳。
「臉稍微轉右邊。」軒轅意重複道,大掌輕捏她的一巴,將她的臉轉向右邊。
「喔。」江芷涵這才回神,慌亂避開他的眸光。
他微微一笑,為她將幾根髮絲勾到耳後,察覺她的輕顫,他眸色轉深,凝視著她形狀姣美的耳朵和頸側的線條。
軒轅意食指沾上一點顏料,輕輕的在她肌膚上滑動,落到頸側動脈處,她那飛快的脈搏躍動撞擊著他的指腹,像是呼應她般,他的心跳也加快了。
他無聲歎口氣,定了定神後,強迫自己專心為她塗抹顏料。全部抹好後,他不自覺鬆了口氣,將小木盒塞進她手裡,退開兩步的距離。
「手的部分,尹姑娘就可以自己處理了。」他說。
「嗯……」江芷涵低下頭,低聲應道。
「我去看言丹準備得怎樣了。尹姑娘好了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說完,軒轅意便轉身往溪邊走去。
「公子。」正在溪邊喂兩匹馬喝水的言丹,看見主子立即恭敬的喚道。
「都準備好了嗎?」他隨口問。
「是的,都準備妥當了,就等馬兒喝完水便可出發。」
「好。」軒轅意在溪邊蹲下,淨了淨手,將指上的顏料抹去,卻抹不去那似已烙在膚上的細緻觸感。
「不妙,…,』他只手掩臉,無奈的低喃,光是他竟然會「落荒而逃」,就己是大大的不妙。「真是糟糕啊,看來要輸了呢……」
「公子,怎麼了嗎?』,言丹只聽到主子發出聲音,沒聽清楚內容,因此疑惑地問。
「沒事。」軒轅意又暗暗歎了口氣,而後站起身。「出發吧。」
接近午時,他們抵達了信陽府,馬車緩緩通過信陽府城門,沿著大街行進。
江芷涵撩開車窗簾子的一角望著外頭,華原城雖然不大,但己是繁榮富庶,沒想到和信陽府一比,只是小巫見大巫。
沒多久,她的視線便從繁榮的街道,落在騎馬跟在馬車旁的男人身上。
之前他就是騎馬趕上她和言丹,據說馬是臨時在一個小村子向村民買的,不是什麼駿馬,偏偏他騎來依然那般飄逸出眾,好像連同馬兒的層級都一起提升了。
老天真不公平,好像將所有好的、美的事物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目光不其然與他對上,她心一跳,下意識往後一縮,手一鬆,簾子垂了下來,她亦忍不住有些懊惱。
真是丟人,每次偷看他,都被他逮個正著。
這就算了,對上眼就對上眼,大方的笑一笑再自然的轉移視線,假裝欣賞街景不就好了嗎?她幹麼慌亂到躲起來,這不擺明了心虛嗎?
「江寒。」窗外,軒轅意出聲低喚。
江芷涵悄悄歎息一聲,整了整面容,伸手撩開簾子。
江寒,是她從「江芷涵」三字中擷取,換成同音字用在這關頭的假名,如今她的身份,是他的義弟。
「是,大哥有事嗎?」她試著沉穩地回應。
「應該是大哥問你有什麼事才對。」他騎馬跟在馬車旁,望著她淺淺微笑。
「沒什麼,只是看看街上。今天街上很熱鬧的樣子。」她說。
前頭就是客棧了,今天就稍事休息,養足精神之後,明日大哥再領你到街上逛逛。」軒轅意一說。
「多謝大哥。」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軒轅意說完,率先跳下馬,把韁繩遞給從客棧裡跑出來的小二,然後又來到馬車後,將門打開。「江寒,下車吧。」他站在車外,朝裡面伸出手。
江芷涵想盡量表現的自然,將手搭在他受傷,誰料兩手剛一接觸,她指尖立刻微微一顫,下意識的想要退開,卻更被他握緊。
她微愕的抬眼望向他,卻迎來他一個儒雅的淺笑。
「小心點。」軒轅意握住她的手,溫聲叮嚀。
妖孽啊妖孽……她再次在心裡感歎,借由他的扶持跳下馬車。
「還好嗎?」他又問。
「沒問題。」江芷涵知道他是問她的傷,其實她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人雖然還是覺得有些疲累,不過這不算什麼。
「是嗎?你的手有點涼,」軒轅意大掌攫著她略顯涼意的手輕輕搓了搓,一手熱了,再換另一手。
這……這是在幹什麼?他這是在吃她豆腐吧?
不知為何,她腦海裡浮現辦公室裡男上司吃女下屬豆腐的畫面,不過與眼前的狀況比擬,這念頭便馬上被她甩掉。
人長得好、氣質佳就是吃香啊,她怎麼也無法將那瑣的畫套在他身上,只是……今天的蓮真公子好像真的有點古怪啊……
「我沒事,真的。」江芷涵微微使力,打算抽回自己的手。她只手熱,臉也熱了,再繼續下去,她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乾脆撲倒他。
軒轅意凝望她一眼,見她雙頰嫩紅,眼底有著難掩的羞意,點頭,放開了她的手。
言丹拉著馬車,跟隨小二將馬車趕到後面的空地。
江芷涵總算抬眼望向客棧,隨即微微一愣。
這是一家看起來很老舊——根本可說是破舊的客棧,非但朱紅大門斑駁,朝裡頭望去,大廳雖擺放了十來張桌子,卻沒有一位。她甚至還看見有兩三張桌子因桌腳長短不齊而傾斜連大門旁掛著的一塊牌子,也搖搖欲墜歪了一邊,上頭寫著「全詳客棧」。
她訝然望向身旁的男人,不偏不倚迎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眸。
心裡再次升起那種古怪的感覺,她確信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一路上,蓮真公子對她的態度真的不一樣了,沒了初見時給人疏離感,儘管依然有禮,卻多了一些霸道的親暱,笑容也變多了。
最大的不同是,他竟然會對她毛手毛腳了?
雖然先前在養傷期間,兩人難免也有肢體接觸,但是和這回他給她的感覺一比,兩者是天差地遠。
她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在打算些什麼,卻難掩期待,也許……她不再是一廂情願了。
「這是一家很有意思的客棧,千萬不可『以貌取人』。」軒轅意笑著說。
「是,小弟受教了。」她微微一笑,順從地響應,視線轉啊轉,突然定住,身子也跟著一僵。
那是她…是尹春風的懸賞畫像!
果然如她所料,連府城也貼上懸賞告示了。
她不自覺的往他靠攏,心虛地低垂個頭,不曉得她會不會被認出來?會不會下一瞬間,就有大批官差出現,將他們團團圍住?
「江寒。」軒轅意伸手扶住她的手肘。「我們進去吧。」
「可是大哥。…」她擔心極了。
「相信我。」他輕聲說,氣低頭對她一笑。「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江芷涵望著他,心裡滿滿的。不安被他安撫下來,她輕輕吁口氣,點點頭,配合地讓他帶著她走進客棧。
他們一跨過門坎,站在櫃檯後方的掌櫃立即抬起頭來,目光炯然地望向他們。
掌櫃出乎江芷涵意料的年輕,看起來大概也才二十五、六左右。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真有其事,她感覺掌櫃在看見公子時有些驚訝,接著便將視線落在她臉上,很仔細的審視起來,看得她……渾身發毛。
難道……這掌櫃的認出她是懸賞的犯人?
「掌櫃的。」軒轅意揚聲喚道。
江芷涵詫異的抬頭望向他。他剛才的語氣,怎麼給人感覺有些冷……可他的樣子看起來,和往常並沒什麼不一樣啊。
似是察覺她的視線,他又低頭對她淺淺一笑。
看吧,她沒說錯,他的笑容真的變多了,今天一路上給她的微笑,比兩人相識以來加起來的都要多,而且也變真誠了。
思緒一下子被轉移開來,江芷涵沒看見掌櫃恭敬的垂下眼,從櫃檯後方哈腰走了出來。
「兩位客官,是要用膳還是住宿啊?」掌櫃笑意盎然的詢問。
「都要。給我們一處單獨院落,兩捅熱水,再送些清淡好消化的膳食到房裡。膳後將這包藥煎好,送到房裡來。」軒轅意將一包藥交給掌櫃,吩咐道「裡而有煎藥步驟和注怠事項,務必依照。」
「好的,沒問題。」掌櫃接過藥包。「小的領公子和小……公子到房裡,請跟小的來。」』說完,掌櫃便在前方領路,往後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