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來一首詩,
看起來不是你的筆跡。
冬陽總是直來直往,
很像你的脾氣。
紅色的楓,
枯黃的葉,
掉了一地。
如果你愛我,請你——
寫信告訴我。
打雷了,這個季節很少有雷的。
電話鈴聲吵醒了段研菲,這裡不是她的地盤,所以她不打算制止電話吼叫,它吼累了自然會停,總有人會先放棄。
他在浴室沖澡,一天洗兩次澡的男人,算不算有點潔癖?
他出來了,吻了吻她的頰。
好香,肥皂和刮鬍水的清香,婚姻生活的每一天,是不是就是這樣揭開的?
「誰打來的電話?」他問,開始穿上衣服。
她閉著眼咕噥:「不知道,肯定是找你的不會錯。」
「我要去上班了。」
「車行這麼早營業啊?」她隨口問道。
「一會兒有兩個保鏢會來陪你解悶。」沈天鐸意猶未盡的吻她的頸窩。
「保鏢?」她霍地睜開眼。
「保護你,全是海軍陸戰隊退役的一時之選。」
「你當我真的會被劫殺啊?」
「不能不防。」他定定的看著她。
白襯衫、金鈕扣、西裝褲,不會吧?「你穿這樣上班?」
他好笑地看著她,「有什麼不對嗎?」
「你的襯衫很快就會弄髒的,還是你另外有工作服?」
「我的工作環境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沒錯,有的時候我必須換上工作服。」當他在開刀房時。
「我跟你去上班好不好?這樣你可以省下保鏢的錢。」她試圖說服他。
「不到半天你就會覺得無聊,而且我不一定會有時間陪你。」
「好吧!既然你不怕我勾引那兩位保鏢大哥,我倒是無所謂啦!」自從知道他是醋罈子之後,她決定沒事就藉題發揮解解悶。
結果,他不怒反笑。「他們兩人背後都有個悍妻,如果你想害人,不妨試試看。」
「悍妻?」女人能凶到什麼地步?
「一個是空手道教練,一個是柔道教練,河東獅吼起來,沒人受得了。」
段研菲半信半疑。「你故意嚇唬我的對不對?」
「你可以要他們介紹他們的悍妻給你認識。」他道。
「會的,如果我想學女子防身術的話。」為了不想折騰骨頭,她暫時不敢造次。
沈天鐸上班後,段研菲開始閒晃,一切都是這麼新鮮。
兩位保鏢是雙胞胎兄弟,身材健碩,人都很親切。
「你們的太太一定都很能幹吧?」她邊搾果菜汁邊問。
「是很能幹,不過同時也是凶婆娘。」
另一人隨即說道:「大嫂哪算凶啊,我家那個才是有名的凶悍咧!」
「她們凶也是為你們好嘛!」她遞上兩杯果汁給他們解渴。
「也是啦!所以我們才能無後顧之憂的努力掙錢。」
兩兄弟開心的相視一笑,他們先前是沈譯紀念醫院的警衛,昨天才接獲通知擔任大老闆的私人保鏢。
「你們原先是在車行工作嗎?」段研菲好奇地問。
「車行?」兩人一頭霧水。
「不是車行,那是私人保鏢羅?」她有的是時間慢慢聊,祖宗八代都能拿出來好好聊。
「我們兄弟倆在沈譯紀念醫院工作。」
「沈譯……沈天鐸的醫院?」會不會太巧了點?
他們點點頭,「大老闆從前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義大利或美國,在台期間不長,沒有一次像這回停留這麼久的。」
「那你們跳槽來保護我,他沒有留你們嗎?」這樣未免太無情了。
「跳槽?我們沒有跳槽啊!」
兩人面面相覷。
「你們沒有跳槽?不對呀,你們以前的老闆叫沈天鐸不是嗎?」她都給弄糊塗了。
「我們現在的大老闆還是沈天鐸啊!」兩人失笑地異口同聲回答。
「什麼!?」段研菲的驚訝自不在話下。「你們的意思是僱用你們來保護我的人和沈譯紀念醫院的院長是同一人?」
她不是在作夢吧?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低喃著。
他騙了她,他根本不是什麼車行老闆,而是大醫院的醫生、院長。
段研菲心裡有說不出的生氣。這算什麼?她被耍了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情。
沈天鐸帶給她的痛苦遠遠超過王先覺的移情別戀,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段小姐,你還好吧?」
她看了看兩兄弟。「我很好,謝謝你們陪我聊天,讓我從一個傻瓜變成聰明人。」
「段小姐不知道大老闆是醫院院長嗎?」
「不是很清楚,不過現在什麼都清楚了。」她真蠢。
「大老闆也許會怪我們兄弟太多嘴。」他們懊惱極了,怕要丟飯碗了。
她失笑。「不會的,他就是要由你們來告訴我。」昨晚她把他給逼急了。
沈天鐸氣急敗壞的衝回家。
「什麼叫作段小姐走了?我請你們來保護段小姐,你們把人給保護到哪兒去了?」
「段小姐和我們聊完天後說要回房睡回籠覺,我們兄弟倆沒想太多,就到陽台幫忙架設衛星系統的工程師,誰知道中午時想請段小姐用餐,就發現她不在房裡。」
沈天鐸不知已經第幾回撥她的行動電話,可是沒有一次收得到訊號。
「你們聊了什麼?」他怒目而視。
「段小姐問我們跳槽的事。」其中一人說。
「她後來才明白大老闆其實是沈譯紀念醫院的院長。」另一人硬著頭皮解釋道。
「她問了這件事?」這就是她離開的主因吧!
「我們不是有意的,沈先生若在事前提醒我們,我們一個字也不會亂講的。」
沈天鐸歎了口氣,「不怪你們。」
「謝謝沈先生。」
「這樣也好,我正煩惱不知該如何啟齒。你們先回去吧!」
「明天……」
「明天你們照常回醫院工作,有進一步的指示我會再通知你們。」
沒丟了工作,兄弟倆安心多了。
沈天鐸像瘋子一樣開著蓮花跑車直奔段研菲的住所。
車停妥後,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她家大門。
他狂按門鈴,但沒人回應;撥打電話,也沒人接聽,正當他準備一腳踢開阻礙他的門板時,段研菲的聲音響起。
「你瘋夠了沒?」
沈天鐸微愣,轉身,看著手上大包小包的她。
「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她瞪他一眼。「我是不想理你呀!」
拿鑰匙開了門,他跟在她身後閃進門扉,想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東西。
「不必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你生氣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你還真狡猾,騙得我團團轉。」她將手中的提袋全往餐桌上擱。
「我沒騙你,只是瞞了你一些事罷了!」他解釋。
「這有什麼不同?」
「一開始你沒問我,我自然不會告訴你我的身份;後來你還是沒問,基於某種理由,我更不可能主動自我介紹了,所以才會讓你有被騙感覺。」
「孟北城也是你的人對不對?」她有理由做這樣的猜測。
「是的,北城是我安插的人。」他全招了。
「你的目的全是衝著翡翠玉鐲來的對嗎?」她更火大。
他得小心應對。「一開始是,後來不全是。」
「翡翠玉鐲是我段家的,你苦苦相逼是什麼意思?」既然要吵就吵出個結果來。
「我可以把它送給你,雖然原先它確為家母所有。」大方歸大方,細節還是得說清楚。
「玉鐲本就是我段家之物。」
「家母擁有它不是三兩天的事,你怎會說它原屬於你段家所有?」
「我不清楚令慈是用什麼方法得到玉鐲的,我只知道我爹地告訴我玉鐲是段家的傳家之寶。」她反擊。
「好吧!我不想再探究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玉鐲送給你也沒關係。我現下關心的是你原諒我了嗎?」
「請你離開。」她指了指大門。
「要怎樣才能讓你消氣?」他坦然以對。
她還在氣頭上,口不擇言:「我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認識你。」
「我卻是修了八輩子才有幸遇見你。」他感性地說。
「少肉麻了,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她吼道。
沈天鐸難過地道:「如果我是故意騙你的,我就不得好死。」
她冷笑著,「誰知道你得罪過什麼人?別把死於非命的結果推到我頭上。」
「你希望我死於非命?」
她噤聲不語。
他覺得一陣揪心,「我知道人生氣時總沒好話,不管你怎麼詛咒我,我都不會怪你的。」
「你走好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段研菲洩氣的說。
「要不要請白嬌蘭來陪你?」
她看向他。「你也認識嬌蘭?」
沈天鐸笑了笑,「不是很熟,她和我醫院裡的副院長有些交情,我對她略有耳聞。」
「誼闊是我爹地三十多年的心血,如今竟然就要毀在你這個門外漢手上。」
「我不是門外漢,經營一個跨國醫院並不比經營一家上市公司容易。」
「請你離開。」她下逐客令。
「我會離開,可是你的安危……」
她馬上搶白:「我自己會小心,不用你多事。」
他僵了一下,乾笑一聲。「也許我瞞了你很多事真的活該你這樣恨我,可希望你念在我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份上而能原諒我。今天之前,我們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嗎?」
「你用一個假身份和我相處,相處得再好也不真實。」她反駁。
「假的身份卻有一顆很真的心。」他說。
「你走吧,大醫生。」她拿起桌上的袋子,將食物一一放入冰箱。
「車行確實是由我投資的,我沒有騙你。」
他試著與她溝通,卻發現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你投資車行也投資醫院,可是你修的卻是人不是車子。」
沈天鐸決定讓步,「好吧!你現在仍在氣頭上,和你說什麼都聽不進去,等你氣消了,我再和你談。」
「你快走吧!」
他頷首,心情顯得有些低落。「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他走了。
當天晚上,白嬌蘭帶了簡便的行李到她家。
「你這是做什麼?」
「來陪你啊!」
「陪我?誰教你來陪我的?」一定是沈天鐸。
「原來沈天鐸才是孟北城幕後的大老闆,孟北城今天下午緊急召見我,全告訴我了。」
「要他管閒事!」沒辦法,她還是很生氣。
「算了啦,這是好事嘛!講清楚了對大家都好不是嗎?至少我們終於知道孟北城的錢由哪裡來了。」白嬌蘭輕鬆道。
「可他不該騙我。」
白嬌蘭提出不同看法。「我倒認為這沒什麼,總比一個車行老闆卻騙你他擁有三家大醫院來得好吧!」
「你知道了?」
她點點頭,「是啊!沈天鐸請我喝了杯咖啡,全一五一十告訴我了。」
「你覺得沒什麼?」
「是沒什麼呀!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我會覺得挺浪漫的,可惜我沒這個命。」
段研菲簡直不敢相信,一杯咖啡便收買了她的姊妹淘!?
「你相信他說的鬼話?」
「當然相信,他很誠懇呢!」白嬌蘭轉了轉脖子,伸了伸懶腰,她可是累了一整天。
「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他向你求婚,你沒答應他。」
「他連這個也告訴你?」是不是連他們上床的事,他全召告天下了?
「為什麼不答應他?」白嬌蘭比較關心的是這部分。
「他騙了我,我為什麼要答應她?」段研菲覺得自己糗呆了,還一度指控他想把上她這個富婆靠她養,現在真相大白,他的財富遠遠超過她。
「我看你挺喜歡他的。」白嬌蘭微笑探問。
「胡說!我沒喜歡他。」她不知如何掩飾。
「沒有嗎?你的眼睛已經洩了底。」白嬌蘭樂見其成。
這是她一貫的想法,段研菲幸福她也沾光,就像現在,她從怕丟了飯碗的驚弓之鳥,到今天人事令下來,她不只沒丟工作,還升了官。
「沈天鐸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
白嬌蘭張口欲言,段研菲就打斷了她的話:「是不是加了你的薪水?還是升了官?」
白嬌蘭不好意思的點頭,「都有,不過不是為這個,我是為了你的幸福。」
「算了,我今天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好像是她小題大作,無理取鬧似的。
很多事情都讓張翠婉給料中了。
「怎麼無精打采的?有人惹了你?」正走進茶水間的魯子祥明知故問。
「天鐸就快要不屬於我了。」她沖了一杯三合一咖啡。
「你知道了?」
「我老早就懷疑了。」她苦笑。
「看開些。」他實在不太會勸人。
「不看開成嗎?天鐸像是著了魔似的,不管人家理不理他,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也無所謂,段研菲有這麼誇張的本領嗎?」她非常不服氣。
「你已經見過她了,不是嗎?」他也不隱瞞自己知情的部分。
她一驚,有幾分不自在,「你知道的事可不少。」
「有人向我打聽過你,我明白你心裡不好受,如果你想忘得更快些,可以請調回義大利或美國。」
「天鐸趕我走?」
「沒有,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她冷哼了一聲。「他是不會做這樣的事,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魯子祥拍了拍她的肩頭,「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度過這個關卡的。」
「晚上陪我喝一杯好嗎?」她問。
「你不該藉酒澆愁的。」他皺眉。
「只喝一杯,怎算是藉酒澆愁?比較起來我倒羨慕你,大醫生,年輕又多金,不怕沒女人青睞。」
可他不作如是想,「大家情況差不多,你的仰慕者也不少啊!能打動你的還是心上的那一個。」
她點點頭,心有慼慼焉。「我忘了你心上一直擱著西班牙的那位才女畫家。」
「她嫁人了。」他長吁了聲。
她嚇了一跳,這會兒換她不知如何勸人了。
「我沒聽說,你保密的功夫可真到家,我以為你們……只等挑個黃道吉日,怎會如此突然?」
他自我解嘲:「不突然,這印證了年輕多金的大醫生也有可能被女人甩。」
「那是她沒眼光。」張翠婉發出不平之鳴,「多久的事了?」
「半年了吧!她嫁給她的指導教授,他倆情投意合,契合得不得了。」他已經能以平常心談論此事。
本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兩人還不算正式交往,是他喜歡她多一點,在感情尚不穩固之前,她飛往西班牙深造,最後結果如此,他誰也不怨。
「你還好吧?」她問。
「你看呢?」他微笑。
她搖搖頭,上下打量他。「看不出來。」
「時間會沖淡一切,我祝福她。」他安慰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縱使心頭有絲遺憾,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輸就輸了,她也不是輸不起。
勸完張翠婉後,魯子祥走進會議室。「天鐸,我替你搬開一顆令你良心不安的石頭了。」
「謝謝你!」
連日來,他的心情全是陰天,神色陰鷙,完全不若以往的優雅。
她恨他!這令他心煩、失控、易怒、不安,他一向自傲的理智,在此刻逃逸無蹤。
沈天鐸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有氣無力地道:「這些天辛苦你了,又是替翠婉的手術,又是安慰她,如果不是你,她沒辦法這麼快看開。」
「你呢?有頭緒了嗎?」
「好話說盡了,可她固執得很。」
魯子祥笑了笑。「這回可讓你碰上了個對手。」
「愛上一個個性如烈火的女人就會像我一樣吃足了苦頭,老是患得患失。」他苦悶極了。
「不是派了說客去了?」他指的是白嬌蘭。
「情況是好了些,可是力道仍然不夠,她認為我收買了她的姊妹淘。」
魯子祥咧嘴而笑。「找找看有沒有重量級的說客,也許會有用,女人生起氣來確實是如此,氣消了會好些。」
「我和她一樣全是父母雙亡,沒有重量級的說客。」有的話他早去搬救兵了。
他的惡夢不知何時才會結束。