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高興的聊起彼此的近況。
當年,她們同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與一群小乞丐聚在一塊兒,那時謝自嫚就是他們之中的老大,有事她出面,有問題她來扛,有架她去打,反正有任何麻煩都由她解決,自小就是個當頭兒的料,而冉飛生則因身手靈活俐落,所以成為負責偷東西的那個。
後來,她們同時被偷家收留,但謝自嫚天生神力,五感又極強,所以沒過多久就被搶家一個山寨頭子給搶了去,當山寨的接班人,她也沒有抗拒,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當偷兒的料,當個土匪頭子倒正好,所以她們便一個成了小偷,一個則成了土匪,各展所長。
「你該不會是這次比試偷家派出來的人吧?」謝自嫚問道。
「你也是搶家派出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都笑了。謝自嫚生性豪爽,冉飛生則愛好自由,她們之所以合得來,就因為性情相近,至於奪寶這件事大家各憑本事,並不會影響兩人之間的情誼。
「東西呢?偷出來了不是嗎?」謝自嫚直截了當地問。
「唉!你慢了好幾步啦,早就被人奪走了。」
「是騙家?還是拐家?」
「不是騙家,而拐家一直沒有動靜,所以應該也不是拐家。」
「是我們四家以外的人?」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之前騙家放出假的風聲,說有人要去皇宮裡偷藏寶圖,結果當晚來搶的人全是一些貪婪的江湖混混,把我們比試的畫軸當成藏寶圖奪走了。」
「意思是說,萬一他們發現那個不是他們以為的藏寶圖,很可能就這樣隨手當成廢物給丟了?」
「嗯。」冉飛生指了指李旭顥,「所以我們才會一路走走停停,一邊打探消息,想查出到底是誰奪走了我們比試用的畫軸。」
謝自嫚看向她所指的人,問:「他是誰?」
冉飛生臉上浮起一抹紅霞,笑顏似蜜,「我相公。」
「你成親了?」
「是啊。」她笑得極甜。
「恭喜!」
「謝謝。」冉飛生看向謝自嫚身後的兩人,指著小六子,「啊,我知道你,你在京城時跟蹤過我,果然是搶家人。」
「被你發現了?」小六子訝異地道。
「當然,比起身手的靈活度以及跟蹤的功力,偷家絕對技冠四家。」
小六子雖然心裡不服氣,但事實擺在眼前,所以也只能鼓起雙腮看著冉飛生,沒辦法回嘴。
冉飛生接著看向那名白衣公子,「那他是誰?」
「路人。」謝自嫚道。
「喔。」冉飛生點點頭,沒有多問。「你守在這裡,都還沒有其他家的人來過嗎?」
謝自嫚搖頭,「你是第一個。」
「也就是說,畫軸確定不是落在四家手中……哎,看來有得找了。」
雖然冉飛生嘴上這麼說,但臉上的神情卻是安然自在,反正就當作一邊雲遊一邊打探消息,找尋畫軸的下落,只要有李旭顥與她在一起,無論到哪裡,她都是幸福的。
謝自嫚也看出她臉上顯而易見的甜蜜,笑道:「就當作遊山玩水找樂子吧!」
「哈哈,不愧是小嫚會說出來的話。」夠瞭解她。冉飛生走回李旭顥身邊,向謝自嫚道:「那我們就繼續去找畫軸羅,今天我們其實只是想來確定一下,還沒有其他家的人來過這裡。」
謝自嫚豪爽地問:「小飛,要不要乾脆到我寨裡作客一陣子?」
「在這個節骨眼?」
「說得也是。」謝自嫚爽朗的一笑,「那就下次吧!等這件麻煩事告一段落之後,記得來找我玩啊!」
「一定。」冉飛生跨上馬背,揮手笑道。
「還有,如果你找到了畫軸,記得偷回來給我搶喔!」
「各憑本事啦!」
「反正要回來給我搶就對了啦!」
「好啦、好啦!知道了!」
笑聲伴隨著馬蹄聲隨風飄遠,兩人間的情誼卻仍舊堅固的存在彼此心中。
「小六子,回去了。」馬蹄聲消失在道路盡頭後,謝自嫚開口道,跨步走向他們繫著馬匹的樹下。
「喔。」小六子應了聲,然後看向始終站立於一旁的傅覺遙。「那他怎麼辦?」
「他有腳吧?自己不會走嗎?又不關我們的事。」她不在乎的說,對剛剛搶來的東西更是絲毫不放在心上。
搶一個太過心甘情願的人根本不能算是搶,而是拿。
她本身對於搶別人的東西或拿別人的東西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偏好,但既然她是搶家人,那她就一定會好好實踐搶家的宗旨。
「絕對關你們的事。」傅覺遙悠然地開口。「因為,拿走你們四家比試畫軸的人正是我。」
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他,而白衣飄飄的他,笑容迷人得如春風吹送。
風花雪月寨。
當傅覺遙跟著謝自嫚和小六子一同回到他們的土匪窩,在山寨大門口看見這個斗大的寨名時,不禁莞爾。
哪個土匪窩會取這種風雅得絕對會讓人誤會的寨名?
而且,與其說這裡是山寨,倒不如說是個平凡無奇的山中小村莊,進山寨之前也沒看見半個人守在外頭,像是完全不怕有人來進犯,不過,這個山寨地處隱密,入山寨之前的路七拐八彎,一般人很難到達此處,更不會想得到這裡竟然藏有一個土匪窩。
進了山寨,眼前所見的是一畦畦的菜園與水田,以及尋常的農村房舍,幾隻雞、鴨、鵝到處亂跑,而山寨裡頭的人就更不必說了,放眼望去儘是老弱婦孺,壯丁沒有幾個,就連看來長得像土匪的人都沒有。
若真要他說,這裡應該是個隱世獨立的桃花源,而非土匪窩。
一群正在一塊大空地上玩耍的孩子看見謝自嫚回來,全數蜂擁而上,大叫著,「頭兒,你回來了!」
然後,他們一個接一個往她身上衝去,爬了她滿身,而她像是早就習慣受到這樣「隆重」的歡迎,一一承接住他們,就這樣跟他們玩鬧了起來。
「頭兒,你回來了。」幾名農婦裝扮的婦人與手握鋤頭的莊稼漢也放下手邊的活兒,走過來對謝自嫚道。
傅覺遙看著謝自嫚被山寨裡的人們團團圍住,感覺得出她就像這個山寨的重心,而她本身也的確具備這樣的特質,會吸引人們忍不住往她靠去。
她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泱泱英氣,豪氣煥發又直率爽朗,喜怒俱形於色,卻又不會給人任何壓迫之感,言談說笑、舉手投足間,天生的坦蕩磊落盡現。雖然沒有半點女人味,又是個山寨頭子,卻並不顯得粗野,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從容瀟灑。
該說她貌美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她的容貌並不符合一般人所謂的美麗,卻有一種只屬於她的獨特氣韻,濃眉大眼,豐唇挺鼻,輪廓深邃,乍看之下像個俊俏的男子,但她並不刻意遮掩她是女人的事實。她有著女人的容貌與軀體,卻有著屬於男人的性格,但又完全不會讓人感到突兀,反而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颯爽灑脫,這樣的隨心快意。
她絕對不是柔弱溫婉的那種女人,也不是雍容華貴的那種,更不是千嬌百媚的那種,也不能說是精明幹練的那種,甚至與所謂的江湖女俠也完全不同,她的獨特,遠遠超出這些之外,所以難以評斷。
「頭兒,頭兒,他是誰?」一個小孩注意到傅覺遙的存在,好奇的問道。
「自願被我搶的人。」謝自嫚簡單地答道。
「咦,是笨蛋嗎?」
她大笑,「哈哈哈!可能是吧。」
傅覺遙看著她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顏,就算被小孩子認為是笨蛋,他也覺得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可以跟他玩嗎?」
「隨你們羅。」
「哇!太好了!」
一群小孩開心的大叫,陸續從謝自嫚身上爬下來,轉而朝傅覺遙奔去。
「跟我們玩!」
「嗯?」傅覺遙微愣,轉眼之間,已經有幾個孩子開始往他身上爬。
他並不介意他這身白袍被孩童們臉上的鼻涕或者手上的泥巴印得斑斑點點,只是他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成了一群小孩的玩具,若是被家裡的人知道,他們肯定會大驚失色吧。
咦,不對勁!
傅覺遙的手迅速翻轉,擋住了一個小孩毫無預警往他腰腹間擊去的拳頭。小孩子的拳頭對他而言當然不痛不癢,但他發現比起一般尋常的孩子,剛剛那一拳可不是像貓掌那樣的細弱拳力,難道這些孩子……
「哈哈哈……好玩!好玩!」孩子們開心地大叫。
在小孩們的大笑之間,他已經又接連擋下了好幾個暗拳,也很快的明白這些孩子們究竟是怎麼樣的「玩法」了,但他又不能將他們用力甩開,只好任憑攻擊,這樣的情況下,他簡直成了個真人的人形樁,被他們拿來練拳用。
面對孩子們的玩鬧,傅覺遙當然游刃有餘,只是他忍不住想,謝自嫚讓這些孩子鍛練武藝,用意何在?而這個風花雪月寨,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山寨呢?
「頭兒,這個人好玩!好好玩喔!」跟頭兒有得比呢!
謝自嫚點點頭,「應該是挺好玩的。」可不是每天都能有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拿來這樣放肆的練拳,當然好玩了。
這時,一名相貌儒雅,留著兩撇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從某間房舍走出來,看見這樣的景況後,輕搖手中的羽扇,來到謝自嫚身旁,問道:「頭兒,那是什麼人?」
「他說,四家比試的畫軸已落在他手上。」
「什麼?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爽朗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這就得交給你去問了,四爺。」
四家之中,輕功最好的是偷家,騙家則使計弄謀最是狡猾,拐家靠著易容術闖出一片天,而武功最高強的則非搶家莫屬,因為搶家憑恃的就是一身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卓絕武藝,不過,他們並沒有稱霸武林的雄心壯志,山寨幾代以來的當家頭子雖然都武藝高超,但也都有一個共通的毛病,就是懶。
「大事由我決定,小事就交給四爺負責,而山寨裡頭從來沒發生過任何大事。」這是謝自嫚一貫的做法。
反正人她已經帶回來了,其他就交給四爺去處置,有任何解決不了的問題再由她出面就好。
看見傅覺遙的臉被一個調皮的孩子偷捏了一把,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瞬間一歪,她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這個人果然很好玩哪!
然後,謝自嫚便大笑著轉身離去。
傅覺遙只能繼續品嚐生平第一次成為人形樁的滋味,所謂虎掌難敵猴拳,這種感覺,此刻他確實體會到了。
大堂中,幾名寨裡的元老,以及山寨裡身兼總管及軍師,專責安排大小事宜的四爺,正分坐在上座,定定看著前方的那名白衣公子。
另外,由於他們山寨實在難得有「客人」上門,所以門口、窗邊也早就擠滿了一張張好奇的臉,不住往裡頭張望。
傅覺遙原本一身淨白的衣衫此刻已經沾滿了泥巴、鼻涕、口水和腳印,但仍無損於他天生尊貴且優雅的氣息,讓人深深覺得,就算他被丟到廟口去要飯,肯定也還是這副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從容自若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