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克雷帶著亦築走向台北最昂貴的餐廳,在踏進那氣派非凡的餐廳前,亦築即知那是她從未涉足過的高級餐廳。
當她推開彩色玻璃,置身在豪華的餐廳內時,立刻感到一股特權階級的氣息自四面八方向她傾壓而來,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勉強保持著儀態的優雅,留意著不把內心的不安顯露出來,以免讓人看笑話。
落座後,她立即感覺到坐在對面的孟克雷似乎早已看穿她的窘迫,正以嘲笑的目光看著她,於是她毫不認輸地抿緊雙唇,正面回瞪他。
「桑小姐,你真是了不起。」孟克雷似笑非笑地讚美道。
亦築沒料到他會開口稱讚自己,呆愣了一下,卻見他伸手拿起菜單仔細研究,像是剛才不曾說過話一樣。
侍者退下後,亦築默默地把視線投向潔白的餐巾,神經質地摸著刀叉,但立刻想到自己不該如此,便拿起開胃酒啜飲著。
「我們來談談有關鈺揚的事吧!」克雷忽然出聲道。
亦築嚇了一跳,但並不意外。「鈺揚混合著孩童與成人的個性,孟先生,你常放任他不管,已經傷害了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轉向我,向我尋求愛情,這都是因為你沒有把愛給他的緣故。」
克雷由半閉的眼簾下凝視著亦築。「桑小姐,那孩子所需要的你已經給了他,如果是在幾年前,我也許還能掌握住他的心,但這兩天我已發現鈺揚需要的不是父親,而是女人。」
「胡說!」亦築挺起身來怒斥他。
克雷卻毫不在乎地瞧著她,眼光自她豐滿的胸部,移向她細緻美好的頸項和嬌唇。
亦築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恨不得揍他一拳。「你能不能認真地聽我說話?」
「當然可以。」孟克雷冷淡的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
亦築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寒著俏臉道:「難道你的腦中只有這些想法嗎?」
「你好像挺瞭解我。」克雷挑起濃黑的眉毛。
他的態度使亦築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她以往慎重、冷靜的性格此時跑得不見蹤影,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她不顧身在何處,怒聲道:「像你這樣的男人我見多了,你以為我這種職業的女人就沒有個性,合該任男人隨心所欲地玩弄;你既然有這種想法,我再說什麼也沒有用,要讓你這種自負的人瞭解,只有當頭一棒你才會清醒。孟克雷先生,如果你再如此侮辱我,小心我會不顧一切的給你一拳。」
克雷聽了她這一番激憤的言詞,竟不怒反笑,身子向前靠,伸手抓住亦築的手仔細審視,嘴角不禁漾著一絲笑容。「用這麼一雙細嫩的小手給我一拳?真令人難以相信。」
「你最好相信。」亦築毫不客氣的抽回了手,放在自己的膝上。
克雷看著她佈滿紅暈的清麗面容,手上兀自斟著酒。「你不讓別人接近你,是為了你所謂的堂兄嗎?」話一說完,他發現自己的口氣居然是酸酸的。
「你別胡言亂語,德利和我自小一起長大,我們情同手足,根本沒什麼羅曼史可言。」
「鈺揚嫉妒他嗎?」
「鈺揚很清楚我跟德利之間的關係,絕不會嫉妒德利。」
「哦?」克雷的黑眸一亮。「如果鈺揚露出吃醋的表情,你會怎麼辦?在與鈺揚結婚前,你會趕走德利嗎?」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多疑啊?我早就說過我沒有跟鈺揚結婚的意思。」亦築為之氣結,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這句話你跟鈺揚說過了嗎?」
「說了不只一次。」
克雷抑不住譏誚的語氣:「但他現在仍以為你會和他結婚,顯然你對他說的話似乎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亦築正要反駁,侍者已端菜上來,克雷一言不發地專心吃著,事實上,若非他如此見機行事、見好就收,也許亦築會氣得把一整盤食物全丟到他臉上。
「你不喝一點葡萄酒嗎?還是你怕它使你喪失理智?」
亦築深深感覺到孟克雷譏笑的眼光像是要穿透自己,她賭氣地拿起酒杯,一口氣喝下一大半。
「你何時發現自己釣到一條『大魚』?」克雷邊吃邊問。
亦築以冷若冰霜的眼神盯著他。「我堂兄一見到鈺揚,就認出了他的身份,我知道你認為這代表什麼。」
克雷再度瞇起黑玉般的眼眸,側著頭思索道:「我想的正是你現在所想的事情,你的腦筋動得挺快的,引誘鈺揚的手法也相當高明,只可惜,你最後仍然無法將他佔為己有。」
「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談了,再見,孟克雷先生。」亦築用力把盤子推開站起來。
克雷也迅速起身抓住她的手,嚴厲地命令:「請你坐下,我們還沒談完。」
亦築訝於他口氣的嚴肅,不自覺依言坐下,克雷這才放開她的手,緩緩地靠向椅背。
亦築啜飲一口葡萄酒,想再嘗試一次,讓孟克雷瞭解問題核心的所在。於是她緩緩地說:「鈺揚是一個生長在孤獨中的不幸孩子,他渴望得到愛的滋潤,孟先生,為了你兒子好,你最好把他帶回美國,讓他看看你的工作有多忙碌,讓他明白你其實是關心他的;撥一點時間陪他談話,因為他需要的不是偶爾才能見到的父親,他更不是你手中的傀儡,他需要的是真正關心他的人。」
克雷沉默地啜著酒,良久未發一語,但由他緊皺的眉宇可知,似乎有什麼心事正困擾著他。
他叫來侍者結帳後,即伴著亦築走出餐廳。
不一會兒,他們坐進車內,克雷並不急著離去,他以探索的目光看著亦築。「你的意思是要我把鈺揚帶回美國,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的。」
克雷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像是要探入她內心深處般,仔細瞧著她。「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孩子?你看起來好像很關心鈺揚。」
「別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之所以想保護鈺揚,是因為我把他當作弟弟一樣看待。」亦築輕輕推開他的手。「我相信他長大以後,必定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
話畢,沉默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牆,而孟克雷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特的神情。他發動車子向前駛。
不久,車子駛到亦築所住的公寓樓下。
亦築咬了咬下唇,不太情願地道:「謝謝你的招待。」
「你不請我到屋內喝杯飲料嗎?是不是你的堂兄會反對?」
「不,實在太晚了,抱歉。」她幹嘛請一個令她厭惡的人進到家裡?
「鈺揚是否常在你那裡逗留到深夜?」
「不,鈺揚很少晚上過來,他知道晚上我工作完很累,他總是白天到我這裡來。」看到孟克雷不置信的表情時,亦築恨不得用眼光殺了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你想知道我們在一起做些什麼事嗎?」
克雷嘴邊泛起一抹挖苦的笑容。「我大致可猜想得到。」
亦築對他的冷漠不予置評,仍開口道:「我想你可能猜錯了。鈺揚來我的公寓是幫我做家事,陪我一起去買東西,幫我洗菜;由此可知,他生活中缺少母愛。」
克雷不敢苟同的冷嘲。「你打算用這些話來取信我嗎?那孩子不是來幫你剝菜,他想做的是剝掉你的衣服。」
「你太過分了!」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亦築想也不想地伸手就要甩他一巴掌。
克雷迅速地閃避,他緊扣住亦築的雙肩,低頭猛烈地攫住她的嘴,像是要處罰她似的狂吻著。
當亦築好不容易恢復神智後,才發覺自己被他緊抱在懷中,她身上的細胞因這突來的吻而戰慄,她下意識想委身於吻的風暴下,永不醒來,但清醒的理智卻使她僵直身體,用盡全身的力量把他推開。
她一句話也沒說,迅速地下車,然後飛奔回她的公寓,同時背後傳來發動引擎的聲音,轎車很快地絕塵而去。
當她進入公寓時,發現德利尚未就寢正在等她,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亦築,你跟孟克雷談得怎麼樣了?」
「我把他給我的一千萬支票撕了。」亦築邊說邊走向她的房間。
德利急忙地衝過來,發出尖銳的叫聲:「你說什麼!?亦築,你瘋啦!如果我們有那些錢——」
「我們?」亦築轉過身來,慍怒地瞪著德利。「德利,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絕不會貪圖不屬於自己的金錢,更不會因此把孟克雷當成冤大頭,向他勒索,而且我很討厭你這種貪婪的想法;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兒時共有的一切早已不存在,我想我們應該過個別的生活了。」
德利愣了一下,才莫可奈何地聳聳肩,「你說得沒錯,雖然我不贊成你把財神爺往外送,但我尊重你的想法,等我找到房子後,馬上搬出去住。」
「謝謝。」亦築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把話說開來也好。
當她出社會以後,就和德利住在一起,因為兩人同姓,因此別人都誤以為他們是親兄妹,她也有意將錯就錯,因為她瞭解要是別人知道她與堂兄同住,一定會有所誤會。事實上他們從小就像兄妹般一起成長,德利的父母很疼愛她,一直視她如己出,而德利也像兄長一樣照顧她。
「亦築,你撕掉支票後,孟克雷是什麼反應?」
「他氣炸了,險些掐死我。」亦築皺著眉頭,「因為我告訴他,我要兩倍的價錢。」
德利迷惑地看她一眼。「啊,你怎麼會這麼說?」
亦築酡紅著俏頰,急忙避開他的目光。「他的話太侮辱人了,我從來沒看過像他那麼卑劣的男人,他把我說的每句話都往壞處想。」
「他不是對你有意思吧?」
「當然不是,你不要亂猜。」亦築雙頰紅通通地關上房門。
對於這一點,她在不久前也曾自問過,然而卻找不出答案。雖然孟克雷的親吻很粗魯、態度很輕蔑,但自己對他似乎也有某種程度的期待。第一次在夜總會與孟克雷見面時,亦築就警覺到他所帶來的獨特魅力,他那修長壯碩的體格沒有一塊贅肉,完美的唇形總是含著嘲諷的笑,黝黑晶亮的眸子夾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全身散發著性感;總而言之,他是個危險性極高的男人。
由鈺揚的談話中揣測,孟克雷把跟女人的交往視為商業交易,對他而言,女人是可以任意玩弄的東西;只要有錢,哪個女人不是急著想討好他,所以他一向認為他要女人怎樣就怎樣。
對於獨立性很強的亦築,這一切令她難以置信,因此她馬上對他這種行徑產生強烈的反感,但是儘管如此,她每次一見到孟克雷,內心還是情不自禁地顫動,她對自己這種矛盾的感情相當苦惱,卻又無法自拔,所以她做了一個簡單的決定——對付那種男人,就要像躲開瘟疫那般快速地逃開。
可是說起來容易,真要實行就困難了。
三天後,鈺揚雀躍萬分地來到亦築的公寓,亦築掛著和煦的笑容,請他到客廳坐。
這一次與她見面後,鈺揚就打算和他父親一起回美國去。
「我們要開舞會。我爸說我已經長大了,要我隨他到美國,但這麼一來,我的生日就要在美國度過了,所以我爸要我提前招待朋友。」說著,鈺揚突然漲紅了臉,難為情地看了亦築一眼,像是對自己突然與父親講和而不好意思。
「很好啊!」看來他們的父子關係已經大幅改善了,鈺揚居然開始叫他「爸」,而不再是「父親」了。
「亦築,你願不願意來參加?」
「我?」
「拜託!你一定要來,我最想邀請的人就是你。」鈺揚一臉的興致高昂。
亦築斷然拒絕。「不行。」與他們父子的牽連愈少愈好。
鈺揚宛如被當頭棒喝,失望的心情隨之爬升,不一會兒,他似乎想起什麼,表情又開朗起來,「我爸希望你能來,是他要我邀請你的。」看見亦築有點不敢相信,他羞怯地繼續說:「因為你待我很好,所以他想向你道謝。」
亦築努力壓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她想像得到孟克雷為何邀請自己參加鈺揚的生日舞會,他絕非要向自己致謝,而是要讓她看清楚,鈺揚與自己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舞會中,一定有許多鈺揚的朋友參加,自己處在其中必定會顯得格格不入,孟克雷的用意就是要鈺揚發現兩人是多麼的不相配。
雖是如此,孟克雷還是採納了她的意見,帶鈺揚到美國,如果他是為了不讓鈺揚再追求她,而邀請她參加舞會也無可厚非,而且還是上上之策,也許到時候她會感到難堪,但絕不會介意,一切都是為了鈺揚好,她介意什麼?但不知為何的,她的心被莫名的痛掩蓋住。
「鈺揚,如果你一定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哇,太棒了!」鈺揚開心地環顧一下四周。「當然,德利也要一起來。」
「我會把你的邀請轉達給德利。最近你和你父親相處得還好吧?」亦築看得出來,邀請德利也是他父親的意思,孟克雷一定是要讓鈺揚親眼看見,自己與德利在舞會上的親暱模樣,然後揭發他們的關係。
「自從和他溝通過後,我發現我爸也和一般人一樣,昨天他還帶我去洗三溫暖呢!亦築,我告訴你哦,我爸有比他三十五歲年齡更年輕的好身材。」鈺揚神秘兮兮地跟她分享秘密。
亦築好笑地抿抿唇。「你也以這種口氣和你父親說話嗎?」
「別開玩笑了,我如果這樣的話,我爸一定會剝掉我的皮。對了,前天我爸還帶我去香港處理一些分公司的事,我們去看了夜總會的表演和賽馬,我爸是為了好玩才去下注,絕不是為了賭錢,所以輸了也是高高興興,但不會再賭了。」鈺揚以父親的口吻照本宣科。
「那麼你和他一起回美國一定很有趣羅!」
「我爸希望我在寒假期間在公司工作,他說學校的理論沒什麼作用,到公司學習比較重要。爸知道我不喜歡上學,他告訴我實際工作不會那麼無聊,他說工作就像女人,在她身邊徘徊是沒有用的,必須採取行動……」他突然面紅耳赤。「下面說什麼我忘了。」
孟克雷以下說了什麼,並不難想像,亦築勉強控制住不甚愉快的心情,向鈺揚微笑。看來孟克雷對女人的偏見,已經開始在他兒子的心裡播種了。
稍後,鈺揚表示該走了,因為爸爸要帶他去買新衣服。「我爸說我經常光顧的那家服飾店,品味不夠高,他要帶我到他常去的那家。」
目送鈺揚離去,亦築心裡想著:鈺揚幾乎在每兩句話中,就要提到孟克雷一次,看來他崇拜的對象已轉移至他父親身上了,這是必要的,她只希望孟克雷好好善待鈺揚。
當晚,德利由亦築那兒獲悉自己也被邀請參加舞會,不禁懷疑地瞇起眼睛。
「鈺揚的父親要他請我們去參加生日舞會!?」
「你也覺得奇怪對不對?不過,據我所知……」亦築把她的看法說出來,德利頻頻點頭,但是表情有點不解。
「管他是什麼理由,至少我們去看看那些只有在電影上看過的名流舞會,過過癮也不錯。」
「德利,希望愈高失望也愈大,別以為我們只是去參加普通宴會,簡直是去赴鴻門宴嘛,你想想看,孟克雷一定也會請鈺揚的朋友參加,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小伙子,我們兩人夾在裡面,是不是特別惹人注意?」
「嘿嘿,搞不好有錢人家的小姐,就喜歡我這種成熟點的男人。」德利笑著說。
「德利,拜託你別做什麼荒唐事。」亦築很懊惱,如果德利未被邀請該有多好,德利若有意耍花招的話,一定會惹麻煩的,她實在不願他在孟克雷家丟臉。
「什麼叫做荒唐事?」德利沒有一絲不快的表現,不等亦築的回答就走進他的房間內。
亦築與德利雙雙至孟家赴宴時,舞會正熱熱鬧鬧地展開。
他們兩人請了一晚的假,匆匆忙忙的打扮好,直接到達宴會的場所。亦築穿著她那件昂貴的合身絲質白色晚禮服,設計淡雅,滾有細小花邊,頭髮在臉龐周圍梳成波浪狀;而德利是一身輕便穿著,配上一件深藍色的天鵝絨外套。
克雷親自站在門口等候,迎接他們兩人進入大廳,並親手拿飲料給他們,他穿了一件休閒襯衫與牛仔褲,敞開的領口露出褐色的胸膛,他的模樣使人聯想到正等待獵物的美洲豹。
亦築看著他,不覺有些臉紅,自己實在穿得太正式了,不過再看看其他人,並非只有她如此,每個客人都隨著自己的喜好,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前來赴宴,有高貴的盛裝打扮,也有簡單的牛仔褲與T恤,大家都是年輕人,並不太在乎什麼場合。
「鈺揚到哪裡去了?」亦築的視線離開孟克雷,不經意地問。
德利在人群裡發現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便向那身材嬌小的女孩走了過去,亦築內心有點不安,發覺那女孩正是自己與鈺揚初次見面時,與鈺揚在一起的女孩子。德利不知道跟她說了些什麼,那女孩子開心地笑了,亦築不禁皺皺眉。
「你介意嗎?」克雷的眼神沉思地梭巡著她的臉上。「你的『堂兄』向別的女孩調請。」
「我不介意。」亦築不喜歡他的口氣。「德利的手腕很好,對方又是個十來歲的年輕女孩,所以我有些擔心。」
「是這樣嗎?」克雷邊說邊拉起她的手。「這裡的音樂太吵了,我們到安靜的地方聊吧!」
被他溫暖的手指觸摸的瞬間,亦築的心不禁激烈地狂跳,但她仍機警地甩開他的手。「老實說,我喜歡這種『年輕人』的音樂,不覺得吵。」
克雷聽出她口氣裡的嘲諷,瞇起犀利的黑眸,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那我們來跳舞吧!」
亦築正想拒絕時,鈺揚興奮地衝過來,一把抱住她,因過度興奮而顯得大膽的鈺揚,毫不猶豫地給她一個熱吻。「你終於來了,我們跳支舞吧!」他穿了一套白西裝,裡面的淺藍色襯衫像他父親一樣領口敞開。
亦築看也不看克雷一眼,便跟鈺揚走進舞池中,他們曾經在夜總會跳過幾次舞,所以跳起舞來格外有默契,好像早就排練過似的。
克雷看似優閒地靠在牆上,注視著鈺揚與亦築在舞池中說說笑笑,其實心情惡劣得很,他的嘴已嚴厲地抿成一條死硬的直線了。
亦築雖然很在意孟克雷的存在,卻沒想到他正看著自己,並且在她與鈺揚一離開舞池,便立刻迎了上來。
「鈺揚,讓我來招呼亦築,若柔想和你跳舞。」
鈺揚既想跟亦築在一起,又想去跳舞,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回頭去看若柔,而若柔正以滿懷期待的眼神望著他;沒化妝的粉紅肌膚散發出年輕人特有的光輝,絹絲般的亮麗黑髮如瀑般的披散在背後。
「去啊,鈺揚,去請她跳舞吧!」亦築鼓勵他。
「那麼我待會兒再過來。」鈺揚雙眼發亮,走向若柔。
亦築回過頭來看孟克雷,發現他正以謎樣的眼光盯著自己。
「那兩個孩子看來很相配。」
亦築知道他在挖苦自己,故意不動聲色地贊同他:「是啊!兩個同年齡的孩子,而且那個女孩長得很漂亮。」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亦築打算找個角落,一個人坐下來靜靜休息,然而克雷卻追過來,強迫她走到二樓的走廊,把一切喧鬧留在樓下;短暫的安靜讓亦築有一種奇特的感受,她舒服地吁了一口氣,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的頭一直隨著音樂擺動,而有些頭疼。
克雷拉著她穿過走廊,來到一間大房間。「這是我的書房。」他一面說,一面走到擦拭得很光亮的小酒櫃旁,很快地倒了兩杯白蘭地。「你要加冰塊嗎?」
「我不喜歡喝白蘭地。」亦築覺得他霸道的態度很煩人,遂老實不客氣地回答。
「這是藥,你此刻很需要它。」克雷用力把酒杯塞在亦築手上,握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到角落的真皮躺椅邊。
亦築手上拿著酒杯,心懷戒備地坐進躺椅裡,而克雷坐在她身邊,仰頭將手中的白蘭地一飲而盡。「你快喝吧!」
亦築聽見他以命令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不禁怒火中燒。「我說過不喜歡喝白蘭地。」
克雷彎下腰,把酒杯擱在地上,然後突如其來地抓緊亦築的手,將酒杯緊緊壓在她唇上,想把酒灌進去。「請你喝下去。」他的眼睛發出威脅的怒芒。
亦築逼不得已地吞下酒液,整個俏臉因此漲紅了,她趁孟克雷把空酒杯放在地上時,立刻把握機會站了起來。「我想我們該回到舞會了吧?」
「我們兩人的舞會就在這裡舉行。」克雷的嘴角浮出嘲弄的微笑,他拉著亦築的手,緩緩地上下打量她全身,最後把眼光停留在她的胸前,以要看穿她的尖銳眼神,緊緊盯著她微露的酥胸。
儘管亦築長久以來已習慣別人的注視,然而孟克雷的目光卻使她緊張不已,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為他是一個熟悉女人一切的男性,當他看著自己時,彷彿自己正赤裸地呈現在他眼前。在他灼灼迫人的逼視下,亦築雖有受辱的感覺,但潛意識裡又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她情不自禁地不安了起來。
亦築懊惱地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於是機智地轉移話題:「我很高興你能為鈺揚撥出時間來,他的觀念已經開始轉變了。」
「把鈺揚忘掉。」克雷漆黑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手掌牢牢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拉近自己,挑逗地親吻她的香唇,兩人的身軀緊緊地貼在一塊。
接觸的那一剎那,亦築的手腳幾乎癱軟了,整個人陷在興奮的漩渦中,其他的意識都變得模糊了,她的手抱緊孟克雷的脖子,不自覺地接受他的熱吻,她的全身像火焰般瘋狂地燃燒起來。
過了好久,就在兩人幾乎快沒了空氣時,克雷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她的唇,抬起頭熱切注視著氣喘吁吁的亦築;亦築也緩緩的睜開眼眸,只覺得周圍明亮得耀眼刺人。
「你知道自己具有多大的魅力嗎?」克雷溫柔地撫摸她發燙的面頰。
亦築茫然地搖搖頭,忽然感覺腦袋有些發暈——尤其在經過剛才的嚴重缺氧後。
克雷垂下頭來,再度吻著亦築白嫩的肌膚。「你令我發狂……大概我不是第一個向你這麼說的人吧?」
亦築無意告訴他答案,因為她明白自己對他的迷戀,極容易掉入他充滿魅力的情網中,為了保護自己,她絕不能再跟他扯上關係,他們兩人是不可能的。
趁著克雷分神時,亦築迅速的推開他,逕自往門邊走去。
「你要去哪裡?」克雷回過神,在她的手握住門把的同時,他的大掌也覆蓋上去。
「我要回去參加舞會。」
「不行,桑小姐,我在捕獲獵物之前,是不會浪費一分一秒的,同樣的道理,我也討厭在和女人享樂之前,必須在她背後追趕。」克雷充滿情慾的目光挑逗著她。
真是欺人太甚!
亦築所有的激情完全冷卻下來,這對自己簡直是奇恥大辱!她激動地舉起沒被他抓住的另一隻手,準備賞他一巴掌。
克雷卻眼明手快地把她抓住,此時,她的雙手都在他的掌握中了。
「你要做什麼?」
亦築憤慨地瞪大圓眸,「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出賣靈魂的女人,請你放開我!」
克雷以銳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把手放開。
亦築轉過身搖搖晃晃地開門走出去,然而她已經沒有心情回去參加舞會了,她快速地下樓,跑到戶外冰涼清澈的夜空下,做了一個深呼吸,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待呼吸略微順暢之後,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孟家大宅,嬌小的身影沒入黑暗的大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