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屁快放。」辰鋒隱隱笑出來,「不是想問我討要資訊服務費吧?」
對方得意地宣稱:「我要是公布了下面的消息,你一定會立時抱我大腿求饒的。」
「不要太樂觀,我從來不求饒的。」
「夥伴,那你現在可豎起耳朵聽清楚啦,我已經把你要的大人物資料傳到你的加密郵箱了,人品可不怎麼樣啊。
「不過我重點提示一下,裡面有一條傳聞可信度非常高,他旗下的底特律分公司營運出現問題,有管理階層涉嫌經濟賄賂,要准備吃官司,有一部分贓款下落不明,數額不小,看來你關心的這位大人物最近運氣不是那麼好。」
辰鋒終於咧開嘴:「你是在暗示什麼嗎?」
「是呀,如果有笨人聽不懂,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想抓他把柄不錯,可我不想讓對方查我老底。」
「那隨你,大人物丟了些錢,但還是很有錢,他要是出的價夠動心,我也不介意參一腳,你知道的,我是業內最好的。」畢竟不是隨便哪個自稱行家的人都可以透過追蹤網路引蛇出洞的。
「是,他也應該聽過『黑風』的威名。」辰鋒言歸正傳,「你這麼幫我,不會沒有代價吧?」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已經可以猜到他笑咪咪的賊樣子:「我到東南亞時,你包食宿好了,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隱居在香港還能得罪這位大人物。」
「那等來了,再告訴你答案,不過到時記得托牢下巴,我怕你承受不了。」嘻笑調侃之間便切斷了電話。
辰鋒轉身回到客廳,在邊上的餐桌前坐下,拿起已經放好的報紙,翻看到娛樂版時,赫然發現新上映電影《暮色》的劇照及試片會影評介紹,看起來是部口碑不錯的文藝片。
「今晚看來是要去參加什麼首映會,女朋友是演員?呵,原來你喜歡那種型。」辰鋒自言自語了一句,接著暗自思忖:不過不好意思,看來要輪到我煞風景一下了,就算是口頭合約,也未滿試用期呢,我可不允許你亂來。
要是史密夫真的對張辰鋒其人其事感興趣,就算自己檔案掩飾得再完美,那也是很討厭的事呢。
新電影安排在海運戲院的群星首映會排場甚大,各路知名的嘉賓演員紛紛就位,捧足人場,戲院外被密密麻麻的追星族和記者包圍,到處都是鎂光燈。
辰鋒穿了一身低調的休閒禮服手執入場券,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拍照,他的外型令不少娛樂記者誤以為他是新進的明星,辰鋒無奈地從口袋裡取出事先預備好的淺色墨鏡戴上,快速入場,找到自己的座位。
上午臨時托安娜拿票,因為時間過短,已經得不到貴賓席位,但辰鋒倒是不介意坐靠後的位子,那樣可能更方便找到洪政申。
熙攘過後就是肅靜優美的銀幕影像,片子大約一小時四十分鍾,辰鋒並沒有看得特別投入,直至電影完結時,演員導演上台致謝,燈光亮起,到記者觀眾發問環節,辰鋒終於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洪政申已經換了一套得體的西服,姿態隨意地靠坐在第二排末端的位子,從辰鋒的角度正好將他的表情看得真切,他此時神情松懈,立體的面孔呈現出挺拔的輪廓,渾身上下都散布著氣場,辰鋒再次意識到洪政申的確是個極英俊的吸引異性的男人。
循著他的眼光看上台去,並不能立即看出哪個是他的心上人,直到華麗退場時,辰鋒才發現走到他身邊的女子居然是影片的策劃人之一,最近頗占版面的新銳女導演林妙。
「呵,原來是她。」
辰鋒也不免有些驚訝,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對洪政申有些驚訝。這個男人可絕非是個住單身公寓的上班族,如果人與人之間可以一目了然,那他張辰鋒大約也會無立足之地。
新鮮的、一個又一個秘密,真是讓人振奮的對象啊。
辰鋒走出放映廳時,看見林妙在人後與洪政申挽手撤出人群。
就算狗仔隊都跟著前方的主角們去了,但真正叫辰鋒為難的卻是林導和洪政申的組合。
做得那樣大方,就算史密夫的人是傻瓜,覺得洪政申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找了個女友,但這女人這麼大牌,怎麼看都不適合做擋箭牌,到時候一推算,還不就是他這個「非正牌男友」更可疑嗎?
那個史密夫想跟他張辰鋒玩間諜游戲,雖然還嫩點兒,但對方畢竟有錢有人,長期拉鋸,自己未必占上風。
眼下,辰鋒倒開始希望政申真如他所料對男人抱有一定興趣,至少有點把柄可以抓,如果總像現在這樣沒有重點,對方再怎麼忽視自己,也沒辦法點明,真會成為僵局。
或許當時那人只是不方便直接拒絕蔣冰琴,於是隨口應聲搪塞下舊識,但事情的嚴重性,大概對方連初步認知都沒有。
得提前穩住洪政申才行,他看起來還真是沒有自覺呢,至於中途會不會連帶著得罪那位林小姐,可就不是那麼好控制的了。
簇擁的人群湧出來,在電影主創人員依次被淹沒之前,辰鋒拿起手機給那個人撥電話。
耐心地等到他取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居然就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口袋。辰鋒一挑眉頗為驚詫,居然不接!真有你的呀洪政申,這可是我第一次主動給你打電話呢,好不給面子。
辰鋒勉強扯了扯嘴唇,然後直接傳了一條簡訊過去,就不信對方這樣都會沒反應。
「我看見你了喲。有女友在側,就要甩了我這男朋友嗎?」
果然,數秒鍾後,政申的腳步慢下來,最後漸漸止住。
林妙停下來有些不解地看向男伴瞬間凝重的面色,催促般發問:「發生什麼事嗎?要不要先上車再說。」
政申扭過頭,穿越人群往空曠的幾個方向看過去,不怎麼費力就發現了對街霓虹燈下的瀟灑身影。
他站在一堆看熱鬧的游客中間,仍俊美出塵得令人窒息。
辰鋒輕佻地舉起左手,手背向著政申,展示他小指上的情侶戒,然後惡質地向他微笑示意。
從收到那條簡訊起,政申的腦子就是一片亂戰,再看辰鋒充滿占有欲的自衛反擊,他就再也無法平靜。
即使明知對方不過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利用他,但是這種親密曖昧又誘惑的關系,卻是在逼他做最後的掙扎。
政申不得不承認,在見到辰鋒出現時,他渾身的寒毛都直立起來,那種顫栗的刺激原本以為只有做愛才會有,想不到只是憑著幻想,就能令他血脈賁張。
很無奈,張辰鋒就是最對他胃口的那杯茶,這是不爭的事實。
男人真是膚淺的視覺動物,生理反應常常誤事,如果沒有人可以再給他這種感覺,他是不是應該就此也好好利用一下對方,趁自己還能有支配權的時候。
「政申,那個人是誰?」林妙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政申回過神來,像是沒料到林妙會這麼敏感就發現他視線聚焦的目標,自己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還是因為張辰鋒本身就是一發光體?
「是我朋友。」政申掩下內心的憂慮與慌亂,無奈地解釋,「來看首映會。」
「那就請他一起參加晚上的慶功宴吧。」
「不了,我們還有事要談,慶功宴……我也不去了,後天你有空就一起吃飯。」
林妙臉上的失望還是沒能掩飾住,但她不是個喜歡追問的女人:「好吧,你的事總比吃喝要緊,再打電話。」
再大度也有表現十足不滿的時候,林妙隨著助手直接向明星車陣走去,沒有再回頭。
政申暗自輕歎一聲,將有些沮喪的眼神投向了街對面的人。同時兩個情人,誰說玩得轉的?他洪政申一向沒有這種本事,所以不是自己倒楣就是別人晦氣。
政申腳步穩健地緩緩穿過街走到辰鋒面前,後者眼睛嘴角全是輕薄的笑意,熟悉的惡作劇得逞時的神采。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存心想知道一個人在哪裡,在做些什麼,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困難。」
辰鋒將額頭抵到政申面頰旁邊,親膩的姿勢引來路人側目,他卻進一步旁若無人般地湊到他的耳根邊道,「你要不是存心幫我,就現在回絕我,否則,你就裝得像一點。你不會以為史密夫派來的那些尾巴是吃素的吧?要不要再來一個吻?這一次,我可是先徵詢你意見的。」
如果對方再貼得近一些,大約會聽到自己快要爆表的心跳,明曉得張辰鋒只是想小小地警告示威一下,並不會在大街上吻他,但驟然聯想到那日雙唇相接時天旋地轉的剎那,政申就覺得自己的腳心都快要融化在水泥地上了。
政申聽自己僵硬的回答:「對面的狗仔隊還沒走光,你不希望明天見報吧。」
辰鋒退開半步,保持安全距離道:「啊,我差點忘記你的女友是誰了,你不會怪罪我打斷你的約會吧?」
政申自動過濾這個問題,直接問:「真有人在跟蹤我們?」
「你早上出門就感覺到了,不是嗎?」
政申想起今早站在陽台上,那個注視自己的辰鋒,思路略含混起來,他閉了閉眼狠了心道:「到底要多久才能了結?」
「我知道你不喜歡有像我這樣的人在你家晃來晃去,但史密夫幾個星期後就會回國,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你應該不需要忍我太長時間。」
幾個星期,聽起來是不算長……也幸好是屈指可數的星期,夠他保持冷靜到對方從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撤走的那一分鍾。
看政申一時沒有說話,辰鋒繼續說:「史密夫發了幾張周末的派對邀請函給我,你陪我去。」
「你知道我演戲很差的。」
「你今天的表現已經充分證明這一點了。不過,讓我做你的情人,這種假設真的那麼難嗎?還是——我真的爛到連跟我配合演對手戲都那麼勉強?」
這類問題的攻擊性太強,政申覺得腦子裡的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辰鋒將計就計地誘導:「我的意思是——真可惜,你不喜歡男人,否則,你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視我作累贅吧。」
「這種假設不存在,你自己不也沒辦法喜歡上男人嗎?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何必要求別人做到。」政申不知道自己說這句時,未來將會面臨多大的風險。
「啊……現在可能是沒辦法呢。」辰鋒半真半假地笑道,「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也不一定沒可能啊。」
這種話可以隨便說嗎?政申的肉體一陣麻痺,有什麼東西從胸口沖出來再迅速融入四肢百骸,血液沸騰起來,叫囂著要解密那些暫時隱形在身體深處的欲望。
政申聽見自己艱難地問:「你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呵,你是這麼容易被挑逗的人嗎?要是真的那麼簡單,我可就不用如此費勁了。」
「走吧。」政申猛地轉身朝他的反方向離開。
辰鋒跟了上去:「去哪兒?」
「去太平山頂坐纜車看夜景。不是說要約會嗎?」
辰鋒開始覺得這個洪政申不是一般的有趣,於是再次失笑:「算了,還是回家吧,我想你煮的咖啡了,然後再做夜宵吃。」
「我不吃夜宵。」
「那我告訴你個秘密,我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夜宵時間。這習慣不好,而且還是健身大忌。」
甜食,政申想起首次見面時的那份芒果慕斯,真是印象深刻啊。只是,他的身形卻保持得那樣完美,不知衣服下面藏著怎樣漂亮的肌肉曲線,冰琴說過辰鋒是內衣模特兒的不二人選……
當發現自己已經綺想到哪兒的時候,已經晚了,政申發現下身有了該死的反應!該死!
或許是太震驚了,之後一直到回家,政申都沒有再多說話。
同個屋簷下,這兩個不算交心的男人,原本應該進入被迫接受同居的艱難心理調適期,卻因為曲折的轉折,而不由多了幾分角逐的樂趣。
面對同樣不喜束縛的黃金單身漢,兩人有各自的生活習性,從不善於與他人分享私人空間,內在的專制和支配欲還須時時壓抑,平常都不見得因大局妥協,此時相互監督,並不能預測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和平形勢能夠維持多久。
晚上洪佳樂來了電話,令政申有些驚訝,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將人耍得團團轉的貓女,如果學會主動問候那一套,那就不是她了。
「發生什麼事了?」
「真是冷漠的兄長,你妹妹我找你,非得有事嗎?」
「你可不是那種會突然想念大哥的人。」
「那只能說我們兩兄妹給人的無情印象是遺傳的。」佳樂在電話那頭呵地笑了一聲,「下個月老頭生日,你回來嗎?」
原來又是為這件事。政申沉吟一會兒答:「你替我轉送份禮物吧,人我就不到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老頭子有誠意同你和解,三年時間夠他想明白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在得老年癡呆之前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怎麼突然替他說話?是不是賄賂你什麼好處了?」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呢。」佳樂酷酷地一哼,「他說了,要他同意我跟聶風的婚事,就得讓我想辦法把你哄回來,他做慣惡人了,自己放不下臉來。」
「我是那麼容易哄的人嗎?」
「所以嘍,你最好給我乖乖合作。還有,老頭讓我轉告你,你可以帶『密友』一起回去讓他看看。」
佳樂翻了個白眼,「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跟女人還是男人交往,但他還是懷著一線抱孫子的希望。」
「好了,你話已經帶到,聽不聽是我的事。」
「那你最好在三天之內給我一個明確答覆,來還是不來,要不然,我會上門找你的。」
政申搖頭:「你可沒那麼閒,不是接了很多工作嗎?」
「是呀,錢賺夠名博夠,也是時候清理家務事了。」
周末是個冷雨天,但是澆不滅豪華室內派對的熱度。
冰琴身著及膝晚裝,挽著政申的手臂施施然入場,辰鋒則攜廣宇的交際女薇薇安同往,即使是衣香鬢影燈紅酒綠之間,這兩對耀眼的組合也格外吸引場內目光。
「我五小時後的航班飛巴黎,一去可能要一個多月,不放心你們,過來看看。」冰琴靠近政申作親熱狀,「你們相處還好吧?」
「我真的不適合飼養大型寵物。」
冰琴聽這話笑出聲來:「我說了,伙食、置裝費、日常開銷廣宇全包,還要怎樣你只管開口?」
「聽起來仍不合算。」
「現在他受制於你,你可以同他約法三章。」
「他玩轉世道,怎麼輪得到我來馴服他。」政申一抬眼,正好看見辰鋒攬著薇薇安跳舞,「他像是個難相處的人嗎?」
「對別人來說不是,對你,我就不知道了。」冰琴輕輕一歎,「史密夫可不會怕你們知道他耍的手段,派個把人跟蹤一下,根本不需要玩得太謹慎。」
「他的目的不過是想讓我們驚慌出丑罷了。」
「你既然答應幫我,就一定有心理准備。」冰琴的目光也被場中金童玉女的舞步勾引過去,「放心好了,辰鋒不是個不識趣的人,等事情終了,他會立即搬走的。」
不知為什麼,冰琴說這句話的時候,政申的心無由地牽痛了一下,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牽制的人。
「我一會兒要提前離場,你們要是不想找代駕,至少有一人要保持清醒,辰鋒酒量不太好,你應該知道吧。」
何止不太好,簡直一塌糊塗。
這時,舞曲漸止,薇薇安已經為辰鋒遞上一杯紅酒。
很奇怪,今晚史密夫本尊沒有現身,全場不過是藉著福沃特名頭的時尚晚宴,邀請了各路的名流富商,吧台邊聚集了本城半數賣相姣好身材高@的女模特兒,主人在不在都無所謂了,客人們玩得盡興足矣。
政申在沙發上坐下,默默低頭喝檸檬水,他決定聽冰琴的建議,保持清醒。可能是他的姿態給人太過強烈的拒絕意味,那種「生人勿擾」的氣勢還是嚇退了數位想主動搭訕的舞伴。
不過半小時,辰鋒已經被一些鶯鶯燕燕包圍在中央,不知同她們講了什麼趣事,逗得那些美人花枝亂顫,連帶著甩起了裙襬的流蘇,煞是好看,但也異常刺眼。
政申注意到辰鋒握酒杯時的樣子,舉手投足間的瀟灑自若比那些他曾經接觸過的富家子弟更勝一籌,他是已經習慣了扮演城中受歡迎的角色,跟自己這種老派作風的人混在一起,實在很不搭調吧。
因為不想被一人占有和擺布,所以只能隱下鋒芒逆風而行。
張辰鋒終究是不會屬於任何人的……
過了些時候,當政申再次抬眼追蹤辰鋒的身影時,正好看到他被兩名美女一左一右抱著手臂走上環形樓梯,直接往二樓去了,說是脅持也不為過,看得出來辰鋒已經薄醉。
二樓是數十間嘉賓休息室和化妝間,但是此刻在派對中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大膽的年輕男女已經紛紛轉移到安全場地作樂偷歡。
政申盯著他們消失在走廊入口,微微斂眉沉思。這是史密夫的派對,既然大白天都敢跟蹤,怎麼可能不在現場布些眼線?辰鋒是故意的嗎?跟那些女人鬼混,又把他一人晾在樓下。
要如何圓場才能不被識破呢……張辰鋒到底是在向主人示威,還是被酒精沖昏頭腦忘乎所以了?
如果只是想要試探對方的用意倒也沒有那麼多忌諱,如果他是真的醉了,卻不知自己要怎麼做才算救場。
政申一念及此,竟然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准備上樓去,卻不料被一名侍應生攔住:「洪先生嗎?」
「是。」
「一位張先生讓我轉告您,請您去2011休息室。」
政申眼中劃過一道危險的冷光,到底是辰鋒找他,還是史密夫設的局,他尚不能確定,但胸口有種不祥的預感,彷佛現在,他的雙腳只要稍踏上台階,自由的意圖也就隨之被沒收充公了。
可反常的是,在推開那扇未上鎖卻赫然掛著「請勿打擾」牌子的2011室房門,政申發現自己先前那些猶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室內西南角各有一排沙發圓桌,還有梳妝台,北面有一堵日式的屏風作隔開,屏風後傳來幾下低低的笑聲和衣物摩擦時的窸窸窣窣。
政申一步一步地接近,情緒卻糾結成一團,賣命地撕扯著他的神經中樞,在不斷唾棄自己表演過於投入的同時,又不忘替張辰鋒謀劃各種退路。
男人在關鍵時刻,到底還是遵循著本能——他喜歡女人,終究逃不出這天下最易識破的局。
當風雅的帷幔被揭開的瞬間,所有驚心的真相在眼前展開,拉出一道血淋淋的警戒線。
辰鋒敞著上衣,微揚下巴,像君王一般俯視著匍匐在他腳下獻吻的美姬,他享受著昏熱的肉欲狂歡,一貫有神清亮的眼睛,此刻半閉著,隱隱透著倨傲的、沉靜如水的顏色,但微露的底褲之下已經賁張的男性象徵卻已誘惑抬頭,雖然身體未完全松懈,但意識已然卸甲。
那兩名豔女一人吻他的脖子,一個親吻他的大腿,辰鋒則大咧咧靠坐在單人椅中,赤裸的腳跟擱在地毯上,長腿隨意地伸展,以混沌放浪之姿接收明顯是為他設置的誘餌,左右手則緩緩地輕撫著她們頸後的發膚。
政申不確定到底要不要為這個男人的放縱做最後的掩飾,還是任由他的情欲泛濫到毀滅他的自由為止。
如果可以真正置身事外,那眼前的一幕無疑是平生見過最養眼的催情畫面,欲望背後襯托著角色的淫亂,那姿態眼神絲絲入扣,卻永不能觸碰畫中人的那個靈魂,那種令人感到絕望的情色。
政申低下頭,順便給了自己一次喘息和自我救贖的機會,但效果並不明顯,於是他選擇轉身回避。
就在他的腳踏出屏風的那一刻,他聽見身後那人喚了聲:「政申——」
那聲音很低很輕柔,如同流水似的刀鋒,能在心上劃出一道細微的口子,唯有洪政申才能感應到那血淌過皮膚時的熱度。
政申的腳跟卻因為這聲低喚而釘在地上不再往前。
就在同時,身後傳來女人詫異而懊惱的驚呼,其中一人更是不快地嬌嗔:「阿鋒!你怎麼了嘛,你不滿意我們陪你嗎?看你都那樣了,還要走嗎——」
即使沒有回頭,卻已經能將那漸漸逼近的男人體溫吸入,那赤腳踩在地毯上的綿軟觸感,那已經褪到手肘的襯衫,那半解的褲扣和眼內的迷離,就連厚重得有些粗野的呼吸,都令空氣有了一陣不尋常的浮動。
就算沒有回頭,只要回憶起其中的任何一個細節,想像他正為自己而來,政申都覺得頭皮發麻,並伴有心悸手震,甚至只有頸後的皮膚暴露在外,也覺得不安得近乎麻痺。
政申在那一刻必須承認,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緊張得就好像要窒息了……
下一秒鍾,一雙與他同樣健壯的胳膊從背後舒展向前,左臂從政申身側穿行而過,環抱住他強韌結實的腰身,右臂橫亙在他胸前扣住他肩膀,下巴落在政申頸側貼住他的耳垂,然後雙手就這樣緩緩地加重力道,收緊再收緊。
那過程親膩至極,卻也殘酷得如同行刑,可能是動作溫柔得讓人感覺不到肆虐,等最後兩人之間再無一絲空隙,政申屏住的那口氣息才敢從對方收緊的雙臂之間緩緩釋放出來。
大概是沒有人會拒絕死在這個男人手裡吧,政申狠狠閉上眼咬住了牙關,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我們該走了……」
「這些女人剛才想試探我呢,而且我真的有了些反應,是不是很丟臉?你不會生我的氣吧,嗯?」
辰鋒竟然撒嬌似地在政申脖子上蹭了蹭,那性感的鼻音因為飽含哀求而顯得狂躁放浪。
這出戲叫政申不知道怎麼撐下去,他覺得自己的神經都快要崩潰了:「我不想跟你在這裡說。」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跟別人做愛,還不是因為你幾個星期不讓我碰。」辰鋒念著邪惡的台詞,「從第一天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會沒完沒了,可你有時候真的很冷淡。今晚,我可不可以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