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在胸腔裡燒,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憤怒的感覺了。
分手——
她居然說要分手!
好啊,要分就分,誰稀罕,她就不要後悔!
我很抓狂,極度地抓狂,用了最快的速度搬出她的住處,還是消不掉滿腔狂燃的火氣。
居然說沒有我她會更快樂!
都讓人嫌得一文不值了,我還留下來幹麼?等晚上睡覺沒人可以抱、冷到醒來時,我看你多快樂!
發狠告訴小紀,以後我的行程不用向她報備,我跟這個人已經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然後,去了一趟新加坡回來,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了,手機靜悄悄。
這支手機是我和她的專屬機,響起的時候,另一頭只會是那個人。
這兩個禮拜,它一次都沒有響過。
檢查過很多次,電力是充足的,訊號也很好,連睡覺都沒有關機。
我不爽地跑去問小紀。「你有沒有偷偷告訴她我的事?」
「沒有啊,你不是說不用講?現在要嗎?」
「……不用!」
也就是說,我人間蒸發半個月,完全沒有我的消息,她一點都無所謂就是了!
一把悶火在心頭燒,抓起手機撥出去,居然是空號。
混帳!她居然把我專屬的門號停掉了!
對,這就叫分手,斬斷所有的親密共享,再也沒有關聯的意思。
大概是太不爽,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快睡著了,又被另一半沒有人溫暖的冷床冷被給凍醒。
媽的,天氣真的太冷了。爬下床翻找,發現隨身帶著的那條圍巾居然遺漏了。哼,明天要去跟她討回來。
結果在外面喂蚊子等半天,她居然開開心心和楊季楚出去吃飯,還說那種又是分手又是過去式、還強調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話,是怕你的初戀對像不曉得嗎?那麼急著向全世界宣告分手喜訊。
我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一樣,自己在那裡氣得半死,人家可開心快活了,連那麼有意義的圍巾都丟得毫不猶豫,浴室裡房間裡所有我用的東西都清得乾乾淨淨,瀟灑抹去與我相關的一切。
去他的圍巾!送的人都不心疼了,我何必要不捨?走出她的住處時,我在心裡向自己發誓,要是再來找她,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豬頭!
再一次看到她,是在醫院裡。曉莙突然腹痛如絞,打電話向我求救,我送她去醫院,看見正領完藥要離開的「前女友」。
我不動聲色,等著她過來,但她明明看見我了,居然視若無賭。
我氣不過,替曉莙掛完號,追上去堵她。
怎麼搞的,才一陣子不見,她好像瘦了一點?不是和楊季楚混得如魚得水,快活得很嗎?
心底饒有餘怒,嘴殘激激她,表達一下不爽,倒也不是真心懷疑她和誰曖昧,如果這時她態度願意軟一點,讓我有台階可以下,我一定會——
「……不要逼得我往後想起你的名宇,只剩下厭惡與悔不當初。」
她、她在說什麼?這一切完全脫離我能思考的範圍,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麼重的話,無論我做了什麼,她永遠是笑笑地包容……
不習慣,我真的不習慣眼神那麼冰冷疏離的她,彷彿……真的在看一個完全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我們是陌生人嗎?不,不是!我不是真的想讓她恨我,我一點也不想跟她成為陌生人。
前所未有的恐懼絞緊心房,我真的怕了,怕她真的恨我,一丁點情緒都不願意浪費在我身上……
心慌地想補救些什麼,她卻那麼決絕地掙離,一秒都不願意在我身邊停留。看著她冒雨攔了車,將臉埋在臂彎裡,我知道,她在哭。這麼多年以來,她從來不曾在我面前落淚過。這一回,我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傷她太深。
煩躁。情緒莫名地煩躁,連我都說不出來自己究競在陰沉什麼,就是覺得做什麼事都不對勁、看什麼事都不順眼。
「誰惹我們家少爺不開心了?」以前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一雙軟軟的手臂抱過來,摟著我的腰,對著我笑。我什麼都不必說。她就是懂,讓我一回身,能夠靠在她肩窩,吻吻她,依偎擁抱。
嗅不到那陣熟悉的馨香,回頭撲了個空,尋不著熟悉的身影,心房莫名地酸,突然之間對一切都茫然了起來。
曉莙撥電話來,說她肚子怪怪的,有點不舒服,頭一回讓我覺得厭煩了。
她不是我的責任啊,我又不欠她什麼。
「你還有好長的人生要過,總要學著自己面對處理,我只能救急,無法幫你一輩子。」說完以後,我掛掉電話,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突然之間,好想念詠靚,想念她的笑,好想抱抱她。
我到底是為什麼,會把自己的人生搞成這樣?已經在身邊的,從不以為重要,已經過去的,卻沉溺在虛幻的情懷裡。
我知道只要回過身,曉莙就套沒有疑問地投入我懷抱,但這是我要的嗎?
不,我從來都不想。
我看著她,割捨不掉的是那些初戀的酸甜滋味,由她身上感受年少時那種純淨的情懷,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擁抱如今真實世界裡的人。
那我到底是為什麼,要為了她和詠靚鬧得這麼僵?
我原以為,我們之間她是愛得比較多的那一個,若要深論,是她不能沒有我。
因此,我從來不曾深入思考,她對我而言的定義,她總是在,我從來不必做什麼就擁有了一切,理所當然。
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是我不能沒有她,我依賴著她存在而存在,依戀她的好、她的笑、她目光的凝視,才能安然面對人生的每一個關卡。
有她在,心才不會慌。
但是我卻讓一個那麼愛我的女人,那麼地恨我……
想起她那一記冷然無緒的眼神,心房一陣揪沉。
情緒太糟糕,我將手機關機,趁這段行事歷上的空檔回南投。
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整理思緒,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先去了一趟墓園祭拜父毋。
他們的墳也該重新整修了,這是我一直以來就想做的事,而現在有能力了,就算往生者已經感受不到,做了求的也只是生者的心安。
我在公墓來回找了幾趟,怎麼也找不到父母的墳,只好求助於門口的管理員。
管理員瞇眼思索了許久,像是想起什麼,翻查記事本。「齊雋對不對?你這個不肖子孫,這麼久都沒來給父母上墳,你老婆托我告訴你,如果你來了,到這個地方去,她前年請人作了法事,重新撿骨移墳了。那天喔,天氣很不好,雨一直下不停,可是看好的日子又不能改,她很不安,擲茭問是不是你沒來,他們不高興?她上香告訴他們,你在國外讀書抽不開身,先讓她幫你安置好可不可以?連擲出十幾個聖茭才安心,自己淋得一身濕都沒關係,替你跪、替你拜、替你捧骨灰罈,請他們保佑你平安順利、平步青雲,我說你啊,真的是娶到好老婆了,你父母很滿意這個媳婦哩。」
「她什麼都沒有說……」不說為我做了什麼,只是默默代我做我想要做的每一件事。
由管理員那裡取得新地址,找到父母新的長眠之處。
她真的很用心,地點選得很好,墳上植入人工草皮,有專人管理,難怪爸媽這麼喜歡她,願意聽從她的安排,這麼貼心的女孩子,誰不喜歡?
「爸、媽,如果這輩子我沒娶到她,是不是夜裡你們都會入夢來罵我?」我撫著碑上的刻痕,眼角濕潤。
祭拜過父母,我去了一趟育幼院,和院長聊了一下,詢問目前育幼院的運作情況,往後能力許可時,我會不定期匯款過來。
院長卻笑笑地說,詠靚已經每年以我的名義,捐一筆錢給育幼院。
育幼院位於山區,地處偏僻,本來就少有社會人士捐贈,我一直掛心著,想回報點什麼,她懂我的心思,代我關照這個我曾經度過一段成長歲月的地方……
汪詠靚,你到底還做了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胸口塞滿了太多情緒,幾手要撐爆肺腑,我匆匆離開了育幼院,重複每一個上回與她一同走過的路線,站在教室的講台下,想起她笑著說:「給你一穎紅蘋果」的神情,再也隱忍不住,任情緒爆發,淚水沖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這個表裡不一的騙子!條條列列了一長串清單,一副精明冷靜、就事論事的樣子,這些怎麼都沒有列進去?
還有她的貼心、她的溫柔、她的善解人意……這些要怎麼等價計算?
一個願意年復一年地等待、捨棄舒適房車不坐,陪我搭公車一路顛簸、一份大腸包小腸就滿足、事事為我考量的女人……這輩子我能遇到幾個?
我好蠢!怎麼會讓一個這樣對我的女人離開我?明明已經得到了,那麼真實地擁抱幸福,又輕率地任它流逝。
衝動地抓起電話,想向她道歉認錯、想說我好想她……
但是……不可能了,對吧?她再也不會像那一年,因為我一句話,就不遠千里,不顧一切地飛奔而來。
她——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