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戀飛鷹 下 第十八章
    龍無雙站在城牆上,俯視著城下的戰場。

    戰局在海皇到時,就己經底定了。

    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率眾兵臨城下,局勢在此人出現時,總會為他而翻轉,隨著他心想而事成。

    瞧見她站在城頭,海皇在城下挑起眉,頭上頂著亂髮,肩上扛著大刀,腳下打著赤腳,露出一嘴白牙,嘲諷的揚聲喊道:「護國公主,我來啦!」

    所以說,她就說了,這男人一到,就玩完了嘛。

    公孫明德來到一旁,長風襲來,揚起她烏黑的髮絲,風中還有火藥的味道。她轉過頭去,看著丈夫。

    「你真卑鄙。」

    「多謝娘子稱讚。」海皇,就是他袖子裡,最後那枚暗棋。

    「死賊相。」她不氣惱,反而笑出聲,勾著丈夫的手,嬌慎的罵著。「你全算好了,是吧?」

    「下臣不敢居功,此次,多是沈總管,不,是驃騎大將軍所策劃,下臣只是從旁協助而己。」

    哼,臣啊臣的,沒了他這個臣,皇宮裡的君怕是坐不安穩啊!

    她又低下頭,看著城下,蓮華率眾開城門,不是投降,而是迎接海皇,跟那些裝成百姓的兵將。

    至於無憂王的兵將,早就被沈飛鷹與海皇前後夾攻,不戰而降。

    當初一聽海皇來了,她就知這其中有詐,可憐那個無憂王,怕是到了現在,都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公孫明德一定是看海皇到了,知道大局己定,才趁著沈飛鷹受傷,騙了羅夢過來。

    「真是的,我怎麼會嫁了你啊?」

    公孫明德聞言,只恭敬回答:「護國公主,我倆彼此彼此啊。」

    「哪有,我頂多是為了吃的。」

    「我是為國為民。」他說。

    她當然知道了,好心代表皇家賞賜,給他一點點的心疼,抬起嫩嫩的小手,撫去他臉上的灰塵。「辛苦你了。」

    「你不會生氣,我沒有事先將你送出城嗎?」

    「我可是護國公主,要是出城,你們布的這局,還走得下去嗎?」

    「公主真是聰明。」

    「一會兒你啊你,一會兒公主公主,你累是不累啊?」

    「臣不敢言累。」

    「那就是真的累嘍?」

    「臣……」

    城牆上頭,兩人一言一語,相互說個沒完沒了,沒有人發覺,機關算盡的公孫明德,只有在妻子面前,眸中才會顯露真正的喜悅。

    大風揚起,旗幟飛揚,當大旗掩映時,兩人化作一處,叨叨絮語都化為一吻。

    這,就是他要的賞賜。

    噩夢,甜夢,在黑暗中交錯。

    沈飛鷹在夢裡浮沉,再醒來的時候,幾乎不敢睜開眼睛,心中其實多麼害怕,城樓上那一幕,只是他的一場夢。

    自從家門被滅、報了家仇之後,他就不曾再畏懼過任何事,即使是在戰場上衝鋒陷陣,他也沒有畏怯過,但是如今他卻怕睜開眼,就會發現她不在身邊,怕她還是緊閉房中。

    不見。

    淡然的聲音,虛弱,絕情。

    不見。

    他聽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見他。

    一日復一日,他天天都會聽見三次,她拒絕的語音,從屋內傳了出來。

    所以,如今他雖然是醒了,卻不敢睜開眼,即便是聽見了,她輕柔的說話聲,仍舊還是閉著眼。因為,他怕啊!

    然後,嫩軟的小手,撫上他的額際。

    「沒燒啊。」那嬌嫩的聲音,憂心忡忡的低喃著。「公孫明明說了藥力不長,都幾個時辰過去了,怎麼還沒醒呢?」

    「大小姐,我看,再去請御醫來瞧瞧。」星星的聲音傳來。

    「那就麻煩你了。」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是他連夢裡也能認出的,但讓他心疼的是,她的語音裡,還夾帶著難掩的憂慮。

    星星出去後,門被關上了。

    床畔的小女人,握住了他的手,將小臉偎進他的掌心。直到摸到了,她那溫暖又嫩白的小臉,聽見她的歎息,沈飛鷹才敢睜開了眼。

    如夢似幻的小女人垂著雙眼,小臉偎靠在他掌中,身後長髮沒有盤整,隨意披散著,身上還穿著奔上城牆時,單薄的衣裳。

    但是,縱然衣著散亂、身懷六甲、長髮垂散,她看來還是美得不可思議。

    情不自禁的,沈飛鷹移動大手,撫著羅夢刁小臉上,不知為什麼沾上的髒污,

    羅夢驀地睜開雙眼,瞧見心愛的男人醒了,嫩唇輕抽口氣,心中情緒起伏,想要說些什麼,卻吐不出半個字句,只覺得眼眶發熱,眼前的臉龐又模糊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是夢。」他嘎啞的說著。「以為,那是假的,以為你還不肯原諒我……」

    羅夢含著淚,搖了搖頭,握緊那傷痕纍纍的大手。她盼啊盼的,總算是把他盼醒了,在他沈睡的時候,她始終守候著,就怕公孫又來動他、搶他,讓他冒險去殺敵。

    國家興亡 匹夫有責

    嚴耀玉送來的匾額,原來另有涵義。

    她盼得連眼都捨不得眨,看見他終於醒來,坐直身子後,她想也不想的,主動投入他的懷抱中,把他抱得緊緊的,誓言不放不放,這一輩子都不放。

    「對不起。」他語帶歉疚,捧著她的臉兒,吻去粉頰上的每一顆淚,衷心誠意的說:「我很抱歉。」

    淚水,滾落更多。

    「別說抱歉。」她差點就失去他了,如今,哪裡還在乎什麼抱歉不抱歉。

    他卻仍要說。

    瞧見他黑眸裡的神色,她知道了,他還在怕、還在慌,所以非要解釋不可,只能任那嘎啞的聲音迴盪耳畔。

    「我怕你會成為箭靶,才將你留在南宮家。可是,擔憂敵人知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只能另娶一人,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忍了這麼久,他終於能說了。「我會娶妻,全是為了保護你。」

    雖是知道真相,但是羅夢想到那一夜,還是有些傷心。

    淚眸汪汪,望著他憔悴的臉龐,小小聲的埋怨著。

    「那,你可以先告訴我啊……」害得她心碎、害得她哭泣,險些傷了他們的孩子。

    「當時情況告急,事關重大,我不能冒險。」

    她咬著唇辦,淚花亂轉,覺得委屈,但又知道錯不在他。

    「況且,你都說了,會等我的,怎麼會突然回來?」沈飛鷹問著,想起那時,至今還覺得魂不附體。

    「人家,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羅夢說著,機關算盡太聰明,最後是反倒闖進計謀中,自己討心痛來著。

    嗚嗚,不能怪她不能怪她,都說不知者無罪了,她哪裡會曉得,一番驚喜變得驚嚇,她也差點去掉半條命啊!

    沈飛鷹重重歎息,再將心愛的小女人重新擁入懷中。

    「我不是故意要傷你,但是那夜喜宴時,我要是在大廳上解釋,一切就會前功盡棄。」

    「我知道。」

    「夢兒?」他喉頭緊縮,啞聲又問:「你能原諒我嗎?」

    她能不原諒他嗎?

    怎能不原諒?

    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她啊!

    「晌午,我還以為你死了。」羅夢硬咽,淚染衣衫。「我寧願你活著,即使讓我惱恨,也不願意讓你死了,你懂嗎?」

    沈飛鷹點頭。

    「你活下來了,我才能原諒,你要是死了,要怎麼賠我?」她淚眼濛濛,以指尖劃過,每一個熟悉的輪廓。「除了你之外,我這一輩子,根本不曾想過要嫁給別人。」

    他愛憐難捨,擁抱得更緊,但是又小心冀冀,像是怕壓壞了她,憐惜的情緒再難隱瞞。

    羅夢偎靠著,那強壯的胸膛,極盡所能的環抱他,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只覺心疼不已。

    「公孫說,你幾日夜沒睡了?」難怪,除卻疲倦憔悴,他還瘦了不少。想必她傷心的時候,他比她更不好過。

    「雙桐城被圍那日,我與公孫的計就動了。」

    「喜宴那日?」她俏聲問。

    「喜宴那日。」他點頭。

    算了算,的確有不少日子了。

    「無憂王早有預謀,我們在數年前,也開始佈局。」他輕聲說著,一件件解釋清楚,再也不想隱瞞她。「你陷害杜峰,我們將計就計,招募他為朝廷做事,暗地混入無憂王旗下,查出逆賊兵馬與謀逆計劃。」

    這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杜峰也有份?」虧她還多少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呢!

    「對。」他點頭。「海皇也是。那日我去海皇島,一方面是去帶你回來,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演一場戲,給無憂王的使者看。」

    「那雙桐城的戰事呢?」她問得一針見血。

    「雙桐城被圍攻是真,淪陷卻是假。」欺敵的同時,也只能欺她。「我們讓百姓出城,換為官兵駐守,直到百姓出城三十里後,才緊閉城門。」

    她了然醒悟。

    如此一來,城內的無憂王人馬,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那一夜原來發生那麼多事,她只顧著傷心,哭得肝腸寸斷,而他被砸得頭破血流,卻仍然出去殺敵,全都是為了保護她。

    保護她啊!

    她心頭緊揪,知道他用情有多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顫顫的伸出手,仔細的摸著,她弄出的傷,雖然癒合了,卻還是讓她捨不得。

    「之後,無憂王起兵來犯……」

    她啞著聲音,為他說下去。

    「因為,城內都是兵勇,等無憂王到了,海皇再來,就成前後夾擊,攻得他們措手不及。」

    「沒錯。」

    「所以,你才要自請領兵?」羅夢再問。

    「你還在城裡,我不能讓城破。」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訴盡對她的用心,為了保護她,他率先奮勇殺敵。

    這個男人阿,唉,她果然是沒有看錯,若說有錯,也只是錯在,她實在太低估他了、他是鷹呢,能耐遠比她所想的更大。

    撫著那傷痕纍纍的臉,她湊了過去,輕輕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個吻。「我愛你。」

    他不敢呼吸,啞聲要求。

    「再說一次。」

    「我愛你。」她唇角微揚,小手擱在他心口上,真心的說。「生生世世,直到永遠。無論,你要留在京城,或是到戈壁去,我都願意跟你在一起。不過……」

    「不過什麼?」不論什麼條件,他都願意付出。

    她水眸濡濕,靠在他耳畔,用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軟語要求著。

    「你要保重自己,」這是她唯一所求。「為了我,好不好?」

    沈飛鷹的黑眼裡,也浮現淚水,他低下頭來,緊擁深吻,在她的唇上訴出深深承諾,說出最真最真的一個字。

    「好。」

    那一年深秋,沈飛鷹養著傷,羅夢養著身。

    他們互相照顧,日夜晨昏都膩在一起。

    等到羅夢身子好些了,沈飛鷹就當著眾人的面,向羅岳下跪提親,他們沒有大費周章,再辦什麼喜宴。

    先前,她一次,他又一次,嚇都嚇壞人了,這次要再辦,只怕帖子發出去,賓客們也懶得來了。

    他們偷偷的在府裡,宴請堂內的鏢師們,跟幾位至親好友,拜堂之後就算成親。畢竟,心己經相屬,連孩子都要生了,拜堂只是儀式罷了。

    洞房花燭夜,大紅喜帕被掀開,她接過他送來的交杯酒,跟他一飲而下,如今只覺得甜,再也不覺得苦了。

    「鷹。」她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中,挾著桌上酒菜,一口一口的餵著他,「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

    「那一天…… 」她抬起水靈眼兒,好奇的追問:「你娶的,究竟是哪位姑娘?」那天,新娘始終蓋著喜帕。

    沈飛鷹挑起眉來,不答反問:「你介意?」

    介意嘍!怎麼會不介意?

    她心裡想著,臉兒紅紅,裝出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他若有所思。

    「酸了。」

    「菜酸了?」她訝異。

    不可能啊,連洞房裡的酒菜,也是無雙準備的,絕對不可能是酸的。她剛想拿起筷子,親自聞聞,卻聽見他又說道:「是你吃醋,聞著酸了。」他笑著,黑眸好亮。

    「才沒有。」她嬌聲抗議。

    「真沒有?」

    「唔,一點點。」

    他笑意更深,讚許她的實話實說。

    「婚事是假的,新娘也是假的。」

    「我只是問,是哪家的姑娘嘛!」她非要追根究底。

    「甚至,還不是姑娘。」他暗示。

    「咦?」

    他靠在她耳邊,再提示。「姓秦。」

    羅夢驚得嘴兒半開。「是蓮華?他可是恨死穿女裝的!」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願如此。」公孫下的令,蓮華不能不從,唉,為國捐軀、為國捐軀,又是一個淒慘的例子。

    「你第一次娶親,是娶了個男人?」她笑得停不下來,還要撫著肚子,就怕孩子會被她笑著笑著,笑得提前落地。

    「你以為我願意嗎?」沈飛鷹再挑眉。「我要是真娶了個姑娘,你會放過我嗎?」他更擔心,對方有性命危險啊!

    她紅著臉,當真又說實話。「當然不會。」

    難得難得,連續兩次實話,沈飛鷹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唇,當作是獎勵。

    「夢兒,這一生,你是我的人了。」他握著她的手,先擱到她心口,接著,又擱到他心口。「我也是你的人,我再也不會放過你的。」

    想起兩人初夜,他曾有過類似的舉止,火辣辣的回憶襲來,讓她臉紅心跳,含羞帶怯的吻著他的唇。

    「我也不許你放過……」她呢喃著。

    她懷孕許久,不曾再歡愛,但是,她總看得出,他在等著、忍著,倘若熬到孩子出生,到了她能歡愛的時候,激情肯定不輸當時。

    唉啊,討厭,她其實心裡也在偷偷期盼著呢!

    沈飛鷹深深吸了一口氣,眷戀的吻了又吻,深情款款,哪知道她滿腦子翻雲覆雨的念頭。

    「一生一世。」他說。

    她收拾雜念,專心一意。

    「攜手白頭。」

    日後,有的是機會,她要為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沈飛鷹抱起羅夢,跟她一起睡臥床榻,大手環抱著她跟他們的孩子,窗外,冬天要來了,但是她被護衛在他懷中,只覺得暖,不覺得冷。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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