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湖畔的那一夜後,連著十數日,白冉雲沒有見過他……那個讓她將心遺落在他身上的男人。
知曉他總是在黑夜中出現,是以夜裡她會特意關上窗,刻意吹熄燭火,等他像往常一樣無聲無息的出現;但他就好像平空消失似的,再也沒出現在她房裡。
「也許我不該逼他的。」如果那天在湖畔她沒那麼逼他,他是否就不會無端地消失?
自責、後悔交雜著對他的思念期盼,擾得她心煩意亂快不能呼吸了。
叩、叩——
門上傳來的輕叩聲,讓快被自己煩憂思緒逼瘋的白冉雲倏地回過神,她走至門邊輕啟門扉。
「妹子,你臉色蒼白得簡直像個鬼喲!」飄飄一見到她劈頭就說。
「是嗎?」白冉雲輕撫著臉,她自己倒沒注意到。
「先讓我進去再說,讓其他人瞧見我上你這兒就不好。」飄飄推著白冉雲進房,轉身就將房門合上。
「飄飄姐找我有事嗎?」
「沒事沒事,串串門子罷了,這馨園裡每個房間我都串過了,只差你這兒是頭一回來。」飄飄左看看右瞧瞧的,「也沒什麼稀奇。」她皺皺鼻頭下了結論。
「喝杯茶吧!」白冉雲端了個精緻的瓷杯走向她。
飄飄啜了口芳香溫熱的茶,「這是花茶嘛,這種洋鬼子喝的東西你也喜歡?」
「還好,潤喉罷了,不頂挑剔茶的種類。」
「要我就只喝普洱、杜仲、龍井這些中國茶,咱們老祖先的茶喝起來比洋鬼子那些紅紅紫紫的花茶要來得甘醇多了。」
「真不好意思,我這兒只有花茶,沒有你喜愛的茶葉;要不我這就去向女僕要些來,飄飄姐你先坐會兒。」說完,白冉雲就要起身。
「沒關係啦!」飄飄一個伸手將她拉回座位,無所謂的揚了揚手,「就像你說的潤潤喉嘛,我也不是真的那麼挑剔,有時候換換口味、嘗嘗鮮也頂有趣的。」
「如果飄飄姐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不介意,你就別忙了。」飄飄口快的搶著道。「說真的,妹子你是不是生病啦?臉色真的很差,身子要不要緊?」
「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最近胃口差了點兒,沒什麼食慾罷了,可能是天氣悶熱的關係,我想過幾天應該就會好。」白冉雲啜了口茶。
聽到白冉雲的話,飄飄迅速將嘴裡那口茶嚥下喉,順了順氣。「胃口差?該不是懷孕了吧?」她上下打量著白冉雲的肚子,「不過也不可能,你來了個把個月了,也沒見你被召去主屋服侍貝勒爺,應該不可能懷孕才是。」
飄飄的話如雷擊下,轟得白冉雲一陣錯愕。
她怎麼會沒注意到自己月事已遲了好一陣子呢?
天!她可能懷孕了!
「不過你臉色真的不好,要真不舒服還是讓大夫瞧瞧吧!」飄飄建議。
「哪來的大夫?」白冉雲納悶馨園何時多了大夫。
「你剛到不久所以不知道,貝勒爺定期會請府裡的大夫過來馨園替咱們看診,好確定我們沒有懷孕,順便叮嚀我們記得喝避孕藥汁什麼的。總之,馨園裡的女人不能懷上貝勒爺的孩子就是了。」飄飄無所謂的聳肩,接著道:「我們每個人一入府就被告知不能懷孕,我想能有資格懷貝勒爺孩子的,恐怕只有正室夫人吧,我們這些侍寢就甭想啦。」
白冉雲聽得一陣呆愣,這貝勒府是怎樣一座怪宅子,有個放浪形骸的十貝勒也就算了,竟然還有個確保他不會到處留下風流種的大夫,簡直教人難以想像。
瞧見白冉雲聽得入神,飄飄遂湊近她身旁的位子,神秘兮兮地說道:「前陣子聽說老太爺替貝勒爺找了個側室,還特別准許那女人替貝勒爺生孩子。」她推了推白冉雲的手,「你猜接下來怎麼著?」
「怎麼著?」
「後來聽說那女人跑了,跑了呢!」飄飄為這種結果驚訝的怪叫。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跑遠就被十貝勒關進這座宅子成了個侍寢。白冉雲苦笑著。
「你不覺得那女人真傻嗎?」飄飄不敢相信有人會傻得不願嫁給貝勒爺安享榮華富貴。
「也許她一點也不傻。」白冉雲不認為為了爭取一份專一的愛而拒絕嫁給十貝勒是傻事。
「怎麼會不傻?放著到手的榮華不要,不叫傻那該怎麼說;要我是那女人,叫我生個半打也願意。」飄飄一點也不贊同她的話。「可惜我們這些侍寢想生也不得允許。」
「飄飄姐,如果說咱們馨園裡頭有侍寢懷孕了會如何?」
「還能如何,這生也生不得,當然是拿掉呀!」
白冉雲刷白了臉,雖然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了身孕,但要是她真懷了孩子呢?
不!就算她真有了孩子,壓根兒也不可能是十貝勒的,他沒有權利拿掉她的孩子。
「一會兒大夫來馨園,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去看診?」白冉雲期期艾艾的道,「我是說,貝勒爺從來沒傳喚過我,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檢查?」
「這我就不清楚了。」飄飄見她一臉蒼白以為她是害怕看診,遂輕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什麼好怕的,柳大夫是個有經驗的大夫,咱們只要伸出手讓他把把脈象就行了。」
「可是我真的覺得沒必要,我去看診只會多浪費些時間,而且……」
叩叩!敲門聲驀地響起,打斷白冉雲的話。
她微傾身將瓷杯放在桌上,起身前去應門。
「冉雲小姐,待會兒大夫會到你房裡看診,我先來通告小姐一聲,請小姐別離開,在房內候著。」女僕說完話後便離開。
「我也得走了,妹子。」在女僕離開後,飄飄也跟著起身,「我也該回房去,免得大夫來看診時找不著人,下次我再來找你聊聊。」說完,她很快的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白冉雲站在房門口煩惱著待會兒大夫的看診。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但想到自己從來也沒想過要做預防工作,懷孕的可能性就大了。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避開檢查,萬萬不能教府裡派來的大夫替她把脈看診。
可是,該如何避開大夫呢?她煩惱著。
「冉雲小姐,大夫現在在飄飄小姐房裡,待會兒就上你這兒。」方才離去的女僕經過白冉雲房門口時對她說道。
「對不起,請等一下。」白冉雲不太確定自己為何喚住她。
「冉雲小姐有事嗎?」女僕走近她身邊微笑的問道。
「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將我房裡的衣裳拿去洗?」白冉雲吞吞吐吐的道,腦中一片空白,猶不知喚住她是何原因。
「當然,我等會兒馬上過來替小姐把衣裳拿去洗。」女僕微笑應答。
「不行!」白冉雲忽然提高嗓音,接著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突兀,遂接著道:「我是說,我不小心將衣裳沾上茶漬必須要趕緊洗一洗。」
「好,我馬上處理。」既然小姐堅持要她馬上清洗,她也不能拒絕。
女僕毫無戒心的走進房裡,方踏入房門即被打暈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白冉雲意識到自己竟將她給敲昏,嚇得將手裡的棍子丟在地上。
只是因為腦中突地浮現「讓她代替」四個字,她就這麼衝動的將她給敲昏了。
白冉雲一面將昏迷過去的女僕拖上床,一面不停的向她道歉。
她迅速脫下女僕與自己身上的衣裳交換穿,然後放下床邊的粉色薄紗遮擋住床上的人,只留下一隻探出紗外的手臂。
一切就緒後,幾乎在同一時間,敲門聲驀地響起,她戰戰兢兢地開啟門扉。
「小姐正在睡覺,她交代我們不要叫醒她,請大夫直接看診。」白冉雲低垂著頭,心兒怦怦的狂跳,害怕教人給認出來。
「嗯。」大夫點了頭,不疑有他地逕自走向床沿,仔細替床上的女人把脈。
「沒有。」片刻後,大夫緩緩的道出診斷結果。
「白冉雲沒有懷孕——」立在他身後的一名隨侍走至房門外,將看診結果高聲誦讀一遍,並迅速在名冊上紀錄結果。
白冉雲被這等看診陣仗嚇了一跳。
她沒見過有人會將診斷結果這般高聲大喊的,教她覺得既怪異又難為情。
她收回詫異的神色,看著大夫準備離開而悄悄吁了一口氣。
「你的面色泛白唇角略乾,近日胃口不順?」老大夫經過她身旁時,望著她問道。
「是!」白冉雲愣愣的點頭,為他光是看氣色就能診斷病症而驚歎不已。
「看你的氣色似是懷孕之兆,懷孕之人最忌勞心勞神,你自己要注意調養身子。」大夫囑咐後即領著隨侍離去。
她真的懷孕了!大夫的一席話更加印證她的猜測。
她心底是歡喜的,可更多的卻是擔憂。
這個時候有了孩子是好還是壞?他無故消失了這麼多日,而她則仍坐困在這個容不得女人懷孕的馨園裡。
她該如何是好?
煩憂的思緒在腦中翻騰一整夜,擾得白冉雲徹夜輾轉難眠。
好不容易挨到天快大亮時睡意漸轉濃,門外的喧囂吵嚷卻硬生生將她的睡蟲給逼退。
「唉!」歎了口氣,她無奈的起身,睜著因一晚沒睡而泛黑的睡眼往大廳而去,希望喝杯茶後能讓發脹的腦袋舒緩些。
也不曉得今天是怎地,天方大亮整個園子就嘈雜不堪。
「喔!求求你們安靜些。」她覺得頭似要給吵得炸開般的難受,眉頭不禁打了個死結,她撫揉著疼得快裂開的前額。
「冉雲小姐不舒服嗎?」女僕將一杯清茶輕輕推至她面前。
「嗯,昨晚沒睡好。」白冉雲虛弱的笑了笑。
「小姐的臉色不大好,需不需請大夫過來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大夫。「頭疼罷了,不用小題大作還請大夫走一趟,喝杯茶應該就沒事了。」
「那好。」女僕也不勉強,「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小姐可要告訴我哦,我再請大夫過來給小姐瞧瞧。」
「我會的,謝謝。」白冉雲端起茶杯時又道:「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一大早怎麼這麼熱鬧?」
「冉雲小姐還不知道嗎?貝勒爺今晚宴見一些封疆大史,特辦了個夜筵,還破例允許馨園的姑娘們參加呢!」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這些女人一早就這麼忙碌!
「冉雲小姐不覺得興奮?」怎麼她看起來一臉淡漠?
「這是大事嗎?」她為什麼要興奮?
「當然是,所有小姐都當這是件天大的喜事呢,貝勒爺從來不請馨園的小姐上主屋的,今晚倒是破天荒頭一回,這算不算是大事?」女僕揚著笑臉。
「這麼說來的確算是大事。」白冉雲揉著額角道。
雖然她不瞭解十貝勒是怎樣的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萬萬不會、更不可能讓侍寢的女人出現在他床上之外的其他地方。
她沒忘記第一次在桂花樹下見到他時,他是如何冷情地對待那名與他溫存燕好的女人,那殘酷的神情分明當女人是玩物、視女人為無物,女人之於他的作用僅止是暖床溫被罷了,這樣的男人當然不會讓他的侍寢出席任何宴會。
不過這不啻是個逃走的好機會,想到這兒,她因頭疼而混沌的腦袋霎時清明。
「你知道哪裡有適合夜宴的衣裳?」要離開這座插翅也難飛的馨園,非得趁著這個難逢的機會不可,不然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逃出去。
女僕以為她終於對夜筵感興趣,於是揚起笑說:「瞧,前頭不就是了嗎?貝勒爺請繡紡的人拿了些制好的衣裳讓小姐們試試,大夥兒都在前頭試衣裳,冉雲小姐你也快去看看。」
「謝謝。」白冉雲飛快的往前廳奔去。
一入前廳,她著實嚇了一跳,終於有點瞭解為什麼這些女人會甘心待在這座園子當十貝勒的侍寢。
有能力同時為十幾個女人置裝確實不是普通男人可以辦得到的,更遑論還包括珠寶首飾等所有配件,這一定要花上相當大的金錢才行。
十貝勒單只為了一個夜筵,就可以花這麼一筆對一般人來說是天價的數字,她相信他的財富一定令人咋舌。
「看看誰來了。」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施施然走來,拔尖的嗓音引得眾人停下手邊正在挑珠寶試衣裙的動作。
「不就是將我們姐妹們統統比下去的白妹子嗎?」迎面而來的女人走到白冉雲跟前尖酸地道。
白冉雲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側了個身閃過擋在前方的她。
另一個女人忽地一閃,又將她擋住。「怎麼?不想和我們說話?你還真以為自己比我們強嗎?告訴你,貝勒爺對你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這些女人何苦為難她呢?
「你們用不著把我當成勁敵般排擠,我對十貝勒一點也不感興趣。」
「哼!說得倒好聽,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這狗屁倒灶的謊話?」一名女子嗤道。
「是呀!你當我們是呆子還是傻子?」又有人附和。
「若你對貝勒爺沒半點興趣,到這馨園是為何來著?難不成還是貝勒爺將你綁來的不成?」另一名女子也加入討伐陣容。
她的確是被綁來的。白冉雲掀動杏唇諷刺地苦笑著。
「哎呀!有話好好說,別吵別吵。」馨園的總管事接到僕人的通報,迅速趕來。「你們這麼鬧下去,衣裳到底要試還是不試?我等著向貝勒爺交代呢!」她搬出貝勒爺將鬧得不可開交的小姐們壓下來。
「來挑個簪花消消氣吧!」總管事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僕人連忙將一盒珠寶呈上前。「瞧這銀簪子多漂亮。」
眾人見總管事出面,識相的沒再繼續鬧下去,免得傳到貝勒爺耳中。
待一夥人各自散去後,管事挨近白冉雲身邊。「冉雲小姐,您不用在這兒試衣裳的,您的衣裳我們已經替您送到房裡了。」
白冉雲狐疑地攏起秀眉,她沒向任何人要過衣裳,該不是送錯人了?
瞧見她的表情,總管事接著道:「是貝勒爺差人送來馨園的。」
「他?」她驚訝不已。
「冉雲小姐真有本事。」總管事對她豎起拇指,「我在馨園待這麼久,還沒見過貝勒爺親自差人送禮物給這裡的任何一個小姐,你是頭一個呢!」
他為什麼要送她東西?白冉雲在心裡揣度著。
這些日子也不見十貝勒再出現,她以為他不是忘了她就是對她失去了興趣,難道他又想到新招數戲弄她?
「冉雲小姐,你可要把握機會再加把勁討貝勒爺歡心,說不準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呢!」總管事繼續說著。
鳳凰?她才不希罕!白冉雲嗤之以鼻的想著。
這樣一個有十幾個侍寢的風流種,她才不要接收哩!
要真成了那隻鳳凰,是不是一個月只能分得他一天的注意,一年只分得十二天的垂憐?
不!她一點也不希罕,她連當只被他豢養的金絲雀都不希罕了,更遑論當鳳凰!這馨園裡的人都不瞭解她的心思。
「謝謝你,我回房去試衣裳了。」她收回心神,向總管事道了聲謝,便轉身離去。
「冉雲小姐,你可要記得向貝勒爺道謝,貝勒爺對你真的不一樣。」總管事在她身後道。
真不同嗎?要真不同她就不會是這十幾個女人當中的一個了。
回到房裡,白冉雲一眼就瞧見放在床鋪上那件折得整齊的衣裳。
她走近床沿,伸手將衣裳拿高抖開。
「好漂亮。」她由衷的發出讚歎。
粉嫩的鵝黃色讓人一眼就愛上這件典雅的衣裳,長長的裙擺繡上朵朵細碎的桂花,繡工的細緻從桂花的生動可以看出,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穿上它。
眼角瞥見另有一個小木盒置放在一旁,她不假思索的將它打開,一枝耀眼的金簪和一對耳飾光燦燦的呈現在她眼底。
她輕輕將簪子拿高至眼前,燦爛的光芒煞是吸引人,她看得有些著迷。
這枝金簪子一定所費不貲,別說簪子本身的重量,光是上頭雕工抽花想必就讓製造的師父花上好一番工夫才完成。這般貴重的東西窮她一輩子不吃不穿想必也買不起吧!
該說十貝勒是揮金如土還是溫柔多情?他就這麼眼睛眨也不眨地送了兩件價值不菲、可讓普通人吃穿一生都不愁的禮物給一名侍寢。
教她看來他是既浪費又濫情。
她從未佩帶過任何首飾,光潔的頸項十數年如一日,連十指也從未套上戒環,更遑論穿耳洞戴珠花了,頭上插的也僅是簡單的木簪子。
「這些首飾注定無用武之地的。」她輕輕將金簪子整齊地放回木盒裡。
「十貝勒到底又在打什麼主意,怎會無緣無故送我衣服首飾?」她以為他應該是忘了她或對她沒了興趣才是,否則怎會將她撇在馨園個把多月理也不理,今天卻忽然記起有她這個人似的送她禮物,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想起第一次在桂花樹下瞧見他時,他全身外放的邪氣和冷殘,還有那雙閃動著邪氣嗜血的眼神,她不禁為之一顫。
他送禮的行徑絕不會是一項示好的表示!她非常肯定。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之際,夜筵終於展開。
白冉雲跟著馨園其他女人一起踏入宴場,緊張的遊目四望,防備十貝勒的出現。
「夜筵怎會是這麼著?」白冉雲身旁的女人壓低聲音,悄聲的咕噥。
「怎麼是這樣?」白冉雲定睛往偌大的廳堂裡瞧,有絲詫異今晚的宴會出乎她的意料。
宴會該有的奢華排場,絲竹樂聲、美酒美食無一不缺,只是為何獨無喧嘩的賓客?
在這置滿盛開玫瑰花的宴會廳裡,除了馨園來的十幾個女人外,多的不過是十貝勒和幾名陌生男子。
「看情形,要溜走可有些困難。」白冉雲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尤其身上這身黃還真是醒目得很。」
放眼望去,整個宴會場上只有她一身淺粉嫩黃,要不注意到她還真有些困難。
可惡的十貝勒分明是算計好的。
「為什麼沒將我送你的金簪子插上?」顓顗忽地出現在白冉雲身後,以長指愛撫著她光潔的頸項。
他的眼光果真不差,這身繡服穿在她身上的確將她清靈的氣質襯托得益顯靈動,就像……那日在桂花樹下的妖精。
他的突然出現讓白冉雲嚇一跳。
他何時過來的?她秀麗的眉峰打了個結暗忖著。
方纔他分明還在大廳的另一頭,她為了避開他特意站在人群後,沒想到自己失神的片刻竟讓他有機會欺近。
白冉雲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金簪不適合我。」她從來都不喜歡那些亮晶晶光燦燦的珠寶首飾。
「哦!」顓顗挑眉,這個女人分明是個貪心的人,竟會不喜歡那枝昂貴的金簪子?他可半點都不相信她的話。
「這麼巧,連耳飾也不適合?」他注意到她連耳環也沒戴上。
「我沒穿耳洞。」
「少有女人快及笄了還沒穿耳洞。」他打量著她圓潤飽滿的耳垂有趣的道。
「我不喜歡在耳朵掛上那些叮叮噹噹的珠花。」美則美矣,但稍嫌麻煩。
「不喜歡耳飾沒關係,你喜歡什麼?」
「怎麼?難道你又要說『只要我開口你就給得起』那句老話?」她討厭他說這句話時一副施恩的樣子,好似她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那你準備開口了嗎?」今晚他心情正好,是以可以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
「只要你開口,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給,而且也絕對給得起。」
這是第一次他願意這麼寵愛一個女人,他對她算是特別了。
「我要我的自由,你給不給得起?」白冉雲一字一字緩緩的道。
顓顗傾身貼近她的粉臉,臉上徐緩地扯出一抹無害的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別一再挑戰我的耐性,對你我已經給了太多特例。」
「我不要你給的特例,我只要你還我自由!」白冉雲拉開兩人太過貼近的臉,退開到看不見他眼底怒焰的距離。
「或許有一天我會把你要的自由給你,但絕不是現在。」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再說,你真的想要自由那種不值一毛又不切實際的東西嗎?別心口不一了,你貪婪的心渴望的不會是你嘴上說的自由。」
貪婪?他竟說她貪婪,這可惡至極的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說她。
她從來都不希罕他的錢,要真希罕她早緊巴住那個側室的地位不放,還會弄到現在這種被他關住、要走卻走不成的陪寢女人?
「放開。」她氣怒的吼叫,扭動身子想掙開他的一雙健臂;奈何她的力量之於他猶如螳臂當車,絲毫無法擺脫他的鉗制。
就在她使力抗拒他的蠻橫之際,一道溫和的嗓音自她身後揚起。
「美麗的人兒是需要疼惜的。十貝勒你這樣粗魯,一不小心可是會將人家姑娘一身白嫩肌膚弄得到處青青紫紫的。」
「左大人。」顓顗禮貌的喚道,雙眸卻因他的多事隱隱藏怒。
左謙無視他眼中閃動的微怒幽光,逕自伸出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執起白冉雲一雙被顓顗鉗制住的手,似有意卻無意的逼迫他放鬆鉗制。
「嘖,都紅腫成這樣了。」他的長指輕撫著白冉雲被扯得泛紅的細腕,「既然十貝勒不懂得憐香惜玉,我看還是由我代勞好了。」他忽地一個使勁,將白冉雲從顓顗懷中帶出,納入自己懷裡。
突然被這陌生男子一個拉扯,白冉雲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落入他的懷抱,她微愕的抬起螓首。
好……好美的男子!她怔怔的瞧住他的臉。
他美得幾乎勝過女人,若不是清楚感受到自己身子倚靠的的確是具健壯的男性身軀,她幾乎要以為他是女人。
「收起你那雙眼。」顓顗壓下怒火沉著聲道。
這女人怎地如此浪蕩?當著他的面就這麼一瞬也不瞬的瞧著男人,到底將他置於何處?
「呃……」沒想到自己竟會看著那男子發怔,白冉雲羞得迅速垂下螓首,卻掩不住酡紅的一張粉臉。
「美麗的眼睛理所當然會貪看美麗的人。」男子修長的指挑高白冉雲羞紅的粉臉,令她無法躲藏的直視他的眼。「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你……你很美。」白冉雲輕聲道:「眼睛更美。」
她第一次見到紫色的眼,那一雙眸子彷如紫水晶般熠熠生輝,煞是吸引人。
「謝謝你的讚美,美麗的可人兒。」左謙執起白冉雲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白冉雲因他的讚美,粉臉上稍退的紅霞倏地又飛上雙頰。
「在下左謙,是袁世凱將軍的謀士,不知我有沒有榮幸可以知道可人兒的芳名。」
白冉雲羞澀的凝望他一眼,接著輕啟朱唇:「我……」
「左大人,您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幾乎是同時,顓顗揚聲阻斷她的回答。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侍寢,一個我不屑娶的風流騷貨罷了。」他雙眸陰鷙的望著兩人交握的手,冷著聲道。
乍聞那羞辱的話,白冉雲難以置信的瞠大眼。
他怎麼可以如此貶低她,當著別人的面說她是個風流騷貨?
她委屈的紅了眼眶,凝眸泛起水霧。
她何時在他眼前表現得像個騷婦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既然他這麼看她,覺得她低賤,何不放她走?為什麼還強將她關住不讓她走?天知道她恨不得能別和他扯上關係。
滿腹委屈的她,在眼裡打轉的淚水終於克制不住的自眼角緩緩淌下。
「收起你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少在我面前賣弄你那不值一分錢的眼淚。」他冷冷的道。她那張帶淚的粉臉,令他莫名的惱怒。
可惡,他情緒何時變得這麼起起伏伏來著?
「我要她。」左謙忽地揚聲。
他拉起純白的衣袖,接住白冉雲水眸中不斷滑落的晶瑩淚珠,溫柔的替她拭去。
聞言,顓顗挑起眉。
「你可以挑其他的女人,八個十個都由你。」一雙陰鷙的黑眸直勾勾地瞪視著他正為白冉雲溫柔拭淚的舉動。
這女人當真就這麼放浪,由著個陌生人在她臉上摸來撫去,連推拒也不推拒,她羞是不羞?
「你的侍寢個個都美、個個都有身段,但我只要她!」左謙堅持著。
「任何人都可以給你,唯獨她不行。」顓顗口氣忽地轉硬。
她是他的,而他還沒打算放手將她讓給其他男人。
「但我偏偏只要她。」左謙直視他的眼道:「別忘了你需要我的幫助。」
「你這是在威脅我?」顓顗微瞇起眼,眸底竄上危險的寒光。
「當然!」左謙輕笑著。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尤其跟在袁世凱身旁這麼久,他只知道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更遑論不過是對他小小的威脅恫嚇。
「如果我仍是個不字呢?」他毫不掩飾的挑釁令顓顗突地寒氣橫生,眼底的危險寒光更是狂恣綻現。
「你會的!」左謙漫不經心的聳肩,「一個女人交換一張有力的奏章,我相信聰明如十貝勒你是不會拒絕的,不是嗎?」
她值得他左謙爭取,即使是和十貝勒這種不可小覷的男人交惡,他也要將她搶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