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在栽滿奇花異卉的園子裡,雲畫舸正蹲在其中,心不在焉地摘采著不知名的花草,然而,心兒突如其來的的急喚聲,卻教失神中的她冷不防地顫了一下,一朵帶刺的美麗花兒從她手裡慢慢滑落。她集中略微渙散的眸子,看著指頭上那慢慢凝結起的血珠。
「我在這兒。」含了下受傷的指,雲畫舸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姑娘,快跟我回屋子裡去。」
「為什麼?」
「因為御醫已經來到大門口了。」
雲畫舸驚悸了下,嬌顏上淨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御醫真的來了?」
為何呢?
雖然已過了五天,不過當時的他在離去時,使勁甩上房門的那一記怒響,至今想起,仍震得她腦門嗡嗡直響。
想必,有請什麼御前神醫前來診斷她一事理當作罷。然,就在她慶幸危機已解的當下,活像有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再理她的寧王爺,竟然還是請出了御醫。
不可諱言地,在一瞬間的顫悸之後,此刻的她心頭是一陣暖烘烘;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令她無法抑止地沉溺在其中,是以,她不想讓這份溫暖的感覺消逝得太快。
「心兒,我們這就回房去。」雲畫舸笑笑地對心兒說著。
從大門口來到蓉苑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路途,所以在御醫還沒到之前,她還是有時間可以……
「姑娘,這是什麼?」
一進屋,心兒就見雲畫舸迅速拿出類似香片的東西放在熱壺裡,然後再倒滿一杯遞給她。
「心兒,這是我剛泡好的花茶,你趕快嘗一口看看,如果好喝的話——」她沒料到這樣東西真派得上用場。
「如果好喝,姑娘就要請王爺品嚐了是不?」心兒竊笑,很快就將聞起來很香的花茶給喝得一乾二淨,「嗯,姑娘泡的花茶還真是挺好喝的,可是我的頭怎麼有點暈暈的?」
「心兒,你怎麼了?」雲畫舸早已來到心兒身邊,然後將快要昏迷的她扶往自個兒的床上。
對不起,心兒,你先睡一會兒。
雲畫舸將心兒給扶上床後,便將床幔給放下,然後側躺在已昏睡的心兒身旁,再用絲被將二人緊緊覆蓋住。
「溫太醫,請。」房門被推了開來。
在侍女的帶領下,一名留著白胡的慈祥老者走向垂著層層紗簾的大床,「姑娘,請您將手伸出。」太醫坐在床畔的小椅上,親切地對裡頭的人說道。
「麻煩太醫了。」雲畫舸出聲,然後將心兒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出紗簾外。
溫太醫搭上心兒的脈門,仔細診察著。
一會兒後,溫太醫收回手,「姑娘的身子無恙,老夫告辭了。」
「太醫慢走。」雲畫舸吁出了一大口長氣,鎮定回道。
在確定房內再無人出入後,雲畫舸趕緊翻身下床,並將壺裡頭的茶水給倒掉。
其實,她已經做好準備要面對可能向她襲來的風暴,怎知她竟在無意間發現了蓉苑的園子裡竟有栽種一些可使人暫時昏睡的草藥,雖然,她沒有承襲爹爹的醫術,但在耳濡目染之下,要調配此類的藥方並不困難。
於是乎,她又逃過了一劫。然而下一次呢?
事已至此,她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此同時——
「太醫,她的情況如何?」洛函蕭直視溫太醫,俊美面龐沉斂而無波。
被請至偏廳的溫太醫,神情突然浮現出一絲古怪,「王爺,雲姑娘的身子並無異樣,脈象也很正常,只是……」
「太醫有話請直說。」
「這……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她方才有服用過讓自己容易入睡的藥膳吧!
「她真的沒事?」洛函蕭再次確認。
「依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可以受孕。」溫太醫很肯定地回答他的疑慮。
既然溫太醫斷定她無事,那他理當可以放心,只不過,她先前告知他的情況怎麼會跟太醫的診斷結果相差這麼大。
而他,自是相信御前第一太醫,至於她……哼!
她愈是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就偏偏愈要她生。
「對不起姑娘,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睡著了。」當心兒發現她是在主子的床上醒來時,差點嚇死。
「沒關係,大概是你太累了,不如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待心兒一退,雲畫舸即收斂起唇邊的笑,怔怔地望著眼前那擺滿一桌子的晚膳,直到門扉再度被推開時,她才幽幽歎道:「心兒,我不是說過我——」
「我不是心兒。」低沉帶謔的熟悉嗓音在她身邊響起。
「是……王爺。」雲畫舸連忙起身,表情略微緊張。
「嘖,我居然沒看到你臉上該有的欣喜之色,怎麼,莫非你對太醫所診斷出的結果不甚滿意?」
「我……」她的神情有了絲閃躲。
「回話。」洛函蕭緊緊攫住她游移的視線。
心弦一顫,一雙水眸登時迎向他,「太醫只跟我說,我的身子無恙。」他的不悅她知,也懂,雖然她成功地隱瞞住身染寒毒一事,但另一種說法卻不攻自破。
「哼,什麼體虛而無法受孕,這全是你的推托之辭。」他一想到她竟然不要育下他的孩子,一股陰鬱之氣就不由得直竄升。
「我……」唉,說了一個謊,就必須說更多的謊去圓。
「怎麼,是無話可說,還是已經編不出什麼謊話來了?要不,我來教教你。」洛函蕭嘲諷地睇了眼她有些泛白的小臉。
「王爺,其實畫舸……」
「對了,你可以說你根本就不喜歡孩子。」他十分好心地提供她這個建議。
然而,當他捕捉到一抹微不可見的厭惡從雲畫舸臉上一閃而過時,週遭的空氣驟然被一團冷凝的氣息包圍。
該死地,他居然說中了。
眼看他捏緊的五指就要捶向桌面——
飯桌,依然完好無缺。當然,那是因為他及時收回手勁的關係,否則在他的重擊之下,就算再怎麼堅實的桌案恐怕也難逃四分五裂的下場。
他冷冷一笑,闇黑瞳眸裡,一簇簇的星火烈焰逐漸熄滅。
他,不該為她而失了應有的自制。
他用千兩代價買下了她,所以便是她的主,她的天。主子要收她作妾,她不能開口說一個「不」字;主子要她生下他的子息,她更沒有資格因為「不喜歡」而拒絕。
她合該要感謝他才對,要不是他及時幫她想出這麼一個好理由,她還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而為附和他的說法,她只要適時地做出一個十分厭惡小孩的表情,就可順利過關。
吁!幸好……然而當她欲放下懸宕在半空中的心時,她猝然發現,應該被怒焰給吞沒的他竟然笑了。
愕瞪著他一張異常俊美的笑靨,雲畫舸的背脊竟有種涼涼的感覺。
「過來。」洛函蕭邊笑邊向她招手。
「王爺。」雲畫舸反倒不敢靠近他。
「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怎麼,怕我吃了你不成?」他一笑,凝睇住她。
「不是的,王爺,我以為你……」怎麼辦?面對看似無害的他,她反倒冷靜不下來。
「畫舸,別讓我再說一次。」洛函蕭的聲音顯得格外輕柔。
再遲疑,他恐怕又要……已經沒有時間自憐的她,慢慢踱了過去。
還記得,她曾經對自己說過要努力伺候他、奉承他的,怎料在與他相處的這段過程裡,她非但無法討他歡心,還處處招惹他不悅。
她這個妾,似乎做得很失敗。
等不及她上前的洛函蕭突地一伸手,竟一把抓過她。
雲畫舸輕叫了聲,狼狽地跌至他的雙腿上。
「王爺。」這種姿勢,她極不習慣。
「喚我蕭。」洛函蕭挑起她的下顎,輕啄她欲言的朱紅小嘴。
「蕭……你不生我氣了是嗎?」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
太詭異了。
「你說呢?」他反問。
「我不知道。」她撇開視線,掉頭輕道。
「畫舸,我的愛妾,你怎麼可以推說不知呢?我的性情你若是捉不準,那日後你又該如何伺候我?」他扳過她的小臉,要她看著他說話。
「是畫舸愚笨,老是看不懂王爺臉色。」她承認自個兒的反應永遠趕不及他情緒的變化。
「不,我的畫舸很聰慧,一點都不笨。」凝視著她窘澀的小臉,洛函蕭的心情漸漸好轉。
他買下她,是要讓自己高興,而不是刻意找罪受。
「是嗎?」她若聰慧,就不會一直陷自己於兩難。
洛函蕭回她一記別有深意的邪笑。
「王爺!」箍住她身子的雙臂猛然施力,雲畫舸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平衡自己,然後眉眼含羞地看著他抱著自個兒往大床方向走去。
在將雲畫舸放倒在柔軟的床鋪上後,洛函蕭旋即俯身佔據她的上方,一臉莫測高深地看著她那張佈滿紅霞的小臉,語帶詭異地說:「畫舸,別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饒過你。」
他突如其來的話語令雲畫舸猛地一怔,錯愕之餘,她不禁想起身。
但一隻手卻更快地按住她的肩頭,致使她的勢子一頓,就連氣力也在一瞬間消失無形。
「王爺……」
他盯住她的氤氳幽眸,瞬也不瞬一下,逼她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他微微勾起的優美唇瓣上。
「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否則怎麼會想與她歡愛?
「喔,我什麼時候說過?」一邊的唇弧漸深。
「那王爺你想做、做什麼?」
「畫舸,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瞧她在不知不覺中所流露出的膽怯,他原本好轉的心情在此刻又顯得更加愉悅。
她的怕,有時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挺壞的事。
「我——」雲畫舸倏地閉嘴,微顫的雙唇說明了她內心的慌張,怯凝那張近在咫尺的邪肆面龐,她唯一能做的,竟是將小手撫上他的臉頰。
她原本是想阻止那張臉龐繼續貼近的,不料卻造成了反效果。
「啊!」她輕叫了聲,滿臉通紅地看著他不斷舐嚙著她粉嫩的手心,「你……」她不知自個兒的手心竟會如此敏感。
「畫舸,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在吻上她的唇瓣的前一刻,他這樣對她說道。
什麼決定?
當一個狂肆的吻急遽侵佔她的唇舌時,她的腦中當下一片空白。
洛函蕭一邊品嚐著她紅唇甜美的滋味,一邊解開她層層的衣裳,然後再將大手探進她的褻衣裡,撫上她細緻的雪膚。
直到雲畫舸快要無法喘息,她的意識才猛地驚醒,下一刻,氣喘吁吁的她馬上伸手將他的下顎用力挪開。熟料,他在放過她紅腫的唇瓣後,竟又往下吻住她的前胸,就在雲畫舸因忍不住情慾而吟哦的同時——
「等一下,蕭。」
「還等什麼?」埋首在她赤裸胸前的他,分神說道。
「我不明白你剛才……」她的雙手猛抵住他的雙肩,試圖將他的臉龐推離自個兒身上。
「你到底不明白什麼?」他的臉緩慢抬起,而他的臉色,則因為得不到滿足而顯得格外深沉。
「就是什麼決定不會改變的那番話。」在他的瞪視下,雲畫舸的手飛快地遮掩住前胸,以免春光持續外洩。
洛函蕭瞇起眼,盯著她一張極為認真的緋紅小臉。
「你就是為了要問這個而抗拒我的?」
「我……」沒得到答案之前,她根本沒法投入。
「那你就仔細聽好,一個月之後,不管你有沒有受孕,本王都將立你為妾,這樣你明白了嗎?」他的語氣與神情一樣的冷。
「這……紫嫣郡主會同意嗎?」她明白,她妾室的身份不會因為他是位王爺而有所改變,只是,當時的她以為他已經有了正室,豈知,在她住進王府之後,才知道他根本尚未立妃,如此一來,郡主不就——
「哼,我立妾何須經過她同意。」
「但郡主畢竟是寧王妃,她——」她就不信郡主會毫不在意。
「你說誰是寧王妃?」洛函蕭的眸裡乍現一絲冷漠。
「紫嫣郡主不是?」這還需要說嗎?
「嘖,本王迎娶她了嗎?」為什麼她總是可以平靜地和他討論另一個女人的事,難道她完全沒想過要爭取寧王妃這個尊貴的頭銜嗎?猛地,洛函蕭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而擰起眉心。
他是怎麼了,居然會想立雲畫舸為妃!嘖,可笑。
「是沒有,但郡主她……」
「畫舸,你該擔心的人應該是你自己才對吧。」拋開那抹紛亂的雜念,洛函蕭再睜開眼時,一雙黯黑眸子已寫滿濃濃的情慾。
「我!」是呀,他說的沒錯,現下的她恐怕沒有餘力再去擔心別人了。
郡主,對不起,這並非我能控制的。雲畫舸暗暗歎了聲,然後抬手勾住洛函蕭的頸子,將自個兒的紅唇湊向了他。
洛函蕭邪邪一笑,傾身俯向她的同時,也一手揮落層層的紗帳,遮住了滿室的旖旎……
寧王爺要立雲畫舸為妾的消息,在王府內迅速傳開,如今已算是眾所皆知,想當然耳,這項消息也很快地傳到寧王爺的未婚妻——紫嫣郡主的耳裡。
「嫣兒,這事是蕭兒不對,情姨會勸他打消此念的。」神態怡然的老王妃一見杜紫嫣來訪,隨即招手要她過來她身邊。
「情姨別誤會,嫣兒是特地來向您請安的。」杜紫嫣臉上的笑意打從她一進門起就不曾消失過。
「嫣兒,你受委屈了。」
「情姨別這麼說,雲姑娘美麗溫嫻,是位人見人愛的好姑娘,既然洛大哥有意納雲姑娘為妾,嫣兒理當祝福才是。」
「嫣兒,你這番話讓情姨聽了很感動。唉,蕭兒大了,很多事我也管不了了。」老王妃拍拍她的手,無奈地苦笑著。
「情姨,您萬萬別為了這事責怪洛大哥。」
「你——唉!真不知道蕭兒到底在想什麼?」杜紫嫣愈是替洛函蕭設想,老王妃心中便愈是替杜紫嫣叫屈,「嫣兒,你放心,情姨再去跟蕭兒說說,叫他一定要先迎你進門才可以立妾。」
「一切但憑情姨作主。」杜紫嫣嬌羞的垂下臉。
「娘。」洛函蕭突然來至。
「蕭兒,你來得正好,娘有話要跟你說。關於你要立妾一事,娘決定要你先跟嫣兒——」
「娘,孩兒只不過是要立一名妾室罷了,這似乎跟紫嫣無關。」洛函蕭失笑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蕭兒,此事怎麼會跟嫣兒無關?」
此時,洛函蕭一雙看不出情緒波動的眸子驀然瞥向杜紫嫣。
「情姨,洛大哥說的沒錯,這事的確與紫嫣不相干。」他要她開口,她就開口,不過她希望在事後能夠得到他一個合理的回報。
「嫣兒啊!」
「既然紫嫣都這麼說,娘應該沒意見了吧。」
「你……唉!娘說不動你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老王妃也拿自個兒的獨子沒轍。
「娘,既然有紫嫣陪您,那孩兒就先告退。」
「洛——」
瞅視著洛函蕭離去的背影,杜紫嫣的笑顏上乍現一抹嫉恨,只是,任誰也沒有注意到。
「嫣兒,情姨會再找時間和蕭兒談談的。」老王妃的笑容裡帶有淺淺的內疚。
「沒關係的,情姨。」杜紫嫣回過身,嬌美面容上帶有一絲落寞。
「這樣好了,你乾脆就留下來陪情姨吧,嗯?」
「是。」
「洛大哥。」
跟老王妃閒聊了一會兒,杜紫嫣便在老王妃的示意下來到書房。
洛函蕭放下手邊的摺子,抬眼凝向杜紫嫣充滿疑問的臉。
「何事?」
「洛大哥,我爹一直在問,問我們倆的婚事何時才要——」
「紫嫣,最近皇上交辦下很多案子給我,所以我們的婚事可能還要緩一緩。」
「這樣呀!」杜紫嫣的語氣裡難掩失望之意。
洛函蕭起身走向低頭不語的她,然後輕輕抱住,「紫嫣,再給我一些時間,嗯!」
「嗯。」
他這一記擁抱,的確讓杜紫嫣安心不少,然而,就在杜紫嫣欲回摟他的同時,洛函蕭竟退了開來。
杜紫嫣一愕,僵直的雙手慢慢放回身子兩側。
雲——畫——舸!
我絕不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