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淪陷 下 第二章
    那日辰鋒就這樣在窗邊枯站了一小時,然後回過身穿起衣服,便離開了廣宇大樓。

    中途又給安娜打了個電話:「麻煩幫我查一下灣仔附近有哪些同志酒吧?」

    作為首席秘書,安娜解決過無數來自於廣宇中人的詭異指令,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她,這一刻也忍不住揶揄:「怎麼,你轉性啦?」

    辰鋒隨便地答:「是啊,你很介意嗎?」

    「我倒不介意,恐怕很多人要傷心。」

    「傷心?人們不懂得傷心。」

    「這才像你嘛。」安娜邊笑邊轉其他線,「等下,我正幫你聯系喬伊,他可是職業玩家酒吧達人,問他可比查電腦可靠。」

    其實辰鋒不是無聊到想去同性世界作一番實驗性的探索,他不過想確認一下對洪政申的感覺是出於本能的性吸引,還是一時的迷失,如果講得文藝些,那一切是該歸咎於空蕩蕩的寂寞,還是潛伏的真本性。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只在吧台邊坐了不到十五分鍾,已經招來數人搭訕,也有漂亮高大的男子,但沒有一個擁有洪政申的沉著氣場,那些源於自己身體深處的蠢動,很難僅憑環境就被勾引出來。

    一面保持著自以為是的正常,一面卻漸漸因為一個男人的親近而動搖,又或者他根本從來沒有想過要喜歡什麼人,而今不得不面臨一些現實障礙。

    辰鋒的酒量並不好,兩杯下肚,思緒已有些沉甸甸,腦子裡現在反復翻攪著洪政申剛才在電話裡的聲調和口吻。

    其實內心可以確認的是,洪政申不是那種隨便會犧牲自己上別人床的人,那他的所作所為又為什麼如此大膽呢。

    那個男人明明對自己很感興趣,但那種興趣到達哪個層次和級別就令辰鋒琢磨不透。

    更該死的是,辰鋒發現自己不願做那個率先打破平衡的人,他不想讓自己先做抉擇,而是狡猾地將問題一再推開,對於與洪政申之間的博弈,體驗折磨和高度享受成了一場無休止的拉鋸戰。

    沒坐滿半小時,辰鋒便離開了酒吧,他很不習慣那些陌生男子有意無意間充滿情色暗示的勾肩搭背,那些跟洪政申給予他的感官刺激相比,都差得遠了。

    當晚,他回了洪政申的公寓,那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辰鋒開鎖進門,徑自摸黑進到廚房,從冰箱裡取出礦泉水喝了幾口,正打算回臥室,一轉身,客廳啪地一下亮燈,面前數公尺外是尚穿著睡衣、橫握著高爾夫球桿,一臉凶神惡煞的洪佳樂。

    對方的表情似在說「跟某些人同在一個屋簷下真是災難」,待她放松神經放下武器便說:「我最討厭賊的,現在看來,你比他們也好不了多少。」

    「抱歉,我以後會記得開燈。」辰鋒酒意未消,口氣有些懶散。

    佳樂覺得他一副欠揍的樣子,又不得不耐下性子面向他,最後尖銳而冷漠地發問:「你,在外面還有別人?」

    辰鋒突然有些心浮氣躁,勉強一笑,沒有作答。

    「我不懂洪政申眼光怎麼會這麼差。」佳樂向前幾步,擋住了准備撤回房間的辰鋒,她抬頭略有些鄙夷地盯住他,「是因為這張臉嗎?其實看久了,也不過如此,我承認這一次,連我都沒法認同洪政申的想法。」

    「這是我同他的事。」辰鋒感覺疲於應付佳樂的犀利提問,干脆收回目光,側身避開佳樂,兀自往臥室門走去。

    「臭小子——我會時刻提醒洪政申提防你。」佳樂雖然可以陰冷地放狠話,實際卻無計可施,她一貫獨立霸道,但並不願意背著洪政申做他不喜歡的事,包括對付這個人。

    一回到熟悉的大床,辰鋒脫力地躺倒,一分鍾後,他一下子覺得自己很有點可笑。

    為洪政申放棄女伴,受蔣冰琴質疑,受洪佳樂抨擊,甚至為洪政申去了酒吧,而這一切都發生在另一輪漫長的針鋒相對期,真是可笑啊。

    一天以後,香港國際機場。

    飛機誤點,政申取到行李袋出關時已經快接近十一點半。其實隨行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名同行。

    當政申來到接機口,像有預感似地猛地抬頭,就看見前方有個高挑的男人朝他的方向隨意地揚了下手。其實那人站得離大隊接機人馬有些遠,但政申還是一眼就看到他。

    政申有些痛恨自己這種詭異的本能,他總是能在人群裡辨析那些能吸引他的東西,這其中包括張辰鋒身上的某種特質,而不幸的是,那恰恰與他的癖好吻合。

    前一日的心情,由於那通電話而低落,僵持過程中沒能憋住是自己的錯,最終有些丟臉地敗陣也在情理之中,但當事人多少是有些難堪的。

    大晚上的,給一個跟自己關系曖昧的男人打電話,而恰巧他的女伴就在他身旁,是在廣宇那個套間吧……一想到這裡,政申就無來由地鎖緊了眉,迎上去的腳步也自然滯緩。

    辰鋒何其敏銳,當然感覺到政申的抗拒,已經先一秒快步向前。就在政申錯愕之際,他張開手臂一把擁住政申的肩膀,將他摟進了懷中。

    政申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同僚,果然其中一位正睜大眼睛詫異地瞥向他們所在的方向。

    「喂……」政申緊張地掙了一下,沒有掙脫,於是咬牙發出警告,「張辰鋒,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辰鋒在對方肩上聞了聞,洪政申歸來的氣味令他咧開嘴笑了笑。

    有些任性地松開了半邊手臂,轉而單手搭上政申的肩,與他親暱地橫行著。

    「誰讓你來接我的!」

    「想來就來了,你管我。」

    政申試圖甩開他:「放開!太難看了。」

    「不要。」辰鋒反而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然後將腦袋湊到他耳邊饒有興味地問,「還記得那些跟蹤的人嗎?」

    「他們還——」政申本能地回過頭搜尋目標物,卻被辰鋒的右手猛地扳回視線。

    「別看。」辰鋒一邊拉著他往前走,一邊提示他朝前看,「後方北角的花盆後面那個看報紙的家伙就是跟著我們的人,這幾天看你人不在香港,他無聊死了,現在想拍就讓他拍個夠好了。」

    政申心想:這史密夫有夠變態,偏執到一定境界了。

    「干嘛非盯著你不放?」政申突然有些輕蔑地掃了一眼辰鋒,雖然這一眼很輕,輕到不易察覺,但還是被辰鋒成功攔截,並以此要脅。

    「你不知道我很吃香的嗎?」辰鋒深深地凝視政申,那眼神中難得的有些認真,「給你優先試用權,如果你不要,我再考慮別人好了。」

    政申冷落了他的冷笑話,將目光轉向別處:「試用品?我從來不貪便宜,風險自負的道理我懂。」

    「哈。」辰鋒差點仰天大笑,「真有你的……洪政申。」

    說著面孔就瞬間湊近了他,政申以為對方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吻自己,驚得後退半步,卻不料辰鋒只是劈手搶過他手裡的行李袋,然後大步流星地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在原地的政申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這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看報紙的男人,他想上前去交涉,但步子邁開兩步又停住,五秒鍾後,他又轉身跟上了辰鋒。

    看到自己的座駕被張辰鋒操控並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他既然可以把自己的房間當作他自己的房間,那關於其他私人財物的侵占也變得理直氣壯。

    政申坐上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先回雜志社。」

    辰鋒搖頭:「捱兩小時,吃難吃的飛機餐,還要直接趕回公司賣命,你是自虐狂嗎?」

    「我得把稿子第一時間交給編輯部處理。」

    「晚上呢?」

    「七點我會回去。」

    「那好,我會買幾手啤酒在家裡看DVD等你,夠賢慧吧?」

    政申笑得很無力,他不是聽不出辰鋒此刻是在放下面子獻殷勤,可惜自己不懂得用什麼方式迎合,盡管自己對這種程度的求饒非常心軟,但是表面上他還是沒辦法抹去那晚失望的陰影。

    自欺欺人始終不是政申能輕易習慣的事,他不想因對方的讓步而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自我催眠中。

    就在下車時,辰鋒突然攬住他的後頸,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唇,也不知怎麼開始的,就演變成猶如前戲般的癡纏,陣陣不得當的興奮瞬間襲腦抹平意識,這種熟悉的感覺只在彼此身上才被發掘,莫名的激越和驚恐,甚至屢屢錯失為自己降溫的機會。

    還是政申先反應過來時間地點場景有多不合時宜,這才將對方格擋在半臂之外,接著撇開頭,緩緩擦去嘴角的銀絲,略有些狼狽地飛身下車。

    在甩上車門時政申俯下身,兩人才又一次透過車窗對視,政申有些忿忿地朝裡罵了句:「你給我注意點!」

    辰鋒舔舔唇,作出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可惜,我並不知道該『注意』什麼。」

    政申暗自歎息,扶著車門低頭沉靜片刻,不曉得是在懊惱對方,還是在生自己的氣,接著便轉身走上階梯,再沒有回頭。

    直到政申的背影消失在新聞大樓的階梯盡頭,辰鋒才吐出一口氣,抬起右手掌按住了胸口,那個左側的位置有東西激烈地鼓動著,為著一個吻,為著一個人。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過了?辰鋒自嘲:你是著魔了嗎?就算是忘了他是誰,也不至於忘了自己是誰!不會真的荒唐到毫無顧忌地跟一個男人談戀愛吧?洪政申可不是那種可供玩樂的對象啊。

    呵,張辰鋒,不會真的有些動心了吧……

    室內有音樂,光線是暗的,拖長了模糊的界線,男人一個人背靠著沙發,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唱機裡循環播放著十幾年前的一張電影原聲碟,歌手FrankZappa頹廢狂野的聲音自老唱片中流洩出渾厚滄桑的韻味。

    政申甫開門就感到一陣撲面的曖昧,擠壓他的感官、抽離他的清醒。

    從不知這間屋子如果只得一個人,灰色基調下會布滿如此濃郁綿長的悵惘,而那時,英文歌詞正唱到——

    我是否該投進一枚硬幣以便打電話給你?

    (在電話裡)你說你屬於我,這使我安逸。

    我無法想像除了你我還會愛上別人。

    無論他們怎樣猜測,你只屬於我。

    讓我們皆大歡喜……

    音樂蓋住了政申閉門的聲響,從政申的角度可以看到辰鋒出神的側臉,沉靜得令人不安,優美的線條呈現難得一見的倔強與哀傷,政申莫名地有些心痛,他下意識想要打碎凝結的空氣,那裡面交集著如此復雜的判斷和心酸的錯覺。

    政申慢慢踱到沙發背後,語氣非常緩和地開口:「佳樂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收藏。」

    辰鋒並沒有嚇一跳,只是保持著坐姿,像很平常似地扭過頭看向他,一掃之前的陰郁頹勢,嘴邊漾起懶懶笑意:「她今晚出去了,說可能今天不會回來。」

    政申放下行李袋,走到流理台斟了杯熱牛奶,執起杯子回到客廳,將馬克杯放到辰鋒面前的茶幾上,示意他喝掉。

    「我有點累了,去睡了。」政申轉身正要回臥室,手腕卻猛地被坐在地毯上的人扯住。

    「再陪我一會兒。」說著辰鋒便撐起胳膊站了起來,然後從身後輕攬住政申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肩窩,撒嬌般地哀求,「跟我跳段舞吧。」政申搖頭淺笑:「你喝過酒啦?」

    「沒。不過看到你就有點醉了。」

    「這麼肉麻,還真吃不消。」

    辰鋒將他強行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政申的眼神卻仍在回避,辰鋒對政申欲拒還迎的羞愧姿態弄得心裡癢癢,於是忍不住抱住他的肩膀慫恿:「來,就跳一會兒。」

    唱片已經換了首奢靡輕慢的探戈舞曲,辰鋒卻只是踩著節奏,跟政申赤著腳在地毯上跳貼面舞。

    身體廝磨情調糾纏,心律加速,熱度一點點傳輸,手心微微出汗,連帶起莫名的可怖的親暱,趾尖交接時有種觸電的感覺。目光被鎖定,腰身貼緊,近到連呼吸都相融,驚悸得連靈魂都抖落。

    辰鋒將右手掌沿著政申的後背下行到他的臀,稍一施力,兩人之間就再也找不到一絲空隙。這是情人間才會有的擁抱。

    辰鋒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迷戀這個同樣寬厚的胸膛所催生的溫潤渴望,雖然步步驚心,卻不捨得輕易罷手。

    辰鋒將唇靠在政申耳下悶聲道:「白天在機場,我一看見你就有些沖動了……」

    政申可沒有給他撒野的時機,更沒有被他的情色暗示嚇倒:「你今天怪怪的,沒什麼事吧?」

    「我想跟你做。」

    說著便一下子吻住了政申,柔軟的鹹濕在恍惚間被兌得濃而烈,那帶著力度和火種的手心直接下探至腿間,逼得政申輕喘著掙脫對方的懷抱,別開了腦袋。

    「別亂來,我還沒洗澡……」

    辰鋒的神情掩不住挫敗,但不依不饒貼住對方的樣子又更像是在撒歡:「你好香,我說過我喜歡你的味道。」

    政申的心境被這一連串的舉動搞得有些方寸大亂,大概是被辰鋒的不穩定情緒感染到,他聽到自己的口吻也變得有些失力:「你到底怎麼了?」

    「噓——別說話。」辰鋒更重地抱緊政申,「給我點時間,再給我點時間……」

    似央求似強迫亦似詢問,帶著某種程度的安撫,渾噩問再次凶狠地向對方索吻,這個吻越來越激烈,最後竟有幾分絕望的傷害,咬破的下唇在口腔和著一股血腥味,於是那些情緒也跟著散落在下巴、頸間,最後停在喉結。

    誠實的猶疑化作感性的情挑,辰鋒借著暗夜迷離,吞沒了原本善意但艱澀的妥協,這使得整個求歡過程都變得高亢而鋒利。

    生理和心理反應都有些激進,如若不怕傷心,便可以做得像個無賴的孩子,糾纏低吟輾轉進犯,換來給足霸道的余味。

    政申強烈的氣息、挺拔的身體與時時回避的眼神都令辰鋒癡狂,他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翻攪,逼得他不得不做些事才能讓它們安靜下來,意志已經失去了擔當的能力。

    隨著兩人之間模糊了的分界,就算就此站在原地不再往前,都已是破戒。

    這一刻,決定權不在辰鋒手裡,而政申也絕不願為對方做決定,所以他們用未知執拗地作賭注。

    政申剛柔並濟的攻擊辰鋒已經領教,只是自己在這段愛情游戲中是個新手,他沒有把握贏這個男人,又不想被他擺布,但欲火反撲時,唯有束手就擒才不至於被自己野蠻的激情灼傷。

    隨著時間的推移,單純的擁抱和接吻根本無法滿足心底的渴求,這個危險的信號由於又一輪心醉神迷的交纏而泯滅,抵御只會讓自己要的更多。

    當辰鋒一把將政申推倒在沙發傾身壓上時,手下是他平日不常使的力,像足要宣告占有權,辰鋒按住政申胸口的手指微顯暴戾,唇齒狂熱地沿著頸側舔吮啃噬逐步下行,不設防間,重重地咬住了右側乳首。

    因這股激痛,政申的肌肉瑟縮了一下,手肘本能想要撐起上半身推拒辰鋒的強勢進犯。

    「張辰鋒!啊——」

    政申喝止的力度比起對方興起的無端蠻橫略顯得蒼白,當下的每一記粗糙手段帶著些急躁而生疏的刺探,難以言喻的殺傷力沖刷溫存的底線。

    無論內心如何強壯,卻禁不住被露骨的邀請一次次逼進欲望的深淵。辰鋒努力說服自己:洪政申,一切都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發瘋也好,狂熱得像頭野獸也罷,當肉體相貼,暴烈得快要裂開的刺激,在侵略的須臾戰栗的風向橫掃過境,觸及興奮點的激動,換來清晰的失魂落魄,和莫名其妙的不冷靜。

    感官引領騷亂,自己總能在洪政申身上找到那個可供施虐的默契點,沉迷於欣賞對手癱軟服從的全過程。

    禁忌的征服在此刻顯得如此明目張膽,幾乎激發出所有以往緊繃到不得釋放的本能。

    異樣的牽扯、掩飾的追逐、未完成的情愛,重復犯錯、重復失常、重復吸引,掙不開這段肆意擊穿自己偽裝的相逢,當男人懾人的雙眸布滿質問的霧靄,就能激發不可思議的濃郁情欲。

    親近這個人,自己是付出過代價的,不再平靜不再無心也不再無所謂,被自己這樣魯莽地對待,還能保持著氣勢和堅定的他,格外性感,這樣被凌辱,被自己一寸寸吞沒和腐蝕,暗色的燈光下,那具金色的身體成了最華麗的祭奠。

    辰鋒沒有被政申的眼神嚇退,而是後退一些,然後就著進攻的趨勢猝然擠入後者的雙腿之間,再也按捺不了叫囂的暴戾的原始動機。

    就在政申反射性地准備將施暴者推離自己時,卻意外地發現對方的力量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較量都要驚人,居然瞬間就擺平了他這個一向以臂力自居的健身行家,張辰鋒已經換成一個政申所不甚熟悉的男人。

    欲望迷眼,粗重急促的氣息包裹著野蠻的發洩,火燒火燎地一頂而入,在沒有任何准備的前提下,直接撕開了政申最隱密的防線。

    「呃——」政申低呼一聲,痛感強烈到眼前都模糊起來,冷汗自額際沁出,他驟然意識到今日的辰鋒已經瘋狂,他越是想全身而退,對方反而更進一步。

    周遭彌漫著肉欲粗蠻的血腥味道,辰鋒不能解釋自己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來表達被迷惑的激動與不滿,眼下卻只能體會到胸臆間的顫栗與脈搏鼓動時沉重合鳴的巨響。

    被緊緊縛住下身的痛感令辰鋒失控地吼山聲,自己都疼,不用說身下那人,臀肌輕顫時又能引起新一輪艱難的拉鋸。

    和一個瘋子講道理是徒勞的,更何況是跟一個色欲熏心的瘋子講道理,但政申卻不得不下最後通牒:「你別太過分——啊!渾蛋……」這次的告誡也被又一次深埋徹底吞並消音。

    辰鋒忘我地喘吁,蠻力和格斗技巧在此時占到上風,他猛地抬起政申一側的大腿。

    政申近乎失神地嘶喊一聲,在跌宕的欲海中,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神采,被汗浸濕的發絲貼在頰邊,竟顯示出意外的憔悴。只是意識尚未消沉,目光中仍閃爍著清亮的質疑和自我厭惡。

    政申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惱了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就因為自己一再的容忍和退讓,就造成了對方步步緊逼的局面,最後任憑他發洩和侮辱,值得嗎洪政申?清醒吧洪政申!

    對於熱烈而密集的攻擊,政申終於偏了下腦袋,不再面對張辰鋒野性的糾纏。出入之間的體液交融沾污了沙發套,每當身體被重重頂入,耳邊便充斥了極度快慰又極度痛苦的低吼。

    「你喜歡我干你吧,哈?你喜歡我這樣干你!啊……啊哈!嗯……」強烈的痙攣襲卷了渾身上下每個興奮點,辰鋒殘酷地欣賞這個優質男人在他身下展示屈辱的放浪,他以為會聽到他的咒罵或是粗吼,但整個過程都只有沉默的抵抗。

    時間過去數分鍾,對方的反應仍無起色,辰鋒被逼急了,突然感到愛欲得不到滿足,在快樂和痛苦中游離。

    更奇怪的是,這一次占據絕對的上位,卻並沒有換來以往任何一次的投入。因為在高潮臨近時,他突然感覺不到洪政申。那種能激發他一切的存在,那種令他辨不清未來的義無反顧,情緒到達臨界點時卻統統失效。

    政申悶哼著拽緊了手邊的沙發靠墊,這次的疼痛不似第一次時那一頭熱的自願自虐,這一輪疼痛跟以前的都不同,是因為他的心也跟著支解,原因就在於,政申意識到自己再不該對同性的情愛抱有幻想。

    下身濡濕一片,男人的欲念污穢地交合,背景音樂已經停下,辰鋒頹廢地撒開半臂距離,仰頭倒在沙發靠墊上。

    整個空間都充斥著腥膻的噯昧,渾濁的氣流阻擊了順暢的呼吸。

    政申暗沉著面孔,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就坐起下地,他的動作陡然有些滯重,人剛站起來,腳下就差點一個趔趄。

    政申苦笑,他真的不想再在張辰鋒面前表現得那麼拙劣弱勢,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也是時候讓自己不要如此狼狽難堪了。

    剛跨出一步,手腕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以往能引起內心激蕩的霸道的甜蜜,這一瞬間在政申眼中都已不復存在。

    政申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你,再也別碰我了。」接著便粗暴地甩開了對方的手,裸著身子,徑直往臥室去了。

    走進淋浴間,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血紅的眼、落魄的神態,加上四肢緊繃腰間麻痺,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政申的指尖劃過肩頸處的幾處牙印,胸口也有被過度按壓而留下的淡紫瘀痕。

    政申呼出一口氣,將額頭枕上了手臂,靠在鏡子邊的牆磚上,重重合上眼簾,想讓自己淡定一些,但是累了就是累了,看來自己不但不適合同男人談戀愛,還不適合跟男人上床。

    他努力嘗試過迎合過,但都無濟於事,今天強暴似的性愛就是對方的報復,張辰鋒恨自己,遠比愛多。

    呵,或許,人家就根本沒有想過要對一個男人付出「愛」。

    那自己對他的感情呢?算是愛嗎?還是,他們真的只是被彼此的身體吸引而已。更可悲的是,他洪政申也許並非張辰鋒的唯一性伴侶。

    無論未來會是什麼樣的關系,都不該再泥足深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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